青衫人道:“你要好多時間?”
俞秀凡道:“一頓飯的時光如何。”
青衫老人道:“好吧!就給你一頓飯的時間。”
俞秀凡道:“還有條件。”
青衫老人道:“我們對你,已經極盡容忍,你如想的條件太苛刻,那就不要談了。”
俞秀凡道:“我要靜靜的思索一頓飯的時光,這裡不許留下你們的人監視我們,也不許你們在暗中愉看。”
青衫老人道:“好吧!”老夫也答應。我冷麪血手一生中從沒有這麼湊合過人。舉手一招,道:“把那丫頭送上刀椅,咱們離開!”
黑衣大漢應了一聲,抱起蕭蓮花,重又放上刀椅,上了刀箍,轉身向外行去。
俞秀凡道:“慢着!扣活她的穴道。”
黑衣大漢冷笑一聲,道:“你小子什麼身份,也要指令老子麼?”
青衫老人道:“照他的話做,拍話這丫頭的穴道!”
黑衣大漢無奈,拍活了蕭蓮花的穴道。
青衫老人道:“老夫一頓飯後,再來此地,希望你能有決定。”
俞秀凡道:“不論是什麼樣子的結果,我都會給你一個決定性的答覆。”
青衫老人道:“好!就此一言爲定。”大步行了出去。黑衣大漢緊隨身後而去。
蕭蓮花人早已清醒過來,但直待青衫老人等離去之昏才忽然睜圓雙目,道:“俞少俠,賤妾很慚愧,恕我不能追……”
俞秀凡急急接道:“不可造次!聽在下一言。”
蕭蓮花道:“我這樣赤身暴露於衆目瞬腰之下,活着還有什麼顏面?”
俞秀凡道:“姑娘!目下不是顧及顏面攸關的時刻,你受盡了委屈,受盡了屈辱,但你必須活下去。需知這一場正邪存亡的搏鬥,在過程中難免要忍辱負重,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的分野,就在此地了。如果姑娘因此而死,那豈不是全無價值了麼?”
蕭蓮花嘆息一聲,道:“俞少俠!我還能活下去麼?”
俞秀凡道:“能!你身上的傷痕,今日的羞辱,都是日後的光榮標識和記憶。”
蕭蓮花道:“別人的看法呢,難道也都和你一樣麼?”
俞秀凡道:“至少也應該和我一樣,對你敬重。”
無名氏接道:“嚴格點說,江湖人對你蕭姑娘的敬重,應該是超過俞公子。”
蕭蓮花果然安靜下來,靜坐不動。
俞秀凡輕輕嘆息一聲,道:“無名兄,如何能打開這些刀枷?”
無名氏低聲道:“公子請把坐椅向後移動,如若咱們能前後相距到兩尺左右的距離,就可有機會打開刀枷。”
俞秀凡道:“無名氏看到了那控制刀枷機鈕的位置麼?”
無名氏道:“沒有看的很清楚,只能估算出一個大概的位置。
所以,咱們要多一點的時間了。”
這刀椅使人雙手受制,無法運用,但它最大的缺點,是沒有困制雙腿的刀枷。也許留下一雙可以活動的雙腿,使被困於刀椅上的人,感覺着到自己還在活着,也就有更增加恐怖的感覺,留戀生命的可貴,更容易屈服在威嚇之下。
但有利的事,也往往有弊,雙腿不受控制,一個人就可自由的運用他的兩隻腳。
俞秀凡雙腿移動,儘量把刀椅接近無名氏。
這些刀椅雖然受機關控制,但因椅腿上裝有滑輪,俞秀凡雙足推動,儘量向無名氏移動。無名氏也儘量使自己的刀椅,接近俞秀凡。但這刀椅中有彈簧控制,移動了兩尺左右,就停了下來。
無名氏暗中運氣,舉起右腳,但距俞秀凡刀椅三尺,就是無法再接近木椅的後背。
無名氏、蕭蓮花,都儘量把刀椅移近俞秀凡的坐椅,但兩人的距離更遠,都無法接近俞秀凡三尺以內。
蕭蓮花目光微轉,望望幾乎全裸的身軀,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片聖潔的光輝,道:”無名兄,你看到了那控制刀枷的機夫麼?”
無名氏道:“就在椅背正中間那根木柱上。”
蕭蓮花笑一笑,道:“無名兄不會看錯?”
無名氏道:“我無法說出在那一點,也無法確定每一張刀椅上的控制機關,是否相同,但姑娘坐椅上的機關,卻是在那根正中的木柱上。”
蕭蓮花輕輕籲出一口氣,道:“俞少俠!你說一個人在死去之前,應該自給別人一些懷念,是麼?”
俞秀凡微微一怔,道:“姑娘怎會忽然有此想法?”
蕭蓮花臉上閃起了異彩,道:“俞相公!你不能死,爲了江湖正義,爲了天下蒼生。”
無名氏一皺眉頭,道:“蕭姑娘!此是何時,先要想法子解去公子椅上刀枷。”
蕭蓮花暗在提聚真氣,一臉莊嚴的說道:“俞公子!你坐穩了。”
突然一躍而起,直向俞秀凡的刀椅上撞去。椅上枷刀,鋒利無比,蕭蓮花全力飛躍而起,立刻被利刀分屍,雙臂、前胸、腦袋,分成數段,挾一片血雨,撞向俞秀凡椅後背上。
這躍飛一撞,蕭蓮花用盡了全身的功力,雖然被利刀分成數段,但擅擊之力,仍然十分強大。蕭蓮花躍飛起來時,全心全意都集中向俞秀凡刀椅的後背之上。所以,雙臂、腦袋、胸前,都集向那木椅後背木柱上。
但聞一陣輕微的波波之聲,俞秀凡木椅上的刀枷,突然縮了回去。
無名氏、石生山目睹這一場慘事,都不禁呆在刀椅上。俞秀凡見刀枷縮回,這一躍而起。回頭看去,只見蕭蓮花早已變成了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因爲那撞擊之力十分強大,蕭蓮花的一顆腦袋也撞的片片碎裂。
俞秀凡神情肅然,臉色一片蒼白,對着蕭蓮花的屍體,緩緩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一個頭。
在極度悲痛哀傷之中,俞秀凡仍然保持了相當的清醒,一拜之後,站起身子,行到了無名氏和石生山的身後,右手揮動,拍在無名氏和石生山的椅後木柱之上。刀枷收回,無名氏和石生山全部站起了身子,兩個人臉上一片鐵青,行到了蕭蓮花屍體前面跪了下去。
無名氏黯然淚下,悲悽的說道:“蕭姑娘!咱們在爲七尺之身,慚愧的很,如英靈不昧,請受在下一拜。”
石生山沒有說話,但雙目中的熱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真珠一般,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以頭觸地出聲,連叩了三個響頭。
俞秀凡冷冷的站在一側,望着兩人的舉動,沒有阻止,也沒有勸解,瞪着一雙星目,淚水由圓睜的星目中滾落下來。誰說丈夫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拜罷了蕭蓮花的身體,無名氏脫下了上衣,用手把血肉模糊的屍體,收在一處,包了起來,放在那寬大的木案上。
俞秀凡長長吁一口氣,道:“蕭姑娘救了咱們,咱們撿口了性命,但卻增加了責任。”
無名氏道:“公子說的是,蕭姑媲的這轟轟烈烈的死法,叫咱們慚愧,也叫人感動。”
俞秀凡舉起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痕,道:“無名兄!蕭姑娘有什麼心願麼?”
無名氏怔了一怔,道:“這個麼,倒是沒有聽她說過。”
俞秀凡道:“唉!無名兄閱歷豐富,就沒有瞧出來一些蛛絲馬跡麼?”
無名氏道:“我着她好像對公子十分有情。”
俞秀凡淒涼一笑,道:“你沒有看錯麼?”
無名氏道:“錯不了。”
石生山道:“在下也有這樣的看法,蕭姑娘對公子用情甚深,但她自慚形穢,不敢表達出來,目睹公子受傷後的焦急之情,似乎是尤過她自己受傷後的痛苦。”
無名氏道:“公子!蕭姑娘捨命相救,固然心同日月,光照武林,但如說對公子完全沒有一點私情,那也叫人難信了。如若受制的不是公子,而是另一個人,只怕蕭姑娘也不會拼受肢殘腰斬之苦,撞開你坐椅上的刀枷。”
俞秀凡道:“你們真的相信蕭姑娘對我有情麼?”
無名氏道:“蕭姑娘情重如山,難道公子一點都體會不出來麼?”
俞秀凡道:“你們都有這樣的看法,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想來是不會錯了。”
無名氏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怎麼有錯?”
俞秀凡道:“無名氏!蕭姑娘對我俞某有情,那是她的心願了。”
無名氏道:“但她自知不配,只有把這份心願深藏於心中了。”
俞秀凡道:“像蕭姑娘具有這樣崇高的情操,這樣偉大的人,不配她的是我。”
無名氏道:“蕭姑娘已經死了,咱們能夠生離此地,自會把她這等壯烈的事蹟,傳揚出去,讓整個武林中,都知曉這件事,讓所有的人都對她生出敬意,蕭姑娘之死,也算是重如泰山了。”
俞秀凡道:“世人對她看法如何,自有公論,但咱們卻應該對她有一份救命的敬意。”
無名氏道:“不錯。蕭姑娘的人雖然死了,但她死的轟轟烈烈,慚煞鬚眉,死的只是她的軀體。她的精神,卻永遠活在咱們心中。”
俞秀凡道:“救命之德,恩同再造,何況她是以自己的性命,救了咱們的性命。”
石生山道:“慚愧,慚愧!蕭姑娘那份豪勇之氣,在下就無法辦到。”
俞秀凡道:“無名兄,石兄!兩位覺着在下真能配得上蕭姑娘麼?”
無名氏一時間還未想通俞秀凡的言中之意,道:“以公子的完美,怎會配不上蕭……”
心生警覺,突然住口不言。
俞秀凡平靜的笑一笑,道:“既然兩位覺着在下能夠配上蕭姑娘,那就煩請兩位作個大媒如何?”
石生山呆了一呆,道:“作媒,公子看上了什麼人?”
俞秀凡接道:“蕭姑娘!我要娶她爲妻。”
石生山道:“蕭姑娘死了啊!”
俞秀凡道:“無名兄說過了,死去的只是她的軀體,她的精神卻永在咱們心中,是麼?”
無名氏嘆道:“蕭姑娘爲武林正義,其重如山,咱們會把她事蹟公諸世間。”
俞秀凡道:“那是她對武林同道的貢獻,至於她個人的心願,尚未完成。”
無名氏道:“公子!”
俞秀凡道:“兩位可是不肯作這個媒人了?”
無名氏黯然一嘆,道:“好吧!公子一定要我們作媒,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但在下走了數十年的江猢,還未作過這樣的媒,也未見過這樣的事,應該如何,在下也無從着手。”
俞秀凡道:“兩位答應了。”無名氏、石生山,齊齊點頭。
俞秀凡對着蕭蓮花屍體行了一札,道:“蓮花!雖然陰陽阻隔,但心存靈犀相通,俞某從權娶你爲妻,只是處境險惡,不能以世情禮法,迎你過門.暫時委屈你一下了。我如能生離此地,自當補行婚典。”
那木桌上除了一把窄劍之外,還有文房四寶,俞秀凡撕下一片衣襟,提筆寫道:“情真無分陰陽界,心中靈犀通幽明。”中間正楷恭書:“亡妻蕭蓮花靈位。”
俞秀凡吹乾了衣襟上的墨跡,摺好衣襟,揣入懷中,投去狼毫筆,順手取過案上窄劍。
只聽一陣木門啓動之聲,那青衫老人帶着兩個黑衣大漢,疾步行了進來。
目睹俞秀凡等站在了木案前面,不禁微微一怔,道:“俞秀凡!
你……”
俞秀凡雙目神光閃動,逼注在那青衫老人身上,冷冷接道:“閣下!可想知道在下的答覆麼?”
這幾句話的工夫,青衫老人已完全平靜了下來,道:“不錯。但老夫希望先知道你們如何脫開了椅上的刀枷,而能不受傷害。”
俞秀凡淡淡的說道:“一條人命。”
青衫老人道:“一條人命?”
俞秀凡道:“這刀椅構造的很精巧,椅上的刀枷也很鋒利,能把一個人肢體分解。”
青衫老人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那臭丫頭呢?”
俞秀凡冷冷說道:“閣下說話小心一些,那位蕭姑娘是俞秀凡的正房妻室。”
青衫老人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面對着兇殘的敵人,俞秀凡已完全恢復了冷靜,目光轉動,打量了室中的形勢之後,才緩緩說道:“閣下笑什麼?”
青衫老人道:“那丫頭雖然不醜,但卻算不得什麼美人,造化城中,美女無數,你如是喜愛美女,老夫稟明城主,任你選它個十位八位的,作爲侍妾也就是了。”
俞秀凡道:“在下說過,蕭姑娘是我的正房妻室。”
站在青衫老人左側的黑衣大嘆,冷然一笑,道:“蕭蓮花不過是春花教下一名叛徒,造化城中九等以下的守門弟子,不知道經歷過了多少男人,怎會忽然問變成尊夫人了?”
俞秀凡臉色一變,怒道:“住口!”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接道:“怎麼,她會成了你的夫人,像這樣的女人,稍有一點骨氣的男人,大概都不會再要她吧!”
俞秀凡冷漠但卻堅定他說道:“這是你的看法。在我們的眼中,蕭姑娘是一位智勇兼備的人,她有常人所難及的大勇,她做出了轟轟烈烈的大事。”
黑衣人接道:“不論你如何推崇她,她是出身春花教的人,知道春花教的人,都會了解內情。”
俞秀凡嚴肅的說道:“像你們這些人,不配談她,就算我肯告訴你們,你們也無法瞭解。”
黑衣人道:“姓俞的,你如真和那蕭蓮花訂了親,你就先收了很多綠帽子。”
俞秀凡冷冷一笑,道:“無名兄!這人是不是剛纔折辱蓮花的人。”
無名氏道:“不錯,就是他。一個專會欺侮弱者的九流武士,頭等兇手。”
黑衣人厲聲喝道:“利口匹夫,老子先宰了你!”橫移一步,接道:“你出來,你如能在我手底下走過十招,就算你小子祖上有德。”
無名氏怒道:“血手惡徒,狂吠鷹犬,你不怕風大閃了你的閃舌頭麼?”口中說話,人卻大步向外行來。
俞秀凡伸手攔住了無名氏,道:“無名兄!他口舌無德,傷害到我的亡妻,就是這一點,我就不能放過他。是麼?”
無名氏道:“是!他出言傷害到俞夫人,自然應該付出代價。”
俞秀凡道:“無名兄!他應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元名氏道:“他用手傷害到夫人,應該先斷去他的右手,他用口污辱了夫人,應該打落他一口牙齒,斷了他的舌頭。”
那黑衣大漢聽得怒火暴起,大喝一聲,直飛過來,右手揮處,長鞭出手,卷向了俞秀凡。
俞秀凡不閃不避。手中的窄劍,忽然間刺了出去,是那麼準神,好像是那黑衣人執鞭的右手,撞向那窄劍一般。
寒光閃動,鮮血濺飛,黑衣人的右手,齊腕被切了下來,但他五指仍然緊抓着長鞭的握把。
無名氏一伸手,接住了長鞭,才發覺這油浸牛皮合以少許銀絲作成的軟皮鞭上,有很尖利細小的倒刺。
那黑衣大漢右手雖然被一劍斬斷,但因事情太過突然,一下收勢不住,身子仍然向前衝了過來。
俞秀凡右手握拳,迎面撞了過去。
他除了用劍和擒拿的手法之外,第一次用左手握拳擊人。但聞蓬然一聲,擊個正着。
原來那黑衣人衝近了俞秀凡時,才發覺右手已然齊肘被斷,心中大驚之下,頓覺右手劇疼,痛徹心肺。就在這一瞬間,黑衣人的神志感覺到一陣眩暈。俞秀凡拳頭擊來,他已是無法閃避。這一拳擊的着着實實。
黑衣人向前奔衝的身子,也被這一拳,擊的向後倒退回去。滿口牙齒被擊落了大半,和着鮮血,噴了出來。
黑衣人右手被斷,滿口牙齒又被擊落,整個的神志已快昏迷過去。他雖然勉強拿穩樁,站住了腳步,人沒有倒下去,但神智已在半昏迷的狀態中。
這時,俞秀凡加若要再斬下他的左手和斷下他的舌頭,不過是舉手之勢。但他沒有下手。
俞秀凡的心中雖然積滿了悲憤,但他不是個生性冷酷的人,殘人軀體的事,還是下不了手。
青衣老人目睹了俞秀凡的快劍,但卻看不出任何奇幻的變化。
他只是那麼輕易的一舉劍,就斬下了一個江湖高手的右腕,就像是切菜一樣,是那麼輕便,利落。
擡頭望望那斷腕的黑衣大漢一眼,青衣老人,突然回頭對另一個黑衣人人道:“上去!
小心一些。”
俞秀凡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些人終日以行刑爲業,人已完全麻木,對至親好友的生死傷疼,也到了漠不關心之境。
但那斷去一腕的黑衣人,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平日殺人極多,聽別人慘叫哀號,自己完全無動於衷,但自己的手腕被斬斷之後,卻感受到強烈的痛苦,斷腕之疼,疼的他全身微微發抖。
終於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出聲。
俞秀凡冷笑一聲,道:“原來你也知道痛苦!”
但聞一聲大吼,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向前衝了過來,雙刀揮舞,直衝向俞秀凡,刀光如雪,分左右襲向了雙肋要害。俞秀凡手中長劍陡然而起,後發先至的刺向了那黑衣人的頂門要害。
他劍勢快速,那黑衣人的雙刀還未到俞秀凡的雙肋,俞秀凡的劍勢,已到了那黑衣人的頂門。
這黑衣人雖然剽悍,但面對死亡時,突然心生寒意,一吸氣。
向後退出了三尺。
俞秀凡冷哼一聲,長劍一送,貫穿了那黑衣人的咽喉。
這一劍,直中要害,黑衣人雙腿一軟,倒摔了下去。咽喉中標射出一股鮮血,氣絕而逝。
俞秀凡目光轉註到那青衣老人的身上,道:“閣下,你可以上了。”
青衣老人雙目射往在俞秀凡的臉上,道:“你一定要和老夫動手麼?”
俞秀凡道:“不錯。”忽然間,俞秀凡發覺那青衣老人,雙目中似是現出了恐懼的目光,不禁冷笑一聲,道:“你一生殺了不少人吧?”
青衣老人色厲內在,高聲喝道:“老夫殺了多少人,連我自己也記不得了。”
俞秀凡緩緩說道:“那很好,壞事做的太多了,總有報應臨頭。”
青衣老人道:“我兩個助手,一個被你殺死;一個被你重傷,你要和老夫動手,老夫自然要替他們報仇。”
俞秀凡道:“我知道。”
青衣老人道:“你知道了,爲什麼還要和老夫動手?”
俞秀凡道:“他們只是聽命行事的行刑手,你卻是下令行刑的人。所以,你的罪惡,比他們要大上千倍、百倍,你的際遇,也要比他們悽慘上很多。”
青衣老人道:“你放肆的很。”突然一揚雙手,兩道寒芒,有如閃電一般,電射而出。
俞秀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眼看兩道寒芒交叉而至,不禁心頭一震,窄劍疾起,掃向兩道寒芒。他的劍勢,所以能夠快速,大部分原因在他出劍的角度選擇的十分正確,劍勢出手,完全走的正路。
只聽一陣輕微的金鐵交鳴,兩道近身寒芒,竟被俞秀凡的劍勢封開。窄劍一轉,寒芒疾閃,長劍忽然間刺向了青衣老人的右臂。
這一劍快速至極,而且出手位置,也大出了一般常規。
青衣老人橫裡閃避,竟然未能閃避開去。波的一聲輕響,尖利的窄劍,穿過了青衣老人的右臂。
青衣老人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劍法?”
俞秀凡右腕一挫,拔出長劍,道:“這只是第一劍。第二劍,我要刺你的左腿。”一揮窄劍,果然向青衣老人的左腿刺去。
這一次,事先說明了,青衣老人早已有備,立刻飛身一躍,橫裡閃去。
俞秀凡長劍一轉,突然又刺了過去,這一劍妙到極處。
那青衣老人剛剛着落實地,俞秀凡的窄劍也剛好到了那青衣老人的左腿之上。
其實俞秀凡的劍勢已經一收再發,只是他出劍已到隨心所欲的境界。
須知一個第一流高手武功上成就,所取部位不會有大大的距離,俞秀凡直覺出劍的方法,更增加了它劍勢的速度。但就是這一點超越的速度,使他的劍勢的威勢,增加了千百倍。
青衣老人極力想避開那一劍,硬用內力,把落足之地移開了三寸。但他沒有避過,窄劍刺人了大腿之中。劍勢洞穿了青衣老人的左腿,鮮血分由前後涌出。
這位造化城中行刑的舵主,江湖上冷血的殺人兇手,在中了一劍之後,突然感受到了死亡的成協。也許兩個助手的重傷和死亡,在他心中已經留下了極深的恐懼,忽然間變的十分軟弱,竟然呆在了當地。
俞秀凡收劍再出,冷厲的劍芒,已然逼上了那青衣老人的咽喉。冷哼一聲,道:“你平常殘人身軀,兩手血腥,今日,我也要你嘗一嘗殘傷的味道。”
青衣老人急急叫道:“俞少俠!老朽殺人,也並未出於自願。”
俞秀凡道:“你也是受人之命了。”
青衫老人道:“是。”
俞秀凡道:“受何人之命?”
青衫老人道:“造化城主。”
俞秀凡道:“可惜造化城主,已無法救你之命了。”
青衫老人道:“俞少俠!你殺了老朽,不如留下老朽之命。”
俞秀凡嘆一口氣,道:“像你這等瘋狂、冷酷、血手、黑心的人。
應該是不怕死纔對,想不到,你似是比別人還要怕死。”
青衫老人道:“正因老朽傷殘他人太多,才知道身軀被殘的痛苦。”
俞秀凡道:“哦!”
青衫老人道:“你如留下我的性命,對你的價值,強過殺死我數十倍了。”
俞秀凡道:“你怎麼幫助我?”
青衫老人道:“老朽可以指點你去見造化城主的辦法。”
俞秀凡道:“什麼辦法?”
青衫老人道:“我指點你們去見那造化城主的方法。”
俞秀凡道:“好!閣下請說。”
青衫老人道:“說是可以,但咱們之間,總得有一個協定纔是。”
俞秀凡道:“什麼協定?”
青衫老人道:“老夫可以指點你們去見那造化城主,但老夫要毫髮不傷。”
俞秀凡道:“這個,只怕是有些困難了。我已經在你的腿上刺中了兩劍。”
青衫老人道:“由現在開始,你不能對我再有任何傷害。”
俞秀凡道:“哦!”
青衫老人殺人極多,看出了人性中的缺憾,眼看俞秀凡有了就範之心,人已變的神氣活現,但俞秀凡突然間似是已改變了態度,不禁一呆,道:“俞少俠是否答允?”
俞秀凡搖搖頭,嘆口氣,道:“閣下這副多變的面孔,真叫在下感慨萬端。”
青衫老人道:“俞少俠也許對人性還了解的不多。”
俞秀凡道:“嗯!在下倒希望能在這方面,聽聽閣下的高見。”
青衫老人道:“死亡並不可怕,不過,那是初出茅廬年輕人的看法,他們真的不怕死。
因爲,他們不知道死亡。”
俞秀凡道:“你知道。”
青衫老人道:“不錯。經我之手,殺死的人數大多,所以,我知道可怕。第一,是人死了不能復活,第二,死亡時經過的痛苦;決非一個人所可以忍受。”
俞秀凡冷冷說道:“你殺別人時,就沒有想到這些麼?”
青衫老人道:“唉!老夫見的太多了,所以人已變的麻木。”
俞秀凡道:“這十年來,你殺了多少人,自己能夠記得麼?”
青衫老人沉吟了一陣,道:“記不清楚了,大約總在千人以上。”
俞秀凡黯然一嘆,道:“以一個江湖組合而言,單是在行刑主事之下,近十年的時光,就處決了千餘人,這個組合的冷酷,實是已到了可怕。可悲的境界。造化城主的罪惡,恐己是馨竹難書了。”
青衫老人道:“現在,你決定了沒有?”
俞秀凡道:“決定什麼?”
青衫老人道:“是否殺我?”
俞秀凡淡淡一笑,道:“你真會相信我的話麼?”
青衫老人道:“老朽昔年在江湖上走動,確看過很多英雄好漢。
那真是視死如歸,豪情萬丈。但自掌了行刑堂之後,就未見過一個真正不怕死的人。”
突然間,俞秀凡發覺了生與死之間,竟也有這樣大的學問。忖道:人性的美、醜,在面對死亡時,最容易暴露出來,這人行刑十年,這方面所見之博,自非常人能及,倒得聽聽他的見識了。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這麼說來,進入這造化門中的人,都是貪生怕死之徒了。”
青衫老人道:“也不盡然。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講求的是義氣、豪情,他們面對死亡時,憑一股豪勇之氣,慷慨赴死,只想到死後英名。但進入這行刑堂中之後,所見情景,那就完全不同了。見的是刑具、殘軀,聽到的是悲呼哀嚎,豪情雄心,很快被消磨不見,他們開始體會到死亡的可怖,生命的可貴,和那些殘軀斷肢的痛苦。乒雄變懦夫,此念一起,立刻會變的軟弱起來。這時,你只要稍施恐嚇,他就知無不育,言無不盡了。”
俞秀凡道:“他們不會自絕麼?”
青衫老人道:“剛剛進入此地之時,我不會給他們自盡的機會,等他們軟化下來,他們又已消失了自絕的勇氣。就這樣,把一個鋼鐵的強人,變成了柔可繞指的懦夫。
俞秀凡道:“人性真的是這樣可悲麼?”
青衫老人道:“不錯。消磨去英雄肝膽,就餘下了人性的軟弱。”
俞秀凡道:“不談這些了,告訴我,如何才能見到造化城主。”
青衫老人道:“俞少俠!咱們的條件還未談好。”
俞秀幾道:“我可以不取你的性命,但不能不給你一點懲罰。”
青衫老人道:“有時候傷疼之苦,比起死亡更爲可怕。”
俞秀凡道:“你行刑是動手,還是動口。”
青衫老人道:“大部分時間動口,但也有動手的時候。”
俞秀凡道:“好!那就割了你舌頭,廢去你的雙手。”
青衫老人道:“這太重了。”無名氏接道:“公子!善惡到頭總有報,像他這種人,如是一劍把他殺死了,那未免太過便宜他了,目下咱們也不用和他太計較了。”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不再傷害你。不過,你不能再耍花招,如有一字虛言,在下會讓你嚐到千劍寸剁的滋味。”
青衫老人道:“老朽既然說了,怎會再說一句虛言。”
無名氏道:“你這算不算背叛造化門?”
青衫老人道:“算。”
無名氏道:“不怕造化門主判你個叛逆之罪?”
青衫老人道:“老朽看到了俞少俠的快劍,所以存心賭一賭了。”
無名氏道:“如何一個賭法?”
青衫老人道:“老朽相信,俞少俠的快劍,足可以制服造化門主。”
俞秀凡冷哼一聲,道:“但願你說的話,能叫那造化門主聽到。”
青衫老人道:“在下相信你俞少俠見到造化門主之後,兩位之中,必有一個死去,死的如若是你,在下自有保身之道。如若死的是造化城主,閣下已經饒過老朽,一諾千金,想來也不會再變卦了。”
俞秀凡道:“你不但手辣心黑,而且,還是精於計算的老狐狸。”
青衫老人突然發出一掌,把那重傷朱死的黑衣大漢擊斃。笑一笑,道:“江湖險惡,如是想要保命,只有一個辦法,隨機應變。老朽活了這把年紀,已是深通此道變化。”
俞秀凡嘆口氣,道:“和你這種人多說幾句話,就叫人覺得羞恥。告訴我,如何能見到造化城主?”
青衫老人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串鑰匙,道:“造化門中很少有幾個人能夠見到城主,在下就是那很少人中之一。”
俞秀凡道:“你這一串鑰匙……”
青衫老人接道:“你開秘門的鑰匙,過了九重秘門,才能夠見到造化城主。”
俞秀凡道:“你的意思是……”
青衫老人道:“我把這串鑰匙,交給閣下,閣下就根據這一串鑰匙,去見那造化城主。”
俞秀凡道:“就算咱們有了這一串鑰匙,又如何能找到通往造化城主的門戶?”
青衫老人道:“老朽自然會告訴你們。”
俞秀凡道:“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閣下要跟我們一起同往。”
青衫老人道:“這個麼,實叫老朽爲難了。”
俞秀凡冷冷接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姓名,也不相知道你的過去,我們談條件,只希望你能夠遵守條件。”
青衫老人道:“我可以告訴你們開啓之法,和行進的路線。”
俞秀凡道:“不行!非要閣下帶我們一起去不可!”
青衫老人沉吟了一陣,道:“如是老朽不去呢?”
俞秀凡道:“你會立刻遭到最悲慘的報應。”
青衫老人道:“好吧!老朽帶你們去。”
俞秀凡道:“好吧!你走在前面,去開啓門戶,但別忘了我緊跟在你的身後。”
青衫老人無可奈何說道:“看來,老朽只有聽命行事了。”轉身向前行去。
俞秀凡緊追在育衫老人的身後,道:“閣下!不論你發動什麼樣的機關埋伏,我相信,我都能先取你性命。”
青衫老人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好好的石壁,突然裂開了一條門戶。
俞秀凡長劍忽出,森冷的劍鋒,忽然間,頂在了青衫老人的後頸之上。
青衫老人停下腳步,緩緩回過身子,道:“俞少俠!你這是何意?”
俞秀凡道:“我只是試試看,你是否還想玩什麼花樣,也讓你知道我的快劍,是無所不在。”
青衫老人道:“你答應老朽的條件……”俞秀凡接道:“答應了就是答應了,決不會改變。見到造化城主之後,我不用殺你,也不必殺你,只要你失去了這個靠山,自會有人取你之命。”
青衫老人道:“你答應不要我死,那不能只包括你不殺我,而是,也不許別人殺我,是麼?”
俞秀凡道:“我要保護你多少時間?”
青衫老人道:“十天如何?”語聲一頓,接道:“由殺死造化城主開始,你保我十日無事,十日之後,不論我是生是死,那就和你無關了。”
俞秀凡道:“十日之後,我是否也能殺你”
青衫老人道:“如是你要殺我,也得按現在的約言行事,要過了十天再說。”
俞秀凡道:“好吧!你已經爲惡了很多年,多等十天也不要緊。
不過,你要守規矩,如若是不守規矩、約言,很可能你連一天也恬不過去。”
青衫老人道:“老夫如是帶你見到造化城主,你也要遵守約言,十日內不許對我有毫髮之損。”
俞秀凡道:“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你儘管放心,不過,咱們之間這些約定,純是利害條件,其間決不含私人情感成份。”
青衫老人道:“這個麼,在下也有自知之明,老朽兩手血腥,一身罪惡,也下敢高攀閣下這個朋友。”
俞秀凡道:“不錯。你不但不配和我作朋友,簡直不配作人。”
青衫老人淡淡一笑,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老朽既然屈服了,那就笑罵由人了。”
俞秀凡冷笑一聲,道:“閣下!咱們不用再談這些廢話了,你可以開啓門戶了。”
青衫老人點點頭,舉步向前行去。
這是一條甬道,似是穿行在山腹之中。行約十餘丈,甬道已然暗了下來。
俞秀凡冷冷說道:“這是什麼地方?”
青衫老人道:“通往造化城主住處的密道。”
俞秀凡道:“這地方很黑暗。”
青衫老人道:“再轉一個彎,就可以見到了燈光,也到了第一道門戶前面。”
俞秀凡道:“咱們可是穿行在山腹中?”
青衫老人道:“不錯。”
俞秀凡道:“希望我們能早些看到燈火。”
青衫老人道:“差不多,就可以看到了。”
果然,又轉過了兩個彎子,見到了燈火。那是一盞高吊的琉璃燈,雖然燈焰不高,但光亮很強,照的雨道中一片通明。距燈光一丈左右處,就到了石道的盡處。
青衫老人拿出鑰匙,伸手在牆壁上一塊突出的石塊上一撥,露出一個小孔。
俞秀凡、無名氏,都看的十分仔細。只見那青衫老人在一串鑰匙中選了一根,伸人那小孔之中,輕輕一撥,伸手推去。一扇厚厚的石門,應手而開。
裡面也是一條甬道,也有一盞琉璃燈。形式寬度,完全一樣。
只是中間隔一道厚厚的石門。
青衫老人回顧了俞秀凡一眼,道:“由此前去,每一道門戶,相隔不足三尺,有了這啓門之鑰,固然是可以暢行無阻,但如沒有這啓門之鑰,不論武功如何高強的人,也無法通過這重重門戶。”
俞秀凡道:“咱們談好的條件,你爲了保命,咱們自然也用不着感激你了。”
青衫老人道:“感激倒是不敢。不過,老朽只想說明一下,你俞少俠並沒有吃虧。”
青衫老人不但心黑,而且臉厚,自己乾笑了兩聲,又向前行去。
無名氏回顧了俞秀凡一眼,突然加快腳步,行到了青衫老人的身側,沉聲說道:“老兄!有一句俗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老兄如若真的存心向善,這是你一個很好的機會。”
青衫老人笑一笑,道:“俞少俠對在下的成見很深。”
無名氏道:“俞少俠爲人正直,對閣下這等做法,自然是有些看不下去。不過,你如表現的很好,可住他的觀念改觀。”
青衫老人道:“老弟!你相信我能改過來麼?”突然快步而行,打開了第二道門戶。
出人意外的是青衫老人十分合作,連開了八重門戶。
到了第九重門戶前,那青衫老人的右手突然間開始抖動起來,嘆口氣,緩綏說道:“俞少俠,打開這一道門戶,就是造化城主的客室。他是否在客廳之中,老朽無法預料。”
俞秀凡道:“所以,你不敢打開這重門戶了。”
青衫老人道:“十餘年的積威,豈是一時間所能改變。”
俞秀凡道:“你怕我,也怕造化城主。不過,你如不守約定,我立刻可以取你性命。”
青衫老人長長吁一口氣,道:“老朽打開這一重門戶之後,老朽就算是完成了責任。”
俞秀凡點點頭。
青衫老人道:“這一次,老夫不能再走前面了。”
俞秀凡道:“可以。你開門吧!”
青衫老人籲一口氣,又道:“俞少俠!老朽開了這一重門之後,是否可以先行告退。”
無名氏道:“老兄!我看不用了。咱們目下是一個生死與共的局面。”
青衫老人搖搖頭,接道:“這個,我看不用老朽跟去了。”
俞秀凡道:“讓他走,我不信他能逃過造化城主的手掌。”
青衫老人不再多言,伸手打開了最後一道門戶。
只覺一陣光亮透了進來,眼前出現了一座豪華無比的敞廳。
俞秀凡目光轉動,只能看到了半個敞廳的形勢。正待舉步人廳,突然一個嬌媚無比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諸位請進來吧!敝城主已經侯駕多時了。”
青衫老人突然右腕一軟,手中一串鑰匙跌落在地上。
俞秀凡提一口真氣,手握着窄劍劍柄,道:“那一位是造化城主?”口中說話,人卻緩步行人了敞廳之中。
一陣幽香撲面,一個全身綠衣的美麗少女,已蓮步細碎的奔了過來。炯娜的身段,擺動的腰肢,充滿着誘惑,但卻又十分快速,只見她身軀扭動着,很快的到達了俞秀凡的身前。
她快速的舉動,使得俞秀凡無暇流目四顧,打量敞廳四周的形勢,但俞秀凡感覺中這敞廳有着不同凡響的豪華。這就像一個人,進入一座美麗的花園一樣,還未見到那似錦的繁花,已感覺到芬芳的花氣。
像一陣香風般,綠衣女衝到了俞秀凡身前三四尺處時,忽然間停了下來。
俞秀凡握在劍柄上的五指,緊了一緊,但卻忍下去沒有拔劍擊出。
如若俞秀凡拔劍一擊,以他快速凌厲的劍勢,必會將來人傷於劍下。
其實,經過俞秀凡仔細的一番觀察之後,才覺着那綠衣少女的停身的距離,是一個絕大的關鍵,那是一個習劍人拔劍擊出的微妙距離。這距離,並沒有一個明顯的判定,那是屬於一種本能支配的意識,只要那綠衣少女再前進一步,俞秀凡就無法控制自己,會在本能的支配下拔劍擊出。
能在這樣一個距離下,停住了向前奔衝之勢,這綠衣少女,必然是一位用劍的高手。
這念頭迅快的在俞秀凡的腦際中轉動了一下,也不過就是一轉念的工夫。
綠衣少女已經輕啓櫻後,婉轉吐出一縷清音,直:“來的可是俞少俠?”
她長的秀致、俏麗,全身都散發出一種嫵媚氣息。緊身的水綠衣服,充分的表現出她美妙的身段。這是屬於那種嬌麗、俏皮那一型的少女,但她說話卻又是那樣穩健。
俞秀凡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俞某人。姑娘是……”口氣、神情問,都流露出相當的敬重。
綠衣少女暗中點頭,口中卻淡然一笑,道:“丫頭!造化城主四位從婢之一。俞少俠孤身進入造化城,卻又能就地取才,把我們的人手收作已用,單是這一份才能,就叫我們好生佩服。”
俞秀凡道:“聽姑娘這麼一說,在下確然有些高興了。造化城主,能這麼看得起我俞某人。”
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很短的時間中,你由第四級的敵人,被城主提升上第一級強敵,那真是一件從未有過的事了。”
只聽另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接道:“二妹!俞少俠進入這道暗門開始,已被城主提成爲特級強敵了。”
俞秀凡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桃紅衣着的女子,緩步走了過來。一張粉白透紅的肌膚、宜唆宜喜的臉兒,襯着那一身桃紅顏色的衣服,看上去,簡直是一朵盛放桃花。
俞秀凡暗暗忖道:這造化城主,果然是一位很能享受的人,單是這兩個女婢之美,就是人間絕色,不知她如何選到這樣的美女。
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大姊!快過來,我替你引見、引見。”
紅衣少女笑道:“用不着了,雖是初見俞少俠,但早已耳熟能詳。”口中雖是這麼說,人卻還是婀婀娜娜的行了過來。
綠衣少女低聲道:“這是我們的大姊,四女從婢之首,人稱桃花女何湘紅,”
俞秀凡微微一頷首,道:“原來是何姑娘,久仰了。”
何湘紅一躬身,道:“不敢當。俞少俠!我只是一個大丫環罷了。”目光轉註到綠衣少女的身上,嗯了一聲,接道:“二妹!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人家的,可要我這作姊妹的替你說一聲?”
綠衣少女笑道:“大姊豔色當前,小妹麼,不提也罷!”
何湘紅笑一笑,道:“一見面,你就把我連名帶姓加綽號的告訴了人家,自己卻還沒有介紹啊?”
綠衣少女道:“大姊來了,自然要先替大姊引見。”
何湘紅道:“那大姊就替你代勞了。”目光又轉到俞秀凡的臉上,接道:“我這位二妹子,號稱綠鳳凰,而且也有一個適宜雅緻的名字,叫作陳娟黛。”
俞秀凡道:“果然是又雅緻,又動聽的好名字。”
這時,無名氏、石生山,都已行出了暗門,卻不見那青衫老人跟着出來。
俞秀凡沒有回答何湘紅的話,卻回顧了無名氏、石生山一眼,道:“見過何,陳兩位姑娘。”
無名氏、石生山一抱拳道:“見過兩位姑娘。”
陳娟黛撇撇嘴巴,道:“兩位都是由地獄中出來的人?”
無名氏道:“不錯,咱們是脫離地獄,撥雲見日。”
陳娟黛冷笑一聲,道:“由人間地獄中出來,再到真正的地獄中去,那還不如自在人間地獄中,多活幾天。”
無名氏哈哈一笑,道:“就算姑娘說的不錯吧!咱們進入了真正的地獄,也比在人間地獄中活着好些。”
陳娟黛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兩人。目光轉註到俞秀凡的身上,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道:“俞少俠,請隨便坐吧!”
俞秀凡目光一轉,只見不遠處放着一個錦墩,緩緩坐了下去,淡淡一笑,道:“陳姑娘!在下幾時才能見到造化城主?”
無名氏、石生山,立時移動身子,分立在俞秀凡的身後。
陳娼黛道:“城主已知道俞少俠進入造化城中,也預計到你會找到這地方來。不過,你來的這樣快速,倒是出了城主的意料之外。所以,他沒有能及時趕回來。”
俞秀凡表面上雖然表現得十分大方,但他內心中仍有着極爲嚴肅的戒備,一直暗中留心着防備對方突然暗算,所以沒有時間打量一下這座豪華大廳中的佈置,輕聲一笑,俞秀凡緩緩說道:“以貴城主佈置的森嚴,在下到此的機會不大。老實說,這有七分運氣在內,貴城主竟然能料到在下到此,判事能力真是跡近神奇了。”
桃花女何湘紅,忽然接口說道:“俞少俠說的如此坦誠,咱們也但然相告了。城主能成此大業,得力於‘謹慎’二字,他雖然佈下了銅牆鐵壁,但也想到了百密一疏,所以,你能進入此地的機會,也預算其中了。”
俞秀凡笑一笑,道:“原來如此。”
何湘紅笑一笑,道:“俞少俠!江湖大事,等你見到我們城主時再談,咱們目下先談一些不掃興的事。”
俞秀凡道:“談什麼呢?兩位姑娘請出個題目吧!”
何湘紅道:“主隨客便,隨興所至,貴賓想談什麼,咱們妹妹奉陪就是。”
俞秀凡道:“聽姑娘的口氣,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了。”
何湘紅道:“作丫頭嘛!各方面都要涉獵一點,才能夠待候的叫主人愉快。是麼?”言下之意,無疑是說只要俞秀凡能夠提出來,她都可以應付。
俞秀凡低聲吟道:“六代豪華,春去也,更無消息,空悵望,山川形勝,已非疇昔……”
何湘紅道:“俞少俠好悲壯的情懷!”
陳娟黛道:“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相識,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織,懷故國,寬陳述,但荒煙衰草,亂鴉斜日……”
俞秀凡暗暗嘆息一聲,接道:“看來,那造化城主,還是一位雅人。”
何湘紅笑一笑,道:“城主文武雙絕,小婢不過得其一二,”
俞秀凡道:“二位姑娘的詩文、武功,都是那造化城主親自調教的了。”
陳娟黛道:“城主淵博加海,無物不容,我們四姊妹限於才慧,只能磨墨、拭劍,作爲從婢罷了。”
俞秀凡劍眉聳動,星目放光,豪氣忽發,朗朗吟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何湘紅臉色一變,道:“這是杜甫的前出塞,此情此景之下,引用出口,不覺着口氣大狂一些麼?”
俞秀凡淡淡道:“俞秀凡如沒有三分狂氣,豈敢進造化城來。”
陳娟黛低聲勸道:“大姊!咱們是奉命迎客,不管他狂氣如何,自由城主裁決發落,用不着和他生氣。”
何湘紅冷笑一聲,道:“二妹陪他吧!我不願再和這等狂妄之人交談。”羅袖一拂,轉身而去。
俞秀凡心中暗道:那造化城主,不知是用的什麼手法,造就出這等才色雙絕的女婢,但不知她們在武功上的成就如何。心中念轉,陡然升起了出手一試的心意,宜時冷笑一聲,道:“站住!”
何湘紅霍然停下腳步,緩緩回過身子,臉上怒氣勃現,冷笑一聲,道:“俞少俠!對我說話麼?”
俞秀凡本是彬彬多禮之人,但他心有所計,變的蠻橫起來,冷然一笑,道:“你不過是丫頭身份,也敢說俞某無禮麼?”
何湘紅眉梢間殺機隱現,道:“遇文王說札儀,遇桀王動干戈。
像你這等狂情暴態,卻也值不得我們做丫頭的敬重。”
俞秀凡心中暗暗敬佩此女的剛烈性情,卻故意仰天大笑,道:
“你可知道罵我俞某人的,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麼?”
何湘紅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俞秀凡眼看已逗起對方的怒意,立刻平靜的說道:“姑娘可要聽俞某人奉告麼?”
何湘紅道:“說與不說,任君自主,小婢不願裁決。”
俞秀凡道:“好利的口舌!”
何湘紅道:“咱們本是以禮相恃,但公子口氣狂妄,那也怪不得咱們失禮了。”
俞秀凡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罵過我俞秀凡的人,必得自己掌嘴三下。”
何湘紅接道:“恕難從命。”
俞秀凡道:“那就接我一劍。”
何湘紅道:“但請出手。”
俞秀凡道:“姑娘小心了。”忽然一劍,刺了出去。像一道閃光,劍勢直奔心臟要害。
何湘紅早已戒備,右手一擡,一縷寒芒,疾飛而出。噹的一聲。
一把一尺五寸的短劍,在前胸半寸處,架住了俞秀凡刺來的劍勢。
俞秀凡未存心傷人,長劍去勢,未竟全刺,但那一劍之快,也非常人能夠封擋。,但何湘紅竟然身軀未移的在胸前封住了劍勢。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快的劍法!能擋我俞某一劍,足見造詣,姑娘請去吧!”
何湘紅雖然及時封住了俞秀凡刺來一劍,但劍尖寒芒,已及前胸,她在全神戒備下尚且如此,心中實已驚駭莫名。暗暗忖道:這前秀凡的快劍,果然是雷奔電閃一般的快速。
心中生出了敬服之意,心中的氣憤頓消,緩緩把短劍收入袖中,望了俞秀凡一眼,躬身一禮而去。
她未發一言,但表現出來的柔順,已勝過千言萬語,陳娟黛低聲說道:“俞少俠!好快的劍法,大姊已然認輸了。”
俞秀凡道:“她能及時封住我的劍勢,也叫在下敬服。”
陳娟黛道:“大姊生性雖然剛烈,但她卻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
她已覺着你俞少俠確有着可以狂妄的本錢,部就不算狂妄了。”
俞秀凡淡淡一笑,道:“只怕俞某這劍法,比起造化城主,還要遜色很多了。”
陳娟黛沉吟了一陣,道:“兩位都是劍道中絕頂高手,婢何敢妄作論比。”
俞秀凡忖道:這丫頭好緊的口鳳,卻又能應對得體。
陳娟黛道:“俞少俠!小婢想到一件事,想請教俞少俠?”
俞秀凡道:“什麼事?”
陳娟黛道:“如是你無法和城主談成合作,那將如何?”
俞秀凡道:“只怕是難免一場血戰了。”
陳娟黛道:“我們的人手很多,真要動手,只怕輪不到你和城主相搏。”
俞秀凡嘆口氣,道:“就算姑娘說的句句真實,但在下已經別無選擇的餘地了。”
陳娟黛嘆口氣,道:“這麼說來,你是非要把事情鬧到絕頂不可了?”
俞秀凡道:“姑娘!要避免這場搏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想法子,改變我們兩個人中的一個。”
陳娟黛道:“你看那一個應該改變?”
俞秀凡道:“你們的城主。”
陳娟黛道:“爲什麼呢?到目前爲止,域主還掌握着絕對的優勢。”
俞秀凡道:“姑娘!在下一路行來,遇上了重重的攔劫,但卻證明了一件事。”
陳娟黛道:“證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