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歸於盡

丐幫幫主姜劍髯道:“這就並沒有錯,據說當年冷首領的師父創立天地會就在九連山一處十會隱密的所在,天地會失利,他就出家當了和尚,莫非就在此谷少林寺中?”

機娘越衆而出,沉聲道:“喂,老和尚,你坐在當路口,可是想阻止我們人山谷麼?”

那灰衣老僧緩緩睜開眼來,雙手合十,低沉說道:“阿彌陀佛,孽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說來有氣無力,聲調低沉:但聽到每一個人耳中,卻似暮鼓晨鐘,使人心頭猛地一震,如發深省!

尤其以七煞劍神莊夢道爲首的“武林盟”一干羣雄,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的人,個個如遇當頭棒喝。雖然並未因此一喝,神志立時清醒過來;但全都感到微微一怔,臉上不期流露出偶然神色。

鷹叟李無畏凜然道:“佛門獅子吼神功。”

那老僧徐徐說道:“老檀樾既然識得佛門神功,怎不回頭?”

鷹叟大笑道:“就恁大師一聲獅子吼,就能把咱們三批人嚇退了麼?”

他似是覺得這句話,大以好笑,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這一陣大笑之聲,竟如虎嘯龍吟一般,歷久不絕,笑聲嚎亮,延續了足足一盞熱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聲勢愈來愈壯,愈來愈大,響澈雲肖,音震山谷!

他這笑聲,雖是全力朝那灰衣老僧而發,像浪潮般一陣陣衝擊過去;但三枇人中功力較淺的門人弟子,仍然難以忍受,一個個頂門上汗水如珠,滾滾而下。

銀髮魔女眼看自己門下七個黑衣蒙面弟子,都在極力忍受,已有不支之象,忍不住冷冷喝道:“李大俠,你可以歇了吧?”

鷹叟李無畏經她一喝,不好再笑下去,只得收斂了笑聲。

無腸公子趙復初心中暗暗忖道:“可惜呀可惜,這七個丫頭一直嚴陣以待,排列着‘七奼’陣勢,方纔明明已被笑聲震盪,呈現支不之象,只要鷹叟的笑聲,再延續半盞茶的工夫,‘七奼化血陣’即可不攻自潰……”

灰衣老僧看了李無畏一眼,額首道:“老檀樾的‘天龍吟’,果然已有十二成火候;但老衲心同槁木,已五色香味觸法,乃至無老死,又何在乎你一陣長笑?”

鷹叟李無畏老臉一紅,怒笑道:“大師既無老死,老朽倒要再試你—試。”

喝聲出口,突然嘬口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方起,盤旋高空的兩頭蒼鷹,忽然翅膀一偏,疾如兩點流星,一左一右,朝盤暉跌坐的灰衣老僧急撲而下!

這兩頭蒼鷹在高空盤旋,你還看不出它們的異處,這一飛撲面下,大家才發覺竟然比一般鷹隼大出一倍有奇兩隻鐵爪有如鋼鉤一般,往灰衣老憎肩頭抓落!

光是這一下撲,所挾風勢,就颯然逼人!

一左一右兩頭蒼鷹鋼鉤般的鳥爪,一下抓住了灰衣老憎肩頭,兩隻銳利如鋼的鐵喙,同時朝灰衣老僧頭頂上啄下。

這一下,大家聽的清清楚楚,鐵喙下,好像啄木鳥在枯樹上,發出“託”“託”兩聲空空洞洞的聲音。

聲音凡是帶着空空洞洞,那就是破碎了的音響!

老和尚的頭顱,當然經不起兩隻鐵啄的猛啄,何況雙肩又被兩頭蒼鷹的鐵爪抓着不放。

就算頭顱不碎,肩骨也會碎裂了!

但就在兩聲啄木般的“託”“託”之聲,傳入大家耳際,兩頭兇猛絕倫的蒼鷹兇態盡斂,忽從灰衣老憎肩頭飛落在一左一右他身邊蹲了下來,一動也不動。

老和尚的頭當然沒有被啄碎,就是被兩隻巨大鐵爪抓落的肩頭,連衣衫都沒被抓破一點,他依然坐着好像沒那回事一樣,擡頭笑道:“老檀樾這兩頭蒼鷹野性未馴,還是讓它們皈依我佛,隨着老僧吧!”

鷹叟李無畏臉色劇變,還未開口。

蛇叟餘元一聲不作,大袖一層,兩道金光,急如電射,朝灰衣老僧投去。原來那是兩條一尺來長,粗如小指,全身色呈金黃的金線蛇!

金線蛇去勢有如離弦之箭,兩顆三角形的小蛇頭,真像箭鏃一般,這是天下最毒的蛇了!

兩條金蛇去勢如箭,應該一下就會咬住對方身上,那知到了灰衣老僧身前,忽然一緩,輕輕落到他胸前偕衣之上,遊的十分緩慢!兩顆三角蛇頭,雖然還是紅信閃閃,但誰都看得出來,兩條金線蛇對老和尚毫無敵意。

果然它們在老和尚憎袍上昂首遊走了一陣,忽然低下頭去,朝他大袖中蛇蜒而入。

猛禽毒蛇.只要一和灰袍老僧接觸,就柔順無比,這當然不會是他的佛法高深,使它們受到感化。

在場的都是武林高手,大家心裡明白,這灰袍者僧武功高不可測,但兩隻碩大蒼鷹的馴伏在他身邊,兩條金線蛇的低首遊入他袖中,都極爲自然、沒有人看得出來,這是什麼功夫?

這一瞬工夫,使的鷹叟李無侵,蛇叟餘元爲之同時悚然變色。

蝦蟆叟莫邪尖笑道:“老大、老二,你們退下來,讓兄弟來試試。”

他像肉團似的一個身軀,一搖一擺,走到灰袍老僧面前,尖聲說道:“老和尚,咱們較量較量。”

話聲一落,忽然上身朝前一伏,兩手支地,雙腳微屈,昂首朝着灰袍老僧,他身上一襲長僅及膝的衣衫,忽然間膨脹起來,鼓足了氣,口中“國”的一聲,噴出一團勁氣.朝灰柏老僧迎面吹去。

這一團勁氣,乃是他練的“蝦蟆功”所凝聚的數十年功力,勁氣出口,有如推出去出波濤,凜冽罡風,疑而不散,直撞過去。

這已經不是勁氣,就像一塊巨大的山石,朝灰袍老僧迎面砸去。

灰袍老僧面如稿木,眨着一雙眼睛,坐在地上,不躲不閃,一動也不動,只是望着蝦蟆叟淡淡的笑了笑。

說也奇怪,蝦蟆要強勁絕倫,無堅不摧的“蝦蟆功”一團勁氣,撞到灰袍老憎身前,剛猛如潮的勁風,忽然變成了輕微的和風,分從老和尚身側,拂身而過。

灰袍者僧端坐着的人,連他僧袍也沒拂動一下。

蝦蟆叟眼看自己仗以成名的“蝦蟆功”,忽然失效,自然心有未甘,雙目凸出,據地作勢,鼓動真氣,又是“國”“國”兩聲,接連噴出兩口剛猛勁氣。

當然古人說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口,總比第二、第三口的勁氣強猛得多。

但那第一口勁氣,撞到灰袍老僧身前,尚且失效,第二、第三口勁氣,力道既不如第一口,那會有什麼克敵制勝的效果?兩團強勁罡風,到得老和尚身前,剛猛勁氣,悉數化去,化作了一陣輕風,拂身而過。

不過瞬息之間,鷹叟李無畏等三位頂尖高手,全都遭到挫折。

最使大家感到驚詫的是灰袍老僧根本投有還手,這就更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鷹叟李無畏眼看蝦蟆叟無功,他雙目如鷹,沉喝道:“莫老三,你退下來。”

毒君聞人休緩步走出,正待發言!

河海客已經大步越衆而出,走上幾步,朗笑一聲道:“老和尚,你也莫小看天下之士了,咱們不能在此多耽誤,得罪了。”

他一下掠到灰袍老僧身邊,隨着話聲,一伸手便抓住了老和尚衣領,再一揮手,作出隨着上提抖手丟出之勢。

七煞劍神莊夢道串領着武林盟中,人人都知道河海客武功十分高強。

他這一記“大摔碑手”,還暗藏了鷹爪門“鷹爪功”和少林“擒龍手”手法,當真出手如電!

那知就在柯梅客一把抓住灰袍老僧之際,忽然發覺老和尚的衣領上.傳來一股極大的震力,但震得他虎口生疼,五指麻木,整條右臂,像觸了電一般,一直麻上肩胛。

這一下,震得他心頭猛吃一驚,口中發出一聲怪叫,五指早巳鬆開了老和尚衣領,一個人急急向後飛躍而出。

大家都不知道河海客隨着這聲怪叫,急急躍出,是那裡負了傷?但老和尚明明一動沒動。

河海客直退出一丈來遠,才站停身子,暗暗運氣,右臂伸展五指,朝虛空抓了幾下,總算並未傷到那裡。

要知他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此時發現大家的目光,都朝他投來,年少氣盛,這口氣如何咽得下?一時紫臉發青,口中大喝一聲:“禿驢欺人太甚?”

“嗆”的一聲,從肩頭抽出一柄闊劍,身形忽然向前疾撲過去,精虹一閃,一道劍光,已朝灰袍老僧當頭劈下。他這一劍含憤出手,快得如同電閃雷奔,劍勢之盛凌厲無比!

灰袍老僧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倏地雙目一睜,射出兩道炯炯精光,口中和緩的道:“施主竟是法善之徒!”

他話聲雖然說得和緩,但隨着話聲,左手衣袖,已經揚了起來。

他這一記,衣袖輕飄飄的揚起,但河海客劈落的劍勢,忿覺手上廣緊,闊劍已被灰袍老僧的衣袖纏住。

河海客這一驚,非同不可,急切之間,趕忙用力一掙,但任你平日功力如何了得,手中一柄闊劍,如何犀利;但被這一角布衣袖纏住了的長劍,那裡想掙得脫?

灰袍老僧依然緩緩的道:“老衲瞧在法善份上,去吧!”

衣袖輕輕一展,河海客一個人就像斷線風箏一般,“呼”的一聲,凌空直飛出去,砰然摔在三丈外的草坪之上,這一下摔出,只見他掙扎半天才從地上坐起。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動,急忙一個箭步,跟着掠了過去,扶住河海客身子,低聲問道:

“老弟傷的如何?”

河海客雙目微闔,盤膝坐定,徐徐說道:“大概傷的不算太重。”

琵琶仙探懷摸出一顆藥丸,很快納入他口中,說道:“老弟吞下此九,再運氣調息,即可很快復原。”

河海客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口中已被塞入藥丸,只得依言吞下。

藥丸迅快發散,河海客只覺心頭忽然一清,不覺倏地睜開眼來,望着琵琶仙,詫異的道:

“老哥……”

琵琶仙不讓他開口,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老弟方纔服下的是‘迷失散’解藥,並非療傷藥物,快請運氣凋息,不可開口,而且暫時仍須僞裝神志被迷,聽命於無腸公子趙復初,不可稍露形跡。”

河海客聽他這般說法,果然依言緩緩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卻說河海客被灰袍老僧一下丟出三丈之外,他依然盤膝跌坐不動,只是目光緩緩掠過三批人,低沉的說道:“諸位檀樾,少林古剎,至今已歷千載,佛門清淨之地,不便延待羣賓,依老衲相勸,諸位還是請回的好。”

銀髮魔女冷冷說道:“回去?你倒說的輕鬆。”

灰袍老僧合十道:“阿彌陀佛,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女檀樾還請三思。”

銀髮魔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仰天道:“老身一生不知什麼叫禍福,你擋着老身去路,這禍大概是你自找的了。”

她自稱老身,但笑起來,聲音之美,竟然比少女還清脆,只是到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機娘在旁插口道:“老和尚,我勸你還是及早讓開的好。”

灰袍老僧雙目微闔,徐徐說道:“善哉!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門清靜之地,老僧豈能忍令沾上魔氛,坐視無睹……”

銀髮魔女蒙面黑紗無風自動,冷喝道:“老和尚,你是找死!”

喝聲出口,右手大袖一抖,一蓬五色彩絲,像撒網一般,朝灰袍老憎當頭罩落!

這一蓬彩絲,撒開來足有一丈方圓,灰袍老僧坐在石牌坊下,一動不動,自然一下就被罩個正着。

在場之人,只知銀髮魔女這蓬彩絲,是魔教中極爲厲害的“七情絲”;但究竟如何厲害,投有一個人說出來。

因爲吃到過“七情絲”苦頭的人,早巳不在這個世上了。大家心目中覺得好奇,所有目光不約而同的朝灰袍老僧投去。灰袍老僧已經閉起眼睛,跌坐入定,但這回,可沒有方纔那麼輕鬆了!

那是因爲彩絲罩定灰袍老僧之後,忽然響起一陣滋滋輕響,彩絲網署冒起一片嫋嫋彩煙。

如虹似霧,七彩繽紛,當真瑰麗已極!

大家看的清楚,彩煙之中,還夾雜着飛濺出無數火星.那滋滋輕響,就是火星濺到灰袍老憎身上,才發出來的聲音。

銀髮魔女所施放的“七情絲”,是生生不息,互有循環作用,因此彩煙愈冒愈濃,火星也愈濺愈多,漸漸灰袍老僧在七彩濃煙之中消失!

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團彩煙,和在彩煙中飛濺四閃的火星,如此而已!

兩個“武林盟”的人,都看得心頭暗睹驚詫不止。魔教一直被江湖上目爲神秘詭異的一個門派,他們武功之中,包含着魔法,似真似幻,使人莫測高深,如今看來,當真不可與之爲敵。

銀髮魔女黑紗蒙面,大家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但她嬌美的聲音,卻已充分的表露出她得意之色:“和老身爲敵的人,都得化骨揚灰!”

就憑她這句話,大家巳可知道灰袍老僧的結果了,在她“七情絲”織成的彩網罩住之下,灰袍老僧已被魔火燒成灰燼!

但就在銀髮魔女話聲甫落,七彩濃煙之中,忽然響起一聲低低的佛號:“阿彌陀佛。”

這一聲佛號,聽到旁人耳中,只不過是那灰袍老僧尚未死去;但聽到銀髮魔女耳中,不禁大驚失色!

三十年來,被她“七情絲”罩住的人,從無超過串盞熱茶工夫的,因爲“七情絲”冒出的火星,只要一點沽上人身,就會一直鑽入合肉,燒個不停,七情絲冒出的彩煙,同樣含有劇毒,中人立斃。

灰袍老僧巳被罩住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不可能還活着,除非他不是人!

銀髮魔女也是久經大敵之人,她這一發覺不對,就準備收回“七惰絲”,那知右手一抖,原可撤回彩網,那知彩網罩定了灰袍老僧,竟然重遍千鈞,再也擻不回來!

這好像漁人擻下網罟,網到了條大魚,連魚網都拉不動一般,七彩絲網拉得筆直,就是收不回去。

適時但聽灰袍老僧的聲音,在彩煙中徐徐說道:“善哉!善哉!女檀樾這等歹毒的東西,留在世間,不知要傷害多少生靈,老衲說不得只好替你毀了。”

他話說的十分和緩,但在和緩之中,卻又十分莊嚴,使場中每一個人,都在不由自主之下,屏息靜氣,恭聆着他每一句話!

當然,大家更想看看清楚,他如何把銀髮魔女的“七情絲”毀去?

灰袍老僧話聲甫落,忽聽彩煙之中,響起一聲輕雷般的震響,七色彩網——“七情絲”

突然被震得粉碎。破碎的綵線,四散開來,滿天飄飛。

灰袍老僧一雙大袖,隨着揚起,他袖中似是有着極強的吸力,本來爆散開去的斷絲零縷,竟然就在此際,又化成了兩股彩色長虹,迅快的朝灰袍老僧雙袖之中投入,轉眼之間,全被收去。

銀髮魔女雖然雙目看不見,但彩絲被人震碎,自然覺得,一時不由怒從心起,手中竹杖一頓。但聽“錚”的一聲,抽出一支碧光瑩瑩的細長長劍,口中厲聲喝道:“老賊禿,老身今日饒你不得。”

右手一揮,一道碧光,閃電般朝灰袍老僧當胸刺去。

七煞劍神莊夢道目光一注,低低的喝了聲:“魔教教主的碧磷劍!”

銀髮魔女這一劍去勢極快,大家只看到一縷碧芒,朝灰袍老僧當胸射去,幾乎沒看到隨劍欺去的銀髮魔女人影!她使的是魔教“潛蹤身法”,兩批人中,能看清銀髮魔女身形的,只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灰袍老僧對她這一劍似乎也不敢輕視,坐着的人,忽然向旁移開了兩尺,他人雖移開,但依然原式趺坐如故。

是以在旁人看來,好像銀髮魔女刺了個空。

銀髮魔女口中冷冷一哼,手腕翻轉,刷的又是一劍,急刺而出,灰袍老僧並未還手,身子一側,又讓了開去。

銀髮魔女一連兩劍,全被灰袍老僧避開,心頭大怒,驀地一聲厲嘯,身形閃動,一口氣攻出了七劍。但見碧光交織,劍風嘶嘶,已把坐着的灰袍老僧,圈入在一片劍影之中。

灰袍老僧始終沒有還手,他盤膝坐着的人,好像離地懸空浮着一般,隨着劈刺而來的劍勢,東來西閃,一道道劍光,只是從他身側劃過,連他一件灰袍,都絲毫沒有沾上。

魔教教主的碧磷劍,不但削金斷玉,而且還以魔教中最歹毒的碧磷魔火祭煉,只要被劃上一點,就得魔焰焚心,自然絲毫也沾不得。

銀髮魔女這七招劍法,一招快過一招,劍劍氣勢如虹。一個急刺猛攻,一個移身躲閃,雙方全部快速絕倫,是以在場諸人,只看到銀髮魔女劍光交織,沒看清灰袍老憎盤膝坐着的人,是如何移動的?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銀髮魔女最後一劍,橫掃過去,但聽“錚”的一聲,一劍劃在石柱之上!只見石屑四濺,飛起一串碧磷般的火星,石柱上已經留下廠一道極深的劍痕!

原來銀髮魔女一連七劍,已把灰袍老僧逼到左右石柱邊上,這一劍應該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但等到銀髮魔女一劍掃過,已經不見灰袍老僧的人影。

不,他依然端端正正的跌坐在石牌坊底下。

銀髮魔女心頭狂怒,口中厲叱一聲,正待舉劍劈去!

突聽一陣接連響起的“咕咚”之聲,這一陣聲音,至少有七八個人摔倒地上。就在此時,緊接着但聽機娘、柳如春兩人的同聲叱喝,飛掠出去。

銀髮魔女不覺劍勢一停,迅快的回過身去,問道:“機娘,發生了什麼事?”

她雙目已失,沒看到七個黑衣蒙面少女,在這一霎那間,業已被人制住,跌倒地上,在她們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七個身穿青衫,面含微笑的中年文土!

他們正是飛天神魔聞於天門下的“十二化身”,在同一時間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身法,撲到七個黑衣蒙面少女身後,一下點住了她們的穴道。只有同時欺到她們身後,同時把她們制住,“七奼化血陣”才能破去。

機娘、柳如春見狀大急,正待飛撲救援,只見人影一閃,另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文士和萬里飛虹申長慶同時擋住了兩人去路。

機娘看到那青衫文土空着雙手,臉含微笑,站在自己面前,不覺微微退步,沉聲道:

“你是聞於天?”

那青衫文士淡然笑道:“非也,在下困敦。”(聞於天門下十二弟子,已死去四個,剩下八人)

只聽一聲清朗的長笑,傳了過來!

那笑聲由很高的地方發出,但卻像劃空流矢一般,很快飛射而下!衣袂飄動的風聲中,出現了兩人,那正是飛天神魔聞於天和天狐秦映紅。

銀髮魔女手提碧磷劍,厲聲喝道:“聞於天,姓秦的妖婦來了沒有?”

聞於天和秦映紅的出現,毒姑媽跟着迅快的走了上去,和銀髮魔女站在一起,呷呷尖笑道:“這妖婦居然在我老婆子身上偷下金蠶蠱,我老婆子也饒不了她。”

秦映紅並未理會毒姑媽,只是朝銀髮魔女格的一聲嬌笑,接口道:“老魔婆,謝謝你的關心,天君來了,我怎會不來?”

銀髮魔女長劍就指,厲聲道:“妖婦,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

秦映紅格格笑道:“只怕天君不會讓你殺我的吧!”

銀髮魔女一頭銀髮,氣得拂拂飄動,獰厲的道:“我要連姓聞的一起宰掉。”

秦映紅笑的花枝亂顫,說道:“那隻怕更辦不到,因爲你仗以逞兇的‘七奼化血陣’已經全被制住了,你還兇什麼?”

銀髮魔女聽的心頭暗暗一震,問道:“機娘,咱們‘七奼陣’,可是被妖婦制住了麼?”

機娘道:“是被聞於天七個門人制住了。”

銀髮魔女聽的全身一震,怒哼道:“好哇,姓聞的,我和你拚了。”

左手揚處,打出一把銀沙,銀沙之中,夾雜着飛出一蓬七色彩絲!(她右手打出的一蓬彩絲,已被灰袍老僧震碎毀去)銀沙映着日光,閃爍的金星朝聞於天身前打去,彩絲像漁人撒網,方到半空,就倏地張開,當頭罩落。

這真是雙管齊下,去勢奇快,飛天神魔聞於天上身微仰,沒待西件東西打到,已倒縱出一丈來遠!

但聽一陣沙沙細響,銀沙撒落地面,頓時“烘”的一聲,平地涌起一片銀焰,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但那一蓬彩絲,卻只是虛晃一招,半途中早巳收了回去。

不,連她這一把銀沙,也只是一記虛招而已、她真正要對付的,並不是聞於天,而是天狐秦映紅。因此她一把銀沙,一蓬彩絲,主要目的,只是在於把聞於天逼退。

銀沙飛灑而出,招手之間,收回“七情絲”,人已閃電一般朝秦映紅撲去,人還未到,一道瑩瑩碧光,已然攔腰掃到。

這一記聲東擊西,當真快到無以復加,天狐秦映紅是何許人,她豈會毫無準備?手中長劍一推,鏘的一聲,封開了銀髮魔女的劍勢,嬌笑道:“老魔婆,你要和我動手,怎不打個招呼?”

銀髮魔女也不答話,手中長劍倏變,一連攻出五劍。

這五劍奇幻凌厲,莫可預測,但見碧光綴繞,急刺而出。

秦映紅也不甘示弱,揮劍還擊,她劍勢陰柔,別具奇詭,眨轉眼之間,兩人已打成一團,碧光銀練,相映成趣!

聞於天早巳看到銀髮魔女手上使的是魔教教主的“碧磷劍”,心頭一凜,正待飛身朝兩人中間撲去。

毒姑螞揮手打出一蓬黑煙,呷呷尖笑道:“聞天君,你陪老婆子站着莫動。”

那一蓬黑煙,正好攔在聞於天的身前,像輕紗般散了開來。

聞於天識得厲害,只好後退了幾步。

就在此時,那制住“七奼陣”七個黑衣蒙面女的七個青衫文士(聞於天門下弟子),忽然間,也無聲息的摔倒地上。

毒君聞人休夫婦、鷹更李無畏等人,看到盟主(聞於天)趕到,銀髮魔女和秦映紅已經動上了手,紛紛走了過來。

那知機娘眼看對方勢盛,早暗中在地上布了一道防線。

毒君聞人休、鷹叟李無畏等人,堪堪走到和他們相距三丈來遠,敢情是步履之間,帶起一點輕微風聲,突然地面發出一陣滋滋輕響,腳下踩到之處,冒起一片火星!

魔教魔火毒焰,名震江湖,聞人休、李無畏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發覺腳下一熱,趕緊後退,幾人的粉底靴,已經燒焦了一半。再定睛看去,地上那有什麼火星?連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聞於天忙道:“聞人兄,你們暫且不用過來。”

機娘冷冷笑道:“要過來也沒關係,燒死了,我老婆子不負責。”

魔教確實有些邪門:但幾人靴子燒焦了,總是事實,盟主既然要他們不必過去,也就停了下來。

銀髮魔女和天狐秦映紅這一陣工夫,已經打了三四十個照面,兩人宛如仇人見面,各自使出最狠毒,最辛辣的劍招來,誰也不肯相讓。

兩柄長劍使得劍光繚繞,好像一條白蛇(秦映紅一條劍光如一條銀練),一條綠蛇(銀髮魔女使的是碧磷劍),緊緊纏糾在一起。

男人和男人們搏鬥,有時會顧慮到身份,風度,不肯使出太以惡毒的招術來,但兩個女人打起來就不同了。

她們認了真,就只求自己勝利,再也不會計較身份、風度,恨不得一劍就把對方刺個透心涼!

尤其是銀髮魔女和秦映紅之間,是女人最切齒怨毒的奪夫之恨。因此一柄碧磷劍使的一劍快過了一劍,比之方纔向灰袍老僧下手,更見迅疾凌厲。

天狐秦映紅也不是弱手,一柄銀劍上,隱約含蘊着陰柔勁氣,使得並不太慢,也並不太快,但卻能恰到好處的化解銀髮魔女的劍招。

銀髮魔女愈打愈氣,口中厲笑一聲,猛地一側身子,向前直欺過去,碧磷劍一下逼住了秦映紅的劍,而且也封用了她的退路,左手揮手一掌,霍然劈了下去。

她這一掌有如開山巨斧,威猛銫倫,正是魔教中的“開天劈地掌”。

秦映紅被她一下逼住劍勢,後退無路,只好奮起內功,硬接銀髮魔女一掌。但聽“拍”

的一聲,雙掌接實,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銀髮魔女腳下一停,突然厲聲道:“妖婦,你敢在掌中暗藏毒針!”

秦映紅格的一聲妖笑,說道:“這是你逼我硬接的呀,怨得……”

“了誰”二字,尚未出口,突然粉臉失色,接連後退幾步。

原來她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有着不勝負荷的感覺,同時發覺掌心有一縷熾熱的氣流,像通電一般,迅快的沿臂而上,朝心頭攻去,口中“哇”的—聲,吐出一口鮮血,跌摔在地上。

她立時明白,銀髮魔女在“開天劈地掌”中,也暗藏了殺手。

她這突然有不勝負荷之感,吐出一口鮮血,跌倒地上,是魔教“開天劈地掌”的威力,而這股熾熱的氣流,像通電般直攻心臟內腑則是魔女暗藏在“開天劈地掌”中的“魔焰攻心”。

她縱然也以苗疆中人無救的毒針,刺中了銀髮魔女掌心;但自己也中了銀髮魔女的“魔焰攻心”,已經攻向心腑!自己縱然可以毒殺對方,但對方也同樣以魔火殺了自己,這豈非兩敗俱傷,誰也得不到便宜?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銀髮魔女發覺自己中了秦映紅掌中暗藏毒針,左腕迅速麻了上來,心頭怒惱已極。

執劍右手中指連向左臂點了幾處要穴,她雙目雖失,耳朵聽覺卻非常敏銳,雙足一點,劍先人後,朝秦映紅飛撲過去,一道碧光,疾劈而下。

飛天神魔聞於天睹狀大驚,他被毒姑媽彈出的一蓬如煙似霧的毒煙,擋住了去路,但此刻情勢危急,耶還顧得許多。

他外號飛天神魔,輕功已人化境,雙腳一點,人如大鵬凌空,一下拔起數丈來高,越過黑煙,急速飛撲而下。

正好銀髮魔女一劍往下劈落,他人未落地,揮手就是一掌,橫掃過去!

這一掌,他用了八成勁道,一股強大的掌風,橫裡掃去,但聽蓬的一聲,把銀髮魔女一個人震飛出去一丈開外,立時踣地不起。

聞於天一掌震飛銀髮魔女,人已落到秦映紅身邊,低低叫一聲:“小紅……”

但他目光落到秦映紅的臉上”心頭不禁一涼!

她中了銀髮魔女一記“開天劈地掌”,吐出一口鮮血,應該臉如白紙纔對;但她卻雙靨嬌紅,雙目微闔,張大着口,只是喘息!

從口中呵出來一口又一口的白氣,好像嚴冬呵出來的白氣一般,這是魔火焚心之象,她分明中了無藥可救的“魔火焚心”!

就在此時,但聽柳如春二聲大喝:“聞於天,我和你拚了。”

鐵扇倏張,一蓬飛針,像扇面般灑開,朝聞於天襲去。

聞於天雙目陡然一凝,射出兩道懾人的精光,冷喝道:“你找死。”

左手大袖一展,迎着射來的毒針揮去!

銀髮魔女被他一掌震飛出去,閉着穴道的一口氣,驟然一(此處缺一頁)

冷冷笑道:“你不客氣又如何?”申長慶舉劍一撥,那一點火星,忽然黏在劍尖之上,熊熊燃燒起來,綠陰陰的火苗,雖然不大,卻從劍尖上緩慢的往下流了下來,一點綠火,隨着那流質,往下燃燒!

申長慶吃了一驚,急忙舉劍朝地下插去。

那知那一點綠火,遇物即燃,你把劍插入上中,泥土跟着燃燒,等他抽出劍來,劍上還是在燃燒着,而且快已蔓延到劍柄上來了,劍柄也已被燒得漸漸炙手!

申長慶心頭又驚又怒,只得用力一插,把一柄四尺長劍,連柄插入地下,目光一擡,洪聲笑道:“很好,你這手魔火果然厲害,只不知你掌上功夫如何……”

飛天神魔聞於天忽然直起身來,說道:“長慶,你要困敦去把七個女孩子放了。”

申長慶在說話之時,兩手早提聚全身功力,準備全力一擊,此時聽了盟主的話,只得放鬆凝聚的功力,然後朝困敦揮揮手道:“你放了她們。”

困敦躬身應“是”,舉步走到七個黑衣蒙面女身邊,舉手解開了她們受制的穴道。

七名黑衣蒙面少女穴道一解,同時倏地睜開眼來,一齊站起身子,她們身形立起,立時布成了七星方位,各自伸手朝身側一個鹿皮袋中掏去。

機娘滿臉俱是殺氣,手中碧磷劍一揮,朝飛天神魔聞於天指了指,厲聲喝道:“截住他。”

七個黑衣蒙面少女隨着劍勢一揮,身形翩然飛起宛如峽蝶穿花,一下把聞於天圍在中間。

聞於天當然不會去理會她們,只是一臉戚容,緩步走到陌上風柳如春身邊,和聲道:

“孩子,爲父直到今天,才知你就是爲父的親生骨肉,這些年,爲父真是對不起你們母子。”

這一位縱橫武林,號稱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出道江湖,成名數十年,爲了保持他溫文的氣度,沒有一天,臉上不掛微笑,喜怒從不形之於色,也永遠保持着他俊朗的丰采,望之不過三十出頭,四十不到。

但在這一瞬間,他竟似蒼老了許多,失去了常掛在臉上的笑容,目蘊淚光,聲音顯得有些悲哽,本來凌盛射人的目光,也真情流露,慈藹可親!

這是天性.當他知道了柳如春是他親生的兒子之後,不禁流露出父愛來。

柳如春雙目通紅,倏地後退一步,手中鐵骨折扇,豁然打開,當胸作勢,冷聲道:“你這惡魔,你害了我娘一世,結果還殺了我娘,你太對不起我娘了,我要報仇。”

聞於天黯然道:“孩子,你娘和秦映紅,互在掌中暗使殺手,不是爲父殺的,你娘臨終時說出爲父是你生身之父,就是要爲父認你爲子,也要你認爲父是父,難道你連你娘這番苦心,都體會不出來麼?”

柳如春手執摺扇,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機娘是銀髮魔女的貼身丫頭,對聞於天和銀髮魔女這本賬,自然是最清楚不過,這二十幾年來,銀髮魔女對聞於天可說是銜之切骨。她一手調教出來的七名女弟子,練成了“化血神砂”,都是準備對付聞於天的,大有把他化骨揚灰。方雪胸頭之恨。因此機娘也一心想殺聞於天,替她主人報仇,才下令七個黑衣蒙面少女,把聞於天圍了起來。

這時聽了聞於天和柳如春的話,不禁呆了一呆。

聞於天說的沒錯,直到銀髮魔女臨死,果然並沒有再恨聞於天,她說出聞於天和柳如春的關係,正是要他們父子相認。

自己若是發動“七詫化血陣”,就算把聞於天除去,豈不使柳如春失去了娘之後,又失去了爹?這自然不是銀髮魔女臨終時說出他們是父子的心意。

機娘一生服侍銀髮魔女,一直忠心耿耿的對着她公主,此時忍不住道:“公子,你是聞於天的骨肉,並沒有錯,公主臨終時說出你們父子關係,就是要你們父子相認,你不是魔教中人,公主一直沒有把你列入魔教,大概早就存有要你歸宗之心,你應該體會公主的苦心,還不快去認了父子?”

聞於天面有感激之色,說道:“機娘,謝謝你。”

機娘並未理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方玉佩,朝柳如春投來,又道:“快接着,這就是‘地符’,聞於天率領了一個武林盟,就是爲了九連寶藏來的,你們父子相認,這東西對你們有用。”

說完,含着兩行眼淚,伸手抄起銀髮魔女的屍體,回身就走。

七名黑衣蒙面女子跟在她身後,緩步而去。

柳如春伸手接住“地符”,大聲道:“機娘,你們到那裡去?”

機娘冷冷的道:“回去,回到魔教之谷去,從此江湖上不會再有魔教的人出來了。”

柳如春猛地追上幾步,跪到地上,哭道,“娘……”

機娘叱道:“你娘已由魔教之神,引她上自在天,這世上沒有你的娘了,你只有爹。”

腳下突然加快,像一陣風般,飛馳而去。

聞於天含着淚光,叫道:“孩子,人死不能復生,她們已經走了,你快起來吧!”

柳如春望着機娘逐漸遠去的人影,她手中抱着孃的屍體,也逐漸遠去,他只覺驟然之間,失去了娘!

機娘那句話,猶在他的耳邊響起:“這世上沒有你娘了,你只有爹……”

“爹”。他突然轉過身來,朝聞於天面前跪了下去,流淚道:“孩兒不孝,還望你老人家原諒。”

聞於天高興的呵呵一笑,伸手把柳如春從地上拉起,說道:“孩子,爲父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他們父子相認,自是幕喜劇;但聞於天感到傷感的,是失去了“小紅”——天狐秦映紅。

回頭看去,秦映紅的屍體,給機娘“碧磷劍”一陣亂所,此刻早已化骨揚灰,地上只剩下了堆焦焦的痕跡,心頭不禁又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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