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繁並沒有爲這次試鏡準備多久,反而有種反常般的墮怠和閒適,讓知道她此次試鏡的對象是大名鼎鼎的導演梅洛的工作室衆人都有些爲她捏了把冷汗。
只是盛繁知道,過多的準備她並不需要。大約是她沒像以前那般提前好幾天查閱資料反覆對鏡演練,使得工作室的這幫人對她有了一種誤解,認爲她……怎麼說呢,盛繁摩挲着下巴斟酌着用詞,猜想着露西婭她們現在心裡對自己的評價大概介乎於驕傲自滿和得意忘形之間。
畢竟她最近風頭實在是太足了,足到足以讓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兒忘記除了天賦之外,一個合格的演員還需要充分的努力。
但很可惜,盛繁並不是平常的十八歲天真少女,她也並不會被這麼幾個獎就衝昏頭腦。
她不去籌劃準備的原因,不過是因爲派不上用場罷了,對於梅洛這樣思維跳躍,隨時都在改變自己主意的人來說,盛繁若是提前準備自己試鏡的表演,那反倒會把自己框在一個籠子裡出不來,侷限住自己的腳步。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盛繁壓根兒就沒收到劇本。
連劇本都沒收到,連梅洛想要什麼樣的演員她都不知道,她還有什麼可準備的?
有這個時間不如靜下心來多運動運動減減肥呢。
是的,隨着《無效證詞》的拍攝逐漸走向了後半段的尾聲,盛繁也開始琢磨着小弧度地把自己的體質重新調整回原來的狀態了,劇情的後半段對於薛意的體重要求並不是那麼高,甚至還因爲她入獄的經歷,要求適度地體現出憔悴瘦削的狀態,盛繁的減肥就是關豈因都不會多說什麼。
而在那天的爭吵之後,關豈因和葛晉之間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盛繁只是發現,兩人之間對於成片的主導地位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着變化,葛晉到底還是做出了讓步————這也是盛繁意料之內和她所期望看到的。
不是說關豈因的執導水平比葛晉高,而是在這個片子上,關豈因的風格的確要更大膽更創新一些,尤其是這個劇本很多地方都被關豈因的思路給引導着做了微調,盛繁不希望最後因爲另一股屬於葛晉的思路加入而使得這個片子最後呈現出四不像的感覺。
在和關豈因關門長聊了一次後,葛晉有些出乎意料地敲響了盛繁的門,臉上的笑容有些疲憊,“我能進來坐坐嗎?”
對於盛繁,葛晉可以說是有知遇之恩,盛繁對他的態度也一直是很尊敬的,她讓開了門,“當然可以,您進來吧。”
她房間的電視在低聲地播報着新聞,盛繁並沒有看電視,但她喜歡開着電視的聲音做事情,這會讓她很有安全感。
盛繁剛敷完面膜洗完臉,她把桌上的面膜紙都收了起來扔進了垃圾桶,騰出了桌子後,給葛晉倒了杯水。
葛晉擺擺手想說不用那麼麻煩,但盛繁動作快,沒等他拒絕,一杯微微冒着熱氣的水就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盛繁沒有開口說話,她在等葛晉主動開口。兩人沉默了半晌後,葛晉端起杯子輕輕地喝了口水,杯子放下時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會同意衛睿的提議,讓你來演無效證詞的女主角嗎?”
盛繁坦誠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葛晉似乎輕輕笑了下,“你來面試謀殺者時,我就對你印象很深……那麼多的試鏡演員裡,你不是資歷最老的,不是我們最看好的,甚至也不是最努力的————從你的眼神我就看得出來,看似認真,但其實有種說不出的悠閒散漫,因爲這個,我當時對你的印象並不好……可是誰能想到呢,那麼多演員裡,有超常發揮的,有發揮失常的,有精心準備的,有表現平平的,但所有人裡,你是最讓我們眼前一亮的,也是最像邵長歸的,所以即使糾結不喜,我最後還是把你保進了組,給了你這個角色。”
盛繁不知道葛晉突然提起謀殺者是什麼意思,但對於葛晉當初給她邵長歸這個角色的好意,她還是能感受到的。她對葛晉笑了笑,“我明白的,所以進組之後,我也有努力地在參透邵長歸這個角色。”
葛晉點了點頭,“你進組之後的表現確實很讓我吃驚,看得出來你確實有精心準備過,所以我一開始對你的偏見也消弭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後面也不會同意你來演薛意……盛繁,你是一個很好的演員,不管我開始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待你,但現在我都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一名很優秀的演員,你的演技————我不知道從何而來,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珍惜你的這份天賦,不要讓喜愛你的人失望。”
盛繁有些奇異地看向葛晉,“您……似乎心情不太好?”
葛晉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壁,“是啊,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和小關發生了一些爭執……當初我看中的就是他這份和我如出一轍的脾氣性子,沒想到現在反倒成了我們摩擦的原因。這劇本當初我也是喜歡的,不過我和小關到底理念不同,所以今天之後,我大概也不會再多插手這方面的事情了,他是有自己主意的人。”
他臉上的表情帶了幾分落寞,盛繁幾乎能感受到葛晉內心的那種複雜,被自己帶的看好的學生反駁了,想必心裡又有幾分欣慰又有幾分心酸。
盛繁並不好對此多評價什麼,這種事情,不管她站在哪一方的立場上都是不好多嘴的,所以她只能用沉默來給葛晉自我緩解的空間。
葛晉自嘲地拍了拍腿,“其實我知道,你內心應該也是贊成小關的那套想法的,不過這也情有可原。我今天來不是想讓你站隊表態什麼的,你也不用緊張,我就是單純地想和你說說話。盛繁,你是我選進來的,甚至當初小關對你的加入一力反對,認爲你絕不可能演出他要的薛意,如今我唯一還有些自豪得意的,大概就是你用你的演技,狠狠地給了小關一次教訓。年輕人,有天賦是一件好事,但一定不要恃才傲物,走錯了路啊,是怎麼都回不來的了……”
葛晉的嗓音拖得悠悠長長的,他似乎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杯子把最後的一點兒水一飲而盡,然後便站起了身,“要說的我都說完了,我先走了。”
盛繁連忙起身,把葛晉送到了門口。
門把手輕輕地咯噔一聲響後,葛晉有些疲憊的身影便徹底地消失在了盛繁的眼前,盛繁有些若有所思地靠在了門邊,眼簾低垂。
葛晉最後那句話看似是對她的勸告,但何嘗不是對關豈因的箴言呢?關豈因確實在鏡頭前才華橫溢,但他不該這麼強勢自傲,甚至硬生生地逼走了自己的老師。
無效證詞盛繁可以保證成功,但關豈因的下一部作品,下下一部作品會是什麼模樣,盛繁就無從猜測了。
可那又關她什麼事呢?
盛繁輕聲笑了笑,重新走回房間裡,而電視上的新聞播報聲始終沒有停歇過。
deadline啊deadline,這讓人緊張的deadline,不知道十二點前能不能碼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