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秉正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我還可以嗎?”
趙翀道:“一個人做事,若是連去做的決心和勇氣都沒有,想來做什麼都是一事無成的。顏院長真若覺得自己的不行,不如就放手吧!”
顏秉正倏然瞪大了眼睛,“什麼叫放手?”
趙翀道:“大男人立於天地間,就該給自己的家人最好的保護。如若做不到,那就放手讓他們離開。讓他們去找能給他們庇護的人。”
顏秉正眼睛泛紅,“趙大人這是在勸我同意和離?”
趙翀嘆了口氣,“凡事,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是一個局外人,顏院長現在能給他們的東西的確有限。既然能夠放手讓庶子庶女離開,那何不再放手一次?”
顏秉正支撐着身體的手臂搖了搖,“趙大人的意思,也是在說我是偏心的嗎?”
趙翀點點頭,“顏院長難道不是偏心的?從前的十七小姐是傻的,四太太在十七小姐身上傾注的心血遠遠的多過四少爺。那麼,顏院長呢?在十七小姐身上投注的感情可是能有十八小姐的一半?”
“我------”顏秉正砸吧了一下乾裂的嘴脣,想要否認,卻似乎一下子找不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
顏十七是傻的!
這是一根刺!
這根刺不僅刺在了高氏的心上,更是橫亙在了他們夫妻之間。
他全力栽培顏如鬆,不僅僅因爲顏如鬆是男子,還因爲顏如鬆聰慧。
他不看重顏十七,不僅僅因爲顏十七是傻的,更主要的還因爲高氏爲了這個傻女兒,根本就忽視了他。
若不是爲了賭氣,他緣何會收習氏和範氏塞過來的姨娘?
最初的時候,他是真的想要刺激一下高氏的。
他想要把高氏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身上來。
卻沒想到事與願違,高氏更因此一步步遠離了他,終至於到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所以,自從顏十七靈魂歸竅後,他每每看到顏十七那雙落在自己身上的烏沉的大眼睛,就會心虛的不行。
他拼命的告訴自己,他是一碗水端平的。
顏十七從他這裡得到的少,卻已經從高氏那裡彌補了。
卻忘了,高氏的是母愛,而屬於父親的那一份,缺失了,是任何人都不能補上的。
就在剛剛,顏十七在廳堂裡聲淚俱下的指責他的每一句,都是在控訴自己這個父親在女兒面前是多麼的失敗。
剛剛,那雙烏沉沉的大眼睛再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已經多了意味不明的嘲諷的。
這個女兒的心自己還能捂熱嗎?
到了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從前對於顏十八的確是付出了良多的。
那個時候總以爲,小女兒的聰慧和貼心,是可以令他倍感欣慰的。那種欣慰甚至可以彌補高氏對他的疏遠造成的空落。
此時再回想起來,當初自己對於顏十八的寵愛,何嘗沒有報復高氏寵愛顏十七的成分?
他曾經,竟是錯的那般離譜嗎?
“亡羊補牢,真的還來得及嗎?”如此沒有底氣的話,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別人。
趙翀道:“顏院長養好了身子,就多出去走動走動吧!男人,不該把自己拘泥於內宅之中。你同科的那個齊英,如今已是戶部侍郎了,頂替的正是府上三老爺的位子。”
顏秉正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趙翀道:“顏院長剛纔暈着的時候,四太太在外面已經退而求其次了。暫且不和離,但是得先分家。希望顏院長這次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四太太是個殺伐決斷的性子,顏院長再走錯一步,那就不是坐下來談和離了,顏院長應該就會接到休書了。”
“怎麼可能?”顏秉正就徹底的陷入了驚悚中。
趙翀扯動脣角,“從前的四太太可能不會,爲着一雙兒女考慮的太多,顧忌的太多。但現在,可不一定了。”
顏秉正道:“是了!帝師的威嚴還在嘛!”
“顏院長又錯了!帝師那個人也是很正統的,真正會慫恿四太太休夫的人,不會是帝師府的人,而會是那個一直不怎麼受您重視的傻女兒!”趙翀收好了鍼灸包,隨手揣進了袖袋裡,擡腳往外走。
顏秉正就覺得整個後背都汗溼了,溼衣服貼在身上,竟是透心的涼。
趙翀卻又突然回頭,“提醒顏院長一句,顏三爺想要重回二品,已經沒有可能了。”
趙翀出了裡間,就見一廳堂的人都集中在門口,透過開着的門縫往外張望。
這其中,包括德高望重的帝師,有端莊溫婉的高氏,有一臉嚴肅的高峻釗,有摩拳擦掌的關山月,有飽讀詩書的狀元之才,當然還少不了得理不饒人的小丫頭。
看什麼,這般有吸引力?
趙翀的腳步故意踩的有些重,卻沒有人回頭。
不得已,清了清嗓子。
顏如鬆轉過身來,一拍腦門,光顧着看熱鬧了,把趙大人忘到裡間屋裡了。“呵呵!趙大人!”
顏如鬆這一呵呵,倒是把所有人喊回神了。
只是這一回神,面對這一臉好奇的趙翀,就全都不自然了起來。
顏十七最先回復常色,臉不紅氣不喘的道:“趙大人可曾見識到,什麼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趙翀抿了抿脣,酒窩若隱若現,“不曾!怎麼,外面正在上演嗎?”
看着她強裝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說話,心裡就有歡喜盪漾。
不過是一個正眼,他竟是這般的知足。
顏如鬆道:“嗯!已經上演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