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一邊大叫有賊人,一邊跑回船艙拿出她的短筒燧發槍,她一共有六把,送給徐楓、慶豐帝、元寶、乾爹汪福海各一把,自己私藏了兩把防身,這個是荷蘭人最新式的□□,有一個裝着子彈的轉輪,轉輪裡裝着三發子彈,可以連發三槍。這時萍兒已經嚇呆了,她手裡還捧着準備拿給沈今竹的望遠鏡,沈今竹遞給她個包袱,裡頭裝着幾個像是泡發海蔘似的陶製炸【彈,“拿着這個,現在保命要緊,要是有賊人過來,你就點燃引線扔過去炸他們。”
這時睡在隔間的峨嵋穿着月白中衣就跑過來了,她手拿着一柄長刀,見沈今竹手裡的燧發槍,一把抓在手裡,沈今竹問道:“你會使這個?”
峨嵋端着槍平舉試着瞄準,說道:“和師傅去牛首山打獵的時候他教過我。”沈今竹暗道:孤男寡女上山打獵,你師傅不是在教徒弟,而是——真是一日爲師,終身爲夫啊!
這時房門騰的一下被踢開了,萍兒緊張的握抱着一包袱炸彈瑟瑟發抖,忘記了沈今竹的叮囑,峨嵋則冷靜地端着手裡的燧發槍瞄準了來人,正是女鏢頭丹娘和她的一個徒弟,她的雙刀上都全是血,胸口也有飛濺的血漬,大聲說道:“東家!鏢局有內鬼,值夜的鏢師和水手全被哄騙喝下毒酒,已經全死了,那人砍斷了主帆,還釋放了信號,現在大船走不了了,我和智百戶除掉了內鬼們,智百戶在下面放小船,我保護您從纜繩上吊下去!”
沈今竹拿着一個小包袱出了船艙,智百戶已經划着小船到了大船旁邊,擔心歹人划船攔截,他已經將其他幾條小船全部鑿沉了,這是唯一的逃生船。他手裡牽着從樓上扔下來的纜繩,要她們一個個的抓着纜繩滑下來,沈今竹用帕子裹着雙手,第一個順着纜繩溜下去,丹娘要萍兒先下去,萍兒抱緊了包袱只是搖頭,說道:“你們先走,我——我不行的,我抓不緊繩子,你們先走。”
這時已經有幾個穿着夜行衣的匪徒上來三樓的甲板處,峨嵋連開了三槍,兩人中彈,燧發槍的子彈已經打空了,匪徒躲在掩體後面,怕吃槍子兒,也不敢貿然過來,丹娘將繩子拋給峨嵋,峨嵋抓着繩子徑直跳下去,落在湖面小船下面時鬆開手,智百戶配合默契的一把抱住了她,無奈徒弟太重了,加上下墜之力,智百戶這種壯漢都被壓塌了跌坐在船艙裡,師徒滾成一團,差點弄翻了小船。
丹娘和女徒弟身手敏捷,均輕鬆的順着繩索滑下來,沈今竹擡頭看着留守在船樓上的萍兒,急忙叫道:“你抓着繩子快下來,不要害怕,我們都在下面接着你!”
萍兒從欄杆上探下頭來,卻不像剛纔那樣瑟瑟發抖了,悽然一笑,說道:“你們快走!我不會用兵器、也不會水,會拖累你們的。”
這時數十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圍過來了,萍兒抽出防身的匕首割斷了纜繩,斷了後路,用線香點燃了包袱裡的土陶炸【彈,一個一個的朝着人羣扔去,轟隆轟隆!三樓甲板上頓時火光四濺,硝煙瀰漫!
嗆人的火藥味和着陶片、木頭還有人的殘肢從頭頂上落下來,衆人咬牙蕩起了船槳,四個人一起划動四隻船槳,女鏢頭丹娘舉着一個門板立在船尾抵擋從大船射過來的箭矢和子【彈。
小船在太湖上飛速前行,很快隱沒在夜色中,遠處大船時不時傳來陣陣轟鳴聲,最後一聲更是如雷霆萬鈞般,是數個炸【彈一起爆【炸纔有的動靜和聲響,但見大船上騰起了個巨大的火球,整個船樓都被炸榻了!
“萍兒!”沈今竹看着遠處着火燃燒的官船,簌簌落下淚來,她和萍兒只相處了短短兩個月時間,雖配合默契,但是情誼遠不如瓔珞和峨嵋,她真沒有想到萍兒會爲了她捨命,拿着炸【彈拼死一搏,以留給他們逃生的機會。
炸【彈的威力使得那艘掛着兩串紅燈籠、如幽靈般的船隻都調轉了船頭往旁邊挪開了,就怕船上還有炸【彈。這時漆黑的夜空開始落下了細雨,將沉浸在失去萍兒的傷痛中的沈今竹驚醒了,她站在船尾舉起西洋望遠鏡細瞧,說道:“那艘大船已經放下十來艘小船下來尋我們,都僞裝成漁船,看來他們是早就準備好了。峨嵋,護好火【槍和火【藥,莫要淋溼了。”
身後的峨嵋喃喃道:“已經晚了,防得住雨水,防不住湖水啊。”
“什麼?”沈今竹回頭一瞧,但見峨嵋所在的船艙正咕嚕嚕的往外冒水,智百戶乾脆脫去了上衣去堵缺口,丹娘和女鏢師揮着葫蘆瓢往把船艙的積水往外倒,小船勉強不往下沉了。峨嵋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歹徒的小船已經搜尋過來了,我們的小船撐不了多長時間的,我最重了,乾脆跳下水抱着門板跟着你們,你放心,我水性很好。”
言罷,峨嵋抱着門板真的要往水裡跳,沈今竹想起剛纔萍兒的捨身忘死,她忙阻止了,指着東南方說道,“剛纔我用望遠鏡瞧過了,那裡黑乎乎的一片應該就是岸邊的蘆葦叢,我們可以在小船沉沒之前靠岸的。”
於是衆人協作,丹娘堵着越來越大的缺口,女鏢師往外舀積水,沈今竹、峨嵋還有智百戶拼命的划動着船槳,往岸邊劃去。沈今竹看着後面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黑點,不由得着急了,說道:“再快一點,他們好像已經發現我們的行蹤了。”
快要靠岸時,小船已經進了大半艙的水,根本劃不動了,衆人只能跳下船,踩着齊胸的湖水,在淤泥中互相攙扶着,艱難的往岸邊走去,雨水漸漸大起來了,智百戶個子最高,他將□□和火藥放進一個竹筒裡,綁在後脖上,以免淋溼了,每個人至少拖着兩斤淤泥上了岸邊,都光着腳——還是智百戶考慮的周到,他擔心鞋襪在踩湖底淤泥的時候被黏住,叫大家下水時都事先把鞋襪都脫了。
衆人匆匆洗去褲管和腿上的淤泥,重新穿上鞋襪,穿鞋的時候峨嵋疼的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沈今竹覺得不對勁,強行脫了她的鞋子,赫然看見她的足底已經是殷紅一片,浸透了輕薄的松江布做的暑襪,峨嵋咬牙說道:“在淤泥裡被河蚌殼劃了一道口子,不打緊的,還能走路。”
智百戶忙撕了衣襟給徒弟包紮傷口,沈今竹說道:“不要逞能了,智百戶揹着你一起——”
一柄長刀架在沈今竹的脖子上,女鏢頭丹娘將沈今竹脅持在懷中,冷冷說道:“我能放他們走,你必須留下。”
女鏢師丹朱鞋子穿了一半,見此情形,不禁驚呼道:“師傅!你——”
丹娘右手用長刀脅持着沈今竹緩緩往湖邊退去,不忍直視愛徒的驚訝失望的眼睛,說道:“我不配做你的師傅,我背信棄義,出賣了東家。上個月他們把我丈夫的人頭送過來了,如果我不配合他們,下一個人頭就是我守寡的娘,再下一個就是我兒子。”
沈今竹猛地回想起丹娘衝進臥艙時的情境,說道:“信號是你放的,主帆也是你砍斷的,人也是你毒死的,這小船也是你偷偷鑿的洞,方纔你還裝模作樣堵洞口,呵呵,其實在暗中放水吧,難怪這船沉的如此之快,原來你纔是內鬼。”
丹娘面無表情說道:“除了毒不是我投的,其他都是我做的。我的任務是把你綁走,你們快走吧,等我放了信號要歹人來接應,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了,丹朱,你跟着智百戶和峨嵋一起走,他們不會留活口的,你我師徒多年,今日緣盡於此吧,以後再見面,大家就是仇人了,我不會留情,你也——你好自爲之。”
峨嵋騎在智百戶背上破口大罵:“快放了今竹!你這蠢貨,知道他們不會留活口,難道你不是活人嗎?你都死了,你兒子豈有命在?”
智百戶背緊了峨嵋,不讓她下來,說道:“丹娘,你若此時肯放下屠刀,放了沈小姐,我們可以不計前嫌,幫你救出兒子。”
丹娘瞳孔猛地一縮,右手的長刀逼近,刺破了沈今竹咽喉的皮膚,一行鮮血如蚯蚓般流下來,丹娘冷冷道:“廢話少說,你們再不走,我就放信號了,誰都走不了。”
沈今竹竭力往後仰着脖子說道:“你們快走吧,放心,我會活着回來的,他們若要我死,我早就死一百次了。你們走後,立刻去蘇州找錦衣衛,匪徒在太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有蛛絲馬跡可查,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拿着我的包袱,務必完成月港的交易,把這筆生意作成了,我會回來的,呵呵,有金山銀山在,我也捨不得死啊。”
丹娘點燃了一個小竹筒,紅色的焰火騰空而起,映紅了人們的眼簾,和方纔官船上的一模一樣,沈今竹叫道:“智百戶,快帶着峨嵋離開!”
“你放心,我定會完成你的託付!”智百戶對着沈今竹點點頭,揹着峨嵋拔足狂奔,一旁的女鏢師跟緊跟其後。丹娘掏出繩索,捆住了沈今竹的手腳,沈今竹對着脖子上的長刀苦笑道:“我無法反抗,也跑不動,這刀可以放下了吧,夜風太涼,我身上都溼透了,萬一憋不住打個噴嚏往刀口上撞,切斷了咽喉,你拿着一具屍體,不好向你主子交差的,你兒子恐怕也保不住性命。”
丹娘緊了緊沈今竹手上的繩索,這才放下架在她脖子上的長刀。沈今竹見狀,繼續開始攻心之戰,說道:“丹娘,你是瓔珞在虎威鏢局千挑萬選出來的女鏢頭,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位置不容易啊。
我也是女人,曉得其中的難處,我們除了要解決男子們遇到的一切苦難,還要面對性別這個不容改變的事實。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女人一輩子受困於內宅和家務,一輩子都要仰人鼻息,出嫁前依靠父母兄弟,出嫁後如藤蘿一般纏着夫家這顆大樹才能生存。憑什麼?大家都是有手有腳,有思想的人,我們女子生下來就因臍下三寸的地方沒有長根棍子就低人一等嗎?”
丹娘意外的瞪大眼睛,沒想到一個千金大小姐能說出“棍子”這種粗鄙的話來。
沈今竹偷瞄着丹孃的神色,好像有些動容似的,於是乘熱打鐵繼續說道:“人分三五九等,是因爲善惡、美醜、聰敏愚笨、勤勞懶惰還有好運歹運等原因。我們女人卻因爲性別而受到牽制,盤古開天地,女媧造人之時,又沒說女人就一定要在家裡等着被父兄、被丈夫和兒子決定命運,憑什麼我們就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一生的悲喜都要被男人控制?”
“像我們這種鼓足了勇氣當面立戶、自己養活自己的女子則被人視爲異端,被打壓牽制,我們越是優秀、就越會引起一些人莫名的惶恐,冷嘲熱諷的,逼着我們迴歸大家庭,連身邊至親的人都不理解我們,也紛紛以愛的名義規勸我們回去。唉,女子在外頭拋頭露面養活自己,倘若心靈不夠強大,那些流言蜚語和異樣的眼光就能把人擊潰了。可是鳥兒一旦嚐到自由的滋味,如何會心甘情願回到鳥籠子裡去呢?自強自立確實辛苦,可在家相夫教子,還要捏着鼻子替丈夫養姨娘侍妾,和妯娌公婆勾心鬥角,難道不辛苦、不心累?人都有趨利避害之心,我們並非不想着要安逸舒服一些過日子,可是尊嚴和自由在我們心中比安逸更重要,對不對?”
從來沒有人如此直白的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丹娘從十五歲開始做女鏢師,到現在四十出頭成爲作爲威武鏢局的第一女鏢頭,吃得苦、聽的嘲諷遠多於沈今竹,此時此刻有惺惺相惜之感,倘若丈夫和兒子沒有出事,我們或許可以把酒言歡,互相傾倒苦水,述說這些年的不易,這些苦楚只有女人才能瞭解,可是現在——
前來接應的船隻已經靠岸,沈今竹不再言語,小船靠岸,站在船頭上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敏捷的跳下船,他手上舉着火把,居然是一個異國人的面孔,沈今竹覺得眼熟,好像在那裡見過似的,男子說的一口葡萄牙語,調笑道:“我們又見面了,朱諾小姐,或者——稱呼您爲沈小姐?”
那個男子一邊說話,一邊猥瑣的靠近了她,像獵狗聞獵物似的從頭到腳嗅了她一遍,沈今竹聞着男子一股熟悉、噁心的氣息,是梅【毒的氣味!頓時想起來他是誰了,“你是北大年葡萄牙商館的卡洛斯!”
沈今竹跟隨洋乾爹弗朗克斯離開巴達維亞後,第一個落腳的城市就是北大年,當天弗朗克斯帶着她下館子吃飯,和葡萄牙商館的卡洛斯衆人相遇,卡洛斯對她出言不遜,弗朗克斯拔劍提出決鬥,來保護女兒的尊嚴,弗朗克斯獲勝,卡洛斯不服氣,居然背後拔槍要射殺弗朗克斯,沈今竹的手比他快,飛速拔槍打掉了他的槍,也炸【斷了他三個手指頭。
卡洛斯嬉笑道:“很榮幸你還記得我這個手下敗將,我的記性也不錯,敢冒犯我的尊嚴的人最後都去見上帝了,哈哈。”
沈今竹瞳孔猛地一縮,“是你殺了酒樓的活計和掌櫃,還放火燒了客棧?”那個酒樓的店小二還認出了她的身份,並偷偷塞給過一張紙條,可惜等她有時間去酒樓找他時,卻已是斷壁頹垣,全都死絕了。
“我的手指頭就是在客棧丟的,他們不能讓手指頭重新長出來,就只能拿命賠了,哈哈。”卡洛斯仰天長笑,舉着缺了三個手指頭的左手說道:“朱諾小姐,自從在北大年被你一槍斷了三個手指頭,我就一直想着如何和你重逢呢,做夢都忘不了你,本來出於紳士,我應該先徵得你父親的同意才能和你約會的,不過我們都知道了,弗朗克斯並非你的父親,所以呢,朱諾小姐——”
細雨如絲,濡溼了沈今竹的長髮,因半夜被吵醒,她披散着頭髮,來不及梳髻,一頭秀髮貼在前胸和後背之上,她剛從水裡走到岸上,全身溼透,輕薄的夏衣緊緊帖服在身上,少女美好的曲線一覽無餘,此刻又被丹娘捆住了手腳,坐在地上,身體被迫彎成一個誘人的弧度。卡洛斯呼吸一滯,左手殘餘的拇指和食指探進她的發間,輕輕的揉搓着,嘴脣靠在她的耳邊低語,“哦,朱諾小姐,你美的像一個剛上岸的水妖,覺得很冷是不是,今晚就讓我用體溫慢慢烘乾你的頭髮、你的——”
雖聽不懂這個異國人嘰嘰呱呱說些什麼,但看着卡洛斯色眯眯的眼神和猥瑣的表情,丹娘厭惡的一把推開他,她是練家子出身,手勁很大,將鐵塔般的卡洛斯推了一個踉蹌,差點仰倒在太湖水中,卡洛斯大怒,拔出了隨身攜帶的西洋劍,丹娘揮着雙刀擺出一個起手式,毫不相讓。
撐船的艄公也跳下來,叫道:“丹娘!這個西洋人是主人的貴客!莫要對他動手!“
丹娘瞪着艄公一眼,啐了一口,說道:“呸!你我相識多年,你不知我的脾氣嗎?最討厭這種欺辱女人的畜生!我的任務是將沈小姐囫圇個綁回去,他別想碰我的人!“
這個艄公正是在客棧投【毒,毒【死楊姓商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虎威鏢局以前的路鏢頭,正是他策劃了此事。路鏢頭居然會說簡單地葡萄牙語,對着卡洛斯說道:“你是主人的貴客,這個女人也是主人的客人,你們是朋友,不是敵人。”
卡洛斯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那麼請你轉告你的主人,我不想做這位沈小姐的朋友,我要做她的情人。”
路鏢頭敷衍了幾句,將身上的黑色大氅脫下來披在了丹娘身上,丹娘沒有拒絕,她收起雙刀,扶着沈今竹站起來,寬大的大氅將兩個渾身溼透的女人裹的嚴嚴實實,總算遮攔住了卡洛斯炙熱的目光,丹娘和沈今竹上了船,卡洛斯正要跟上去,丹娘刷的一下拔刀說道:“我討厭這個人,要他上別的船。”
路鏢頭想了想,對着卡洛斯歉意的說了幾句,隨即跳上了小船,撐船離開了,卡洛斯站在岸邊大聲咒罵,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搭上後面接應的船隻。
小船將平靜的湖面劃出一條線,丹娘壓低了聲音,急促的問道:“我娘和我兒子呢,他在那裡?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們什麼時候放人?”
路鏢頭也低聲說道:“你放心,壯兒沒事,他們祖孫兩個在澳門,過的好好的,以後你和他們在澳門生活,我們全家一起爲主人效力,將來——”
丹娘打斷道:“誰和你是一家人?莫要廢話,我只想要見到娘和兒子。”
路鏢頭說道:“你不用再瞞我了,壯兒是我的種,我一看他的相貌就知道了。當年是我不對,中了賭場的局,誘惑着監守自盜,偷了鏢銀,被鏢局趕出門。是我辜負了你,我爲了躲債遠走他鄉,回來時你已爲人【母,我當時太傻,還以爲你移情別戀,絕望之下,就去當了倭寇,後來被主人收入門下,才得以洗手上岸。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們娘倆。”
丹娘目光冰冷,說道:“我丹娘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年少輕狂,被你的花言巧語矇騙,一時衝動*於你,珠胎暗結,我的丈夫雖然平庸,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就是落魄到去碼頭做苦力,也不會去殺人放火當倭寇!我被你逼的家破人亡,不得已出賣東家,亡命天涯,我會帶着家人遠遠離開,你是我們家的大仇人,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刀下。”
路鏢頭惱羞成怒,說道:“你以爲自己有多麼高尚,多麼無私嗎?爲了你的家人,你出賣了東家、殺了同伴——”
“胡說!我沒有殺他們,是你們買通了跟船的鏢師投毒,馬錢子牽機之毒,那些人的扭曲痛苦的死相是我一輩子的噩夢!我殺的是投毒的叛徒!”丹娘眼神很痛苦,“我丹娘三代都是是吃走鏢這碗飯的,如今三代人的名譽都毀在我手裡了,死後沒臉見爹爹和祖宗。我是自私自利,出賣了東家,犯了行規大忌,可是我不會像你這樣沒有底線當倭寇認賊作父!”
路鏢頭反駁道:“我的主人不是倭寇,他出身高貴,豈能和倭寇相提並論……”
這對昔日戀人反目成仇,沈今竹低頭不語,腦子裡卻貪婪的收集着消息:路鏢頭以前做過倭寇,跟着新主子洗手不幹了,而且還出身高貴。葡萄牙人卡洛斯是他主人的貴賓,他如此大張旗鼓的把我以客人的名義強行綁架帶走所爲何事?還真是複雜啊,背後元兇到底是誰呢?萍兒投出了那麼多的炸【彈,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駐守在太湖附近的軍營應該聽到動靜了吧,趕緊找機會乘機逃跑。
沈今竹被帶到了那艘掛着紅燈籠的幽靈船上,一登上大船,甲板上赫然放着一口大棺材!沈今竹被強行灌了湯藥,暈倒在地,被裝進了棺材裡。
等她再次醒來時,眼前的一切都令她驚訝不已,她不知何時被人換一身全是繁複的純白蕾絲堆砌而成的寢衣,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她揉着昏沉沉的頭顱從棺材裡坐起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曾經給你講過,在我的家鄉,有吸血鬼的傳說,每到晚上,吸血鬼就從棺材裡蹦出來,四處吸食人血爲生,鮮血是吸血鬼唯一的食物,我迷人的未婚妻,你就是一個能夠在太陽底下暴曬而依舊能存活的吸血鬼。你答應我的求婚,卻轉眼就投入我父親的懷抱,成了他的未婚妻,然後你又殺了他,換得了財富和自由,你的每一步都是踏着血腥前進。”
來者的聲音非常柔和好聽,沈今竹彷彿又回到了以前在巴達維亞的夜裡,那個少年就這樣對着她吟誦着情詩,起初她一概聽不懂,但是少年人的目光溫柔如水,比月光還要柔和,就像牀上柔軟的天鵝絨枕頭般撫慰人心,不帶着一絲□□,就像教堂的藻井處描繪的純潔的天使。
不需要轉頭相看,沈今竹就知道來者是誰,威廉,惡魔科恩的天使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