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門被人輕輕拉開,又徐徐關上,帶進了走廊上的一絲涼風。
鍾裕和盛繁無聲地走了進來,坐回自己的位置,雖然他們表情沒什麼問題,在場的幾人卻都紛紛感覺到了氣場不對。
但沒人會傻到當場問出來。
交換了一個眼神,盛其希已經打住了剛剛跟盛中寰祁玉清瘋狂科普盛繁事件的興奮勁,只是拍了拍坐回來的鐘裕的肩膀,示意他放鬆些。
他把話頭拋給了盛繁,聲音帶笑。
“繁繁啊,你們學校是多久軍訓啊?”
盛繁理了理在外邊被激動的鐘裕揪歪了的絲巾,沒怎麼猶豫就回答道,“三十一號吧,剛好月底。”
“那你三十號還得參加電影節的頒獎典禮,你來得及?”
時間這麼趕,盛其希怕盛繁吃不消。
剛被盛其希科普完一遍電影節的事,這會兒祁玉清也有些微擔心。
“軍訓是早上幾點起牀來着?”
盛繁回想了一下在新生手冊上提到過的事項,“應該是六點二十吧,十五分鐘洗漱和穿衣,三十五的時候就得下樓集合。”
華大光是操場都建了三個,學校面積又大,通常每一年新生的軍訓都是在校內舉行。
雖然大學生的軍訓都以輕鬆著稱,不會把學生逼得太狠,但以華大素來的作風來看,也絕對不會簡單到哪兒去。
每個時間點必然都會卡得死死的,不會給學生多少偷懶的餘地,說是三十五,就慢一分鐘也不行,而遲到後會有什麼處罰——
——想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長臉的東西。
聽到這個時間後,祁玉清就有些急了,她身子都坐直了些,一臉擔憂,“那麼早!你等晚上電影節結束又趕回學校,還能睡幾個小時?要不然第一天請個假吧。”
盛中寰在一邊沒說話,不過看他的臉色,想必也是同樣的想法。
可盛繁並不想第一天就給人一種特立獨行的感覺,再加上軍訓的第一天一般也是比較輕鬆的,所以這軍訓,她其實並不打算請假翹掉。
見她久沒說話,祁玉清多少也猜到了些盛繁的想法,只能幽幽嘆了口氣。
“算了,你這孩子現在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自己注意身體就是,別硬扛知道嗎。”
盛繁感激一笑,連忙點頭,甜甜喊了聲媽媽,換來祁玉清立馬開心展顏。
看着盛繁乖順卻難掩些許疲憊的眉目,祁玉清心底那點兒開心瞬間又扭成了說不出的心疼。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說不聽了呢。
病纔好沒多久就鬧着要進娛樂圈,害得她擔心許久,如今雖然聽到了她在裡面小有成就的消息,心底卻依舊是翻涌的酸澀。
她的孩子,是要在心裡謀算試演多少回,才能在那吃人都不眨眼的娛樂圈裡混出一個頭,得到別人那幾句吝嗇的稱讚的呢?
那麼累,她這又是何苦呢?
明明她想要多好的東西,自己都能眼睛不眨地給她捧到面前的啊……
盛繁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前的祁玉清看着她的眼神就一瞬幾變,複雜又晦澀,摻雜了不少的心疼。
她連忙把剛到嘴邊的關於軍訓的消息盡皆吞了下去,開始對着衆人大誇特誇華大的校園是如何的潔淨而美麗,如何充滿了祖國希望的氣息。
鍾裕坐在對面,聲音不大不小地冷聲切了一下,衆人這纔想起這兒還坐着一個華大的學生。
盛其希連忙推了兩下鍾裕的背,把他的臉雙手捧着擰到了盛繁這個方向。
“繁繁!記住這個人!他是計算機15級三班的,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儘管去騷擾他!”
盛繁有些許詫異,轉頭看向祁玉清。
“鍾……三哥他是華大的學生?”
“嗯。”
祁玉清點了點頭,嘴角未勾,顯然也是覺得很巧。
“以後我們不常在B市,有事可以去找你三哥。”
找鍾裕?
這小子和她見面不打架就不錯了,還能幫她?
盛繁暗暗腹誹,面上卻是答應得好好的,在祁玉清面前乖巧十足。
於是對面的鐘裕又冷冷切了一聲。
一頓飯在水深火熱的氣氛裡吃完,看着那輛載着陰陽怪氣的鐘裕遠去的車,盛繁面帶微笑揮了揮手,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盛中寰給她留了個司機載她回學校,叮囑她早些休息後,這短暫的一次見面便到了尾聲。
隨着時間漸長,即使努力迴避,盛繁也不是全無感情的木頭人,心裡自然會對全心全意待她的盛家人多上幾分感情。
可屆時,若是到了最後選擇的關頭,面對感情和理智之間的抉擇,她又當如何自處呢?
是走?還是留?
盛繁自嘲般地呵笑一聲,在夜色之中微微凝眸,幾秒後,她才轉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等待的司機。
“走吧,回學校。”
她努力輕鬆地笑了笑,拉開了旁邊的車門。
這一頓飯吃下來,等她回到學校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學校每晚十二點會斷電,一般十點到十一點之間,就會陸陸續續地有不少學生回寢洗漱。
大學女生寢室的門口,素來是不少情侶秀恩愛虐單身狗的良地,盛繁推開車門剛下車,迎面就是一堆在樹蔭下親得難分難捨的愛侶。
盛繁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視線挪開和司機師傅道了聲謝。
隱在夜色之中,並沒有多少人如白天那般一眼就注意到盛繁的外貌,使得她可以順利毫無障礙地就走進寢室大廳。
抱着今天還沒做運動的心理踏進了樓梯間,盛繁打算一路走回十一樓。
樓道的光微微有些黯淡,在夜裡看上去有些瘮人,不過好在她並不怕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只是悠悠閒閒地就一路走回了寢室。
1103寢室的光亮着,應當是有人在,也不知道她今天下午走後,楊啓樂和羅琦琦那兩個冤家是怎麼相處的。
稍微一想想,盛繁的頭皮就有些發麻。
沒敢敲門動用那兩位大神幫自己開門,盛繁自己從包裡摸了摸把鑰匙給摸了出來,咔噠一聲就轉開了門。
門一開,盛繁就和兩雙眼神瞬間對上,一雙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另一雙憤怒之中寫滿了暴走。
……
盛繁突然有點兒後悔自己當初沒答應衛睿的提議。
去他/媽的培養寢室同學感情吧,她現在只想回家!
楊啓樂面無表情,朝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作是打招呼,而羅琦琦就沒這麼友好了,一舉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住她。
和盛繁對視時,羅琦琦有那麼一瞬的閃躲和退卻,但很快,就被她內心的憤怒給蓋了過去。
彷彿是爲了給自己壯膽般,她提聲對着盛繁大喊。
“你!是不是出去談戀愛去了!這麼晚纔回來!”
……
盛繁:“……”
頂着一頭的黑線,盛繁再一次滿心滿眼都是當初拒絕了衛睿提議的後悔之情。
誰能告訴她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若是往常,爲了避免羅琦琦誤會,盛繁也許還會解釋一二,甚至出於對下午態度惡劣把羅琦琦搞哭了的事,她還會道一道歉。
可惜盛繁現在心情煩躁,思緒也亂七八糟,讓她根本沒有多少說話的慾望。
她懶洋洋笑了笑,繞過氣勢洶洶的羅琦琦就想回自己的座位。
自覺被忽視了的羅琦琦壓根兒不能忍,連帶着下午的事,一股子邪火就從她腦門兒竄了上來。
“盛繁!你拽什麼拽!哈!對了,我知道你叫盛繁!”
迎上盛繁詫異中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眼神,羅琦琦顯而易見地十分得意,微微揚起下巴,一副驕矜得不行的模樣,眼神裡面還帶了幾分看我多了不起快誇我啊的傲意。
盛繁噗嗤笑了一聲,沒多大興趣地自顧自走回了自己位置上,把手上的包放了下來。
見盛繁毫無反應,羅琦琦更加羞惱了,她臉微微發紅,尤其是迎上楊啓樂那冷冰冰的似乎早有預料的譏誚眼神,她的臉皮更掛不住了。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盛繁!你得意什麼!我也有男朋友!”
盛繁口中輕輕嘖了一聲,微微不耐轉頭,輕挑眉梢。
“陳俊仁?”
“你你你怎麼知道!”
羅琦琦的臉騰一下,全紅了。
盛繁輕聲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們倆羣裡那麼明顯,誰看不出來……陳俊仁這個人,你自己注意些吧。”
在娛樂圈這種幾乎是每分每秒都要和各色人等各類性格的人羣打交道的地方,盛繁也是練就了一雙毒眼,人的性格好壞幾乎是只要幾句話甚至幾個動作就能大概確定,一般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陳俊仁這個人……呵,盛繁覺得他並不適合羅琦琦這種看似張揚其實沒多少心眼兒的小公主。
羅琦琦會被他給玩兒死的。
——可惜盛繁這難得的好心並不被羅琦琦接納。
她只是表情一冷,朝着盛繁翻了個白眼,“用不着你在這兒瞎點評,他是什麼人我自己看得明白。”
說完,她自己就穿着她的小熊睡衣登登登地爬上了她的牀,蚊帳一拉,就消失在了盛繁的視線裡。
盛繁無聲一笑,也不說什麼,只是轉頭開始收拾自己下午還沒來得及整理完全的櫃子。
楊啓樂的位置就在盛繁的旁邊,她坐在凳子上,眼皮幾瞬擡起又落下,嘴脣幾番囁嚅,都沒能說得出來話。
盛繁乾脆轉頭直接看着她。
“怎麼了?”
楊啓樂和她對視,眼神之中藏了幾絲隱蔽的戒備和些許小心翼翼。
眸光帶着種說不出來的韌勁兒的女孩突然開口,“我……我媽媽,走的時候……帶走了你的毛巾。”
盛繁乾脆直接轉過身子來看着女生,半倚在自己的櫃子上,眼神帶着幾分不在意。
“沒事,一塊帕子而已。”
但楊啓樂不這麼認爲。
她使勁兒地抿着自己的脣,嘴脣乃至臉頰都毫無血色,看上去有幾分蒼白。
停頓好半晌,她才突然擡眸,眸光微盛,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味道,異常認真地看住盛繁,盯着她表情的每一個細節。
看了許久,她纔開口,聲音微澀。
“所以,我又重新給你買了一塊兒……隨便你要不要吧。”
說完這話,她就驟然起身,走到陽臺上開始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看也不看盛繁,東西擺放時被她搞出巨大的響聲。
盛繁微愣,看着那道背影好幾秒,目光才轉到自己的櫃子頂端。
一塊兒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靜靜躺在其上。
上面沒有商品吊牌,但盛繁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某個日本的牌子,價格足足是自己早上那塊隨便買的拿來當抹布的帕子的五倍。
那塊帕子格紋繁複,透露出幾分高級的味道來,疊得四四方方,看去連邊角都有幾分奢侈的銳利。
盛繁眼眸微微帶笑,伸手拿起這塊帕子,手感卻是和它外表截然相反的柔軟細膩。
碰着它的表面,盛繁卻彷彿觸摸到了一顆倔強又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