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剛剛好, 大戲開演。男人們搖着紙扇,女人們晃着團扇。從身邊人的神情中,靜姝放佛看到了之前在紅山娘娘廟裡見到過的真摯與虔誠。
第一場戲大致講了紅山娘娘修煉成神的經過。扮演紅山娘娘的女子身披紅袍, 演得甚是賣力, 靜姝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就不禁想起同樣一襲紅衣的沈紅, 心想若是讓沈紅來演, 定然能比臺上那位多幾分神.韻。
戲中演到,紅山娘娘本是紅山之中的一塊紅心石頭,千萬年吸收日月光華, 經歷無數風雨,逐漸生出精魂, 精魂一心向善, 立志成神, 又經千百年歷練,終得以幻化人形, 自由行走,在山中救助迷路遇險的山民無數,後經天神指引,修煉天功,得入神道。
“紅山娘娘是石頭變的啊?”靜姝湊近嘉樹, 小聲道。嘉樹做了個“噓”的手勢, “不是變的, 是修煉成神。”
靜姝“哦”一聲點點頭, 嘟囔着“還不都差不多”。
第二場戲講紅山娘娘成神之後, 爲報答紅山之恩,護佑紅山腳下的子民, 做了諸多好事。戲正演着,幾個男人擁上前來,將靜姝他們擠到一邊。
搶位子的!
靜姝很是不爽,正要發難,卻發現對方中一人竟是嘉樹的二姐夫。
“二姐夫,你們——你們要不換個地方看?”嘉樹先靜姝一步好心提醒。
二姐夫呵呵一笑,無賴一般道,“沒事兒,在這兒正好,能看得清楚。”
“可是你們擋住我們,我們看不到了。”嘉樹語氣不急不躁。
“那要不你們換個地方看?”二姐夫絲毫不讓。
“我們先過來的好不好,你們擠過來還讓我們換地方,講不講理?”楊柳眉湊到二姐夫近前,一副“我有理我怕誰”的姿態。
“你一邊兒去,我與嘉樹說話,關你什麼事!”二姐夫不客氣地道。楊柳眉氣得直跺腳,瀋河看不過去,上前拍了拍二姐夫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都是一家人,別這樣。”
“誰跟你是一家人,你別多管閒事!”二姐夫推開瀋河,與他一同擠過來的幾個男人也一併圍上來,一場混戰即將爆發。
關鍵時候第二場戲結束。靜姝大喊一聲“完了”,衆人皆看向她。“我是說第二場演完了。大家君子動手別動口,不,動口不動手,要打也別在這兒打,影響大夥兒看戲可不好。”
“你說誰影響大夥兒看戲?就你一個人動靜最大,你嚇唬誰呢!”與二姐夫同來的人像是喝了不少酒,衝靜姝大嚷。
“別怕”,嘉樹將靜姝拉到身後,衝那人厲聲道:“你想幹什麼!”
“算了算了,既然來了就都好好看戲,有什麼好吵的!”二姐夫見此情形,怕萬一打起來,嘉樹若是受傷,回去不好交代,便攔着疑似喝酒那人。哪曾想,楊柳眉二話沒說衝上去就是一巴掌,差點把那人打到酒醒。又哪曾想,那人吃了那一巴掌竟只罵了兩句便老老實實退了回去。其餘人也沒再有出頭的,第三場戲纔開始便紛紛散了去,只有二姐夫賴着不走,說什麼都是一家人,多他一個也不擠。
第三場戲講了白家寨的巫女們如何禍害世人。二姐夫一邊看一邊笑,惹得靜姝分分鐘想踹他一腳。
“二姐夫,二姐怎麼沒和你一起?”靜姝爲了不讓他笑,主動和他搭話。
“她當然是和大姐、三妹一起,在——”二姐夫回頭張望一番,“在後面,看不到在哪兒。”
“那大姐夫和三姐夫呢?”
“姐夫那酸秀才勁兒,能到這樣的地方來看戲嗎?這兒又擠又亂,他纔不來呢。妹夫在家給大家做好吃的,待會兒回去能大吃一頓。”二姐夫興沖沖地道,完了不忘應景地貶損一通白家寨,“你看看,白家寨出來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二姐夫,你的朋友都走了耶,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嗎?”靜姝對白家寨的故事並不感興趣,一門心思想把討人厭的二姐夫弄走。
“誒我說弟妹,你就想攆我走是不?我在這兒是哪裡礙着你了還是得罪你了?再不然我剛剛說白家寨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你不樂意了?怎麼,你和白家寨有親戚啊?”二姐夫不依不饒。
“我……”靜姝一時語塞。
“二姐夫,你可別嚇唬靜嫺了,看戲看戲。”嘉樹將靜姝往自己身邊拉,緊接着楊柳眉又湊上前,衝二姐夫瞪了一眼。二姐夫“嘁”了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堂嫂,堂哥什麼時候出場啊?”嘉樹不識趣地問向楊柳眉,楊柳眉哼了一聲,冷冷道:“後面呢,等着看笑話吧。”
突然,臺上的人聲嘶力竭地吼叫,毫無心理準備的靜姝嚇得一哆嗦,忙拉住嘉樹問是怎麼回事。
見旁人泰然自若,確定臺上並非意外,便知是劇情原本如此,靜姝仔細看起來,只見臺上的人抓着頭髮痛苦不堪,踉踉蹌蹌倒了下去,旁邊一個美豔的女子卻“哈哈”大笑了兩聲。
“嘉樹,我沒看懂,這講了什麼呀?”靜姝不禁問嘉樹。
嘉樹低聲告訴她說是白家寨的巫女濫用巫術,將別人的靈魂分崩離析,使那人苦不堪言,活活疼死。
“還有這種操作?”靜姝小聲嘟囔,嘴角輕挑,暗歎有意思,不過挺嚇人的,也不知是真有其事還是人們編出來的故事。這個地方的人都很迷信,“神鬼巫術”,靜姝輕輕搖了搖頭,“那巫女將人的靈魂分裂可是有何用處或是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
“不知道。總之是能將人的魂魄分裂兩半,許是能幫她們增進巫術吧。”嘉樹四下看看,小聲同靜姝說。沈麻縣人對白家寨恨得深沉,奈何靜姝這般感興趣。
“靈魂分裂兩半”,靜姝猛地想到,她自十六歲穿越,既在此昏昏沉沉地生活,又能在夢中經歷現代的事情,大膽地想,該不會是靈魂被分割兩半了吧?可是,她並不覺得頭痛欲裂,只是乏力疲倦而已。到底是怎麼回事?失去了沈紅那條線索,靜姝不想放過一絲別的可能,說不定這個白家寨跟她的穿越有關係。靜姝刨根問底想問個清楚。“嘉樹,你可知白家寨在哪兒?你見過巫女嗎?”
“噓!”嘉樹忍不住制止靜姝。一旁的二姐夫用奇怪的眼神瞅了靜姝一眼。靜姝欲言又止,心想:算了,先看戲中如何演吧。
第四場戲講紅山娘娘爲保護沈麻縣子民,和白家寨的寨主白雙雙大戰一場。結果自然是,紅山娘娘正善之道神力無邊,白雙雙邪不勝正自食其果。白家寨戰敗之後白雙雙承諾白氏巫女永居白家寨,絕不踏足凡人世界一步,更不再使用靈魂分裂術爲禍人間。自此,白家寨銷聲匿跡,沈麻縣過上了太平的日子,老百姓建起紅山娘娘廟,供奉紅上娘娘石像,感謝紅山娘娘的大恩大德。
白家寨敗了,靜姝竟略有不甘。如此,便不可知白家寨之人是誰,不可知靈魂分裂術爲何,亦不可知她的穿越是否與此有關。說來說去還是怪紅山娘娘,若不是她打敗白家寨說不定靜姝早就查出自己緣何穿越,而且,若不是沈紅,她大可能不會失去與現代的聯繫,興許還有回去的希望。可轉念又想想,若穿越之事真與白家寨有關,那到底還是要怨恨白家寨的,分割靈魂那麼喪心病狂,真是可惡!
“你在想什麼呢靜嫺?”見靜姝想得出神,嘉樹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
“啊,沒什麼。”
“堂哥出場了。”
靜姝回過神,看向臺上,只見陸淑離跪在紅上娘娘的“石像”前,拜了又拜。所謂“石像”是方纔扮演紅山娘娘的那女子站在臺上一動不動充作的。這第五場戲便是批判淑離早年對紅山娘娘不敬一事,講了他年輕時候揚言要娶紅山娘娘,紅山娘娘仁善之至,不與他一般見識,還幫他在月老那裡說好話,給他牽了一門好姻緣,夫妻恩愛。但也不能縱容他對神者不敬,便略施懲戒,同時也爲警示世人,不可對神明胡言亂語;因此陸淑離婚後久久不能得子。
陸淑離與另一女子扮演夫妻,在臺上的紅山娘娘面前真誠懺悔,臺下的楊柳眉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旁邊人小聲議論,原本張大叔是邀請楊柳眉去演的,可楊柳眉死活不去,沒人奈何的了她,只好找了別人演。靜姝偷偷瞄了一眼楊柳眉,不覺一顫——這個堂嫂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另一旁瀋河見楊柳眉不高興,不停地逗她樂,然而收效甚微。
終場戲在人們對紅山娘娘的無限讚揚與敬仰中結束。靜姝撇撇嘴,心想,紅山娘娘若能助她回現代,她才肯信一信,光憑與之關係匪淺的沈紅說跑路就跑路這一點,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們是騙子。唉,只是嘉樹他們飽受荼毒已深,靜姝也不好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