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妃輕輕嘆氣,“你去探探他吧,你們兄妹倆的關係最近,除了那個人,如果說咱們王府還有一個能讓你二哥吐露心思的,怕只唯有你了。”
“那個人?”奚玥的眉頭更深,“母妃指的是安姨娘?可安姨娘離府了好幾年,誰也不曉得她在哪家庵廟啊。”
“你父王知道,我知道!”景王妃淡淡道,“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二哥。”
王妃的坦誠讓奚玥瞪大了眼睛,“爲什麼……?”
“你或許覺得母妃有私心,但,其實是我覺得他們母子見,不如不見。”
“玥兒不明白……二哥心裡……”
“他心裡從未放下過安姨娘!”景王妃平靜地接了奚玥的話,她的臉上呈現出少有的悲憫,“我何嘗不是?安汐姍是我從孃家帶過來的婢女,我們主僕一場,少說也有十年情誼,當初我恨她揹着我勾引王爺,故處處打壓她爲難她,直至她離府,我方想明白了錯未必在她,你父王的xing子本就是……可惜什麼都不能挽回,也什麼都不能改變了。”
奚玥垂下眼簾,內裡竟比剛纔聽景王妃說生生死死更是心酸,他父王一生有過多少女人,可他的心到底曾對幾個女人付過真情?
縱使她離世的生母,如今仍然健在的話,是否還能被父王寵愛如初?
還是,另一個色衰愛弛,冷屋苦守的王妃?
人總是對失去的耿耿於懷牽念不捨,卻對得到的視若尋常棄若敝履。
“母妃今兒把話說開了,也就不想再瞞你,那年安汐姍離府之前,連你父王也不知道,我曾偷偷地去見過她,想着可能是今生最後一面了,我也放低姿態,沒帶任何丫鬟僕役,簡服素釵地去見她,不指望最後的道別能化解我和她之間的恩怨,但求彼此間,能再像從前一樣坦誠相對,說上幾句肺腑之言。”
奚玥重新擡眼凝望景王妃,“那結果如何?安姨娘都說了些什麼?”
景王妃沉吟了片刻
才幽幽道,“我沒想到,從頭至尾一直都是我在說話,我跟她回憶出嫁前的光景,回憶我們主僕情同姐妹的日子,還道出我內心對她的厭惡,我說要不是念在往昔,我決計不可能容她在府上待了這麼多年,儘管每次看到奚昂、奚策與她母子相聚,都猶如針扎,刺得我的心鮮血淋漓,然而我還是忍下來了,一忍忍了近二十年,我也算仁至義盡夠對得起她了。”
“那天夜裡,我像是發瘋一般,越說話越多,竹筒倒豆子,將心中所有的怨氣都朝她發泄了出來,甚至包括根本與她無關,只是積壓在我心中的怒火,也傾吐了個一乾二淨,然後我忽然就平靜下來,像什麼東西被從身體裡抽空,我落淚了,問她,最後一別,我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給她聽了,她竟連一句話也不肯對我講嗎?”
“母妃……”奚玥心痛地緊緊抱住景王妃,將頭埋入她的懷間,“都過去了,母妃,一切都過去了!”
景王妃浮出一絲苦笑,輕輕摩挲着奚玥的烏髮,徑直講了下去,“這時,安汐姍睜開了眼,回臉看着我,整個晚上,她一直在打坐,垂目捻珠,彷佛塵世間的一切都跟她無關,可她看着我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透明,就跟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好像我們之間從來不存在過什麼怨恨與痛苦,她說,謝謝你,姐姐!”
“姐姐?”奚玥霍然擡首,“安姨娘稱母妃爲姐姐,不就表示恩怨一筆勾銷了嗎?”
景王妃點點頭,“是啊,我也未料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稱我爲姐姐,我當時都呆住了,只聽她接着謝謝我替她照顧兩個孩子,撫養他們長大成人,還說從她踏出王府的那一刻,昂兒與策兒在這世間便只有一位母親,尤其策兒,望我不要嫌棄,多花點心思眷愛。”
“她說不希望兩個孩子身上有她的痕跡,而時間終會抹平所有的痕跡。”
“所以……母妃纔不告訴二哥安姨娘的去處,以成全安姨娘的心願是嗎?”奚玥淚盈雙眶,“我們以前
都誤解了母妃,以爲母妃……可母妃的心原來也是柔軟善良的!”
景王妃微微而笑,“謝謝你玥兒,聽到你這麼說,母妃心裡不知有多開心。”
“不過……”奚玥又有些狐疑道,“母妃今兒爲何要告訴我這段陳年往事?”
“唉!”景王妃扶起奚玥,自己也站起了身,“不知爲何,我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要出什麼大事,將心底埋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說出來,我也踏實了一些,若言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你們還不趕緊生個孫子給我抱抱?”
“母妃!您瞧您!”奚玥羞澀地紅了臉,撒嬌道,“這都哪跟哪兒呀,我跟鑑初才成親,還早着呢!”
“早什麼呀……”景王妃剛想接着說什麼,卻聽見傳來叩門聲。
“什麼事兒?”兩人同時轉首望去,景王妃問道。
“回王妃,各大臣們的家眷都差不多來齊了,正等候着覲見,不知王妃……”
景王妃回臉,對奚玥道,“好啦,我得去會客了,你也去瞧瞧策兒吧,只是安姨娘的事兒暫且不要告訴策兒,以免他更添難過。”
“我明白,母妃!”奚玥趕緊告退,“玥兒再次恭祝母妃壽誕快樂,松鶴長春!”
弄影軒,奚策的下人阻攔不住,房門被一腳踢開,奚玥衝進房內,直撲寢牀。
羅帳半撩,奚策正仰靠在牀頭,兩眼望天,也不曉在發什麼呆。
“唉喲喲,疼,鬆開!”耳朵卻被奚玥一把拎住,還擰了半圈。
“起來,大白天的你挺什麼屍啊!”奚玥不依不饒,“今兒是王妃的壽誕,你還一個人窩在牀上,像話嗎你!”
奚策硬生生摔開奚玥的手,冷淡道,“我不舒服,誰想去湊這個熱鬧誰去好了。”
“你不舒服?”奚玥乾脆一屁股在牀榻邊坐了,將臉湊上前去,距離之近,兩人的鼻尖都幾乎快碰到。
“哪兒不舒服?跟我說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