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級的師兄們離開之時,校園內停了許多大客車,負責將離校同學送到火車站、汽車站和飛機場,還有一些小型客車負責將離校同學送往省內鐵州、沙州、靜州、茂雲等地市。
廣播播放着煽情的歌曲,《送戰友》、《同桌的你》以及樂曲《梁祝》輪番播放,香樟樹上還掛着“今日學成畢業,明日四海精英”等送別橫幅,也有學生在公寓掛起了“鳳凰花開,離歌想起,請笑着接受我們對老師們的深深祝福”等感恩橫幅,校園內聚起了濃濃的離愁別緒。
汽車發動之時,車上車下的女生們哭成一片。車上不少男生原本認爲自己很堅強,當哭聲響起之時,禁不住淚如雨下,男生女生哭成一團。人生如果活八十年,有二十分之一的時間在大學校園渡過,這二十分之一是人生最美好的時間,是最讓人留戀的時光。
汽車響動,他們就得告別校園青春,落淚是對一段人生最美好歲月的追憶。
王橋站在送行隊伍中,不管是爲軍訓教官送行,還是爲老生送行,他都沒有掉眼淚,只是向老生們揮手送行。
吳湘坐在中巴車上,隔着玻璃窗向着送行的人們揮手告別,她看到王橋時,用力地揮了揮手,還做出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吳湘到新單位肯定有電話,可是不知道電話號碼,因此王橋將打電話的手勢理解爲多聯絡。
車漸漸開遠了,吳湘將到省天然氣總公司報到。雖然省天然天總公司距離山南大學並不遠,但是她覺得與學校的距離卻遠得不能再回來。四年大學生活,爲了理想連戀愛都沒有談過。這是最爲遺憾的事情。
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樹下的王橋,輕輕嘆了口氣。這個給自己以溫暖的男生留在了學校,從今天起,將在各自的軌道前行,也不知是否有再發生交集的機會。
客車陸續離開。一批學生就被動地離開校園,滾進了社會的大泥坑裡。
兩天之後,全校放假,令人格外難忘的第一學年結束了。
王橋的第一個暑假生活過得忙碌、充實。
母親杜宗芬到省人民醫院複查,住院治療三天。在等待王曉辦理出院手續時,王永德抓緊時間與兒子談心。
談話前。王永德拿出一個信封,道:“這是500塊,很少,第二學年將就用。你別推辭,聽大妹說你和別人合夥開了一家餐館。賺了錢那是你的事情,我們做父母的還是要盡到責任。”
王橋知道父親責任心和自尊心極強,堅辭不受會讓他難過,便將錢接了過來,暗自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將錢還回去。
王永德道:“你在系學生會裡工作,還積極地向黨組織靠攏,這是好事。要全心全意爲同學服務,不要學習現在社會上不好的風氣。只要行得穩站得正不留私心。我相信同學們和老師都會看在眼裡的。從我的人生經驗來看,老實人不吃虧。”
王橋道:“那我就當有技巧的老實人。”
王永德正容道:“什麼叫有技巧的老實人,這說明你對老實人的概念理解有誤。老實人意味着忠誠、仁厚、正直。在明清兩代的商人都願意被人評價爲老實人,老實人意味着被人信任,有了老實人的稱呼,你辦什麼事情都會比別人順利,這就叫做老實人不吃虧,這是人生的大道。你雖然考入山大。但是讀的歷史書還太少,要補課。”
從小到大。王橋是在父親的教育中長大,平素最怕他長篇大論。趕緊道:“爸,你放心,學生會是學生的自治組織,就是爲服務同學的,我在裡面當個小幹事,難道能作什麼壞事。”
王永德道:“你這是用的術,不是真正的智慧。你要做一個純粹的人,高尚的人,這纔是真正的人生大道。”
等到王曉辦完出院手續,一家人坐着王曉開的小車前往客車站。
省城對於王永德夫妻是陌生的,但是有了王曉開着小車在街道上穿梭,似乎一下就拉近了夫妻倆人與省城的距離。
王永德抱着外孫李安健,開始教背“鵝、鵝、鵝”,王橋笑道:“爸,安健纔多大,學唐詩早了點。”
誰知李安健清晰地背了起來:“鵝……鵝……天呵”,侄兒的表現讓王橋有些吃驚,道:“不錯,安健還是一個小天才。”
王永德道:“什麼天才,不過是本能的模仿罷了。”
望着一本正經的父親,王橋想笑,隨即跟着嚴肅起來。
將爸媽送上客車,王曉開車送王橋回到山大。
姐弟倆在車上聊着大學生的選擇,“你和銀湘走了一條不同的路,他經商,你想從政,我沒有從政的經驗,不知道怎麼來判斷你的選擇。”
“我最初還是想創業,這是受了姐夫影響。從看守所出來以後便失去了目標,進了山大發現有了從政機會,我決心向省委省政府進軍,給王家光宗耀祖。”
“老味道經營得如何,有沒有起色?我個人覺得在現在這個社會還是辦實業最好,從政太限制人的個性,不一定適合你。”
“山大是山南最好的大學,每年都要向省級機關輸送幹部,我既然有這個機會,爲什麼不試一試。目前老味道經營得還行,短期目標是不用家裡出錢供我讀書,這個基本實現。中期目標是爭取儘快把借款還掉,姐的錢我放到最後。遠期目標沒有詳細考慮。至於從政是否適合我,這不是大問題。要想跨進大機會很難,但是要離開就很容易,我如果發現不對,立馬就可以撤退。”
“你別考慮還我的錢,先把生意做好再說。不管你今後做什麼事,這個生意都可以保持下去。這個社會有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萬萬不能。爸教書育人一輩子,到省城來看病,最先考慮的還是要錢,並不會因爲你道德優秀就減免一分一釐。”
王橋抱着不停動來動去的侄兒,提出一個尖銳問題,“姐,我覺得趙海和李澄都對你挺好,你有什麼想法?”這是銀湘逝去兩年時間來,他第一次在姐姐面前正式談起敏感問題。
“現在我什麼都不想,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王曉原本準備直接回家,來到十字路口時,道:“我這個名義股東還得到老味道來轉一轉,免得到時有人去寫信告狀,你們這些學生會幹部,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王曉記憶力頗佳,走進老味道後,與眼熟的服務人員打起招呼。
艾敏聽到王曉聲音,趕緊從二樓下來。王曉道:“最近防疫站來找麻煩沒有?”
艾敏道:“健康證補辦了。我還請防疫站的同志吃了飯,包了個小紅包,關係處得還可以。前幾天林業部門來檢查過,主是查店裡有沒有野生動物。”
王曉道:“需要打點的部門多,平時小心應付,有時不起眼的小部門都可以找大麻煩。”
王曉與艾敏聊了幾句,又到廚房給新來的廚師老邢發煙,再到三樓閣間看弟弟的小窩。看着裝模作樣頗有老闆風度的姐姐,王橋心裡暗樂:“姐姐這幾年進步真大,我剛說了誣告信的事,她馬上就懂得來掩飾我的弱點,可惜李銀湘意志力太薄弱,抗不住壓,沒有福氣和姐姐生活。”
王曉留在二樓吃過午飯,與廚師老邢擺了一會兒龍門陣。王橋配合着姐姐扮演跟班小弟,有意透露王家在山南的關係網,這樣做的目的是讓新任廚師老邢明白雙方實力。
這一番裝腔作勢起了良好效果,王曉開車離開後,跟隨老邢過來的兩位新廚師議論起王家姐弟。
“我就覺得一個大學生不可能是大老闆,王曉那氣度纔是真老闆。”
“聽說年前防疫站開了罰款單,當時硬是想把老味道弄死,後來就是王曉打了個電話,輕輕鬆鬆就把事情搞定。”
廚師老邢下了結論:“現在要開個中高檔餐館,光靠手藝,沒有點人脈,寸步難行。”他暗自盤算道:“藉着王家在省城的勢力,這個店應該能開得長久,艾敏開的工資加分紅方案還是可以接受,我得多拿點本事出來,開發點新菜品。”
王曉到老味道轉一圈,原本是想彌補王橋有可能留下的把柄,沒有想到會給新廚師老邢吃下一顆定心丸,這算是意外之喜。
第二天下午,王橋到火車站接到放假歸來的吳重斌。從上海歸來的吳重斌一掃一年前萎靡不振,上前就給王橋當胸一拳,道:“蠻子,聽說你在學生會混,是不是吃錯藥了。”
王橋很是驚訝,“你怎麼知道我的事,我在信上沒給你說過啊。”
吳重斌道:“紅星廠在山大讀書的人不少,有高年級的也有新生,我一談你的情況,他們大多數都知道中文系出了一位籃球健將。所以我才能找到你的準確通信地址。還有不少人都在追問,你這傢伙又帥又出色,怎麼就和晏琳會分手。”
王橋沒有料到吳重斌一見面就揭傷疤,道:“你這人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別提以前的事情。”又問:“有誰把我和晏琳的事在山大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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