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跟你說哦, 別怪三姐沒提醒你,有些事三姐還是願意相信你的,只不過——”陸三話說一半開始猶豫。
氣氛有些詭異, 靜姝不禁皺眉, 嚴肅而小心翼翼地道:“三姐, 你到底想說什麼?是我做錯什麼了嗎?別嚇我好不好!”
陸三眼波微轉, 勉強一笑——皮笑肉不笑的笑, 輕聲道:“我聽二姐夫說你昨天幫着白家寨說話……這可不得了,要是傳了出去,說不定會連累我們整個陸家。”
“啊哈?”靜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試圖回憶昨夜與二姐夫見面時的情形,只記得他和他喝醉的朋友擠到他們身邊來看戲, 不記得與他討論過白家寨啊。“二姐夫是不是喝多了說胡話呀?我連白家寨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能幫着說什麼呀啊我?”
“白家寨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也害怕知道。而你, 你卻跟嘉樹打聽這事兒,是不是就有點兒那個——那什麼,是不是!”陸三要說要不說,吞吞吐吐,左右爲難似的。
“又是二姐夫說的吧?他怎麼淨愛胡說八道呀!”靜姝無語地嘆了聲氣, 聯想陸二那般反應, 火氣一下子冒了上來。“天吶, 方纔二姐對我那樣, 一定是二姐夫添油加醋不知道亂說了些什麼!不行, 我要去找他理論!”
“你別激動啊靜嫺,這事兒你不佔理, 還是別去了”,陸三趕忙拉住靜姝,旋即又放開手,扭扭捏捏道:“你以後千萬要小心。現在還是求紅山娘娘保佑這事兒別傳出去吧。”
靜姝哼笑,“二姐夫不嚼舌根,這事兒就不會傳出去。而且,我說什麼了?我沒說我要幫着白家寨,能傳出去什麼呀真是!”
陸三不理會靜姝,自顧自地原地靜立,微閉雙目,嘴裡小聲唸叨,像是在祈禱什麼。靜姝無奈又道:“三姐,你不是說紅山娘娘不靈了嗎,還有什麼好求的!”
“噓!我可沒說紅山娘娘不靈了!”陸三四下看看,神色害怕極了。
“你剛纔明明說了。”
“我是說:聽說紅山娘娘不顯靈了,不是紅山娘娘不靈了。就是說,可能是有人冒犯了紅山娘娘,紅山娘娘不願意顯靈了,不是紅山娘娘——不靈了,你懂嗎?”
“好吧。我真是冤枉。我一個外來的小女子,看了個充滿地域色彩的戲,不懂就問了兩句,就成了壞人了?”靜姝故作受委屈的樣子,想着此時不可過於強勢,不然怕會遭到強制打壓,因此她甚至擠了兩滴眼淚出來,嘴裡嘀咕着,“真是奇怪!憑什麼呀!”
“好了好了別說了哈”,陸三左顧右盼,見無人經過,又湊近靜姝小聲道:“我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你了,回頭有什麼事別說我不念情分,還有,別說我給你通風報信哈!”
“三姐你別嚇唬我好不好,怎麼說的就跟有人要找我麻煩似的。”靜姝不自覺地往後縮了兩步,一瞬間格外想念嘉樹,想他此時此刻就在身邊,能夠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信任和支持,能夠聽他溫柔地說一聲“別怕”,哪怕說完這句話他會嚇得發抖。突然的想念,突然的不安,靜姝的眼睛裡透着糾結、遲疑與慌亂。陸三最後囑咐一句:“總之你最好小心點兒!昨晚宵夜剩了兩個夾餅,給你和嘉樹一人一個,你姐夫做的,好吃。拿着,回屋去吧。”
靜姝接過兩個夾餅,有種要吃最後一頓好上路的淒涼與恐懼。想來昨夜陸家定是一大羣人圍在一起吃宵夜,然後二姐夫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完了,現在整個陸家都知道她拐着嘉樹夜不歸宿,還懷疑她和白家寨有關聯。靜姝趕忙跑回房間,一邊搖晃嘉樹一邊喊他的名字。嘉樹哼唧兩聲,吵着睏倦還要睡。靜姝急了,抄起桌上的茶壺,一壺涼茶潑向他的臉。
霎時清醒,嘉樹猛地坐起來,甚是迷茫地盯着驚慌失措的靜姝。“怎麼了?着火了?”
“是着火了,要着大火了!別睡了!你快起來,快幫我去跟二姐夫說說,說我昨天並沒有半點偏袒白家寨的意思。還有,夜裡去竹林茶館的事也要解釋一下,是沈公子邀我們去的,不是我拐你去的。”靜姝火急火燎一通說,聽得嘉樹一頭霧水,“靜嫺你胡說什麼呢?”頭隱隱作痛,嘉樹用袖子擦了把臉,眯起眼睛揉着太陽穴。
“我好像惹事了!”
見靜姝焦急而又嚴肅,嘉樹意識到事情似乎很是棘手,關心而問:“發生什麼事了?惹事了是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看戲的時候,我大概是得罪二姐夫了。我剛剛出去,在院子裡碰到二姐,二姐見到我就跟見了鬼似的,躲得遠遠的。後來又遇到三姐,三姐和我亂七八糟地說了一些,大意就是二姐夫昨晚和大家說了好多我的壞話。”靜姝緊鎖眉頭,害怕真像陸三說得那樣事態嚴重,不光她自己遭麻煩,還會連累陸家,尤其是嘉樹。
“啊?二姐夫說你什麼了?”
“他說我對白家寨感興趣,說我幫白家寨說話。聽三姐話裡的意思,像是懷疑我跟紅山娘娘不顯靈了有關。唉!”靜姝重重地嘆氣,不忘將陸三給的餅分給嘉樹一個,兩個人一人抱一個餅,邊啃邊嘆氣。
“二姐夫這不是胡說八道嘛!”
“所以我想讓你去澄清一下。畢竟,如果我去說的話,他們很可能不信,而你不一樣。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們會覺得是你袒護我。唉!怎麼辦?你們家有沒有什麼可怕的家法,就是動不動要打板子那種?”靜姝擔心的樣子很是惹人憐,嘉樹莫名地想抱抱她,可又莫名地忍下了那股子衝動,只道:“家法倒沒有。只不過,牽扯到白家寨,不好。”
“我只是隨口問了一句,至於那麼嚴重嗎?還不讓人說話了怎地?”靜姝氣鼓鼓地,很是不服。
“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他們向來想拿我的把柄。”嘉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繼而道:“堂哥就是前車之鑑。當年堂哥一句年少狂語,經過他們的三寸不爛之舌,十多二十年過去了,仍然受人指責。”
“而且還被搬上戲臺當反面教材。真是太可怕了!”靜姝不安地踱着步子,想象不能回去現代的自己,有朝一日登上菜市口的大戲臺,爲當年自己的一句“白家寨在哪兒”懺悔,跪在紅山娘娘的石像前,虔誠地請求原諒。
而今,還有什麼辦法是可以用來補救的嗎?此刻的靜姝真真是恨死那個造謠生事的二姐夫了!
“要不我去跟娘說一聲,讓娘出面叫他們閉嘴!”
嘉樹想到的竟然是去找媽媽告狀!靜姝略吃一驚,但又不得不感嘆,在這樣的所謂大戶人家,找一個說了算的人撐腰的確很重要。只是——
“那萬一被爹知道了——他身體不好——會不會很生氣?或者覺得我們小氣,因爲這麼一點事兒就跟姐姐家計較。再或者覺得我說話不得體在先……天吶,做人好難啊!”
“還是算了。畢竟我已經成家了,有事就去找娘出面做主,爹怎麼能放心把家交給我!別怕,我去找姐姐姐夫們說去!”
聽嘉樹這樣說,靜姝有一瞬安心。嘉樹終於能爲她撐腰,只是,這腰板似乎並不硬朗。只見嘉樹不自覺地皺緊眉頭,抿着嘴脣,眼神飽含隱忍和委屈,甚至,抓着靜姝胳膊的大手還有一點點發涼。靜姝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