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應天府鐘聲四起,朱植默默地聽着此起彼伏的迴響,似乎又回到了“藍玉之夜”,只是這次喪鐘在爲朱元璋而鳴。
朱元璋駕崩,上十二衛全部出動,府軍右衛、府軍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右衛、虎賁左衛控制京城閣門,錦衣衛、金吾前衛輪值皇宮。
雖然朱元璋身後大統的繼承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皇朝依然小心翼翼,一絲不苟地執行着京城保衛工作。
整個皇宮在皇帝駕崩後再加了雙崗,朱植不禁咋舌,到底是死人排場大還是生人膽子小。
國不可一日無君,朱允炆第二日清晨在衆位大臣的簇擁下在奉天殿登基成爲大明朝第二個皇帝。
小皇帝一坐正皇帝位第一件事就是琢磨朱元璋的諡號,方孝儒建議諡文帝,文者經天偉地也。 歷史上有漢朝劉恆、唐朝李世民都諡文。
但劉三吾認爲不妥,朱元璋是開國之君,“文”並不能概括他的豐功偉績,他提議諡爲“高”,這個高字好啊,德覆萬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幬同天曰高。
高字一出,大家也不再異議。
然後衆人又對諡號中每一個字進行斟酌,靠,真累啊,足足十七個字。 朱植身穿孝服,同樣站在奉天殿裡,只是他那點學問根本沒有資格在這些知識豐厚的大儒面前發言。
只得閉目養神,別人看起來還以爲遼王悲傷,沒有了言語。
最後一個超級響亮的馬屁拍了出來,諡號定爲聖神文武欽明啓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廟號定爲太祖,總合起來就是太祖聖神文武欽明啓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
靠,總共十七個字,真是什麼好詞都敢拽。 真不嫌臉紅。
不過朱植髮現這個諡號是一個十分有趣的東西,有人認爲正是諡號促使帝王大臣少作惡多爲國爲民立功,只是後來才演變成無聊、可笑,保護沒落的封建**制度。
正如那句名言:“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
在比較長的時期內,諡法大體上還公正,甚至連皇帝也左右不了。 比如曹操一心想做周文王,以體現自己的文治武功。
他夢寐以求的“文”表示具有“經天緯地”地才能或者“道德博後”、“勤學好問”的品德。 但後人偏偏諡之爲魏武帝。 根據諡法,克定禍亂,刑民克服,誇志多窮爲武。
曹操這個諡號是在兒子做江山的時候定下來的。 兒子即使想給老子塗脂抹粉也做不到。 到後來就變成對死者的吹捧,完全失去了原來的意義。
在朱植看來,劉三吾雖然也有吹捧之嫌,但對於一個開天闢地,驅除韃虜的皇帝加上一個“高”字也算適得其所了。 自己呢?朱植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什麼“文”啊,“宣”啊,還有什麼“桓”啊,“孝”的,這些超一流地好諡號估計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如果能諡個“憲”啊。
“襄”的也就不錯了;鬧不好最後來個什麼“荒”啊,“煬”的可就丟人了。
朱植正想着,黃子澄出來提議要給朱允炆起個年號。 年號這玩意是從漢朝開始的,中國古代紀年方式有兩種。
一種是天干地支紀年法,什麼甲寅年,庚子年就是這種,六十年一輪,問題是六十年一輪總有重複啊,於是就以皇帝的年號輔助一下,比如朱元璋年號是洪武,總共有三十一年。
這樣其中出現的干支幾年就可以跟別人分開了。
明朝以前一個皇帝可以有許多年號,比如唐朝高宗李治,沒事就換年號玩,在位三十三年換了十四個年號。
從明朝開始一個皇帝一般只有一個年號,年號也就成爲了某位皇帝的代表稱謂。 兩朝惟一一個有兩個年號的就是朱棣地重孫子朱祁鎮,他前後兩次登基,前面叫正統,後面叫天順。
此乃後話。
黃子澄這個提議很明顯。 用意就是爲了鞏固朱允炆的統治。 但這個提議很正常,於是一般大臣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各自說出心中的想法。
什麼“正和”、“宣盛”、“乾通”等等。 大家爭的不亦樂乎。
朱植眼皮一翻,有心湊湊這個熱鬧,於是出班對上面的朱允炆作了一揖,清清嗓子道:“皇上、諸位大人,臣想到一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朱植是朱元璋在京惟一一個成年地兒子,他一張嘴,大家都安靜下來。
朱允炆道:“皇叔請講。 ”
朱植環顧一週道:“先帝年號爲洪武,當然先帝武功盛世叫這個年號恰到好處。 但他老人家經常教導我們,馬上得天下,卻不能馬上治天下。
先帝有了武功,皇上一朝是否應該更注重文治?
皇上自幼知書達理,文質彬彬,所以臣提議年號不若叫‘建文’如何?請皇上聖斷。 ”
朱植此言說得十分有理,下面的大臣們也都點頭稱是,連最麻煩的黃子澄也表示贊同,於是在沒有太多反對聲音的情況下,朱允炆地年號就定爲“建文”,今年仍爲洪武三十一年,明年新年開始爲建文元年。
朱植心中偷笑,看來自己插了這一槓子,讓歷史依然按照原來的軌跡前進。
其實對於朱植來說歷史按照原來軌跡前進纔是對他最好的結果,只有這樣,他手裡的作弊器才能繼續發揮效用。
不過總得來說,朱植回到明朝已經六年了,這六年間雖然有些小事件發生了改變,但歷史的列車仍然在原有軌道上隆隆前行。
接下來,大臣們又商量了一下朱元璋葬禮的種種事項,對於朝廷來說,以上這些事情都是天大的事。
看着這些受到儒家禮法嚴格訓練出來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朱植再也不發一言了。
等到這些朝廷地大禮討論完畢之後。 黃子澄又出班道:“請示陛下,下一步是否應該將太祖高皇帝的遺詔詔告天下?”這個也都是慣例,大家也沒有什麼意見。
而且這個步驟有一個最重要的關巧,遺詔中有“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 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 ”的話。 趕緊發佈,也是讓各地藩王老實點,安定天下局勢。
這是讓朱植最不明白地地方,一個藩王入京給自己老爹奔喪,這本事天下最根本的人性道理,怎麼朱元璋的遺詔裡如此違揹人倫。
他一個藩王入京,最多帶幾千護衛,京城駐軍三十萬。 還怕這幾千人反了不成。 而且人家來了完全可以讓護衛駐紮在城外,只許帶些隨從進城不就得了。
怪不得日後朱棣跳起來造反的時候,第一個就指責齊泰矯詔不許藩王入京盡孝。
說來也是,朱植不在宮中,這個遺詔到底有沒有被小侄子一夥篡改就不得而知了,但從朱元璋地性格而言,讓他說出不用兒子奔喪地話,還真不容易。
朱允炆突然道:“朕要爲皇爺爺守孝。 這段時間沒有精力理事,所有朝廷政務着劉三吾、楊靖、方孝儒、黃子澄共同參知。
着楊靖兼領左都御史、方孝儒領翰林侍講、黃子澄領太常寺卿。 ”
朱植一聽,心中咯噔一下,這個小侄子心也太急了點吧,老朱過去才一天。
就立馬換上自己的人馬,劉三吾是朝中威望最老地朱元璋老臣,楊靖以前當過太子賓客,肯定是太子給兒子留下地人。
這兩人在朝中素有威望,倒沒什麼;方孝儒和黃子澄,兩人都兼有帝王師的身份,是小侄子的嫡系,用起來還是有些瓜田李下吧。
皇帝發話了,下面大臣哪裡敢辯駁,四個臣子出班下跪,領了差事。 左右沒事了。 朱允炆宣佈散朝。
散了朝,朱植戴着重孝進了後宮,後宮中嗚嗚咽咽早已哭成一片。
朱植拿出袖中生薑在手上一擦,然後再往眼睛附近一抹,淚水已經汩汩涌出,一頭跪在衆弟兄之中,哭天搶地地嚎了起來。 淚水把姜味沖淡了,就再抹一傢伙。
總是這頭一天一夜。 朱植是哭個不停。 說實話朱植這輩子加上上輩子還從來沒哭得如此悽慘如此悲壯。 搞得侄子小皇帝都不禁爲之側目,這個叔叔雖然魯莽。
但可稱得上大大的孝子了,小皇帝心中暗道。
朱植排了個班,幾個小弟弟換着班哭,哭了吃,吃了睡,睡幾個時辰之後起來換班,如是者哭喪三天。 到了後來朱植已經不敢再抹姜了,爲了老朱搭上一雙眼睛可不划算。
當然除了孝子賢孫們,還有一大幫幫腔的人,文武官員一品至四品命婦都必須入宮哭臨。 靠,整個皇宮就跟殯儀館似的,整天價哭聲不斷。
又過了四天,終於混到了頭七出殯的那天,朱植已經不勝其煩。 這個便宜老爹,說到底跟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
自己給老朱守了七日地孝,也算對得起他給的幾十萬兩銀子啦。
只是到了出殯那天,人類最悲慘的事件之一發生了,十幾名沒有子嗣的妃嬪被勒令殉葬。 在歷史上自唐以降已經很少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沒想到朱元璋竟然也信這調調。
看着那些哭聲震天地殉葬妃嬪,朱植不禁心如刀絞:始作俑者其無後矣。 對於現代人來說,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或者支持這樣活人爲死人殉葬的事情。
而明朝一朝從朱元璋開始,永樂、仁宣二帝都有殉葬的制度。 一直到那個曾經被蒙古人俘虜的倒黴催子朱祁鎮,纔在遺詔中明確禁止了以妃嬪殉葬地惡制。
朱植作爲在京中年紀最大的親王,緊緊跟隨在朱允炆之後,亦步亦趨地扶着朱元璋的棺柩走向孝陵。 塵歸塵,土歸土,任由生前如何盛世英名,死的時候不過歸於黃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