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人個個“畫風清奇”,靜姝對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時間將“紅衣毒女”的事遺忘殆盡,非但沒有任何逃跑的念頭,甚至有一點兒流連陸家的——鹹菜。
這天早上,早飯送進各房,靜姝別的不看,只對着那碟鹹菜絲微微皺眉輕嘆,“怎麼那麼少”,邊說邊動筷子,學着三姐夾花生米的高超技藝,眨眼的功夫吃掉一半。嘉樹緊蹙眉頭,呆呆地看着靜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鹹菜進行掃蕩式消滅,心裡不由得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不喜歡吃太鹹的東西。”
靜姝咬了一口薄餅,回憶道,“我說過嗎?”
“你說‘可以叫靜,不可以叫嫺’,原因是你不喜歡吃太鹹的東西。”
“哦,好像有那麼回事兒。”靜姝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麼離譜的話也信,要不要這麼認真?!
棕褐色的鹹菜絲彎彎曲曲地盤繞於白底藍花的瓷碟之上,白色的芝麻粒遍佈每一根菜絲,極具特色的淺紅色油汁浸潤每一粒芝麻,呈現出亮麗的光澤,靜姝忍不住又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裡,霎時滿口生香,咬下去,生脆爽口,油汁濃而不膩,嚥下之後還有淡淡的薄荷回味,吃完一口還想再來一口。
瞥了一眼嘉樹,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靜姝猶豫了一下,終沒有抵擋住誘惑,筷子彷彿不聽使喚,又伸向了鹹菜絲,她不禁咧嘴笑了笑,“這個不太鹹。”
“可到底是鹹菜。”
“是鹹菜沒錯,可是不太鹹,而且特別好吃”,靜姝一本正經地看向嘉樹,“難道你不覺得好吃嗎?”
“沒有,好吃。”嘉樹淡淡地迴應。
“那你怎麼不吃呀?”
“我倒是想吃。”嘉樹微垂眼簾,瞥向碟子,表情略顯不悅,聲音低如蚊蠅。
靜姝順勢看去,只見碟子已然見底,僅剩零星殘品不夠一筷子夾的。
“呃——”,靜姝露出一抹尷尬的笑,“不好意思哈,我忘了還有你了,下次一定給你留點兒。來,吃別的,吃餅,這餅也不錯。”
嘉樹沒說話,嘴角抽動一下,像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給嚥了回去,緊着輕嘆了聲氣,才緩緩動起筷子。
靜姝瞬間覺得自己在嘉樹心中的形象陡然降到最低,怕是“吃貨”的標籤已經給她貼在腦門上了。可這也不能全怪她呀。先不說這鹹菜有多麼美味,從她醒來到來這裡的幾十天裡,除了在靜嫺那黃毛丫頭房裡蹭了一頓有肉的,其他時候可都吃的是牢飯。所以現在才覺得什麼都好吃,尤其是鹹菜。想到這裡,她霎時想出一個“發財致富”的點子。
“大娘做鹹菜的手藝那麼好,我可不可以跟她學呀?”
“你?”嘉樹聞言蔑笑。
“嗯。”
“算了吧。”
“爲什麼?”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學不來。”
“這還不叫看不起我?還能有比這更直白的看不起嗎?”靜姝不服。嘉樹嘴上說着不是看不起,小眼神裡卻滿滿的鄙視。
“這麼和你說吧,你不是第一個要跟大娘學做鹹菜的人。”嘉樹舀了一勺粥,不緊不慢送到嘴邊,輕輕吹了吹。
靜姝着急問:“還有誰?”
嘉樹喝了兩口粥才緩緩道,“堂嫂”,他似是忍俊不禁,“堂嫂跟着大娘學了好多年,水平不及大娘十分之一。”
“堂嫂?”
“嗯。”
“是誰?”
“是堂哥的妻子。”
“呵!我再不知道堂嫂是堂哥的妻子,別跟我賣關子,堂哥又是誰?”
“堂哥是大伯的兒子。”嘉樹慢慢喝着粥,氣得靜姝乾瞪眼。
“大伯是誰?”靜姝話中含怨,等着他說“大伯是爹的哥哥”。心裡暗暗決心,若是真這樣回了,定然不要再理他了。
“大伯已爲故人。”
“嗯?”
嘉樹放下碗筷,正經起來,“我沒有見過大伯,堂哥很小的時候他就過世了。堂哥是在我家長大的,他長我三歲,與二姐一般年紀,爹待他如親生。”
“哦。”
“堂嫂小堂哥兩歲,他們從小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成親有十年了,膝下無一兒半女,但很是恩愛。”
“哇,十年了”,靜姝默算着他們成親的年紀,耳畔卻莫名縈繞《十年》的旋律,“堂哥真是癡情專一呢。”
嘉樹淡然一笑,若有所思。
靜姝突然想起同“有美三人”一起吃早飯的那天,聽陸夫人的口氣,好像三姐妹都沒有孩子,今兒又聽聞堂哥結婚十年無一兒半女,看來這陸家許是有不孕不育的傳統啊。怪不得陸老爺、陸夫人開口閉口就是催着生孩子,原來她是被寄予了傳宗接代的厚望啊。真慘!好在嘉樹是個不懂事的——不對,按說他這年紀不該不懂啊,可從這兩天的觀察來看,他——也是奇怪,難不成……
“堂嫂可是沈麻縣有名的美人”,未等靜姝想出個一二三,嘉樹又就堂哥堂嫂的話題繼續說下去,“堂哥也生得甚是俊朗。”
俊朗?聽到任何讚美男子的詞句,靜姝第一個想到的定是男神。可也只能想想了。
“堂嫂剛和堂哥成親時,就提出要跟大娘學做鹹菜,學來學去也做不出什麼好味道,除了鹹還是鹹。”
“你吃過?”
“那是自然”,嘉樹頓了頓,“不過,除了我和堂哥,恐怕也沒人肯吃她做的。”
“哦”,靜姝皺了皺眉,“突然很好奇堂嫂——”,怎麼就那麼笨,醃鹹菜都學不會,難不成是大娘有什麼秘方不肯傳授?她暗暗琢磨着,這樣的話,縱使她聰明絕頂,悟性過人,怕是也很難做得出極具特色的鹹菜呀,那麼,鹹菜致富之路豈不是斷了?還想着回去以後來個舌尖上的鹹菜,寫書出版、開店創業,一舉成功,登上人生巔峰……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唉!
“你好奇什麼呀?靜嫺,靜嫺……”
靜姝回過神來,方意識到嘉樹在同她說話。
“啊,我剛剛說好奇堂嫂——你不是說她是有名的美人嘛——我好奇她到底有多美”,靜姝眼波微轉,打趣道,“我美還是堂嫂美呀?”
嘉樹只笑笑,不說話,眼神卻已經道出了答案——“她比你美”。
靜姝撇了撇嘴,“今天你怎麼盡說堂哥堂嫂,是不是許久不見他們很是思念啊?”
“沒有許久不見,你來之前,我們時常見面,你來了,我便陪你多一些。”嘉樹認真地看着靜姝,眼睛裡滿是真誠。靜姝敷衍地笑笑,心想:我可不是“沒有故事的女同學”,誰稀罕你!
“其實成親的時候他們都在,只是你在屋子裡,沒有見到而已”,嘉樹饒有興致地講着,“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北邊那座院子,那就是堂哥堂嫂家,離我們不算遠。他們成親的時候那座院子才分出去,以前和我們這裡是通着的。”
“哦”,靜姝點點頭,她除了覺得陸家很大,根本分不清哪是哪。“那得了機會,我倒是要和堂嫂好好見一面。”
“這容易。改天你同我要去紅山娘娘廟,堂哥堂嫂興許也要去,我們可以一起。”
“紅山娘娘廟?對哦,你還沒跟我說是怎麼回事呢,去那裡做什麼?”嘉樹笑而不語,靜姝進一步試探,“那天我隱約聽到什麼還願——是還什麼願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現在不能說。”
“爲什麼呀?”
“說了不好”,嘉樹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小聲道,“在家不言鬼神。”
倒是挺迷信。靜姝冷笑一聲,心裡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