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惜回到屋裡,想起剛剛和君捻雪之間的談話,便又勾起了他舊年的事。
“洛兒,此生終究是無緣了麼?”陌惜長嘆了口氣。
這洛兒名喚梅洛。這名字緣起笛曲《梅花落》,家裡原是戲班子,又恰巧姓梅,便將這落字去了頭,單取了這洛字爲念。
陌惜自幼雙親亡故,幸得師父所救。而這幼年拜師習武之處又巧與這梅家相鄰,所以閒時兩人便在一起習唱戲文。
常日在一處玩笑,兩人間情愫漸生。
陌惜的師父與梅洛的父親交情極好,陌惜的師父膝下無子,梅家又只有梅洛這一個女兒。兩家便定下這兩小兒的姻緣結爲琴家。
這梅洛長大之後,竟是因爲貌美驚動了四方。梅家兩位長輩也擔心會惹出事來,正打算商量着搬家離去,卻是晚了一步。
梅洛還在睡夢之中變故就來了,來人嘈雜的聲音將她驚醒。她躲在暗處,卻親眼見到爹孃的慘死之狀。梅洛驚慌的跑去叫醒了陌惜,但是這一決定,卻成了梅洛此生最後悔的舉動。
那來人是當年的武林盟主穆戈,他因見了一幅梅洛的畫像欲娶其爲妻。派人談了幾日都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想着乾脆強搶算了。
只是毀了梅家的屋子,殺了梅家夫婦,卻一直沒找見梅洛。後來是一個手下來報,這才殺進了陌惜的住所。
陌惜寡不敵衆,自己身受重傷不說,還眼睜睜的看着梅洛將穆戈指向自己的劍刺進了她自己的身子。
但就是這樣,穆戈還是沒想放過他們。他讓手下帶走了梅洛的屍體,自己恨恨的看着陌惜,正打算一劍了結了他的性命,轉念一想,又準備好好的與他玩玩。
也或許是天意,穆戈慢了一步去了結他的性命,被碰巧路過的君墨宸將他救下。
陌惜失去摯愛,已是心如死灰,再被穆戈廢去大半的功力,早就一心求死。但是君墨宸卻不容他就這樣死去,被他救下的人,怎麼能這麼輕易的離開這個世界?
白費力氣的事情,君墨宸從來不幹。更何況這性命二字,若不好好珍惜着,倒是枉費了生育之苦養育之恩。
從此,陌惜便隨着君墨宸離開原來的住所,來到了玲瓏古鎮。
君墨宸第一次帶陌惜來到如夢樓的時候,他並沒有別的意思。小鎮太小,這酒館也就如夢樓一家是較好的,又是自己的產業。
但陌惜一見戲臺便變了臉色。在如夢樓與君墨宸聊天時,他第一次對他說,他要留下來,他要唱戲。
他想用餘生在戲裡度過,這也算是當初他對梅洛許下的諾言兌現吧。
陌惜唱着唱着,有時候真正是入戲了,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戲裡還是在戲外。他只是唱着唱着,唱着戲裡的人生,唱着別人的故事。卻漸漸的在戲裡忘卻了自己。
陌惜說,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去忘了那些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的過往。但是他依舊忘不了梅洛,畢竟這一生,他只愛過她一人。
君墨宸還是尊重了陌惜的選擇,便吩咐了手下護他在如夢樓的周全。
可被穆戈廢去之後殘存的內力卻成了陌惜生活下去最大的阻礙,幸而君墨宸給他的洗髓水的分量剛好夠他獲得一次重生。所以如今,他真的成了一個普通的戲子。
陌惜,你可別真的把自己丟進戲裡出不來了。君墨宸臨走時半開玩笑的對他說道。
但是他願意,戲裡戲外,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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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白,你說,按他這麼多的罪狀,能判這個刑麼?”秦寒看着柯白忙裡忙外的,自己幫不上忙卻在一旁東問問西問問。說着,還用手在自己的脖頸處橫了一下。
柯白對着他翻了個白眼:“是宸兄不來我才讓你過來的,沒看到我快忙瘋了麼?你就不能消停一下,那邊有茶,自己喝去。”說着指着離自己桌案不遠的小茶案。
“好啦好啦,柯大人辛苦啦。”秦寒笑着走到茶案旁爲自己倒了杯茶,那茶水還是溫熱,想來是常換的。
“秦寒,準備一下,可以過去了。”又過了一會,柯白起身叫道,又吩咐手下將東西帶過去。
那李少伊在牢裡待了一天多卻沒有絲毫的反省之意,反而變本加厲。不停的大喊大叫着,但是越喊叫越是等不來李志的營救,李少伊也漸漸有些心虛。
“這是刑部大牢,你以爲這是你家麼,吵吵嚷嚷的小心加重你的罪名。”秦寒不滿的看着被官兵押解到審訊室,還不停的叫嚷的李少伊。
李少伊擡頭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對着他吼道:“你算什麼,還不快點把我放了,小心我爹讓你們的烏紗帽,不,讓你們這些人的人頭落地。”
“死不悔改。”秦寒冷冷的扔了一句,便退到柯白身後。
堂審開始,柯白對着李少伊一條一條的問下去,只是這李少伊要麼一問三不知,要麼死不認賬。
秦寒在一旁看着倒是有些着急了,這樣下去哪裡是個法子,若是一直耗下去,那不是之前一切的辛苦都白費了麼?若是這樣,他們還怎麼能扳倒李家的勢力?
秦寒苦惱不已,卻不敢出聲,剛纔見柯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是有了法子了。
“李少伊,你以爲這刑部大牢你進來了,還想着那麼容易的出去麼?”柯白冷笑,說實話這樣的情形他早已料到,只是如今確實是有些心急了。
“大人這話可是在威脅草民?”李少伊見他們拿他沒法子也正得意來着。
“對於你,何必威脅?”君墨宸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柯白,看着他簡直傻眼了,不是說不來麼?
君墨宸對着柯白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你是不是向皇上請旨了?這大晚上的一道聖旨讓本王過來聽審,也真是不容易。”
柯白聽了這話竊笑了一下,他也就今早的時候在聖書閣和皇帝隨口說了一句“想請宸王一起審訊”,沒想到皇帝還真的頒了聖旨下來。
“有勞王爺駕臨。”柯白拱了拱手,起身讓座。
誰料君墨宸示意讓他坐下,自己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本王過來聽聽就好,怎樣,審的如何了?”
“全程裝死呢。”秦寒沒好氣的應道。
君墨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少伊,冷笑道:“李志一個勁的說管教不嚴教子無方,在本王看來,這李家的家教不錯嘛。”
“你放屁,爹從未教我這些。”李少伊聽到君墨宸談及自己的父親,忽然大罵道。
“放肆,竟敢頂撞王爺。”柯白猛地拍了一下驚堂木。這一拍硬生生的將驚堂木拍成了兩半,聲音之響猶如炸雷。
李少伊被這一聲驚堂木的響聲嚇得不輕,連忙討饒,驚慌之下供述了先前自己許許多多的罪行。
“都記錄好了。”等李少伊說的差不多了,柯白便對着旁邊還在記錄的師爺問了一句。
師爺點了點頭將筆收好,才道:“回稟大人,都記錄好了。”
“那就拿下去給他畫押吧。”柯白總算是可以鬆了口氣。
待李少伊畫了押,按了手印,這才吩咐先將他壓下去。
“宸兄倒好像不是一個人來的吧。”事情辦妥了,柯白看着君墨宸忽然想起什麼,一臉壞笑的問道。
君墨宸卻是一臉坦然:“本王接了聖旨匆忙往你這裡來,若是孤身一人,倒也不必到堂前來。坐在後面也是一樣的,本王昨日便和你說了,你辦事極妥。”
“柳兄沒和你一起來麼?”秦寒有些奇怪,剛剛柯白的話,他還以爲柳逸清也來了。
君墨宸搖了搖頭,反問他:“柳兄爲何要隨本王來這種地方?先時不是說了,他來金陵玩一陣子,這地方能玩?”
“失言失言。剛剛柯兄的話,我便以爲他來了。”秦寒笑道。
三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去。
“柳兄是誰?那日宸兄在朝堂之上提及的朋友麼?”柯白有些好奇便問君墨宸。
君墨宸點了點頭,又悄聲吩咐柯白:“好好收押着,這人,到時候本王想親自動手。”
“若是能拿下李家,這些都是小事。”柯白笑道,那微笑有些意味深長。
李志如鼠,人人得而誅之。卻是洞穴太過堅硬,恨之者只能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