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談這些憂心的事,轉眼就要從山大畢業了,目前最遺憾的是在大學沒有談戀愛。說不定哪天想明白了就在山大突擊談個戀愛,免得以後後悔,人這一輩子總得要爲自己活一次。”呂一帆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拿着籃球,又開始一板一眼投了起來。
認識呂一帆以來,她便表現得像一個沒心沒肺的女孩,誰知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外表快樂的女孩內有一肚子煩惱和無奈。
王橋看着呂一帆在球場上瀟灑的身影,道:“你慢慢打,我去跑幾圈。”
獨自打了一會兒籃球,呂一帆停下動作,自嘲道:“大三的女生當真心慌慌嗎,怎麼和大一男生談起感情問題。”想起煩人的家事,她苦惱地想道:“如果接受那人條件,那就意味着成爲他的情人,爲了家人我可以放棄青春和愛情,爲了自己我一定要愛一回,王橋雖然是大一學生,作爲男朋友還是很優秀的,我總得給自己留點念想。”
父母多病,該報的醫療費好幾萬,爲了治病整個家庭已是家徒四壁,再加上姐姐、姐夫同時下崗,呂一帆想起這些事情只覺得有一張黑黑大網壓下來,讓她難以逃避。
王橋在操場跑了幾圈,黃小波拿着籃球找了過來。黃小波迷戀上籃球,整個假期都在四處找人打球,王橋返校後,他天天纏着師傅打球。
王橋道:“體育系呂教練在球場,你找她單挑。”
黃小波苦着小臉,道:“拜託蠻哥,那是女生啊。”
“小小年紀,還是個封建腦袋瓜子。等會你和呂教練對打,我給你們當裁判。”
黃小波產才興高采烈地跟着王橋來到球場,邊走邊說道:“我爸這學期不當輔導員了,陳剛叔叔要給你們當輔導員。”
王橋道:“陳剛在學校嗎?”
黃小波道:“陳叔叔早就來了。現在搬到了我們家對面的青教樓。”
到了球場,黃小波纏着呂一帆對打。
王橋站在場邊,望着球場,內心盤算道:“陳剛當95級輔導員應該定了下來。十數封誣告信讓吳湘留校泡湯。這封信肯定是利益相關人寫的,最可能者就是陳剛。如果真是他寄的信,其人品就太惡劣,我應該如何面對這位極有可能心術不正的新輔導員,是敬而遠之。還是裝作不知曉?我只能裝作不知曉,而且還得主動結交,等開學首先請他到老味道去喝頓大酒。他媽的,這是什麼事。我姐說得也有道理,從政之路煩心事多。”
黃小波很快就輸了一局,被呂一帆押着做起了俯臥撐,黃小波想耍賴,被呂一帆踢了屁股,這才老老實實做俯臥撐。
看着兩人純真的笑臉,王橋暗道:“以前辦事簡單。憑拳頭和實力說話,痛快淋漓。讀大學一年,怎麼開始變得愛算計,凡事考慮過來考慮過去,不耿直了。”又想道:“人總要適應社會,拳頭是解決問題的最初級方式,勞心者才能治人。不管以後是當從政還是搞實業,動腦筋都比動拳腳重要。”
晨練結束以後,黃小波心滿意足地回家。呂一帆自帶老式黃色的軍用水壺,坐在籃球架下。大口地喝水。汗水打溼了運動衣,緊緊貼在了身上。
王橋眼光向上擡,視點落在呂一帆頭髮上,問道:“這兩天還沒有開課。你有什麼安排?”
呂一帆蓋上水壺蓋子,瞄了王橋一眼,道:“我能有什麼安排,就是到老味道混飯吃。你有什麼安排?”
王橋學着呂一帆的口氣道:“我能有什麼安排,還不是守在老味道。”
呂一帆低着頭想了一會,站了起來。道:“蠻哥,你教我騎摩托車。”
“你想騎摩托車?”
“想,多一樣手藝多一條路。”
“好吧,今天上午沒有時間,下午或者晚上。”
離開籃球場,王橋回老味道稍稍休息,騎着摩托車直奔西城區太平農貿市場,拿到魚販老李特意留着的一條黑魚。回家後放在水缸裡,還在缸里加了菜油。在水缸里加菜油是土辦法,可以清理黑魚腸胃,減少土腥味道。
他準備把黑魚養到最佳狀態,然後請黃永貴和陳剛吃飯,解決與陳剛在學生時代產生的隔閡。
吃晚飯時,老邢又提着一瓶酒,笑呵呵地道:“蠻哥,我們又來整一瓶。”
王橋道:“今天不喝,等會有事。”
老邢不依,拿過酒碗開始倒酒,道:“還沒有開學,能有什麼事?”
王橋看了坐在角落吃飯的呂一帆,實話實說道:“我等會要教呂一帆騎摩托車。”
頓時,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呂一帆身上,而且,都面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呂一帆最初是若無其事,在衆人目光注視下,臉上慢慢飛起一朵霞光。她大嚼着白砍雞塊,道:“大家別光看我,吃雞,白砍雞好吃。”
幾個與艾敏一起從廠裡出來的女工都是很豪爽的中年人,一位姓李的大姐道:“小呂剛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和蠻哥很配,兩人都是高高的個子,郎才女貌啊。”
另一個大姐道:“小呂,乾脆你大學畢業就留在山南,山南還是不錯的。”
大家都是開玩笑,倒是讓呂一帆有點心動。
吃過晚飯後,王橋取了摩托和兩個頭盔,道:“我們到工業新區,那裡道路寬,晚上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呂一帆笑道:“你是學生會幹部,若是被人瞧見與女生在一起,說不定會受批評。”
王橋道:“所以我們走遠點。”
呂一帆豎起大拇指,道:“你這人的優點就是喜歡說實話,有時也討厭。”
“說實話是我人生的重要經驗,說實話往往成本最低。”王橋一邊說話,一邊發動摩托車。
呂一帆戴上稍新一些的頭盔,跨上了摩托車後座。隨着摩托車的轟鳴,她只覺疾風撲面,整個人快速地撕破黑夜。
“你別開這麼快。”
摩托車進入工業新區以後,寬敞的公路空空的。基本上沒有車。王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惹得呂一帆一陣尖叫,雙手緊緊抓住王橋的衣服。
風馳電掣地在工業新區轉了圈子,惹得行人吐槽:“年輕娃兒騎這麼快。硬是不怕死。”
呂一帆最初是嚇得尖叫,慢慢適應了摩托車的速度以後,只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積鬱在胸口的鬱氣也無影無蹤。她摘下頭盔,任頭髮隨風飄揚。放開喉嚨唱道:
“嫂子,嫂子借你一雙小手
捧一把黑土
先把鬼子埋掉
嫂子,嫂子借你一對大腳
踩一溜山道
再把我們送好
……”
王橋終於停下了摩托,取下頭盔,道:“我這個暑假來了一次千里走單騎,技術沒有問題,你放心。”又道:“你也喜歡這首歌,很提氣啊。”
呂一帆兩眼閃亮亮地看着王橋,道:“平時看你斯斯文文的,騎起摩托車來很有狂野啊。有一部電影叫做《我心狂野》。你就叫做騎車狂野。”
王橋道:“現在就將摩托車交給你了,由你來掌控。你是學體育的,身體協調性、反應都好,絕對沒有問題。”
一個小時以後,王橋就坐在了摩托車的後座上,在工業園區寬闊的大道上慢慢溜達。爲了方便說話,兩人都沒有戴頭盔。
黑夜裡騎着摩托車,載着王橋奔馳在大道上,是一件讓呂一帆感到十分愉悅的事情。她望着遠處廠房的燈火,又唱道:
“燈火輝煌的街頭
突然襲來了一陣寒流
遙遠的溫柔
解不了近愁
是否在隨波逐流
一個人在夢遊
像奔跑的犀牛
不到最後不罷休
愛若需要廝守
恨更需要自由
愛與恨糾纏不休
我拿什麼拯救
……”
等到呂一帆唱完。王橋讚道:“以前沒有聽過你唱歌,真好聽。”呂一帆道:“我就是瞎唱,沒有學過。你喜歡聽嗎?”王橋道:“喜歡。”
回到學校以後,接近十一點。
呂一帆站在老味道門口。望着路燈下英姿勃勃的王橋,涌起有一陣陣漣漪。
“謝謝你。”
“你客氣什麼。”
“這幾年來,今天是最高興的一天。再見。”
呂一帆有很多話,突然無法表達出來,往日的潑辣大方不翼而飛,她走到校門口。又朝着老味道方向揮了揮手。
兩三天後,到學校報到的學生更多。
學生會主席雷成提前一天到校,正在收拾行李,王橋來到寢室請吃飯。雷成與女友韓萍有秘密約會,抱歉地道:“王橋,我與幾位老鄉約定要見面,不好意思,你和黃老師慢慢吃。”
王橋笑道:“黑魚只有一條,今天吃掉,下回就要看機遇了。”
與女友親熱明顯比黑魚更有誘惑,雷成大度地道:“黑魚味道霸道,想起來就流口水,下回弄到一定要叫我。”
從男生二公寓出來以後,王橋朝教師公寓走去,他上午已經到黃家去過,黃永貴同意全家人到老味道吃酸菜魚,現在是去接一家人到老味道土菜館。他原本想請黃永貴和陳剛一起吃飯,後來決定單獨請吃飯,這樣更鄭重一些。
剛走到教師公寓,見到從青教樓走出來的陳剛。王橋招呼道:“陳部長。”隨即又改口叫道:“陳老師。”
陳剛接過王橋遞過來的香菸,用火機點燃,道:“你到哪裡去?”
“我找黃老師。”王橋又明知故問道:“陳老師留校具體是做什麼工作,輔導員還是任課?”
陳剛噴了口煙,道:“上課還沒有資格,估計是當輔導員。”
王橋言不由衷地道:“你最好能來帶我們這一級。”
“估計,也許,沒有定論之前,誰也說不清楚,是不是啊。”
陳剛以前是學習部部長,與王橋同爲學生會幹部,彼此在一起談話聊天時不分葷素,沒有什麼隔閡。此時陳剛變成了陳老師,他明顯想把架子端起來,說話間透着些矜持和故意弄出來的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