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又巧, 君墨宸拒絕接旨之後,聽得那太監去了,想着到烈親王府去看看。
柳逸清將他攔住, 問道:“定要今日前去麼?”
君墨宸不知何故, 只是看他的樣子似欲言又止, 點了頭:“今日定是要去的, 只是心裡越發的不安, 想來也不會是好事。”
“我與你同去。”柳逸清一副不容他拒絕的樣子,他點頭同意,兩人乘着馬車一起去了烈親王府。
一時到了烈親王府。時隔多日, 雖未至隆冬,卻莫名添了幾分空涼之感。
“宸兒, 逸清, 你兩如何這下來了?”烈親王吃了一大驚, 好端端的,怎麼又跑了來。
“母妃在何處?”君墨宸見到烈親王安好, 卻不見自己母妃。
烈親王笑着指了指寢閣的方向:“方纔她覺得有些涼,回屋添衣去了。”
君墨宸點了點頭,只是陪着烈親王一同坐下。
“宸兒來了?清兒也來了?”烈王妃正換着衣服,聽到丫鬟來報,忙忙整理好走了過來。
“母妃。”
“今日逸清過來還罷, 這個節骨眼上, 宸兒你這不是胡鬧麼?”烈親王只擔心會出事, 恭親王之事拖了這些時間, 他被皇帝叫去過兩次, 雖沒問什麼,卻實在不安。
君墨宸低頭不語, 柳逸清自然也不說話。一時間這屋裡便只剩了他們幾個呼吸的聲音。
“宸兒難得過來,你也別責罵他了。”烈王妃見兩個孩子齊齊沉默了,心裡也是不忍,阻攔道。
君墨宸看着烈王妃,見她今日氣死比先時好些,便問:“母妃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烈王妃點了點頭:“好多了,難爲你掛念着。我也好,你爹也好。”
“宮裡,不安了。”烈親王嘆了聲。
“宸兒,母妃聽說,捻雪回宮去了?這是怎麼回事?”烈親王妃忽然想着前些時聽烈王提前,恰巧今日君墨宸來了,便忙問道。
君墨宸本不想說,但是想着既然來了,若是不說,反倒讓二老牽掛,想着應道:“皇上下了旨意讓孩兒帶捻雪回去,後來捻雪聽得這事,便自己回了。她如今身邊帶着千畫還有師兄的義妹,倒是無慮。”
“這還罷了,我只是擔心她幼時離開,這下回去,怕她不好過啊。”烈親王點了點頭,也放下心來。
“不妨事,她也大了,也該學着應對。爹,皇上進來可有下旨召見?”君墨宸突然問道。
烈親王點了應道:“有的,前幾日被召進宮裡,也無多大事,只是聊了些無關要緊的,這一二日都沒了。”
“孩兒知道了。”
“那日朝堂之事,爲父聽說了。你如今還是宸王,還是監國之位,想來不過是皇上的試探罷。”烈親王知道君墨宸的意思,寬慰道。
君墨宸搖了搖頭:“不了,已經不似先前了。”
“呵,哪裡都能始終如一,你只想着做好自己便是了。”烈親王笑他,卻不是笑他天真。這孩子今日前來,倒不是好事。
烈親王頓了頓,起身往外走去。“逸清,你略坐坐。宸兒,你先隨我到書房來。”
君墨宸看了看烈親王,又看了看柳逸清,和他相互點了頭,也起身隨烈親王去了書房。
“宸兒,爹知道你的心意,只是這時候了,你還是別顧這些了。沒用的。若是一步走錯,便是全盤覆沒。倒是別說爹孃,就是你自己,你的那些朋友,都會齊齊喪命的。”關上書房的們,烈親王一臉沉重的告訴君墨宸。
君墨宸一愣,只是苦笑:“這便是皇家的無情麼,倒是讓宸兒怕了。連自己的爹孃都護不住了。”
“大丈夫不拘小節,你反倒還婆婆媽媽起來。哪裡像你了?若是這也顧着,那也怕着,日後如何去面對你師門的人?九泉之下也莫來認我這個爹。”烈親王知道君墨宸的脾性,只是事到如今,他必須激他一激。
君墨宸聽着這番話,一時也不敢反駁。只是沉默着。
“你呀,爹知道你一片孝心,只是這如今是什麼時候了?若是這般,只怕你明日別說其他人,就連逸清都會與你一同喪於非命。”烈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君墨宸跪了下去:“爹爹莫說了,孩兒知道該如何做了。爹爹再上,受孩兒一拜。”說着,三叩首。
一叩首,拜謝爹孃養育之恩;再叩首,愧自己無能不能盡孝;三叩首,若從此訣別,還望爹孃安心。
烈親王看着他,這才笑着點了點頭。他也可放心了,他這一輩子沒怎麼安穩過,只盼着孩子能走出,便是好的了。
這邊柳逸清和烈王妃兩個留在議事廳裡。
烈王妃看着柳逸清,開了口:“清兒,宸兒今日倒是能將你也帶了來?”
柳逸清看着烈王妃,見她笑着,一臉的溫柔,恍惚之中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孃親。卻又醒了來,恭敬的回道:“只是心裡有些事懸着,便同了他一起前來。”
“清兒,不介意我這麼喚你吧。”烈親王妃見得他搖頭,說着又笑。
“我這身子已經成了這般,只是皇上必定會拿着烈親王府下手。若是我和王爺有何意外發生,還得麻煩你多多攔着他些,日後,也勞煩多多管束他些。”
這個他,自然只得是君墨宸。
柳逸清一驚:“我?”
“他是從小被天衡約束怕了的,想來你先時在落琴山照顧過他,回來之後常對我提起你。我料想他如今也還是願意聽你的主意。”
“王妃就這麼信我?”柳逸清反問道。
“信,爲何不能信?”烈王妃道。
柳逸清起身做了個揖:“逸清盡力而爲。”
“你若願意幫着他些,那日後無論生出何種的事,都是不怕的。”烈王妃笑着,起身走了過去。
“若是烈王府出了任何的事,你千萬攔住他,不許他過來。只說是我的話。”烈王妃走進了柳逸清才輕聲說道。“王爺這下過去想必也是和他說這些。這些話,上回你們來,我便想說了,卻是有些不巧。恭親王府出事之後,王爺便料得這烈親王府也當會那般。”
“好,逸清答應王妃。”
“我是個時日無多的人,倒是不知道這下該不該對你說這話?”烈王妃看着柳逸清,越看越喜歡,想着日後或許是見不着了,今日便越性說出這話來。
柳逸清聽她這口氣,便知這會是王妃的一大心願,道“王妃請說。”
“柳菡同我是師姐妹,只是那一別再見不成,如今見了你,卻像是見了她的樣子。我一直想着認親,卻一直未敢說出口來。”烈王妃說着,淚落了下來。
當年在落琴山,她和師姐是多麼的要好,如今卻是這般光景,怎麼叫她不心痛?
“乾孃在上,受孩兒一拜。”柳逸清聽得那話,自然知道王妃的意思。多少,他也願意給這個成全。跪了下去,喚了聲娘。
更多的,也是當年孃親自己說的。說是沒想到最要好的師妹嫁入皇家了,本還說相互的孩子若是兩個男孩或是女孩,那便是義結金蘭,若是一男一女,便是結爲親家。
“好,好,好,好孩子,快起來。”烈親王妃見他跪了下去,聲音發顫着,連說了三個好字。柳菡師姐,先時的願,今時圓了。
“乾孃多多保重纔是,清兒還望着來日事成後,與墨宸一同來盡孝。”柳逸清扶着她,一面勸道。
烈王妃擦了擦淚:“好,好,乾孃等着你們的孝心。”
這邊說着,君墨宸也隨着烈王一同走了回來。烈王妃見他父子回來,也不再多說,只是看着君墨宸,多了幾分不捨。
“孃親。”
“無事,宸兒和清兒回去吧,在這留得太久也不見得好。日後想來時再來罷。”烈王妃輕輕拍了拍君墨宸的肩,又輕輕捧着他的臉。
這一眼,或許是最後一眼了;這一面,或許是最後一面了。
捨不得,卻終究要捨得。
君墨宸無聲,只是退了一步跪了下去,也是三叩首。
孃親,宸兒不孝。
“沒事的,去吧。”烈親王知道,越是拖着越對君墨宸不利,催促他快些離去。
烈王妃雖然不捨,也只能揮了揮手讓他離去。
柳逸清得烈王妃暗示,向烈王和烈王妃做了個揖,又朝君墨宸點了點頭,兩人這才離開了烈王府。
坐在馬車裡,君墨宸一直不肯開口,只是緊咬着下脣。
柳逸清忽然將食指伸過去,放在他脣邊:“咬吧。”
君墨宸轉頭看着她,不由的笑道:“我咬着我的脣,只會疼我自己的,好歹太過了,我會停下。我咬你的手指,我不知,豈不是沒個輕重的。”
“不怕。”柳逸清笑道,這一笑倒是將君墨宸的心事笑走了大半。
“師兄方纔在前廳,和孃親說了什麼?”君墨宸問道,他見到烈王妃眼睛紅了,只是剛纔那樣的情況,他也不便多問。
柳逸清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做孃的大多都是不放心孩子,故而讓我勸着點。還有,”
“還有?還有什麼?”君墨宸見他停了下來,便忙問道。
柳逸清想起方纔的事情,也不敢同他都說了,只笑道:“我將王妃認作乾孃了。”
“當真?那可是全了我孃的多年的心願了。”君墨宸一臉欣喜,也有些難以置信。
柳逸清點了點:“那也是我孃的遺願。”
“如此,多謝兄長成全。”
柳逸清輕輕的拍了拍他,沒有多言。你既叫了我兄長二字,那這一生,我自當會護着你。
馬車行的很慢,車軸軲轆軲轆的轉着,許久,纔回了宸王府。
君墨宸知道柳逸清和烈親王妃認了親,心裡自是歡喜異常。逸清,你這下,不會再離了我了。
柳逸清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有些難過,他知道,這樣的情勢下去,是越發不利的。而他,可能是剛有了孃親,又要失去孃親了。只是唯一的,倒是和君墨宸之間有了相依爲命的感覺。
君墨宸只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果真,在君墨宸拒旨的第三日。皇帝下令重兵包圍烈親王府。
“他果真要動手了。”君墨宸聽到消息時並不驚訝,他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就算是自己沒有拒絕那道聖旨,這樣的事情,遲早也會發生。
那日在宸王府,他也知道,那一別,便是訣別。既這般,他自然會想着應對之策了。況且,這幾日君捻雪在宮裡,也無甚消息。他倒是有些擔心。
“墨宸,如今你要怎麼辦?”柳逸清和君墨宸一起接到這消息,他見他並沒有那麼意外,便知道那日他爲何會有了那樣的舉動。
君墨宸輕嘆了口氣:“皇上的重兵保護,實則爲軟禁。只是比恭親王好一些,畢竟,我爹孃如今還在王府裡,吃住如常。”
但是這不過是皇帝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會是他了。
“師兄,到如今,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願,與我一道?”君墨宸看着他笑了,這一笑也讓柳逸清驚異不已。這人如今是真真要動作了。
“你說呢?多好歹,乾孃遇上這樣的情況,我也是心裡不爽的。”柳逸清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更何況還有那事。”
君墨宸點了點頭:“你跟我來書房。”
“作何?”柳逸清見他不答,還是跟着他去了書房。
“這是皇宮的地圖,要勞煩師兄儘快熟記。”君墨宸取出一卷畫卷。
柳逸清看着那圖紙,一邊用手指畫着,一邊應道:“好。你放心便是。”
“王爺,柯大人,秦大人來了,還有東方公子。”淺茶在書房外叩了叩門。
“快請。”
“宸兄。”那三人進來,一見到君墨宸便道。
“我已經知曉。這之後,”
“宸兄放心,你用我,便是看的起我。幹吧。”秦寒忙道。
柯白也道:“生死是兄弟,宸兄還望莫多憂慮。”
東方佑也笑了:“你小子再何我客氣便是天涯相別兩不見,來生都別說朋友二字了。”
“好,既然這般,你們來的也是巧了,我便說了。”
君墨宸將皇宮的地圖鋪開,將他知道的一一說了出來,幾個人便一起商議着該如何佈置兵力,該如何進發。
整整商量了半日,也不過是有了些許的頭緒。
“今日便先這樣吧。柯白在刑部不大方便,有重要的事,我會讓淺茶告訴你。不必每日親自前來,萬一別人說了,反而不好。”君墨宸見時間不早了,便將桌案上的東西收了起來。
柯白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這裡面的厲害,便表示同意。“那我便在刑部等着了。”
柳逸清見他們都走了,君墨宸又拿出那地圖看着。勸了句:“墨宸,別太緊張。乾孃他們會沒事的。”
他便陪在他身邊,一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