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天色陰沉,本不宜出門,但嘉樹說這天的日子最適合還願,因此,靜姝便同他一起去往城北的紅山娘娘廟,同行的除了傳說中的堂哥堂嫂,還有一位長相極美的男子。靜姝乍見那男子,差點以爲是哪家的俏皮小姐女扮男裝跑出來玩,直到聽到他低沉渾厚的聲音,才確信他不是女人。
“瀋河沈公子,我的朋友。”嘉樹在靜姝眼前晃了晃手,把她從癡楞傻的神態中喚回。
“沈公子,你好。”靜姝微笑問候。瀋河點點頭,略微打量靜姝,又看看嘉樹,一個勁兒地笑。
“你笑什麼?”嘉樹說着,同瀋河勾肩搭背,你一輕拳我一弱掌,像是好兄弟再見面,要先打一架活躍活躍氣氛。
“你小子也有今天——哼哼——感覺如何?嗯?”瀋河笑起來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很是醉人。
面對瀋河的美貌和言語之間的對比,靜姝緩緩搖頭,同時,嘉樹似是回答瀋河的問題,也搖了搖頭。
“怎麼,你們這才成親幾天,就互相嫌棄了?”
“嗯?”靜姝回過神,不明就裡。嘉樹則輕聲道了句“沒有”。
“那你們都搖頭幹什麼?”
“我有搖頭嗎?”靜姝看向嘉樹,嘉樹又搖頭,“不知道”。
靜姝擡頭看看天,“會下雨嗎?堂哥堂嫂會不會不來了?”他們約在陸宅外東北向不遠處的一顆大槐樹下見面,約定時辰過去近一刻鐘,傳說中的堂哥堂嫂依然未至。
“昨天差人來說今天一定會來”,嘉樹張望了一下,“再等等吧。”
“都已經等了好久了。”靜姝小聲嘀咕。
瀋河湊近嘉樹耳側輕聲低語,其間嘉樹瞥了靜姝幾眼,靜姝隱約聽見“女人”“麻煩”,心想他們定是在說自己壞話,不由得撇着嘴,又仰頭看了看槐樹,嘆道:“槐花呀槐花,你落盡了不要緊,有‘壞話’來湊,槐樹依然不寂寞。”
“弟妹當真是等着急了”,瀋河看了靜姝一眼,許是見她面色多有怨念,立馬不再貼着嘉樹,往一邊邁了兩步,又朝陸宅方向望去,“淑離也真是,怎就不知道快一點兒。”
“肯定不能怪堂哥,一定是堂嫂——堂嫂多半在家猶豫穿哪件衣裳出門。”
“你說的有道理。”
瀋河與堂哥堂嫂怕是很熟。這麼說來,待會兒人來齊了,四個是老熟人,就靜姝一個“外來戶”,她不禁嘆氣,擡頭望天,只見烏雲密佈,心裡盼着在堂哥堂嫂來之前下雨,那樣應該就不會上山了。
然而老天只是擺擺臭臉,一滴眼淚也不肯落下。
不多會兒,堂哥堂嫂終於出現。
“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靜姝順着聲音看去,說話的男子濃眉大眼,生得俊朗,定是傳說中的堂哥無疑。他身旁的女子一襲素衣,身量纖纖,面容姣好,鳳眼朱脣,梳一偏髻,簪梅花金釵。
美是美,但也不至於是最美。靜姝暗暗失望。
“堂哥、堂嫂”,嘉樹掃了衆人一圈,“那我們走吧。”
“嘉樹”,女子不肯挪步,略帶埋怨地說:“着什麼急,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弟妹。”
嘉樹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這是靜嫺,你們都聽說過的。”嘉樹轉身又欲給靜嫺介紹,話只說到“靜嫺,這是——”便被女子打斷,她道:“我叫楊柳眉,除了嘉樹總愛叫我堂嫂,平時他們都喊我柳眉或者眉眉;這是我夫君,陸淑離。”
“堂嫂好”,靜姝微笑着輕輕點頭,“堂哥好。”
“靜嫺,我不喊你弟妹,你也別跟我們客氣,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眉姐姐或者柳眉姐。”楊柳眉笑笑,笑中不乏霸氣。
倒是不拘小節,呵!還眉姐姐,當自己是沈眉莊啊!
靜姝偷偷瞄了眼嘉樹,見他面無表情不發表意見,便硬生生擠出個溫和的笑模樣,輕輕道了聲“柳眉姐”。
“柳眉,你也太——唉——別嚇壞小姑娘”,瀋河皺皺眉,轉向陸淑離道,“淑離,你娶了她真是爲民除害。”
“你!”楊柳眉瞪了瀋河一眼,然後挽起陸淑離的胳膊,霎時柔弱得像只小奶貓,“淑離!”
“離”字的音拉得特別長,靜姝聽了渾身發酥,低頭看着地面,不想說話。
“好了,趕緊走吧,嘉樹的事情要緊。”陸淑離輕輕握起楊柳眉的手。
瀋河正欲往前走,楊柳眉立馬掙脫陸淑離的手,揪住瀋河的衣袖往後拽,“你們三個男人走後面,我要和靜嫺一起走前面。”語氣完全是命令,沒有任何商量的意思。
“好好好”,瀋河應着,撇撇嘴,看了看嘉樹,“早就跟你說過,女人就是麻煩!”
靜姝很是不爽。“警告”嘉樹是幾個意思?是不是耳朵瞎呀?“真是‘人在地上走,鍋從天上來’!”她嘀咕着,內心有些惱火。
楊柳眉自來熟般地挽起靜姝的胳膊,拉她往前走去,“靜嫺我們走,別理他們。我跟你說,他們可壞了,若是嘉樹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哦”,靜姝僵硬地應了一聲,不由得直想撇嘴。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天色竟有一些放晴,緊跟着空氣裡熱浪翻滾,靜姝的額頭開始冒汗,心裡也越發煩躁。“還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看到那座山了嗎?”嘉樹聞言忙趕上前,指向北方。靜姝順着看過去——繼續看過去,“看到了,是有座山,可是好遠的樣子。”
“嗯,是好遠,不過我們不是去那裡”,嘉樹咧嘴笑了笑,“那是紅山。山腳下往南有個很大的村子,叫山南村,山南村的南邊就是紅山娘娘廟,所以,我們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繞這麼大一個圈子……靜姝深感無語,也略有些好奇,“紅山——廟不該在山上嗎?”
“不在。紅山娘娘廟不在紅山。紅山雖然是紅山娘娘曾經修煉時所在的神山,但是,從自紅山娘娘下界保佑沈麻縣,沈麻縣人就在山南村的南邊建了紅山娘娘廟”,嘉樹壓低了聲音,“紅山娘娘的仙魂就住在廟裡。”
修煉?下界?仙魂?確定不是開玩笑?靜姝抗拒相信,儘管嘉樹一本正經說得有鼻子有眼。
“紅山娘娘靈驗無比,只要真誠求事,她必保佑事成,當然,做人不能太貪,過分的要求再真誠也無用。”楊柳眉一改方纔的霸道樣子,認真說着,倒恍然有幾分過來人的神態。
“唉!”陸淑離也跟上前,聽到楊柳眉的話,不禁嘆了聲氣。接着,楊柳眉鬆開挽着靜姝的手,移到陸淑離身邊去,兩人自然地拉起手,相視不語,眼神中飽含落寞又帶着些許希望。
一看這倆人就是盼孩子,若真的有求必應,怎會結婚十年還生不出來。論求神拜佛對治療不孕不育的不可能性……
然而,看他們都深信不疑的份上,靜姝決定給紅山娘娘一個面子,於是假裝相信而又興奮地道,“哇,當真如此的話,我可要好好求一求。”
“你想求什麼?”嘉樹湊近靜姝小聲問。
“我想求——”求兇手,求捅刀子的兇手;求回家,求回現代的方法。若能給把這些實現了,便信她是個神!
“求什麼?”
“求——”靜姝眼波微轉,“不告訴你。說出來不靈了怎麼辦。”
嘉樹點點頭,似是認同靜姝的說法,可偏偏又撇了撇嘴,委屈的樣子逗得靜姝一陣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