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繼承絕學

這是山腹間一座十分寬廣的石窟,出自天然,又經過人工修鑿,高大開敞。

上首正中間,是一座石刻的祖師像,白鶴門開山祖師白鶴真人,星冠羽衣,貌相清朗,長鬚飄胸,手持一柄拂塵,站在那裡,望去飄然出世,栩栩如生。

白鶴真人身邊,是一隻足有半人來高的白鶴,同樣雕刻的神態生動!

左右兩廡,放的是歷代師祖的骨罐,每一個骨罐前面,都有一方木製金字神位,上書歷代師祖名諱。邊上還放置着這位師祖昔年隨身長劍,和生平心愛之物,諸如玉佩、珍玩、手杖、旱菸管等等。

兩扇大門縱然啓開,但這座師祖殿甚是深廣,裡面是相當幽暗。

這種幽暗,本來使人有陰森之感;但楊繼功自小對師祖殿懷有着無比虔敬,因此他並不感到陰森。反之一股肅穆虔敬之心,油然從他心底升起。

他低垂着頭,臉色莊重,緩緩走到白鶴真人的石像前面,雙膝一屈,跪拜下去,口中低低說道:“師祖在上,本門遭逢空前大動,師傅、師叔,慘遭毒手,伏求師祖開恩。”

祖師白鶴真人,是一座石刻神像,自然不會說話。

楊繼功跪伏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叩頭禱告,祖師爺還是不言不動,毫無反應。

楊繼功沒見動靜,心中漸漸起了懷疑,但昨晚師叔臨終時的遺言,歷歷在耳,這是關係本門存亡絕續之機,難道自己心不夠誠?想到這裡,只是跪着磕頭,口中喃喃的說道:“祖師爺開恩,祖師爺開恩……”

他一直這般反覆的說着,祖師爺一直沒有反應。

就因祖師爺沒反應,他的頭磕得越響,禱告的聲音,也由默默地在心中祈禱,變成說話,再由說話變成了呼號。

他已從伏地磕頭,到擡起頭,望着祖師爺呼號。

祖師爺是老樣子,炯炯雙目望着他微微含笑,只是不語。

難道白鶴門真的完了?

難道祖師爺也無能爲力?

想到傷心之處,楊繼功不由的淚眼模糊,淚流滿面。時間逐漸過去,楊繼功依然直挺挺的跪在石像前,仰着臉喃喃的說:“祖師爺開恩。”

淚水從他臉頰上枯乾,如今已經到了欲哭無淚。

但他呼號的聲音,越來越響,情緒也越來越激動,他跪着的人以膝行路,跪上了幾步,一直走到祖師爺的腳下,雙手向上,拉住了祖師爺的拂塵,乾號道:“祖師爺,你老人家難道忍心看着本門由此而絕?祖師爺……”

話聲未落,突覺祖師爺的拂塵,忽然往下一沉,心頭不覺一驚!

自己不該太以用力,把祖師爺的拂塵拉下來了!

不,祖師爺的拂塵入手冰冷,竟是鐵鑄的,鐵拂塵哪會拉得下來?

就在楊繼功微一怔神之際,耳中依稀聽到地底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

震動未已,祖師爺身邊的白鶴忽然活了!

不,白鶴冉冉朝右首移開,原來鶴立之處地面上露出一個圓形的窟窿,往下望去,黑越越的看不見底,但卻有一條石級,可以盤曲面下!

楊繼功又驚又喜,祖師爺留下這個洞窟,必有深意,一時無暇多想,就朝祖師爺石像叩了幾個頭,站起身子,舉步朝窟窿中走了下去。

這窟窿幾乎只容一個人直着身子,往下走去,一連二十幾級,連想低下頭去看看石級都辦不到。只有腳下有數,踏在狹厭石級,一步步的往下。

他原先認爲石級盡頭,下面也許另有一間石室,哪知走了三五十級,愈到下面,愈是黝黑,腳下石級已盡,早已伸手不見五指。

楊繼功是白鶴門的首徒,白鶴門很少在江湖走動,李松濤對門下弟子,管教極嚴,身邊自然沒有江湖夜行人千里火火招子一類用具。

到了此時,只有伸手摸索,但此處地勢忽然遼闊,他摸到的只是右首一堵粗糙不平的石壁。他沿着石壁摸索前行,走了一段路,地下也忽高忽低,極似山腹間未經修鑿的天然石縫,若不是他身具武功,早已不知摔過幾跤。

這條石縫竟然相當深邃,而且不時有冷風吹來,愈走盒覺森寒,他沿着石壁行進,也只好隨着石壁拐彎。

先前他還默默記着已經拐了幾個彎,但時間一久,東一拐,西一拐,只覺山腹岔路極多。

有時好像走入一條死巷,從右邊扶着石壁走入,轉了一個圈,又從左邊回了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已經記無可記。心中不禁暗暗着急,這樣下去,不知要走到哪裡爲止?

正行之間,突覺腳下一滑,再也站不住腳,一屁股跌坐下去,原來此處竟然是一方坡度極大的石崖!

大石上還長滿了青苔,一個人就像坐滑梯一般“沙”的一聲滑下去數丈來遠,“撲通”

掉落在水潭之中。

差幸水潭不深,等他站起身子,不過三尺來深,他是坐着滑下去的,全身衣服幾乎盡溼。

而且這山腹之中,永遠不見陽光,潭水奇寒澈骨凍得他混身發抖,但此時那還顧得寒冷,張開雙手,朝四外一摸,空蕩蕩的再也摸不到石壁。楊繼功咬着捉對打顫的牙齒,一步步涉水走去。

水潭不過兩三丈,就是一片淺沙,再走幾步,終於給他摸到了一堵石壁,於是他又沿着石壁走去。哪知這堵石壁,轉了一個大圈,還是找不到出路,最後總算摸到一處石壁夾縫,但這條石縫竟然十分狹窄,大概只有側着身子,可以擠得進去。

楊繼功不得不考慮是否該從這條夾縫中進去?他想到祖師爺既然在白鶴之下,留下了這個洞窟,堅信必有出路,同時他耳邊也依稀響起了師叔臨終時的囑咐:“繼功,你是白鶴門的首徒,你千萬記住,求祖師爺開恩……”不錯,自己是白鶴門首徒,師父、師叔遭人毒手,祖師爺要自己朝這條路走,自己豈能遇上困難就氣餒下來,中途而廢?

當下微微吸氣,收縮胸腹,側身朝壁縫中走去。壁縫不但狹窄,而且凹凸不平,不但凹凸不平,有許多石片,簡直銳利如刀,就算你最小心,一樣會劃破你的頭臉,衣衫當然更不用說了。

楊繼功緩慢的深入了四五丈遠近,至少已有幾處劃破皮肉,滲出血來,他絲毫不覺痛苦,只是歪着頭,儘量收縮胸腹,側身往裡行去。

這樣走了十來丈,壁縫忽然一寬,好像到了一間十分寬敞的石室。

楊繼功目不能視,但憑雙手摸索,他沿壁而行,走了一二十步,發現石壁朝右轉彎,他正待隨着轉變。突覺腳下一絆,幾乎跌撲出去,急忙站定,舉足試探,發現此處竟是一道石級。

楊繼功不加思索的舉步朝石級走去。這道石級,並不如何寬敞,大概只容得一個人上下,也並不如何整齊,大概只容得你可以踏着上去。石級一路往上,中間也有着許多轉折,但楊繼功一手扶着石壁,居然並無困難。

這樣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楊繼功暗自估計,少說也走了一千四五百級。這時上面已經隱隱可以看到一點極微弱的光亮,楊繼功心頭一喜,腳下不由加緊,這樣又登上了三五十級,眼前突然大亮。

原來石級盡頭,左首石壁問,開着一人來高的一個圓形洞門,天光就是從圓洞門中射出來的。

楊繼功經過漫長一段時間在黑暗中摸索,這一看到天光,有如渴驥奔泉,身形閃動,急匆匆往圓洞中奔入。

這是一間四五丈見方的石室,石室前面,有一道天然的走廊,檻外晴空如洗,天風徐來,使人精神爲之一爽。俯首下視,一片如絮雲海,幾點峰尖,露出雲端,有如海中礁石。

楊繼功心中暗道:“自己立身之處,只怕是白鶴峰頂了。”

探首檻外,上下都是光滑如鏡的削壁,這裡是削壁上的一個天然窗口。室中有藥竈鼎爐,和許多練丹的器具,但多已鐵鏽斑斕,可以想見不知經歷了多少年代。

東首壁下,放着一個蒲團,大概只須用手一觸,便成粉末。

楊繼功心頭暗想:“這間石室,不是祖師爺,也該是本門歷代師祖的練丹之處了。”

想到這裡,不覺肅然起敬,整了整衣衫,朝蒲團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後,才站起身來。

他這一站起來,發現這堵石牆上,似有許多細小字跡!

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汝歷盡山腹艱辛,尋抵此室,當系本門已遭遇前所未有之大難。餘創白鶴劍法,原系劍術正宗,光明正大,奇而不譎,是亦餘創立門戶之宗旨。然世風日下,道消魔長,爲必然之勢,後世武林,亦將漸趨新奇,日以殘殺爲務,武學本以衛道,反之則逞殺伐,旁門左道,乘勢而與,本門劍法,終將不足自保。予有鑑於斯,特在壁間,留三舞、四破之法,庶以延續本門而勿墮,汝其慎之,白鶴子勒石。”

這是祖師白鶴真人親筆!

楊繼功看的心頭甚是驚異,祖師爺遠在三百年前,就已看到了日後本門必將遭遇大難。

而且這大難,是近世武學一道,崇上新奇,殺人之術,日新月異,本門歷代相傳的劍法,已不足肆應。

祖師爺爲什麼不把“三舞”、“四破”和“白鶴劍法”一起傳記下來呢?想必這“三舞”、“四破”,殺氣太重,用於本門遭遇大敵之時則可,用於平時則不可。

所以祖師爺最後“汝其慎之”之言,那就要自己慎勿輕使之意。

他想到這裡,心頭感到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學會“三舞”、“四破”,可報師父、師叔血仇,懼的是祖師諄淳囑咐,但恐自己有違訓示。

他面對祖師遺訓,默默的唸了幾遍,然後再往下看去。

下面就是“白鶴三舞”,那是一種奇特的身法,配以雙袖揮舞,共有七式圖形,看去極似“流雲飛袖”。

下面是每一式的註解,解釋的極爲詳細,這是專破暗器,或旁門歹毒功夫,可以使劍,也可以使用雙袖,以守爲主。

接下去是“白鶴四破”專破刀、槍、劍、戟之法,每破各有七式,每一式都有詳盡的註解。

楊繼功撲的跪倒師祖蒲團前面,默默說道:“弟子楊繼功,立誓復興本門,爲師父、師叔報仇,學習祖師留傳武功,格遵祖師遺訓,衛道除魔,決不安殺無辜,日後如違誓言,亂刀分屍,不得好死,伏望祖師垂鑑。”

誓畢,看完第一式的註解,就按照壁上圖形,練習起來。

他隨師二十年,對白鶴門的武功,原有八九分火候,本門武學,原是脈絡相通,練起來並不困難。不消頓飯工夫,已把“白鶴三舞”七個變化,完全練熟。

略事休息,從地上取起一柄鐵鏽斑剝的鐵叉,代替了寶劍,開始練習“四破”劍法。這“四破”劍法,雖然一破只有七式圖形,但一經演練,才發現每一式中,都含有幾個變化,愈練愈覺深奧莫測。

從早至晚,專心勤練,忘記了飢餓,也忘了疲倦,直到天色漸漸昏暗,纔算把“白鶴四破”勉強學會。

眼看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心想:“三舞”、“四破”,自己既已學會,不如早些出去的好。當下又朝蒲團恭恭敬敬,拜丁幾拜,退出圓洞門,依然循着石墩而下。

他記得自己進來之時,是一路沿着右首石壁而行,那麼出去沿着左首石壁而行,該是不會錯了,哪知等到走完石級,一手扶着左首右壁,走了一陣,但覺轉彎抹角,似乎和來時不同。

因爲他進來之時,穿過壁縫,走沒多遠,就是石級,這回從石級下來,已經走了好一陣,依然沒遇上那條壁縫,豈非不對了?

等他發現不對,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此刻縱然摸索着回去,也未必找得到原路。他總究在江湖上走過幾年,閱歷較多,心知越是遇上危險,越需要鎮定,不可亂了步驟。

而且自己一路扶着左首石壁行走,應該並未錯,但既然走岔了路,不如仍然沿着左壁走去,決不可一會沿左壁走,一會沿右壁走,自亂方寸,想到這裡,只是手扶左壁而行。

這樣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自然離原路也愈走愈遠,洞中路徑也愈走愈險。

有時遇上大石塊,就得連攀帶爬的翻越過去,有時又遇上僅容一個身子爬行的窟窿,就得匐伏爬行。有時石壁夾縫幾乎狹窄得無法通行,有時又豁然開闊,好像是寬廣的大廳。有時澗水瀑滑,水深及膝,須要涉水而過。有時亂石高低,忽上忽下,幾乎達八九丈之高。

總之,這一路上,岔道極多,艱險難行。

青鶴楊繼功本是心思精細,機智過人的人,但到了此時,也就無法選擇,就算走錯,心頭縱然焦急,也只好將錯就錯,錯下去再說,因爲你再要回頭走去,也未必是對的了。

楊繼功儘量使自己腦袋,保持清醒,決不因爲眼前的走岔了路,慌張失措,攪昏頭腦。

這樣又走了個把時辰,據他估計,從天色黃昏時,離開祖師洞,此刻至少也該有二更天以他的腳程來說,這許多時光,最少也走了百來里路,但自己卻仍然在白鶴峰的山腹之中。由此可見這座山腹中岔道甚多,自己路徑不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正行之間,驀聽前面不遠之處,傳來一聲刺耳長笑!那笑聲似是發於人類之口,但又有些像猿猴!

楊繼功聽得不覺大喜,不論他是人是猿,此處可以聽到聲音,那就是離出口不會太遠了。

想到這些,頓覺精神一振,舉步朝聲音來處,尋了過去。

他沿壁而行,剛走了兩三丈遠,只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傳了過來!

這回,楊繼功聽清楚了,這笑聲是人!

就在這聲大笑之後,響起了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快了!再有三年,就差不多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起來。

楊繼功只覺他笑聲不但刺耳,簡直有如兩支尖錐,使人幾乎無法忍受,心中暗暗吃驚,忖道:“此人隨便笑上一聲,就有這般厲害,一身內功修爲,那是高不可鍘了!”

心念一動,腳下不由的趔趄起來。他爲人精細,在沒有弄清對方是誰之前,不願貿然再朝前行去。

就在此時,又聽到那蒼勁聲音太聲喝道:“裡面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還不給老夫出來?”

這話聲,和楊繼功的距離,少說也有十四五丈遠近,楊繼功早已貼着石壁停了下來。

已經停下來,當然聽不到腳步聲了,那麼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了!相距十四五丈之遙,他居然聽到自己的呼吸,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櫥繼功這份震驚,非同小可,但人家既已出聲喝問,自己就不好再躲躲藏藏,不出聲了。

當下應聲說道:“在下楊繼功,遊山在洞窟中迷失……”

隨着話聲,摸索着去。

那蒼老聲音沒待他說完,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敢走進迷蹤洞,這膽子不小!”

楊繼功聽得一怔,暗道:“這裡叫迷蹤洞?”

只聽那蒼老聲音續道:“不對,迷蹤洞早已被白鶴門封閉,你小子從哪裡進來的?”

楊繼功心中忖道:“自己不能說出是從祖師殿地穴進來的,那隻好撒個謊了。”

他是白鶴門首徒,李松濤一生正直,對門人管教極嚴,江湖上人隨便撒個謊,原是極平常的事,但楊繼功卻從沒撒過謊。心中閃電一轉,說道:“在下原是探幽尋勝來的,在後山發現一個洞穴,原以爲只是普通巖穴,哪知入洞漸深,岔路愈走愈多,竟然迷失了方向。”

那蒼老聲音聽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白鶴峰迷蹤洞,當年連白鶴門的弟子,都進去了沒有出來,你小子總算命不該絕,找到這裡來……”

說到這裡,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大笑,聲如裂帛,楊繼功還算內功有相當根基的人,還是忍受不了,但覺身如電殛,心頭狂跳不止。慌忙掩住兩耳,大聲道:“老人家,快快停住,在下受不住了。”

蒼老聲音笑聲驟停,口中“啊”了一聲道:“不錯,老夫一時高興,忘了你會承受不住,唔,你小子走了半天,怎麼還不過來?”

楊繼功定了定神,才道:“在下身邊沒帶火種,只是摸索着行走。”

蒼老聲音“哦”了一聲道:“不錯,你看不見洞裡的景物。”

楊繼功還沒答話,突然間,只見前面不遠的一處石窟中,透射出一片淡淡的光亮。

那不像是燈光,楊繼功內功已有相當火候,只要有這麼一點亮光,他就可以看得清楚,腳下加快,突聽那蒼老聲音說道:“小子,快些過來。”

楊繼功話聲入耳,只覺一股極大吸力,憑空把自己一個人吸了過去,心頭方自一驚,人已像騰雲駕霧一般,飛入洞窟,倏然而住,好端端的站在地上。

他只看到一個長髮披散的人影,手中託着一顆明珠,就坐在他面前。

不,自己站在長髮人影的面前。

這人因有長髮覆面,看不清他面貌,但須發全白,一雙眼神透過他覆面白髮,黑暗之中,亮得有如兩道冷電,令人不可逼視。

楊繼功在這一瞬之間,已經漸漸定下神來,同時也看清了老人覆面白髮後面,是一張自修慘的枯瘦臉,那是長年不見陽光之故。

看他模樣,少說也在八旬開外,但絲毫不見龍鍾老態。除了長髮委地,最奇恃的是他左臂奇短,右臂奇長,兩條手臂,幾乎相差一尺以上。

白髮老人朝楊繼功看了一陣,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夫等了五十年,如今只差三年,你小子卻來了。”

楊繼功既怵於對方功力之高,又聽他說的不倫不類,心中大爲驚駭,問道:“老前輩在這裡住了五十年?”

這話是因爲他看到這裡還有一座石窟,似乎並無出路,原先認爲既有人住在這裡,必有出路的想法,頓告幻滅。

白髮老人“哼”了一聲才道:“住在這裡,老夫是被人在這裡囚禁了五十年。”

說到“囚禁”,目中兇芒暴閃,霍地站了起來。

楊繼功也算在江湖上走動,多少聽過一些武林中的奇異傳聞,對這位白髮老人,早已心有戒懼。此刻看他忽然站了起來,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急後退了一大步。

白髮老人朝他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你看,就算你小子不來,再有三年,老夫也可以夠得到了。”

右臂一伸,朝他對面壁抓去。

楊繼功看他並不是朝自己抓來,胸頭纔算透了一口大氣。

就在此時,突聽白髮老人右臂骨節一陣格格暴響,那條本來長過左手甚長的右臂,忽然之間,又長了五寸有奇。

楊繼功凝目瞧去,白髮老人右手抓向對面石壁,相距還有八寸遠距離,就在那石壁上,好像有一點黑黝黝的影子,嵌在壁間。

他要抓的,似乎就是那一點東西。只要跨上一步,就能夠得到,爲什麼不跨上一步呢?

白髮老人伸出去的手臂,五指抓動了一下,才緩緩坐下,說道:“你看到了老夫手指,距石壁還有七寸三分,本來還要三年,才能夠得到,現在你小子來了,可使老夫提早三年脫困,唉,這五十年日子,真不好過。”

楊繼功滿腹狐疑,忍不住問道:“老前輩手指夠到對面石壁,就能脫困麼?”

白髮老人道:“不錯,老夫只要有一個指頭,碰上了,自然可以脫困了。”

楊繼功道:“老前輩方纔曾說在下來了,你可以提早三年脫困,不知在下如何能替老前輩效勞?”

白髮老人臉有喜色,說道:“你看到壁上那點黑影子了麼?”

楊繼功道:“在下看到了。”

白髮老人道:“那是一支沒入石壁中的寶劍,你只要把寶劍起出來就好。”

楊繼功聽的一呆,石壁上那點黑影,原來是一支沒入石壁中的寶劍,如若劍柄還留在外面,自己也許可以拔得出來,但這支寶劍,連劍柄一起,沒入石壁之中,除了壁間只有一點痕跡之外,幾乎連看都看不清楚,憑自己這點功力,哪能起下來。

心念轉動,不覺爲難的道:“老前輩……”

自發老人不待說完,呵呵笑道:“小子,不用你說,老夫也知道,別說你這點能耐,起不下來,就算高你十倍的人,也休想起得下來。”

楊繼功道:“那麼老前輩之意……”

白髮老人遭:“你雖是功力不夠,但老夫可以把功力輸到你身上,你就輕而易舉的可以把劍起下來了。”

楊繼功問道:“起下寶劍,老前輩就可以脫困了麼?”

白髮老人微笑道:“起下寶劍,老夫就可以砍斷鎖在雙足上的鐵環,老夫自然脫困了。”

“鎖在雙足上的鐵環”,楊繼功不自覺的朝白髮老人腳下望了一眼,果見他雙足足踝,緊緊扣着兩個黑黝黝的鐵環。心中不由一動,暗道:“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但足踝上卻扣着兩個鐵環,聽他口氣,已被囚禁了五十年,莫非他昔年作惡多端,被那一位前輩高人禁閉於此,自己若是把他貿然放走,豈不貽害無窮?”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不知老前輩怎會……”

他這話還未說完,白髮老人忽然大怒,右手一伸,閃電般抓住了楊繼功的脖子,厲聲道:

“你小子找死!”

楊繼功根本連看都沒有看清楚,但覺脖子一緊,有如一道鐵箍,喉管幾乎要被捏碎,心頭大驚、不覺運氣相抗,憑他這麼一點微末內功,在白髮老人面前,簡直像一隻小貓!

但白髮老人卻在此時,忽然緩緩鬆開手來,把楊繼功放下,一面歉然道:“老夫在這裡潛修了五十午,還不脫昔年暴戾之氣,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哥,老夫捏痛了你沒有?”

楊繼功差點被他捏斷喉嚨,哪會不痛?但他是個生性倔,強的人,冷冷說道:“不痛。”

白髮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哥這倔強脾氣,和老夫年輕的時候,倒有幾分相似,你助老夫脫困,老夫一生無求於人,倒有兩件東西奉酬……”說到這裡,含笑問道:“你知道是兩件什麼東西麼?”

楊繼功道:“在下不知道。”

白髮老人道:“那沒入壁間的是一柄古代名劍巨闕,削鐵如泥,無堅不摧,老夫削斷鐵環之後,當以此劍爲酬,第二,是老夫把功力輸入你體內,始能從壁間取下巨闕劍。這輸到你身上的功力,老夫可以不予收回,這樣你只要坐息一陣,調氣行功,把老夫輸入的功力行散,即可收爲己用,這樣一來,至少可以增加你二十年功力,小哥認爲如何?”

楊繼功認定他是一個昔年作惡多端的歹徒,不知被哪一位前輩高人囚禁於此,豈肯上他的當,聞言冷聲道:“可惜在下不懼威脅不貪利誘,要在下助你取劍不難,老前輩先把被囚禁在這裡的經過見告,只要若前輩不是十惡大赦之人,在下不需報酬,也當助你脫困。”

白髮老人目中寒芒飛閃,嘿嘿笑道:“老夫若是十惡不赦的人呢?”楊繼功不暇思索的道:“在下就恕難相助。”

白髮老人目中殺機漸熾,射出懾人精光,注視了楊繼功一眼,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夫尚未蓋棺,難下定論,是善是惡,別說昔年江湖中沒人說的出來,就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

說到這裡,忽然點點頭道:“好,你既然想知道老夫被禁經過,老夫已經八十出頭的人了,當年之事,如夢如幻,說出來徒增感慨……”

楊繼功沒有作聲。

白髮老人道:“你是白鶴門的弟子?”

楊繼功聽得大奇,問道:“老前輩如何知道的?”

白髮老人呵呵笑道:“方纔老夫不是在你脖子上捏了一把麼?你意圖運氣相抗,只有白鶴門的人,練的‘白鶴氣功’,運氣之時,真氣由百會下注咽喉,老夫自然看得出來。”

他忽然嘆了口氣,接着道:“說起來老夫和白鶴門總算有些淵源……”

楊繼功聽得更是驚異,忍不住叫了聲:“老前輩……”

白髮老人不待他說話,問道:“白鶴門中有一位聞西神,是你什麼人?”

楊繼功肅然道:“那是在下師曾叔祖。”

白髮老人“唔”了一聲,點點頭道:“老夫就是被你師曾叔祖聞西神囚禁於此的。”

楊繼功心頭“咯”的一跳,問道:“那是爲了什麼事呢?”

白髮老人又道:“那麼你可曾聽說過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個人稱魔劍雷鈞的人麼?”

楊繼功心中一動,暗道:“他說的魔劍雷鈞,大概就是他自己了。”心念轉動,一面搖搖頭道:“在下不曾聽人說過。”

白髮老人黯然說道:“不錯,魔劍雷鈞,出道江湖,仗着手中一柄利劍,所向無敵,贏得魔劍之名,但他從出現江湖,前後不過十年,就如曇花一現,從此失去了他的蹤影,江湖上還有誰會想得起他來?”

楊繼功明知魔劍雷鈞就是眼前這位白髮老人,卻故意問道:“這魔劍雷劍,爲人如何?”

白髮老人道:“這很難說,他原也不是惡人,但他出身西崆峒,卻被江湖上視作旁門左道的一個門派。加上他出劍辛辣,無人能在他劍下走出十招,又博得了魔劍之稱,魔總究不是好聽的名稱,就是這兩個緣故,才註定了他一生悲慘的命運……”

楊繼功道:“這怎麼會呢?英雄不論出身低,只要他行得正,立得直,俯仰無怍於天地,和出身有何關係?”

白髮老人浩然長嘆道:“你小哥年紀還輕,纔會有這般說法,江湖上自認爲名門正派之士,就不會有這般說法了。”他頓了頓,接道:“只要你是出身旁門,你這一世就永遠被人家看作旁門左道,你縱然想做好人,行事無作於天,人家還是在你頭上,註上一個魔字……”

楊繼功道:“這和老前輩的被禁於此,有關係?”

白髮老人道:“大大有關,魔劍雷鈞十六歲就出道江湖,十年之中,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行俠仗義之事。在他劍下,着實死了不少黑白兩道成名人物。這些人有的死有餘辜,其中也有失手誤傷的人。雷鈞那時因爲年紀還輕,當然也免不了意氣用事,有些名門正派門下,找上了他,同樣作了劍下之鬼,因此魔劍之名,固然大噪,但這就註定了他一生的噩運……”

他口氣微頓,接着說道:“那年他正好二十六歲,有一天,忽然動了遊興,久聞武功白鶴峰,奇石萬狀,洞穴窟室,仙靈所居,思欲一探其勝……”

楊繼功心中暗道:“白鶴峰是本門發祥之地,大概師曾叔祖發現他潛上白鶴峰,才把他擒住,囚禁在這裡的。”

白髮老人道:“你自然聽得出來,魔劍雷鈞就是老夫了?”

楊繼功點了點頭。

白髮老人神情顯得十分痛苦,黯然低下頭去,雙手捂臉,徐徐說道:“這是老夫最痛心的一件事,我在山下邂逅了一位姑娘,我們一見如故,談得極爲投緣,他帶我上白鶴峰到處遊玩。

一連幾天,我們遊遍了武功山不知名的奇峰幽巖,在這短短几天中,也雙雙墮進了情網,山之顛,水之涯,我們綿綿情話,說不盡的海誓山盟……”他忽然轉望楊繼功道:“小哥,你當這姑娘是誰?”

楊繼功正聽得入神,答道:“不知道。”

魔劍雷鈞痛苦的道:“她叫聞秋娘,就是你師曾叔祖聞西神的獨生女兒。”

楊繼功不禁“啊”了一聲。

這故事不用白髮老人再說下去,結果註定不會圓滿的了,因爲魔劍雷鈞乃是左道旁門出身,師曾叔租絕不肯把掌上明珠嫁給他的。不僅是白鶴門,江湖上任何一個名門正派人士,都不會允許女兒嫁給他的。

魔劍雷鈞目中漸漸有了淚光,他繼續說道:“我們交往了—月之久,終於給聞西神偵知了,他突然在我們兩人面前出現,大罵老夫有意勾引他女兒。老夫和秋娘雙雙跪在他面前,他盛怒之下,劈下一掌,老夫並未還手,幸得秋娘緊緊抱住她父親手臂,哭訴我們相愛,出於一片純情……”

他老淚縱橫,舉起衣袖,拭着淚水,續道:“但聞西神心有成見,說老夫是江湖敗類,左道旁門,不配愛他女兒,說話之時,倏出一指,點傷老夫左臂,逼着秋娘回去……”

楊繼功心頭不自覺的對魔劍雷鈞生出了無限同情,但聞西神究竟是本門尊長師曾叔祖,他不便置嘴,只好靜靜的聽他述說。

魔劍雷鈞一面拭着淚水,續道:“老夫被聞西神一指點傷左臂,他使的是白鶴門‘鶴喙散功指’,若被點中要害,一身真氣盡泄,但差幸他只點在老夫左臂之上。就是這樣,老夫半邊身子,幾乎麻木若廢,在山下農家養了將近半個月份,有一天晚上,秋娘忽然找來,她手上提了一個包裹,決心要和老夫雙雙私奔……”

楊繼功依然沒作聲。

魔劍雷鈞續道:“老夫心中雖然萬分願意,但一想到秋娘和老夫私奔之後,她父親決不肯就此甘休,江湖上只怕永無咱們存身之地,老夫勸她不如忘了老夫,我出身旁門,有玷白鶴門聲譽,此事萬萬不可……”

說到這裡,兩行老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咽聲道:“小哥,你當秋娘怎麼說?她說……

她說……非我不嫁,她父親是白鶴門弟子,但她不是,白鶴門—年一次的元旦祭祖,從不準女子參加,她只是白鶴門下的女兒,她算不得白鶴門的人。

她父親把她鎖在房裡,她逃出來了,決不回去,老夫不和她—起走,她就一頭撞死在大石上,讓她鬼魂跟着老夫走……”

楊繼功聽的暗暗嘆息!

這是門戶之見害人,就是爲了偏見,不知有多少有情人飲恨終身。

魔劍雷鈞更是掩面唏噓,過了半晌才道:“就這樣,咱們雙雙離開武功,在北峽山一處山村,住了下來,過了三個月安靜而甜蜜的生活,這三個月,咱們完全脫離江湖,做了普通的良民。哪知造化弄人,就是這麼湊巧,就在此時,安慶府連續發生了幾件飛賊案子,失竊的都是價值鉅萬的名貴珍寶……”

楊繼功忍不住問道:“於是有人找上了老前輩?”

魔劍雷鈞道:“那倒不是,那時老夫既已脫離江湖,自然對江湖上的事情一無所知,但聞西神愛女失蹤,正在到處尋找之際,聽到風聲,就懷疑這幾宗竊案,是老夫乾的。他專程趕到安慶,逐步展開偵察,也許那飛賊作了買賣,早已遠走高飛,他自然一無所獲,但卻始終沒有放棄搜索,終於找到了老夫兩人居住的山村。”

楊繼功暗暗嘆息一聲:“這對有情人,這下完了。”

魔劍雷鈞唏噓說道:“老夫這一生,只有這麼短短的四個月,享到了家庭的溫馨,秋娘對老夫體貼人微,她是溫婉賢淑的好妻子,五十年來,一直像昨天一樣……”

晶瑩老淚,忍不住順着兩頰流了下來,接着喃喃說道:“那時秋娘已經有了身孕,老夫看到聞西神,只是跪地磕頭,求他成全,但老夫醒來時候,已經被鎖在這裡,腳上扣上了緬鐵鋼環。這緬鐵鏈,只能在數尺方圓走動,聞西神就站在老夫面前,像凶神惡煞一般,指着老夫厲聲說道:‘老夫本該一掌把你劈了,姑念你尚無大惡,老夫也不殺你,把你囚禁此窟,你那柄巨闕劍,就在石壁之間,取到巨闕劍,你就可以出去,取不到巨闕劍,你就只好認命。’老夫哭着求他讓我和秋娘見上一面,他沒有答應,老夫問他秋娘的情形,他也沒回答,轉身走出,就用巨石把洞口封了。”

楊繼功聽到這裡,不禁對這位師曾叔祖大起反感,女兒既然愛上雷鈞,生米煮成熟飯,而且又有了身孕,何苦硬生生把他們拆散?再說魔劍雷鈞囚禁在這座石窟之中,口中縱然說不殺他,其實這不是要把他活活餓死?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他們沒送吃的東西給你?”

魔劍雷鈞朝左首一方巨石底下指了指,道:“本來那裡有一個小穴,有人把飯菜從洞穴中送進來,但老夫在聞西神封洞之後。朝對面石壁伸手一比,相距足有四尺來遠,無論如何也夠不到石壁,就算夠得到石壁,巨闕劍連柄投入壁間,憑老夫那時的功力,也無法取得出來。

聞西神這是故示大方,明明要置我於死地,老夫失望之餘,決定以身殉情,因此對他們送來的食物,並未食用,仍由他們收了回去,這樣過了五天,他們大概認爲老夫已在洞中自戕,就不再有人送東西來了。”

楊繼功道:“老前輩這五十年都沒吃東西?”

魔劍雷鈞忽然笑道:“只要是人,都得吃東西,五十年不吃東西,還能活到現在,豈不成了神仙?”

楊繼功聽得奇怪,不知他被囚禁在石窟之中,這五千年吃的是什麼東西?

魔劍雷鈞不待他追問,接着說道:“老夫餓到第七天,已經奄奄一息,卻突然升起了強烈的求生之念,覺得老夫不該就此自絕,不該這樣聽人擺佈,我要和命運搏鬥,我要再見秋娘一面……”

楊繼功道:“但老前輩已經沒有吃的東西。”

魔劍雷鈞突然哈哈大笑道:“這迷蹤洞深處山腹,只有此處是唯一出口,洞中山鼠,均由此出入,石洞雖經堵死,但留下那個送飯的小穴,對山鼠出入,仍毫無妨礙。這些山鼠,都肥碩如同小貓,老夫隨便捉上幾隻,就可飽餐一頓,起先還敲石起火,烤了來吃,但吃了就想喝水。這數尺之內,哪有水喝?索性就喝鼠血,後來習慣了,倒也並不難吃,我們老祖宗,在沒有燧人氏鑽木取火之前,不是也茹毛飲血麼?”

楊繼功聽的暗暗噁心,但想到了一個人爲了求生,自然也顧不得茹毛飲血了。

魔劍雷鈞洪笑道:“老夫終於在這黑獄之中,度過了五十年歲月,你方纔不是看到了,那石壁當年和老夫足有四尺距離。經過五十年的苦練,老夫這條右臂已經長出三尺有奇,再有三年工夫,老夫手指也可以碰上面壁,如今你小哥來了,就減少了老夫三年黑獄之災……”

說到這裡,忽然目注楊繼功,問道:“你是白鶴門的弟子,你知道秋娘下落麼?”

楊繼功不覺一怔,搖頭道:“在下不知道。”

魔劍雷鈞急道:“你難道沒聽先師說過?”

接着屈指算道:“聞西神是你師曾叔祖,秋娘和你師祖同輩,是你師父的師姑,啊!如此說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他依稀聽楊繼功說出“先師”二字,不覺雙目一睜,問道:

“你師父是誰?”

楊繼功道:“先師姓李,諱名松濤,是敝門的掌門人。”

魔劍雷鈞又道:“你師父幾時死了?”

楊繼功又道:“昨天。”

魔劍雷鈞又道:“你有投有師伯叔?”

楊繼功道:“在下只有一個師叔,他也昨晚身故。”

魔劍雷鈞先前認爲秋娘是楊繼功師父的師祖姑,楊繼功隔了兩代,不知秋娘下落,他師父只差了一代,自然會知道她的消息。哪知楊繼功的師父、師叔都已死去,不覺白眉連皺,問道:“你們白鶴門出了什麼事嗎?”

不是出了事,師父、師叔自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內,相繼死去。

楊繼功目含淚水,點頭道:“是的,先師和師叔是死在飛天神魔掌下,敝門遭到了一場空前浩動……”

魔劍雷鈞目射奇光,說道:“白鶴門武功、劍法,傲視武林,怎會……”他想說“怎會如此不濟”,但這話不好出口,口氣微頓,問道:“飛天神魔?這人是誰?”

楊繼功道:“此人叫聞於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測,三十年前已名震武林,有黑道第一高手之稱,大家因他飛行絕跡,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做飛天神魔。但他卻忌諱這個魔字,只要有人說他外號,就殺無赦,因此江湖上從沒有人再敢說飛天神魔四字,只好改稱他神君,到了近十年,連神君都不敢輕易出口,改以手指天的手勢,就算是代表了他。”

魔劍雷鈞聽得目中星芒飛閃,呵呵大笑道:“真沒想到武林中居然出了這麼一號人物,老夫脫困之後,到要去會會他,究竟飛天神魔有多少道行?”

楊繼功暗道:“這位老人家被囚禁石窟,達五十年之久,逞強好勝之心,卻是絲毫沒改。”

思忖之際,突然想到師曾叔祖姓聞,飛天神魔也姓聞,莫非會有什麼關連?

天底下姓聞的人很多,怎會把師曾叔祖聞西神和飛天神魔聞於天聯到一起去呢?那是因爲聞西神的女兒秋娘,在離開魔劍霄鈞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

這是可怕的聯想,楊繼功不敢再想它,擡目道:“老前輩,你要在下如何取下劍來,咱們可以動手了。”

魔劍雷鈞點點頭道:“好吧,這時快四更天了,等咱們出去,天也快亮了。”

說到這裡,霍地站了起來,接着說道:“你站到這裡來,面向石壁,凝神澄慮,等老夫把氣度入你‘靈臺穴’之後,你立即把真氣運導入右腕,再聽老夫指揮行事。”

楊繼功道:“在下省得。”

這就依言面向那堵石壁站定,閉目垂簾,凝神一志,心頭不着雜念。只覺魔劍雷鈞的手掌,已在此時,緩緩按上了背後“靈臺穴”,一股巨大無倫的熱流,滾滾輸入體內。

楊繼功不敢怠慢,即立緩緩運氣行功,把魔劍雷鈞輸入體內的真氣導向右臂。

只聽魔劍雷鈞在身後喝道:“快舉起手來,用掌心按在劍柄沒入之處。”

楊繼功依言舉起右臂,把掌心按在石壁之上,這時但覺熱流已經涌到掌心,一雙手掌幾乎重逾千鈞,快要脹裂!

適時只聽魔劍雷鈞喝道:“好,手掌直豎,緩緩離開石壁。”

他手掌離開石壁雖是極輕極緩,但自己可以感覺到掌心有着極大吸力,好像把石壁吸了過來!

不,果然有一件東西,緊緊貼在自己掌心,跟着極其緩慢的吸了出來,那是一個劍柄!

楊繼功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輕而易舉的把寶劍從石壁中吸了出來,但這卻是事實!

現在楊繼功五指一攏,已可握住劍柄,只聽魔劍雷鈞輕聲說道:“好,後退一步,把它抽出來。”

他手掌依然緊抵在楊繼功背後。楊繼功依言後退了一步,“嗆”的一聲,隨手抽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古拙長劍。

魔劍雷鈞哈哈大笑道:“成功了,老夫可以脫困,小哥也得到了一柄曠世奇珍,好,小哥準備了,老夫手掌一旦放開,留在你體內的真氣,即將到處亂竄,你得運氣控制,盤膝而坐,導氣歸元,好好運功。”

說話之時,左手從楊繼功手中接過巨闕劍,右手也在此時,突然收了回去。

楊繼功只覺他手掌離開之際,源源輸入體內的一股力道,似是被突然截斷,在這一瞬之間,果然突如脫經野馬,失去了控馭,一個人幾乎要跳了起來。

楊繼功聽了魔劍雷鈞的話,心中早有準備,仍然吃了一驚,急忙緩緩納氣,盤膝而坐,運氣行功,並將這一股力道奇猛的真氣,運集“尾閭”再由“尾閭”緩緩上升,走脊背,升“百會”,循正面緩降“丹田”。

這一陣工夫,當着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這股巨大氣流,抗力奇猛,幾乎使他無法控制!

但他知道此刻只要稍有疏忽,即可導致真氣入岔,那就是走火入魔,一時那敢絲毫怠忽,澄心淨慮,小心翼翼的運氣循行督、任二脈。

如此周而復始,緩緩運行,直到第三遍氣降丹田,這股巨大力道,纔算漸漸化去,和自己真氣,合而爲一,收爲己用。

他爲人謹慎,仍然不敢大意,繼續做了一陣工夫,才緩緩睜開眼來。

只見魔劍雷鈞雙目炯炯,站在自己面前,一見他睜開跟來,不覺呵呵笑道:“恭喜小哥,大功告成,平添二十年功力。”

楊繼功站起身子,說道:“這是老前輩成全了在下。”

魔劍雷鈞搖手道:“小哥莫要說這樣的話,咱們只是兩得其利,說不上誰成全誰。”

楊繼功道:“老前輩是否已把鐵環斬斷了?”

魔劍雷鉤道:“還沒有,老夫把二十年功力,輸入你體內,怕你一個不慎,運氣入岔,因此一直站在這裡,看你行功。”

口氣微頓,接道:“萬一發覺不對,老夫立時可以出手相助,看來你小哥根基扎的不錯,居然用不着老夫替你操心。”

楊繼功感激的道,“多謝老前輩。”

魔劍雷鈞一擺手道:“現在你且退遠幾丈,老夫要削鐵環了。”

楊繼功聽得心頭暗暗奇怪,舉劍砍削鐵環,何用要自己退遠幾丈?但心中想歸想,還是依言退出三丈開外。

只見魔劍雷鈞右手持劍,依然回到大石上坐了下來。他要削斷緊扣在腳踝上的鐵環,坐下來再動手,也是沒錯,但覺魔劍雷鈞卻正襟危坐,雙手捧劍,忽然緩緩閉上眼睛。

楊繼功看得大奇,舉劍去削足踝上的鐵環,總不成要閉着眼睛才能動手?就在此時,突見魔劍雷鈞當胸豎立的巨闕劍上,暴射出一片奇亮劍光!

那劍光就像閃電般一亮倏滅,但光度之強,幾乎令人無法睜目!

耳中但聽“噹啷”鐵器墮地之聲,敢情他足踝上的鐵環,在這電光一閃之際,已被削斷下來!心頭不禁暗暗凜駭,忖道:“這位老人家使的竟是武林中只有傳聞的劍氣功夫!”

直到此時,他纔想到魔劍雷鈞被囚了五十年,他足上兩個鐵環.可能已深陷肉內,除了身劍合一,迸發劍氣,一下把鐵環絞碎,只怕已無法用劍去削。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魔劍雷鈞大笑而起,說道:“五十年幽囚,現在又恢復我自由之身了。”隨着話聲,伸手朝壁間一按,取了一支似金似非金,似玉非王的劍匣,把巨闕劍插入鞘中,朝楊繼功遞了過來,說道:“小哥把此劍收了。”

楊繼功道:“這是老前輩的兵刃……”

魔劍雷鈞不待他說完,攔着道:“老夫不喜歡婆婆媽媽,我早就說過此劍相贈,你只管收下,再說老夫目前也用不着使劍了。”

楊繼功聽他這麼說了,只好雙手接過寶劍,一面謝道:“多謝老前輩賜劍。”

魔劍雷鈞道:“咱們誰也不用謝誰。”

接着道:“好了,此時太陽已經出來了,咱們也該走了。”

楊繼功道:“太陽出來了?老前輩方纔不是說只有四更天麼?”

魔劍雷鈞笑道:“你運功調息,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難道不是時間?”說着,伸手朝一方巨石下面指了指道:“你看,這不是陽光?”

楊繼功隨着他手指瞧去,果見石壁下有一個小穴,透進光亮來。

魔劍雷鈞回頭道:“小哥,咱們走吧!”

楊繼功不知他要如何走法?正待開口,突覺眼前一黑,魔劍雷鈞已把那顆發光的珠子收入懷中。接着但聽一聲“轟”然巨響,眼前登時大亮!

左首石壁間,一方比人還高的巨石,已被魔劍雷鈞推開,一陣隆隆山石滾動之聲,有如地動山搖,歷久不息!

楊繼功久處幽暗,只覺陽光刺目,幾乎睜不開跟。

只聽魔劍雷鈞大笑道:“哈哈,小哥,咱們後會有期!”

緊接着一聲蒼勁長嘯,劃空而去,聲音搖曳,愈來愈遠,瞬息之間,只剩下一絲尾音,少說也到了百丈之外。

楊繼功回頭看去,哪裡還有魔劍雷鈞的影子?心頭暗暗驚詫,同時也起了一絲戒懼之心,暗想:“此人功力之高,幾乎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自己助他脫困,經過這五十年的幽囚,從此革面洗心,不沾魔字還好,若是脫困之後,重出江湖爲惡,天下只怕無人能制。”

心中想着,便自跨出石窟,舉目四顧,但見身在山峰半腰之上,一片白雲,猶在腳下。

紅日高懸,差不多已是辰牌時光。

楊繼功吸了幾口清鮮空氣,但覺精神爽朗,一身充滿了無比活力。回想這一日一晚的經過,當真如夢如幻,冥冥之中,真似祖師爺的安排,不但使自己獲得了本門上乘武功,還平空增長了二十年功力,和一柄削鐵如泥的古代神兵——巨闕劍。

楊繼功熱淚盈眶,仰首向天,喃喃說道:“這都是祖師爺的恩典。”

忽然想起自己從祖師爺身邊白鶴移開的地窟中進入,那洞窟自然尚未復原,祖師殿兩扇鐵門,也尚未關好,自己得趕快去把它恢復原狀纔好。

心念一轉,立即足尖點動,順路而下。他這一飛身騰躍,頓然感覺到身輕如燕,起落之間,一掠數丈,毫不費力,魔劍雷鈞傳給自己二十年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他一路疾掠,不大工夫,已經趕到祖師洞右側石崖之上。

這石崖足有八九丈高下,換在平日,楊繼功還得繞着崖側下去,但如今平添了二十年功力,這八九丈高的石崖,已可一躍而下!

就在他正待飛身縱下之際,只見崖下一顆老松樹前,坐着一個紅衣女郎,在紅衣女郎身邊不遠,站着一個腰懸金笛的藍衫書生。

那女的側身而坐,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男的上身微俯,似在向女的陪着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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