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惜實在覺得老天不公,爲何兩次一同歷經生死,偏生只是他活了下來?只說一處死了,那也是極好的。
多少,一了百了。
恍惚中聽得有人說話,心下便知梅洛這次真的去了。自己也是肝腸寸斷,萬念俱灰。
“惜兒,你好生活下去,我先走了。”隱約又聽得梅洛的聲音,卻又不大真切。
“大哥,宸哥哥。”柳樳又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
“怎麼了?”柳逸清先君墨宸一步問道。
柳樳急的快哭了:“梅姑娘,梅姑娘的眼一直合不上。這可怎麼辦纔好?”
“如何會這樣?”兩人聞言也是驚異,忙隨着柳樳又到了停靈處。
掌櫃夫人見他二人來了,也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宸公子,這可怎麼辦纔好,梅姑娘是死得冤枉,可若是不合了眼,又如何敢安葬?”
“淺茶,你去白梨寺請了觀雲方丈來,只說我有事央他下山一回。”君墨宸心裡隱隱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他並不敢說破,忙讓淺茶去了一趟白梨寺。
觀雲方丈來了之後看了看梅洛,雙掌合十道:“梅施主是因爲牽掛未了纔不肯瞑目,許是要陌施主親自前來,才肯閤眼。”
“有勞方丈了。”君墨宸亦是雙掌合十道了句謝。
還好玲瓏古鎮的氣溫不是太熱,君墨宸便命人將房間裡的東西儘可能的搬走,又開了門窗通氣。
陌惜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來了幾次,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衆人也只能等着。
“洛兒,你又把詞背錯了。”
“是麼,我看看啊。呀,果真錯了。惜兒,你爲何記得這麼牢?”
“我練功的時候無聊就靠背誦這些詞打發時間,故而會比你記得牢些。洛兒多背幾回也是一樣的。”
“好。”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耳畔隱隱傳來梅洛的聲音,洛兒,都說了,你唱的比我好。洛兒,洛兒。
陌惜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彷彿是一個夢。
夢裡,他見到了梅洛。
夢裡,他和梅洛同臺共唱了整整一出《牡丹亭》。
夢裡,穆戈又來了。
夢裡,梅洛死了。
洛兒死了,洛兒。陌惜睜開眼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姑娘,也不知是誰,只是見着屋子,卻是自己的屋子。她是誰,又怎會到這裡來?
“你醒了?”柳樳見陌惜轉醒,欣喜不已。正準備起身去告訴君墨宸等人,不料手被陌惜一把抓住。
“姑娘能否給我一口水?”陌惜啞着嗓子問道。
柳樳點了點頭,起身給陌惜倒了杯水,又扶他起來:“你慢點喝,我去叫宸哥哥來。”
“她如今在哪呢?”陌惜忽然問道。
柳樳一開始還以爲他問君墨宸,只是向他看去的時候,見他眼睛失神,便知陌惜問的是梅洛。
“在你隔壁的房間。等你好了,去看看她吧,她等你呢。”柳樳說着,哽咽了。
陌惜見她哭了,自己身上又是痠痛不已。心裡越發的明白,他的洛兒,真的死了。
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會和他一起唱着這出最喜歡的《牡丹亭》了。呵,穆戈說中了,他們兩個不是杜麗娘和柳夢梅,自然不可能還魂重生在一起的。
君墨宸聽到柳樳來報,忙跟着她來到陌惜的房裡。
“惜兒,你醒了。”君墨宸見到陌惜醒了,心裡多少放心下來,他這一連睡了五日,說不心慌那是假的。
“宸兄來了,又累你救我一命。”陌惜看了看他虛弱的笑了笑。
君墨宸竟是接不下去話了,一直坐在他旁邊。
“宸兄,你能不能帶我去見她,我想見見她。”陌惜央求道,他這下越發的心急,竟是不能好好的安心躺在牀上。
君墨宸搖了搖頭:“你這纔剛醒,等好些了,我再陪你去見她吧。”他看着,心裡也不是滋味。
陌惜看着頂上,兩眼無神。洛兒,你怎麼捨得離我而去。洛兒,你怎麼捨得……
掙扎的躺了一日,第二日陌惜無論如何也要去看梅洛,君墨宸這才扶了他過去。
陌惜見梅洛已經衣裝整齊的躺在牀上,面上那日的戲妝已經被洗去了,卻還留着一些殘痕。只是那雙原本含情動人的雙眼,如今卻是瞪得老大的死珠。
她一直未曾瞑目麼?
“我們都不能讓她閤眼,觀雲方丈說她是在等你。”
陌惜跪在梅洛牀前,他的雙手都在顫抖,慢慢的伸過去輕輕的從額上撫摸下去。梅洛這才合了眼,或許也不算瞑目,只是心中的牽掛了了,纔可以閤眼,可以入土爲安了。
“洛兒。”陌惜伏在梅洛身旁大哭。那哭聲哀哀欲絕,彷彿是要用一生的淚去祭奠他愛的這個女子。
可惜也只是祭奠了,再也不能夠了。
在場的人無一不爲之動容,幾個女的在那站着看着,竟是也淚落不止。
“惜兒,惜兒。”君墨宸怕他又哭出事情來,便忙上前拉他。陌惜哭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想說什麼一時間也說不出來。
“你先回房歇着吧,我讓人爲梅姑娘料理後事便是。”君墨宸輕輕拍了拍陌惜的肩。
陌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梅洛。
“陌惜,還是早些讓梅姑娘入土爲安吧。”師溪等人也來勸道。
“好。”許久,陌惜才吐出一個字,只是起身時也站不穩,一個阻咧差點摔了下去。
柳逸清手快了一步將他扶住:“我送你回去。”
陌惜半倚在柳逸清身上,被他半摻半扶的回了房。
“你們把事情辦了吧,還是早些入土爲安纔是。”君墨宸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