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功一看到那紅衣女子,就認出是絕情仙子管弄玉,心中暗想:“她怎麼還沒離去?”
一時不由的腳下一停,剎住身形,閃到一方石後。
他居高臨下,下面兩人說的話,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絕情仙子冷冷說道:“你找我作甚?”
藍衫書生陪着笑,低聲道:“在下已有許久沒有見到姑娘玉顏,夢縈爲牽,因此追蹤芳塵而來,爲的是一慰相思之苦。”
絕情仙子冷笑道:“虧你還是一位解元公,怎麼說出這種不堪入耳的話來,告訴你,你就是整天跟在我身後,我還是一樣不會理你的。”
“解元公”,這三個字聽到楊繼功的耳裡,再看那藍衫書生腰間懸着一支金笛,心下不禁一動,暗道:“這人必是金笛解元文必正了。”
金笛解元喜形於色,兜頭作了個長揖,欣然說道:“姑娘此話,那是允許在下整天跟在姑娘身後,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事,在下深感榮幸。”
他不待絕情仙子開口,低聲吟道:“病渴文園懷綠玉,絕情難絕,天涯何處覓簫音?笛聲沉,幾生修得結同心?簫笙好同吟,願永侍妝臺畔,戀情深。”
這是一闕“戀情深”,詞作得纏綿徘惻,在他低聲吟來,更見迴腸蕩氣,一片癡情!
絕情仙子霍地站起,怒聲道:“你胡說些什麼?”
金笛解元道:“這首詞,就是表明在下對姑娘愛慕之意。”絕情仙子嬌叱一聲道:“住口,你快給我走開,我再也不要看到你這種酸氣騰騰的人。”
金笛解元愕然道:“但在下是一片……”
絕情仙子攔着道:“不用說了,你快走開,我不要聽。”
金笛解元道:“空山寂寂,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裡,豈不寂寞?”
絕情仙子道:“我寂寞不寂寞,不用你管,你快給我走。”
金笛解元忽然嘆了口氣道:“在下從姑蘇一路趕來,爲的就是一瞻芳顏,姑娘真的忍心不讓在下多看一眼麼?”
直到此時,楊繼功才發覺絕情仙子不喜歡這位解元公,是有原因的,那是金苗解元文必正太娘娘腔了!
絕情仙子道:“你給我走的越遠越好,我看到你就討厭。”
金笛仙子望望絕情仙子,說道:“姑娘要攆我快走,一個人留在這裡,莫非是在等情郎?”
“情郎”這兩個字,聽到楊繼功耳裡,忽然覺得臉上一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絕情仙子居然也粉臉微酡,嬌哼一聲道:“就算我等情郎吧,於你何干?”
金笛解元這下好似發現了什麼重大秘密,癡癡的望着絕情仙子,顫聲問道:“如此說來,姑娘當真是有了情郎,姑娘能不能告訴我,你……你的情郎究竟是誰?”
絕情仙於忽然格格的笑道:“文必正,你問這個幹麼?”
金笛解元痛苦的道:“在下只想知道能羸得你管姑娘如此傾心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難道他還會勝得過在下?”
絕情仙子格格嬌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誰麼?”
金笛解元點頭道:“在下知道了,也好死了這條心。”
絕情仙子哼道:“你早該死了這條心。”
金笛解元道:“但在下非知道他是誰不可。”
絕情仙子道:“好,我告訴你。”她纖纖玉手,忽然指了指天,嬌笑道:“你現在知道他是誰了吧!”
只要是江湖上人,這以手指天的手勢,誰都知道是誰了。
金笛解元看的臉色微變,顫聲道:“你說是他……你的情郎會是他……”
絕情仙子得意的笑道:“是啊,我們約好了在這裡見面的,現在你該走了。”
金笛解元全身發顫,他不是怕,是氣惱、失望,嘶聲道:“管弄玉,你怎麼會去愛上一個老魔頭,你莫要看他年輕,其實他的年齡,已經足夠當你的父親……你這……不是鮮花插在牛糞裡麼?”
絕情仙子道:“你別胡說,快走吧!”
金笛解元突然大笑道:“你當在下怕了飛天神魔?哈哈,聞於天這老魔頭算得了什麼?”
絕情仙子聽他直呼飛天神魔之名,不覺臉色微變,喝道:“文必正,你瘋了!”
金笛解元兩眼怔怔的望着絕情仙子,苦笑道:“在下很好,一點也不瘋。”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口笑道:“他並不瘋,他只是想找死而已!”
這話來的突兀!
躲在石後的楊雄功聽得大奇,循聲看去,只見金笛解元身後不遠,此刻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人一身青袍,揹負着雙手,臉含微笑,看去丰神俊逸,氣度軒昂,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絕情仙子做夢也沒想到說起曹操,曹操就到,一時不禁粉臉失色,喝道:“文必正,當心你身後。”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金苗解元沒待絕情仙子喝聲出口,早已身如飄風,倏地轉身過去,目注青衫文士,喝道:“你是什麼人?”
青衫文士神態安祥,目光望了絕情仙子一眼,微微一笑道:“看來管仙子對他並未完全絕情。”
接着目光又轉到了金笛解元的身上,含笑道:“金笛解元,允文允武,幸會,兄弟方纔聽了你那闕“戀情深”,纏綿癡情,深爲感動,難怪管仙子也未免有情……”
他溫和而清朗的聲音,使人聽來十分親切。
金笛解元拱手道:“兄臺過獎了。”
青衫文士笑了笑,續道:“不過兄弟可以瀝誠相告,閣下以爲管仙子的情郎,就是兄弟,那就大錯而特錯了,這一點,兄弟必須鄭重聲明,文解元儘可放心,也好讓你死得瞑目了。”
他說話之時,一直臉含微笑,如果沒有最後這句話,誰都以爲他是向金笛解元解釋誤會。
楊繼功聽他說出“閣下以爲管仙子的情郎,就是兄弟?”
心頭不覺驀地一震!他沒見過飛天神魔聞於天,難道眼前的青衫文士,就是聞於天不成?
金笛解元同樣聽的一怔,目注青衫文士,問道:“兄臺莫非就是聞……神君麼?”
絕情仙子格的一聲嬌笑道:“你還當他是誰?”
楊繼功聽說青衫文士果然就是殺害師父、師叔的仇人,不覺目眥欲裂,盯注青衫文士。
心頭一陣激動,幾乎要衝了出去,但他爲人謹慎,縱然仇人相見,份外眼紅,他還是忍耐了下來。
那是因爲他對飛天神魔一無所知,尤其對方武功,據說高不可測。金笛解元觸憐了他的忌諱,只要聽他的口氣,分明已有向金笛解元出手之意,自己正好先看看他的武功路數。
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飛天神魔微微一笑道:“不錯,兄弟正是聞某人。”他口氣一頓,接着說道:“只可惜文解元已經觸犯了兄弟禁忌,此例不可輕啓,兄弟也愛莫能助,文兄有什麼身後之事,需要兄弟替你料理,兄弟自當稍盡棉薄。”
他明明要殺人,卻偏有這番悲天憫人的說法。好像他要殺死金笛解元,是出於萬般無奈。
金笛解元文必正少年得意,不但在文場上,中了鄉試第一人,就是在武功上,一身所學,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間,平日自然意氣飛揚,孤傲自負。
此刻聽了飛天神魔的話,不覺劍眉掀揚,朗笑一聲道:“兄弟久聞江湖傳言,飛天神魔聞於天怙惡不俊,好殺成性,三十年來,兩手血腥,猶不知悔改,所作所爲,都是邪魔外道行徑,偏偏不準人家叫他飛天神魔,實在可笑已極。”
飛天神魔毫不動怒,淡淡一笑道:“文解元此時還笑的出來,兄弟着實欽佩之至!”
金笛解元接着道:“兄弟和聞神君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聞兄果然……”
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飛天神魔問道:“果然什麼?”
金笛解元緩緩說道:“不失爲一代之魔。”
飛天神魔目中寒星飛閃,嘿然道:“禍從口出,這是你文解元自招殺身之禍。”
金笛解元道:“聞神君認爲兄弟已經死定了麼?”
飛天神魔嘴角含笑,反問道:“文解元難道還有活命的機會麼?”
金笛解元道:“有,只要兄弟誅殺了聞神君就好。”
飛天神魔突然仰天長笑!
他這聲笑,悠長清越,聲如裂帛,十分驚人,好像有一股極大力量,朝人胸口壓來,使人覺得有說不出的不舒服,快要窒息過去一般!
笑聲愈來意響,金笛解元緩緩吸了口氣,從身邊摘下金笛,雙手按孔,湊着嘴脣,立時吹出一縷嘹亮笛音,抑揚頓挫,和飛天神魔的笑聲相抗。
飛天神魔的這聲長笑,是以內家真力道發出來的,笑聲延綿不絕,只要武功較差的人,聽了就會到呼吸急促,血脈逆行,最後就得如顛如狂,雙手亂扯衣衫,口噴鮮血而死。
這是魔教中最厲含的“攝魂大法”一類功夫。在他想來,滿以爲對付金笛解元,自己根本不用動手,只須笑聲延續到一盞熱茶工夫,就能把對方心脈震裂而死,最少也得當場身負重傷,不支倒地。如今看到金笛解元居然以吹笛和自己笑聲相抗,心頭更是暗暗冷哼:“看你能吹多久?”
就在此時,坐在大石上的絕情仙子也忽然取下一管白玉簫,湊着朱脣,緩緩吹弄起來!
本來金笛解元金笛獨奏,還顯得音調孤單,獨立難支,這一聽到簫聲奏起,精神不覺大振,笛音也更轉嘹亮。簫笛相和,有如鸞鳳和鳴,悠揚悅耳!
但飛天神魔的笑聲,也在此時,愈笑愈厲,響徹雲霄,漸漸把簫笛的聲音,壓了下去。
隱身崖上的楊繼功,總算機緣巧合,得了魔劍雷鈞困居石窟五十年,終日除了練功,別無所事,這五十年潛修默練,足可抵得旁人百年修練。他分給楊繼功二十年功力,豈同小可?
換句話說,這二十年功力,楊繼功就是苦練上四十年,也不過如此。因此,他對飛天神魔的笑聲,除了覺得有些刺耳之外,別無感覺。
要是他沒遇上魔劍雷鈞,縱然學成了白鶴門“三舞”“四破”,但內力修爲上,還是從前的楊繼功,此刻聽到飛天神魔的笑聲,早已氣血逆行,喘息如牛了。
楊繼功自己雖然並不覺得什麼,但他究竟是白鶴門的首徒,見聞較廣,眼看飛天神魔這聲長笑,不但歷久不敢,而且聲音愈來愈響,大有長江大河,萬馬奔臂之慨!
金笛解元和絕情仙子簫笛相和,互相呼應,也結成了一片。
這情形,一望而知雙方鬥上了法。
楊繼功居高臨下,全神貫注,看這雙方這場比拼,心頭不期而然的漸漸緊張起來!
經過半盞熱茶工夫之後,他發覺笑聲漸漸蓋過了簫笛的聲音!漸漸四方八面,好像盡是飛天神魔的笑聲,簫聲笛音居然愈來愈低沉,而且斷斷續續,簡直不成曲調。
不,簡直難以爲繼!
金笛解元站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顫動,看去幾乎站立不穩!
絕情仙子坐在大石上,同樣的雙手發抖,似乎連一支玉笛都已握不穩了!但他們還在竭盡全力,苦苦支撐,這是生死之爭,只要他們放棄了簫笛,一口真氣,就得蹩住。
楊繼功看到這裡,再也不容他袖手,口中大喝一聲:“聞於天,原來你也只有這點伎倆?”
隨着喝聲,雙足—點,身形從崖上飛瀉而下。
這一聲大喝,等於替金笛解元、絕情仙子解了圍。
那是因爲他這一喝,宛如春雷驚蟄,不但已將飛天神魔的笑聲打亂,同時也使得金解笛元、絕情仙子心頭一鬆。
長笑和簫聲、笛音,同時豁然而住!
金笛解元以笛柱地,額上還流着涔涔汗水,絕情仙子坐在大石上,也宛轉嬌喘,粉臉發白。
最使飛天神魔吃驚的,是他的笑聲,已經把簫、笛的聲音,壓蓋下去,眼看快要得手!
此刻正是笑聲的最高峰,在周圍數十丈以內,只要聽到自己笑聲的人,都得以全副精神運轉真氣,來和笑聲相抗。應該已經無法分心,也沒有叱喝的機會,但來人這聲大喝,竟然還蓋過了自己的笑聲!
就在他心頭一凜之際,楊繼功一道人影,已凌空飛降,落到他的面前。
飛天神魔直到此時,纔看清來人,只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本來的疑懼,不覺一掃而空,目注楊繼功,緩緩問道:“小兄弟功夫不錯,不知是哪一位高人門下?”
楊繼功凜然站在飛天神魔面前,一手按劍,臉上漸漸佈滿煞氣,嘿然道:“聞於天,你不問我是何人門下?我也非告訴你不可,因爲我和你,今天只有一個人能活着下去,如果勝的是我,我自然會讓你死得明白。”
飛天神魔兩道眼神,一霎不霎的瞧着楊繼功,微微攢了下眉,說道:“在下和小兄弟素昧生平,我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楊繼功怒笑道:“你飛天神魔兩手血腥,罪惡如山,自然連自己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殺人者,人恆殺之。今天,我要用你的一身罪惡的鮮血,還我白鶴門的血債,我要挖出你的心肝五臟來祭尊我師父、師叔在天之靈……”
飛天神魔眼中神光忽然大盛,仰天長笑一聲,道:“三十年來還沒有人敢在聞某面前,如此放肆的,小兄弟膽子不小。”
楊繼功道:“我怕什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殺你,既是爲師父、師叔報仇,也是爲武林誅殺一個兇邪,你殺了我,不過是白鶴門多添一個劍下亡魂而已,我怎麼算,也划得來。”
飛天神魔常掛在臉上笑容,漸漸斂去,點點頭道:“很好,小兄弟既然抱着必死之心而來,聞某自當成全你這番心意。”
楊繼功“鏘”的一聲,抽出巨闕劍,一道青虹,寒光流動,耀目生輝,凜然喝道:“你亮兵刃。”
飛天神魔望了楊繼功手上短劍一眼,他自然看得出這柄短劍,形式古拙,劍鋒犀利,是一件斬金削玉銳利器。尤其楊繼功一劍在手,身上也登時發出一股強烈的殺氣,逼人而來,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此子年紀不大,一身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心念轉動,探手從袖中緩緩取出一柄金光四射,兩尺來長的短劍,但奇怪的他這柄短劍,看去和一般短劍不同,劍尖處只是平整的一截,沒有尖刃。
就在此時,突聽金笛解元文必正清朗的笑道:“這位兄臺且慢,兄弟和聞於天一場過節,還沒了呢。”
飛天神魔冷冷一哂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你要送死,那就不妨兩個人一起上。”
金笛解元一手揚起手中金笛,大笑道:“你使出旁門左道的攝魂之術,算得什麼?你敢和兄弟一刀一劍,各憑真實武功,拼個勝負高低?”一面朝楊繼功拱拱手道:“這位兄臺請退後一步,兄弟今天非領教領教號稱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究竟有些什麼驚人之藝?”
楊繼功正待開口,只聽絕情仙子叫道:“楊少俠,文解元既然說出來了,他是個書呆子,你要和他爭,除非你們先打上一架,我看你就讓他先上吧!”
說話之時,暗暗朝楊繼功使了個眼色。
楊繼功忽然臉上一熱,他自然知道,絕情仙子這番話,明明是護着自己,怕自己不是飛天神魔的對手。
金笛解元得意的大笑道:“管仙子真是兄弟的知己,哈哈,兄臺要報的是師門血仇,那就不妨移後一場,萬一兄臺手起劍落,把聞於天殺死了,兄弟想和他較量的心願,豈非落空了?”
飛天神魔給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頭大怒,狂笑一聲道:“看來你們三個,誰都別想活下去了。”
絕情仙子格格笑道:“聞神君既要把我也算上一份,管弄玉怎好意思臨陣退卻?”
飛天神魔金劍一指,冷然道:“那很好,你們三個願意一起上,聞某劍下,從來並不嫌人多。”
絕情仙子一雙妙目,斜溜了金笛解元一眼,嬌笑道:“那倒用不着,文解元要試試你有多少分量,不會同意我們幫着動手的,你也不用急,到了我出手的時候,我自會出手。”
這話無異告訴金笛解元,必要時,她會出手相助。
她這番心意,自然是爲了想幫助楊繼功,合他們兩人之力,把飛天神魔除去,報了殺師之仇。
女人都是如此,只要對某一個人動了真情,她就會不顧一切,不計利害。
絕情仙子不是平常女子,但她總究是個女人。
金笛解元意氣飛揚,雙臂一張,人如巨鵬展翼,金笛一指,喝道:“聞於天,你可以出手了。”
飛天神魔冷然說道:“聞某要在三劍之內,取你性命。”
突然跨上一步,長劍直指金笛解元前面。他這一步,看去只是隨意跨上,但卻一步跨了八尺之遙,人影一晃而至,身法之快,無與倫比。尤其遞出的劍勢,若點若刺,叫人瞧不透他劍招出處。
金笛解元早巳提聚真氣,蓄勢戒備,一見飛天神魔金劍疾刺過來,口中朗笑道:“那倒不見得。”
手中金笛也陡地划起一道金虹,硬向飛天神魔劍上封去。
飛天神魔怒喝一聲道:“撒手。”
金劍忽然一斜,改刺爲削,劍尖一下擊在金笛之上。他這一擊,雖然只一點劍尖,卻貫注了十分強勁的內力。
兩道金虹相接,響起“當”的一聲金鐵大震!
金笛解元身不由己向後退了一步。
飛天神魔這一劍並未把金笛解元手中金笛震飛出去,臉上不禁微露愕然之色。
金笛解元硬接對方一招,大笑道:“聞神君傲視扛湖,威震黑白兩道,使武林同道口中,從此不敢迸出一個魔字,但聞神君手下,何其稀鬆若此?”
飛天神魔怒嘿一聲道:“文解元試過幾招就知道了。”
金劍疾伸,點向金笛解元咽喉。
金笛解元一招試出飛天神魔聞於天的武功,並不如傳聞中那樣神鬼莫測,怯敵之心,已去了十之六七。精神一振,沒待對方金劍刺到,便自一閃避開,金笛一招“肩挑乾坤”,回手反擊過去。
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惡鬥,但見金劍、金笛盤旋交叉,漾起兩條矯若遊龍的金光,倏忽之間,已交手數招。
金笛解元一支金笛使得確也無懈可擊,但飛天神魔手中一支金劍,使得更是變化莫測。
這一陣搶攻,金笛解元雖未落敗,卻被飛天神魔搶去先機,金劍幻出朵朵碗口大的劍花,直把金笛解元逼得連連後退。
楊繼功心中暗道:“以飛天神魔的劍上造詣看來,和恩師也只在伯仲之間,師父、師叔怎會死在他掌下的呢?”
只聽絕情仙子格格的笑道:“江湖上當真把你聞神君渲染過甚,今日一見,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身形一閃而至,白玉洞蕭從斜刺裡朝飛天神魔襲去。
金笛解元一見絕情仙子出手助戰,不覺精神陡振,一支金笛左打右掃,驟施急攻,絕情仙子手中玉簫也連下三着殺手,招招指襲大穴。
剎那間,笛影縱橫,簫風如嘯,好不凌厲!
但飛天神魔一柄金劍,確已窮武術變化之妙,你們攻勢一緊,他劍法也隨着加速,兩人聯手仍難迫進一步。
三人纏鬥了一刻工夫,飛天神魔似已不耐,口中大喝一聲,金劍起處,捲起一片冷飈金芒。
沒有人看清楚這一招攻勢來路,只見金笛解元突然棄笛而退。
飛天神魔金劍逼住了絕情仙子簫招,左手揚處,掌勢一吐,一股絲毫不帶風聲的掌力,悄無聲息朝金笛解元身後襲去。
楊繼功雖是心切師仇,但他立誓要手刃仇人,不願假借外人之手。因此金笛解元和絕情仙子聯手上場,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邊上,目光炯炯,注視着對方行動。
此時驟睹金笛解元棄笛急退,轉目望去,只見金笛解元右臂衣衫破裂,鮮血淋漓,隨着他後退之勢,灑落地上。
周時看見飛天神魔左手朝金笛解元身後一揚,似是發掌追擊,但卻絲毫不聞掌風,心頭不由一動,暗暗叫了聲:“透骨掌”。陡然之間,心頭熱血沸騰,身若陀螺,一個滴溜溜急旋,左手衣袖,同時跟着揮了出去。
他這一身法,正是新學會的“白鶴三舞”,人影飛旋,袖影迷離,立時捲起了一陣旋風,朝飛天神魔掌勢迎去。說也奇怪,飛天神魔拍的一記“透骨掌”,遇上旋風,立時流散開去。
飛天神魔原以爲這一掌可把金笛解元置於死地,哪知突見一條人影橫閃而出,旋若陀螺。
根本連對方身法都投看清,自己擊出的掌力,被對方一陣亂旋,立告消散。
這下直看得飛天神魔心頭大是駭凜!
楊繼功一下破去對方“透骨掌力”,心頭又驚又喜,膽氣一壯,大聲喝道:“聞於天,你肆毒江湖的‘透骨掌’,原來也不過如此。”
喝聲中,人已到了飛天神魔面前,長劍斜出,一道青朦朦的劍光,一下接住了飛天神魔的劍勢,口中說道:“管仙子請退,還是讓在下來吧!”
金笛解元敗退下去之後,絕情仙子一支玉簫,獨戰飛天神魔,自然感到壓力增加,此時驟覺眼前一亮!楊繼功突然欺近過來,一道青光,從側面乘虛而入,一下攔住了飛天神魔的攻勢,逼人劍氣,凜冽生寒。心頭暗暗覺得奇怪,忖道:“他前晚和三元會總管筆帖式史秉賢動手之際,武功並不如何高明,但這一劍,光是劍上迸發的劍氣,森寒逼人,沒有數十年功力,無法達到這一境界。”
心念閃動,不覺瞟了楊繼功一眼,緩緩退下。
這時飛天神魔也已收住劍勢,兩道森寒目光,直注在楊繼功身上,面有懷疑之色,徐徐問道:“你是鶴壽山莊李莊主門下?”
楊繼功道:“不錯。”
飛天神魔道:“但你使的身法、劍法,均非白鶴門的武功。”
楊繼功突然大笑道:“聞於天,你雖然稱魔江湖,無人敢惹,原來也是井底之蛙,白鶴門武功博大精深,豈是你一個邪魔外道,所能揣測!”
口氣一頓,接道:“告訴你。大爺方纔使的叫做‘誅魔劍法’,是白鶴門專門對付黑道魔頭、邪魔外道的劍法,飛天神魔,你小心了!”
喝聲出口,揮手一劍,朝飛天神魔迎面劈去。
他這番話,直把聞於天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可說是三十年來,第一個敢當着飛天神魔之面,大罵飛天神魔的人。
不但罵的兇,尤其這出手一劍,更是兇狠,大有把飛天神魔一劈兩片之勢,但這等出手招式,對一個成名三十年,號稱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來說,就未免太託大了。
飛天神魔外表溫文,但他並不是真的博雅君子,楊繼功當面辱罵。早已把他激怒,臉色鐵青,雙目隱含殺機,怒極而笑,大聲道:“好極了。”
金劍橫掄,迎着楊繼功劈來的劍上架去。
這是一記硬拚的打法,劍上貫注了七成功力,準備一舉砸飛對方寶劍。
當然,這一劍遞出的速度,也奇快無比,稱得上去勢如電。
楊繼功在這一劍上,也劈得勢道凌厲,帶起一股金刃劈風之聲,當然也相當快速。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一個揮劍劈來,一個橫劍硬接,而且雙方都是在劍上貫注了真力,都是出手奇快。應該劍勢一發即至,立時爆發出一聲震天價的金鐵狂鳴纔對!
但飛天神魔閃電般迎擊出去的金劍,到了該和對方寶劍接觸之處,突覺對方直劈過來勢道凌厲的一劍,到了該交接的時候,那強勁的金刃劈風,忽然消失!對方劍勢消失,也等於是他接了個空!
三十年來,他發出的劍招,還是第一次落空。對方劍勢,不會無故消失,劍勢消失,正是必有殺着!
飛天神魔久經大敵,自然懂得這兩個道理,他發覺一劍走空,心頭暗暗吃驚,正待收劍……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他金劍要收未收之際,耳中突聽“叮”的一聲輕震,但覺手中一沉。金劍幾乎被震得脫手墮地!
飛天神魔連對方如何變招,都沒有看清,楊繼功的長劍,已經一下壓在他的劍脊之上。
對方一點劍尖,簡直重逾山嶽,飛天神魔運起全身功力,力貫劍身,依然無法擡起來。
飛天神魔無法擡劍,楊繼功也無法壓下,兩支短劍,凝結在一起,相持不下,那是拼上了真力。
金笛解元右臂被劍鋒劃開了三寸長一條,此刻已經包紮好傷口,從地上拾起金笛。
絕情仙子雖然退了下去,但她一雙盈盈雙目,仍是一霎不霎的緊盯着楊繼功身上,右於緊握白玉洞簫,左手掌中拈了三支“絕情針”,緊張得一臉俱是關切之色。
令人怎麼也不會相信,一個白鶴門的弟子能和飛天神魔相抗,因此她準備隨時出手接應。
但出乎意料,是楊繼功一出手,就壓莊了飛天神魔的金劍,而且兩人居然拼上了內力。
楊繼功居然和飛天神魔平分秋色,相持不下!
這真把絕情仙子、金笛解元看得呆了!
須知這等內功真力的比拼,表面上看去,平淡無奇,只是兩柄劍互相牴觸彼此用力攻拒,但這是武家最忌的一種打法。
回爲這種拼鬥中,全憑真實力,內家修爲,一分也取巧不得,此時兩劍上,都凝聚了兩人的內力修爲,只要一方不支,
或者稍作退讓,對方立可挾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乘勢追擊,這不支的一方,不是當場殞命,也得身負重傷。
金笛解元、絕情仙子直看得駭異不已,各自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望着兩人。最吃驚的,還是飛天神魔,以他的功力,竟然和白鶴門下一個弟子,相持不下!
不,對方從劍上傳來的力道,源源不絕,勢如山涌,自己大有招架不住之勢!心頭既驚又駭,暗暗吸了口氣,陡地運起畢生修爲功力,力貫劍身,朝上擡去。
就在此時,和他抗衡不下的楊繼功的那股強猛力道,在這剎那間,突然消失。
這是大背武學常規之事,此時正當比拼緊要關頭,要撤劍而退,簡直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想自我死路。但楊繼功確確實實撤回寶劍,也收回了下壓的內力。
他撤的太妙了。試想飛天神魔奮起全身功力,舉劍上架,劍上真力,何止千鈞?楊繼功這一突然撤劍,他上架之勢,豈不頓失重心?
飛天神魔不防對方有此一着,他縱是成名多年,久經大敵之人,一時也無法控制住驟失重心的身軀。上擡金劍,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一下超過頭頂,上身也跟着往後一仰,幾乎站立不穩!
這麼一來,他身前門戶,等於敞開無阻!
這是他三十年來從未有過之事,一個武功極高的高手,決不會有一絲空隙,予敵以可乘之機,別說門戶大開了。
楊繼功在此比拼內力之際,以極巧妙的手法,一下撤去長劍,當然不會沒有原因,所謂“撤劍”,事實上,他只不過把劍尖往上一豎而已。
他本來是用劍尖壓在飛天神魔劍脊之上,是由上往下壓,飛天神魔的金劍是由下住上橫架。
雙方寶劍就像“十”字形交接在一起,一個上擡,一個下壓,現在楊繼功突然放棄下壓之勢,用不着撤回劍去,他只要把平直向前壓下的寶劍,往上直豎就成。
就因爲楊繼功劍將朝天直豎起,飛天神魔橫架之勢,就一下朝上擡起,身子才失去了重心,因而門戶大開。也就在此時,楊繼功直豎而起的長劍,像電光石火般朝飛天神魔前胸直劃而下。
這是一記最討便宜的攻勢了,你既門戶大開,我就順勢劈落。
飛天神魔重心不穩,上身後仰之際,就已想到對方可能有此一着,趕忙一吸胸腹飄身後退,同時往上擡起的金劍,疾如流星,橫格而下。但聽“鏘”的一聲金鐵交鳴,楊繼功劈落的劍勢,已被他橫格開去。
這一段話,作者要交待清楚,說來較慢,實則雙方動作,何殊掣電?
兩人身形在這聲金鐵交鳴中,倏然惜開,飛天神魔聞於天縱然及時封架,出手不慢,但他一件天青長衫,胸前三尺,已被楊繼功劍尖劃開,只差沒傷到肌膚。
自然兩人對上手,這不過是第二個回合,但飛天神魔一直處於被動地位,落在下風,這是三十年來最感狼狽的一次了。
一時直氣得他目中噴火。厲喝一聲,身形撲進,手中金劍划起一道凌厲劍光,急攻而至。
楊繼功接連試過兩招,那不過是“白鶴四破”中“破劍七式”的兩個變化,使來不但得心應手,居然連飛天神魔這等絕頂高手,也被自己逼得手忙腳知。心頭大喜過望,膽氣也隨着大爲增強,一見對方揮劍攻來,口中朗笑一聲,寒芒一閃,迎着搶攻過去。
飛天神魔業已存下斃敵之心,一柄金劍揮灑之間,疾攻三招。這三招迅猛絕倫,但見金芒流動,有如千百點金雨,漫天飛灑,陣陣濃重的殺氣,滿布一丈方圓,逼人生寒!
楊繼功心頭暗暗驚凜,揮劍護身,劍化一片光幕,巨闕劍上,也同樣發出一股強大的劍氣,和對方殺氣相抗。同時封開了飛天神魔三劍擊刺。他封開對方三劍之後,立時振腕反攻。
雙劍並舉,一金一青兩道劍光,激起了四周凜烈寒風,也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
這一場,當真險惡無比!
楊繼功展開“破劍七式”,雖是專門剋制險招的奇學,但飛天神魔一身武學,博雜精妙,金劍使出來的招數,同樣十分博雜,劍勢飄忽,使人無可捉摸,惡毒凌厲,兼而有之。
楊繼功在交手之初,似是有些縛手縛腳,不敢放手搶攻,直到他一連和對方打過數招之後,戰況才逐漸穩定下來,同時也見招破招,開始予敵還擊,互有攻拒。
轉眼工夫,兩人已拼鬥了五十幾招左右,飛天神魔愈打心頭愈驚,對方使出來的劍招,每一招都把自己劍法破解無遺,卻又看不出對方劍招路數。
他心中有了戒懼,出手已不似初動手時那樣凌厲;但楊繼功的劍法,卻是愈使愈覺純熟,“白鶴四破”,原有相通之處,他互相參雜使用,變化也愈見層出不窮。一身內功,經他連番使用,分佈四肢百骸,源源不絕,劍勢也隨着大盛,一劍強過一劍。
這樣又打了三十來招,飛天神魔已經逐漸屈居下風。
這真使金笛解元、絕情仙子深感意外!白鶴門一個門人弟子,居然能在百招之內,勝過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
飛天神魔急怒交迸,突然大喝一聲,金劍起處,閃起一片耀目金虹,朝楊繼功直捲過來。
楊繼功同樣奮起全力,揮劍迎擊!
一金、一青兩道劍光倏然一接,光芒耀目,兩道人影,一隱復現,緊接着響起一陣金鐵交鳴,聲若龍吟!
沒有人看清楚兩人這一招交了的情形,兩條人影已倏然一分!
楊繼功連退三步,握劍右臂,鮮血淋漓,從衣衫內滲透,順臂流下,顯然是中了對方一劍。
絕請仙子看了大吃一驚,左手揚處,三支“絕情針”朝飛天神魔電射襲去,人已霍地站起,手持玉簫,一閃而至,落到楊繼功身邊。
金笛解元同時一掄金笛,大步迎了上來。
他們都是隻看到楊繼功負了傷,怕飛天神魔乘勢追擊;但卻沒有看清楚兩人分開之時,飛天神魔手上一柄金劍,已在最後一招上,被巨闕劍寸寸截斷。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飛天神魔袍袖一展,拂落絕情針,雙腳一頓,身化一道長虹,破空朝山下投去。
楊繼功見飛天神魔逃走,大喝一聲:“聞於天,你給我站住!”
聞於天號稱飛天神魔,自然飛行絕跡。楊繼功喝聲出口,飛天神魔早已去勢如電,到了數十丈外,哪裡還聽得見?
金笛解元文必正看得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聞於天縱橫江湖三十年,號稱黑道第一高手,今天居然也會夾着尾巴逃走。”
絕情仙子一雙妙目,盈盈如水,注視着楊繼功肩頭傷口,柔聲問道:“楊少俠傷勢如何?”
楊繼功道:“只是皮肉之傷,大概還不要緊。”
絕情仙子瞪了他一眼,道:“傷了右肩,還說不要緊,快試試是否傷到筋骨?”
楊繼功返劍入鞘,右手伸縮了一下,說道:“還可以伸屈,大概沒傷到筋骨了。”
絕情仙子探手懷中取出一個玉瓶,說道:“這金創藥,止血生肌,最是靈效不過,快過來,我給你敷上了。”
楊繼功依言走上一步,絕情仙子也不怕血污,輕輕撕開他肩頭衣衫,撒上藥粉,包紮好傷口。
楊繼功感激的道:“多謝管仙子。”
絕情仙子嫣然一笑道:“今天若不是楊少俠及時趕來,我和文解元只怕都得傷在聞於天的手裡。”
金笛解元站在一旁,眼看絕情仙子親自替楊繼功包紮傷口,心頭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但想到方纔若不是楊繼功兩次出手相救,自己早已身負重傷,死在飛天神魔手下了,當下乾咳一聲,雙手抱拳,接着說道:“管仙子說的不錯,在下兩人該向楊兄弟致謝纔是。”
這“在下兩人”聽得絕情仙子臉色一沉,此道:“你說話留神些。”
金笛解元被她叱喝慣了,絲毫不以爲意,依然笑嘻嘻的道:“是,是,仙子吩咐,小生自當遵命。”
絕情仙子輕哼一聲,道:“討厭。”
金笛解元道:“是,是,小生討厭,小生討厭。”
楊繼功看的暗暗好笑,一面抱拳問道:“這位大概就是和管仙子齊名的金笛解元大俠了,小可甚是幸會之至。”
絕情仙子披披嘴道:“誰和他齊名?”
金笛解元慌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兄弟正是文必正,哈哈,能和管仙子齊名,實是三生有幸。”
絕情仙子面情一冷,啐道:“你嚼什麼舌根?”
金笛解元連連拱手道:“小生不敢。”
楊繼功抱拳道:“在下另有事待理,二位如無別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金笛解元問道:“楊兄弟且請留步,借問你真是鶴壽山莊李莊主門下?”
楊繼功聽得微微一愕,點頭道:“不錯。”
金笛解元道:“兄弟和令師叔宋大俠,有過數面之緣,楊兄弟方纔使的不是‘白鶴劍法’吧?”
楊繼功道:“敝門劍法,除了‘白鶴劍法’,另有‘白鶴四破’,在下方纔使的是‘四破劍法’平日很少使用,不爲外界所知。”
金笛解元嘆了口氣道:“貴門素以劍術著稱,果然名不虛傳。”
絕情仙子美目流盼,含情脈脈的問道:“楊少俠要去哪裡?”
楊繼功不敢向她多看,低頭道:“在下師仇未報,天涯追蹤,誓必手刃聞老賊。”
絕情仙子咬着嘴脣,沉吟道:“我想到一件事,只是未能確定……”
楊繼功問道:“管仙子想到了什麼事?”
絕情仙子看了金笛解元一眼,問道:“文解元你覺得飛天神魔武功如何?”
金笛解元敞笑道:“見面不如聞名。”
絕情仙子道:“那你就錯了。”
金笛解元道:“兄弟哪裡錯了?”
絕情仙子道:“聞於天成名三十年,號稱黑道第一高手,據說沒有一個人能在他手下,走得出三招……”
金笛解元大笑道:“江湖上人,就喜歡加油加醋,把他說得神出鬼沒,今天咱們至少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飛天神魔並不像傳說的那麼高深莫測。”
絕情仙子道:“不,三十年來,江湖上不知有多少頂尖兒的高手,死在飛天神魔聞於天手下,而且沒有一人,能夠走出三招,這是事實,決非傳聞失實。你我都是江湖人,應該知道盛名決不可能僥致,尤其像他兩手血腥,使人聞名喪膽的兇人,沒有真才實學與過人之長,飛天神魔這四個字,也決不可能保持三十年不衰……”
金笛解元瞿然道:“管仙子認爲方纔這個聞於天,不是他本人?”
絕情仙子道:“我確有如此想法,因爲方纔這人,如論武功,確實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也勝過爾我甚多,但和傳聞中的飛天神魔相較,那就差得太遠了。”
金笛解元連連點頭道:“管仙子果然心細如髮,你這一說,配弟也覺得方纔這令飛天神魔,太以稀鬆了些,你說會不會是老魔頭的門下?”
絕情仙子道:“聞於天在江湖上享譽達三十年之久,別說三十年了,就是有二十年時間,以他的武功,也足夠教出一批具有一流身手的化身來。”
楊繼功想了想道:“不錯,像方纔這廝的武功,和先師只在伯仲之間,決難一舉殺害先師和師叔兩人。”他凝目注着遠處,說道:“老賊門下,已有這般高絕身手,老賊的武功,那是當真高不可測了。”
絕情仙子道:“我之所以要提醒楊少俠,也在於此,因爲你今天險勝了三十年來無人能敵的飛天神魔,心中難免潛生輕敵之心,飛天神魔能使江湖人聞名喪膽,不敢提起他的名字,要以手勢來代表,只此一點,可見決非尋常之輩……”
她看了楊繼功一眼,續道:“楊少俠要天涯追蹤,爲師報仇,據我猜想,楊少俠可能另有奇遇,報仇之舉,有志者事竟成,自能在你手裡,完成心願;但也許還要經過一段艱苦奮鬥,因此我有兩句話奉贈,那就是勝不嬌,敗不餒。”
楊繼功聽得肅然改容,朝絕情仙子作了個長揖道:“管仙子金玉良言,楊繼功永銘諸心,時刻不敢或忘。”
絕情仙子嫣然一笑,道:“你記着我的話就好。”接着回頭朝金笛解元問道:“文解元要去哪裡?”
她多少年來,從未對金笛解元假以顏色,這回居然美目流盼,問他要去哪裡?
金笛解元一時欣喜欲狂,連忙答道:“兄弟沒有一定去處,不知管仙子有何吩咐?”
絕情仙子道:“咱們蒙楊少俠兩次出手相助,無以爲報,我想咱們可以幫楊少俠做一件事,不知你願不願意?”
金笛解元不假思索,連聲道:“願意,願意。”
絕情仙子道:“飛天神魔若是確已訓練了不少門人弟子作爲替身,必有他的老巢,他要訓練門人弟子,扮作他的模樣,在江湖上到處活動,必有他的目的,這兩件事,對楊少俠誓志報雪師仇,有甚大關係,咱們行走江湖,不妨隨時加以密切注意,只要咱們和楊少俠約定一個記號,隨時聯絡,也可稍盡咱們一點心意。”
明明是她要幫助楊繼功,卻硬把金笛解元拖了過來。
金笛解元只要絕情仙子說出口的事,他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聞言連連點頭道:“就這麼辦,反正兄弟一切都聽管仙子的。”
楊繼功雖也時常下山,在江湖走動,但白鶴門很少和其他門派來往,江湖上沒有什麼朋友。要替師父、師叔報仇,本來認爲只要找到飛天神魔拼死一戰,把他殺死,就算報了大仇。
但經絕情仙子一說,飛天神魔好像羽黨甚衆,自己就顯得孤立無援,聞言不禁深爲感動,抱拳道:“敝門慘遭大故,在下孓然一人,江湖上沒有一個朋友,二位若肯賜助,在下感激不盡。”
金笛解元道:“楊兄弟不用說感激的話,咱們約個暗號,如有消息,就可很快傳到了。”
當下就和楊繼功互相約定暗號。
絕情仙子道:“聞於天已經去遠了,咱們該分頭上路纔是。”說完,回頭朝楊繼功脈脈含情的舉了舉纖纖玉手,說道:“楊少俠後會有期,咱們走啦!”
和金笛解元相偕下山而去。
楊繼功望着兩人去遠,就舉步朝祖師殿行來,到得洞前,但見兩扇鐵門已經掩上,只是並未上鎖。心中暗暗覺得奇怪,自己前來叩拜祖師爺,並未掩上鐵門,這是誰掩上的呢?
伸手推門而入,走到祖師塑像之前,只見師祖身側那隻白鶴,也已恢復原狀,目光一注,忽見地上多了一張素箋,平放在白石地面上。
楊繼功俯身取起,那是一張粉紅色的紙箋,上面寫着一筆清秀字跡,寫的是一首古體詩:
玉簫江湖兒,
孤劍萬里馳,
柔情應未絕,
逢君系妾思,
殿深君不見,
但見鶴影移!
問君何所在?
此心永不離。
信上沒有具名,卻帶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已可證明出自女子手筆。
不!只要看了詩句,已足夠說明這首詩是誰寫的了。
楊繼功臉上傲微發熱,暗道:“原來前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上來,也看到白鶴移動和自己進入洞窟的一幕了。由此看來,她獨自坐在大石上,用意是怕有人闖了進來,才守在祖師殿外,替自己護法的。詩中情意纏綿,明明是向自己剖心示愛。”
細想當時情形,從她故意說情郎是飛天神魔,原想把金笛解元唬退,及至飛天神魔現身,她和金笛解元聯手,搶在自己前面動手,那是怕自己不是飛天神魔的對手。她處處都爲自己打算,方纔臨走時又約了金笛解元同行,爲的是怕這張詩箋,被金笛解元看見了。
他手中拿着詩箋,怔立當場,真有“最難報答美人恩”的感覺!但接着又暗暗嘆息一聲:
“自己師仇未報,隨時都可能和老賊偕亡,哪有心情顧及兒女之私?管仙子啊管仙子,文解元對你一片癡情,你應該接受他的愛才是。”
收起詩箋,朝祖師神像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然後回身退出,關起兩扇鐵門,鎖上大鐵鎖,才直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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