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入夜之後,君墨宸沒有半點睡意,便披衣起身。
本是三月的天氣,微涼不冷,但佛恩寺的位置偏高,倒是添了幾分寒意。
外面無月,不過藉着燭火能看得清夜晚的佛恩寺。
“主子,您是不是穿的有些少?”千畫披着狐裘還在跺腳。她是君墨宸的近身丫鬟,唯一一個近身丫鬟。
君墨宸轉身看了她一眼,手一揮:“小丫頭,回牀上待着吧,真不知道淺茶怎麼會願意把你帶上山來。”
“那您?”千畫遲疑了一下。
“無妨,我一會便回去。”君墨宸搖了搖頭,這小丫頭就是較真的很。
那年平安鎮大旱,他去監督賑災的時候無意間救下她倆。聽說是兩人是鄰居,家裡的親人都因爲乾旱死了。就剩了他兩。
淺茶和千畫這兩個名字是君墨宸取的。
千畫無奈,看了眼君墨宸,耐不住寒氣,自己先回去。
佛恩寺的夜晚很安靜,偶爾會從主殿傳來一兩個和尚誦經的聲音。君墨宸走了幾步,忽然一閃不見。
緊跟着便有甲冑摩擦聲傳來,寒光一閃,是利劍。
“該死,剛剛明明還在這裡。”
君墨宸在暗處看的分明,是皇宮的人。忽然嘴被人捂住,身子不由自主的被他往後帶去。
“別說話。”那人的手心溫熱,帶着一層薄薄的繭。是個練武之人。
那些穿着甲冑的走了之後,那人才放開他。
藉着微弱的燭光,竟是柳逸清。
“逸清?”君墨宸有些驚訝,竟然是他。
“是我。看來王爺的日子也不好過啊。”柳逸清嘲笑道,剛剛睡不着在院裡閒轉,沒想到撞上這麼一幕。
“倒是知音。”君墨宸自嘲,不過他倒是有些驚異,柳逸清何故會出手救他。
柳逸清看了看他:“白日裡的玄色衣袍挺好,這夜色濃重,王爺是怕被人撞個滿懷麼?”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君墨宸的一襲白衣倒是襯得他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是啊,夜色太濃,也太沉了。”君墨宸答非所問的感嘆了一句:“多謝柳兄出手相救。”他看了看剛纔帶的地方,的確,他的這件白衣太惹眼了。
“你來這佛恩寺,要辦的事情可是辦好了?”柳逸清這話倒是有幾分像是要趕人離去。
君墨宸點了點頭,便聽他又說:“佛恩寺現在倒不是宸兄的清靜之地了。”
“我大概明日便會下山,你呢?”
“那我也明日下山吧,正好搭個伴。”柳逸清想了想,應道。
他要找的人不在這裡,所以他還要繼續找人。
“我倒有些不明白,宸兄如何夜深了還在外頭?”柳逸清是自己睡不着出來轉轉。
君墨宸輕笑:“和你一樣。”
人生苦短,不如秉燭夜談。
柳逸清那晚,和君墨宸徹聊一夜。
無關風與月,無關家與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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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前,君墨宸去了觀雲方丈的禪房。向他要了洗髓水。
“此物兇險,王爺務必小心。”觀雲取出一大一小兩個裝着洗髓水的瓶子,放到君墨宸的手裡還再三囑咐。
“方丈放心。”君墨宸接過,點了點頭。
出了寺門,見柳逸清正倚着一株梨樹,見他來了才走過來。
“你讓你兩個手下先下山去真心沒事?”
“有事?沒事。這不還有你?”君墨宸哈哈大笑,柳逸清聞言搖了搖頭一起下山而去。
“時辰剛好,柳兄若是不急,能否再去一次如夢樓,再聽一回臨川四夢。”
柳逸清思忖了一會,見君墨宸誠心相邀,點頭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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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惜見他二人來了,換了戲服便登臺開唱。今兒唱的這出,是《牡丹亭》。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陌惜細細的唱來,卻慢慢淚沾衣袖。又聽他唱到:
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堂下聽客紛紛落淚,一連聽了多日,卻是今日的最爲情深。臺上的戲子動了情,在戲中不知爲何人落淚。臺下的聽客卻只是覺得那戲文太過動情,亦不知爲何落淚。
君墨宸品着這塵世茶,一言不發。柳逸清聽完這《牡丹亭》便告辭離去,還是那句,後會有期。
人去茶涼,君墨宸只覺得心裡有着些許的空落。
原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