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暮色,穿街走巷,緩慢地行進在回郡主府的路上,奚玥依偎於霍鑑初的懷中,車廂內安靜且昏暗,放佛與人流熙熙攘攘的外界隔絕兩世。
"玥,累了嗎?"霍鑑初溫暖的脣輕輕吻過奚玥光潔的額頭。
"噓!別出聲!"她低低喃呢道,往鑑初的懷中更緊地偎了偎,像一隻疲倦極了的小貓。
丈夫堅實的胸膛所帶來的依靠感使得她暫時失去了說話的慾望,僅想守住這昏暗中的溫暖,靜享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安寧,即使分別的日子,藏下了千言萬語,此時倒竟是無聲勝有聲,皆在不言中。
其實開口又能說些什麼呢?說鑑初離開的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一切嗎?奚玥覺得哪怕動動脣都會髒了自己的口舌,髒了鑑初的耳朵,她和她周遭的環境一樣,未必乾淨,心懷隱秘,冷暖甘苦,唯餘自知。
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郡主府門前,奚玥卻似恍然未覺一般,依舊微合雙眸,伏在鑑初溫暖的氣息裡。
霍鑑初等了一會,然後輕輕拍着奚玥的肩頭,"玥,咱們到家啦,我抱你回屋好不好?"
奚玥沒吭聲,暗暗浮起微笑,接着將身子直起來些,用雙臂勾住霍鑑初的脖子。
"唔,看來你等的就是我這句呀!"霍鑑初在奚玥耳邊嘟囔,也跟着會心一笑。
不顧下人們的大眼瞪小眼,也不顧兩人的身份,就這樣任性地與愛人卿卿我我,未嘗不是人世間最快樂的事兒,只可惜,能夠任性的時候,對他們倆來說,總是少之又少。
所以難得,要任性就任性個夠。
奚玥直至被抱進內寢,仍是不肯鬆開霍鑑初,"再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嘛,才抱那麼短一段路哪成呀?"她耍賴地看定丈夫,心裡知道鑑初一定不會拒絕。
"呵,好,再抱一會兒。"霍鑑初在屋內轉了個圈兒,"可以讓我坐下麼,抱着你一起坐好不好
?我趕了一天的路,你又這麼沉,快吃不消啦玥兒!"
奚玥愣了,對啊,她光顧着纏綿,怎麼就忘了鑑初一路的辛苦呢?
她趕緊打趣道:"行呀,我可沒說非要你站着抱我,是你自己笨!"
霍鑑初笑笑,於是抱着她在牀邊坐下,"告訴我,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一月,王府是不是又發生了好多事?"
"幹嘛這麼問?"奚玥將臉側向一邊,不去面對鑑初那清澈黑亮的雙眸。
"我一進王府就感覺到了,今日宴間沒見於夫人。"
"興許沒見到她是一件好事呢?"奚玥淡淡應道。
"奚策出使哀牢國了是嗎?"霍鑑初微微嘆了口氣,"如果實在和談不通,要不隴景和虞城互相開放市貿,興許還可彼此彌補一點各方損失。"
"那有什麼用?"奚玥鬆開了雙臂,移轉身子站起,"哀牢國是咱們邊陲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了,便是虞城,不也得走哀牢,遠至悉蘇等國進行貿易交換嗎?單單虞城和隴景兩方區域自產自銷,前景能有多樂觀?"
奚玥的口吻明顯變得冷淡,然霍鑑初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竟渾然未覺,"商貿不振,只能大力發展農牧了,依我看隴景和虞城兩地好在礦脈豐足,精鐵冶煉能夠保障的話,百姓們的收成還會提高不少,大軍更不愁無兵刃以禦敵,故而自給自足自產自銷並非想象的那麼可怕,咱們集全境之力,定可扛過貨貿危機,你說呢,玥兒?"
"我不懂,鑑初!"奚玥走到窗邊,憑窗而立,"我不懂國政經略,你說的這些興許可行,隴景自然也不會因爲邊關閉鎖而徹底陷入困頓,至少短期內不會,可你想過沒有,湖澤既涸,魚焉久存?我現在只感到隴景就像前後被封死的口袋,我們悶在裡面,不過是掙扎着延緩死去的時間罷了。"
停了停奚玥又道,"請原諒我這麼說,鑑初,我知你一門心思想
讓隴景能夠獨立發展,持久抗衡中原逆亂,但有好些時候我真的感到莫名害怕,眼前一片迷惘,甚至看不到未來。"
"玥兒!"霍鑑初來到奚玥身邊,強行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聽我說玥兒,還有我呢,無論隴景和虞城將來怎樣,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我們一起面對,就什麼都不用怕,嗯?西南邊陲雖地理位置偏僻,然偏僻自有偏僻的好處,否則我們不可能到現在還能固守王土,早成爲各支逆軍爭奪的盤中餐了,所以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以隴景跟虞城的實力,加上天險爲屏,咱們可是整個大裕朝唯一遺下的風水寶地了,區區通關易貿,定不會難倒我們。"
"你總是信心十足!"奚玥苦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的努力未必能換來相應的收穫,倘若世事如你預想的那麼簡單,好多人也就不用活的那麼辛苦了。"
"呵,我知道啊。"霍鑑初大笑,"要不怎麼說我霍鑑初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呢,有你的支持,咱們夫妻二人同念同心,我相信再多的困難,咱們也一定能撐過去的對麼?"
"你呀!"奚玥嘖怨地推了霍鑑初一把,"怎麼說你都不聽,天天國事來國事去,這一個月沒見,剛回到家你就又提讓人煩心的國事,還有完沒完了?乾脆你也別當什麼郡馬爺了,日日去磨坊裡轉磨最合適你!"
"什麼?你說我是驢?你這個壞丫頭,看我怎麼收拾你!"霍鑑初說着擡手就要去楸奚玥的耳朵,被早有準備的奚玥輕巧地避開。
"對,你就是驢,倔頭倔腦,倔死你得了!"奚玥嬉笑着在屋內閃躲。
"別跑,有本事你別跑啊,你纔是驢,你這頭小母驢,看我不栓你去拉磨,還反了你了……"
追逐打鬧聲劃破黑沉沉的夜空,一直都太過安靜的郡主府少有的被歡快感染,下人們也不禁各自出屋,站在庭院裡聆聽着廂房內的動靜,跟着會心憨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