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河就是在這條河上出生的。”嘉樹淡然解釋着,嘴角挑起淺淺的笑。
[跟我有什麼關係嗎?]靜姝皺皺眉,對於瀋河,不管是人還是河,她都不感興趣,管他哪裡生哪裡長,反正——瀋河,瀋河,那人,這河,都是擋道的,都是不友好的。雖然那人長得不錯,可對她彷彿頗有敵意;雖然這河景色靜美,可擋了她的去路就不可原諒。
“得等多久呀”,靜姝往河對面瞧了瞧,望不到邊,“若是一直沒有船,可怎麼辦?還有沒有別的路可走?”
嘉樹搖搖頭,靜姝無奈地撇嘴笑笑。笑,不過是掩飾,掩飾內心波瀾四起浪濤洶涌,此刻的她恨不得一頭扎進河裡游到對岸去,又省事又涼快,好過迎着日頭在這兒傻傻等着。
[不會游泳啊,能怎麼辦!會遊也不敢真的游過去呀!敢遊嘉樹也不許呀!唉!]靜姝嘆聲氣,垂眸瞅着嘉樹雙手滿滿當當的包袱,頓時心中生怨。有怨也得憋着,不能說。靜姝如此,嘉樹亦是。
像他們這種人家,按說正兒八經回門,正常應是帶着丫鬟僕人車馬隊,主子坐在馬車轎子裡晃悠着,甭操心路怎麼走,也用不着頂着大太陽在河邊乾瞪眼。原本嘉樹母子也是這樣商量的,可靜姝不同意。她嘴上說的一套又一套,什麼體恤下人,不忍因自己而折騰大家大熱天出門;什麼想和嘉樹單獨一起,看看山玩玩水。至於心裡到底怎麼想,旁人不得而知。嘉樹母子雖聽着奇怪,但終擰不過她,只好妥協,結果便是嘉樹親手提着帶給岳父岳母的禮物,站在瀋河北岸愣愣地等船來。
廣闊的河面平靜得讓人絕望,嘉樹又熱又累,指了指不遠處的樹,“要不,我們先去陰涼地歇會兒吧。”靜姝朝那兒看了一眼,又轉而目不轉睛地盯着河面,“怎麼還沒有船呀!”再瞄兩眼嘉樹,只見他曬得兩腮泛紅,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幾欲流下,靜姝心中一陣不忍,只好隨他去歇着。
樹蔭涼下待着,人稍稍舒坦些,靜姝不住地往河面瞟,期待突然有一艘大船赫然眼前,好捎上她速速去靜湖拎出神玄子,將十幾二十年前的事打聽清楚。只是,時間過去那麼久,神玄子如今還在靜湖縣嗎?靜姝試圖回憶着,可在原靜姝的記憶裡,神玄子當真是個模糊的存在。[早知道原本在靜湖的時候就該先弄個明白,之後再跟靜嫺那丫頭換身份。]後悔來不及了,回想自己徹底醒來以後淨做些糊塗事,靜姝捶捶腦袋,暗暗罵了自己兩句,又是嘆氣又是鼓嘴嘟囔。嘉樹靜靜看着她,直覺得她像是被什麼上了身,不禁打了個顫。
“你還好吧?”
“嗯?”
“你在自言自語嗎?”
靜姝擠了個尷尬的笑,又往河面看了看,道:“嗯,我心煩,過不去河,天又那麼熱,煩,當真有點兒煩。”說完又看看嘉樹,未免他擔心,又補了一句“沒事的”。
“沒事就好”,嘉樹放下手中的包袱,擦了一把汗,“船,應該快來了。”
看着嘉樹身旁大大小小的包袱,靜姝不禁又嘆氣。想着到了靜湖,這些東西該怎麼處理,畢竟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胡家。可嘉樹,瞧他這樣子,必然是要去的,而且準備了那麼多東西,就算有什麼辦法穩住他不讓他進胡家的門,那他也一定會堅持將東西送到。送,誰去送?難不成要她去送?不,她絕不會去的。可是,不送就只能扔掉了。扔掉多可惜啊,都是好東西不說,而且再怎麼也是嘉樹的心意,就算不送去胡家,也不能隨便給扔了呀。
靜姝糾結地仰頭看看天,茂密的樹葉將天空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就像此刻她的心,有着心的囫圇形狀,卻被撕扯得碎裂成若干片,勉強接在一起。到底是自己騙了嘉樹,她偏頭仔細看着嘉樹,越看越覺得他可憐。
[怎麼就遇上我了呢,好好的人兒,怎麼就被我騙了呢!我怎麼就忍心騙了他呢,我好壞呀!]
[打住,同情心氾濫可不是什麼好事,還沒人來同情我呢!他不過是被我善意的謊言暫時矇蔽一下下,而我呢?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爲什麼來這個鬼地方都不知道,眼睜睜看着兇手消失的無影無蹤,敢怒不敢言,誰能有我慘?誰來同情我?]
一番思想鬥爭後,靜姝用胳膊肘戳了戳嘉樹,輕聲道,“你有沒有後悔跟我一起啊?我說我自己來就可以的,你非要陪我。你看,你陪我就是多一個人受罪。”[虛僞地同情一下好了,其實也不是虛僞,話由真心,確實覺得他挺可憐的,儘管我也可憐……]
“哪有姑娘自己回門的”,嘉樹搖頭,又笑笑,眉間略緊,目光放去遠方,“規矩,再怎麼——我也是懂些的。”
[哪有姑娘成親一個多月纔回門的。這哪算是回門呀。]靜姝心裡冷哼着,嘴上卻客氣地笑着道,“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開心就好。”嘉樹收回目光,認真地看了眼靜姝,嘴角那抹淺笑意味深長。
[開心就好。這話,有點兒怪怪的。他是在嫌怨我嗎?不像,應該不是。唉,不懂,不懂他的話,不懂他的笑……算了,由他去吧。]靜姝又默默地自我勸服了一番,然後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好的理由阻止嘉樹去胡家,心裡暗暗竊喜。再看向河面時,隱隱見一艘蓬船緩緩駛來,她不禁樂得跳起來,當真應了嘉樹說的“開心就好”。
船來了,靜姝終於鬆口氣,待嘉樹同船家商定了價錢,便一起上了船。河風微微吹,些許涼意,稍解煩熱。靜姝靠在船篷的一角,晃悠着,吹着風,愜意倦意交錯襲來,不知不覺竟眯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