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早, 君墨宸便騎着一匹駿馬往玲瓏古鎮方向去了。
心急,或許已經不急。故人金陵等君歸,看君歸不歸。
快到玲瓏古鎮時, 君墨宸越發慢了下來, 那馬兒倒是有些想跑的快些, 可又不敢忤逆主人的命令。只得慢慢的走着, 這一路的花兒也多, 風過落下的花瓣,一路行來,倒是引得蝴蝶繞着馬蹄飛舞。
到了鎮上, 自有守在這裡的死士來接應,君墨宸將繮繩交與他, 一個人走着。
如今的他, 對於這玲瓏古鎮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之所以慢, 是因爲陌惜並未在信中提及是在哪處聽得那琴音,他怕錯過, 才慢慢的尋來。
只是偏生是好事多磨,君墨宸來的這日,在鎮上走了一日,都未曾聽聞有人彈奏琴曲。
想着,隨意找了間客棧下榻。
亦或許是來時已經彈過了也不可知, 只是若你是在, 你會來見我罷。
又尋了二三日, 還是不得。
君墨宸有些急了, 想着若是明日還不遇, 倒是要去問問陌惜,到底是怎樣的曲子。萬一是聽錯了, 下回出來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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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君墨宸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天公作美,日頭正暖,走在古鎮的街道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他的心情還是極好。
走着,忽然就聽到了那琴音,一路尋着過去,是一個茶館。這茶館離如夢樓不遠,如何前幾日在這附近都不曾聽聞。
“老頭,你看看,你這果真是閻王不想理的。”一旁的客人聽着打趣道。
那老頭笑道:“是啊,病了兩三日都不曾出來,不想今日卻是好了。”他說着,捋了捋鬍子。
“我們也算是有福嘍,難得還能聽您老彈奏,今日彈什麼?”一旁的一個老嫗也跟着樂。
老者不答,只是見他手指起落,琴音便傳出老遠。
“老先生好琴,只是這曲《梨花淚》卻是沒得這般好興致,悲曲歡做,卻是壞了曲境。”君墨宸在茶館的一個角落坐下,帶那老者彈奏完畢,才淡淡出聲。
那老者聽他話語,雖是心裡承認,卻有些生氣,這一月不到竟被兩個毛孩子說教自己的琴功。
“小子,按你這般說法,你倒是會這曲子一般。來,你給老頭我彈一曲,我看你彈得可好。”老者自然不知道這面前之人竟是九五之尊,只是氣呼呼的站起了身,擺明了要君墨宸過來彈奏。
君墨宸見他一言把老者惹惱了,也不敢在推辭,只是緩了緩,便走過來。
他試了試琴絃,將那《梨花淚》彈奏出來。
這是柳逸清彈給他的第一曲琴曲,他如何不記得?曲終時,這茶館像是靜寂了一般。
許久,那老頭笑道:“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小子彈得不差,是真一雙妙手,梨花落淚。”
“老先生謬讚了。”他起身,略略欠了欠身。
“不不不,倒是你謙虛了。你方纔叫出這曲子的名字,可我看你卻不像是這鎮上之人。”老者一如那日,瞬間對君墨宸改了看法。
君墨宸依着老者的意思在一旁坐下,應道:“晚生是金陵人士。”
“那日也有一個異鄉客,說老夫錯了兩個音,後來他給老夫彈了此曲。想來你是聽過的,果真是妙吧。”老者一邊笑,一邊炫耀。
君墨宸本想問這老人琴曲來由,見他已經說了幾分,便道:“嗯,聽過。恰是好友爲餘所奏,故而記得。”
“呀,按你這麼說,你竟是他要尋的友人,也真是奇緣。”
“老先生既這麼說,您可知他如今在何處?”這話,一直到了這時才說出了口。
“若是還未離開玲瓏古鎮,想來,如今應當是在白梨寺。”那老者應着,又興奮的開始彈奏。
君墨宸一直待他又一曲彈奏完,這才起身道:“多謝老先生相告,多謝。告辭。”
白梨寺啊,君墨宸看着遠處白茫茫的一片,他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來了幾日,還未見過陌惜,不如先去看了陌惜,再到山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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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如夢樓時,陌惜正在櫃檯附近和小二說些什麼,見他來了,忙走了過來。
“宸兄來了。”陌惜見他來,也知是什麼事。
君墨宸點了點頭,含笑道,“多謝你遞了消息,我方纔見到那彈琴之人。”
“可是柳兄?”
他搖了搖頭,“不是,是位老人,只是也知道了逸清所在。我已經來了幾日,今日想來先見見你,明日再去見他。”
“好,那宸兄今日聽什麼曲兒?”他來,他定要爲他唱上一曲的。
君墨宸隨意的笑了笑,“還聽你唱那曲兒,今日,就《牡丹亭》罷。”
陌惜點了點頭,忙下去喚了裝扮,不多時,那臺上便換了他登場開唱。
只聽他唱,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又聽他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君墨宸一邊聽着,慢慢的往裡走去,他想着還坐在那靠窗的位置,一邊聽着這《牡丹亭》曲,一邊看着遠處的白梨。
還未走近卻發現那位置早已有人坐着,心裡,莫名有些失落。可是周圍有還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只那處是一個人,還是走了過去。
“這位兄臺可是在等人?”問着,卻絲毫不抱希望。
“無人可等。”那話音帶笑,隱隱有些熟悉。君墨宸正詫異着,只見得那人擡頭,含笑對着他喚道,“墨宸。”
聽得這聲,他的心裡頓時只剩了震驚。這人,竟是他盼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心上人。雖說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抑制不住心裡的驚訝,他顫聲叫他,“逸清?清兒!”
柳逸清點了點頭,含笑應道,“嗯,是我。”
彷彿已然過了千百餘年,只是相見,那些等待,相思,便化作雲煙散去。
君墨宸看着他,頓時紅了眼眶。三年相思,兩年尋,只是等着這朝思暮想之人站在他的面前,對他說一句,是我。
柳逸清依舊是含笑,伸手替他倒了杯茶。他也不客氣,還和那時一樣,在他對面坐下用茶與他對飲。
這一杯塵世茶飲下,我不再是你這一生的過客。從今以後便再也不離你而去,宸兒,終究,這孽緣也是緣。
原來這世間,萬物終在輪迴中,兜兜轉轉,誰也莫想逃脫。
清兒。
嗯,是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