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忙不迭的起身,衝着顏十七責怨道:“你這丫頭,自己身子骨剛好一點兒,哪有力氣去扶別人啊?你就算想當個好姐姐,也得看人家領不領情吧?”
這當兒,滕氏和杜氏齊齊的走過來,一起把顏十八架了起來。
杜氏忙解釋道:“這是跪久了,腿發麻了呢!”
高氏轉向上座,“關於十八,母親怎麼安排的,還請母親示下,媳婦也能心中有數。”
顏老夫人乾咳兩聲,望了顏老爺子一眼,“先把人扶下去吧!她最近在我身邊侍疾,伺候的很好。”
高氏客套道:“那就請母親多費心了!十八可是我們四爺的心頭肉,我帶在身邊,也的確不好管。重了說不得,輕了又怕被人說成不盡心。”
行禮告辭轉身往外走的顏十八腳步又踉蹌了一下。
顏十七爲高氏的這番話殺人於無形當中,暗暗叫好。“孃親放心!十七以後會很乖的!只是,十七學不來那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跪,討不了父親的歡心,還望孃親見諒。”
高氏拍拍她的手,“你是孃親教出來的,學那些個姨娘的招數做什麼?”
已經走到門口的顏十八就又差點兒磕在門檻上。
高氏拉着顏十七行禮,“父親,母親,若無其他吩咐,媳婦就先告辭了。”
顏老爺子挑眉,“這就走?不留飯?”
顏老夫人拉了臉。
範氏笑道:“一早就吩咐廚房殺雞宰羊了!這會兒怕是已經上竈了。弟妹若無要緊事,帶着十七歸家,怎麼也得吃了飯再走啊!”
高氏道:“一早遞了帖子去楊府,鬆兒傷了人家家的小姐,此事怎麼也得親自登門拜訪一下。現在怕是已經有了回帖了,所以,有些事還是早作準備的好。”
“這樣啊!”範氏訕笑。
顏家人的表情各異。
顏老爺子道:“鬆兒的事情,難道府裡沒有派人去過楊侍郎府上嗎?”
範氏看了眼沉默的顏老夫人,道:“早前是派人送了藥材過去的!”
高氏接過話去道:“多謝三嫂爲鬆兒費心了!事到如今,還是我這個當孃親自登門比較好。”
顏老爺子蹙眉,道:“去吧!”
高氏便拉着顏十七如蒙大赦般的離去。
滕氏和杜氏齊齊送了出來。
“四房那邊的宅子,加緊時間修葺吧!”顏老爺子飛快的起身,擡腳離去。
屋子裡便傳出了茶杯落地的聲音。
可惜顏十七已經出了垂花門,聽不到了,否則肯定會大笑三聲的。
馬車上,高氏雙眉似蹙不蹙的看着顏十七。
顏十七就往高氏身邊蹭了蹭,“孃親,十七沒做錯什麼吧?”
喬嬤嬤笑道:“姑娘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呢!主子嫁進顏家這麼多年,就今天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
顏十七抿嘴笑,“我就是要把孃親從前丟的,都一一找回來。”
高氏擡手撫摸她的頭髮,“你呀!”
顏十七道:“從今後,十七定然不會讓孃親再受委屈。”
喬嬤嬤欣慰的抹眼淚,“主子可算是熬出來了!”
高氏道:“先別急着誇她!否則還不得翹辮子啊?”
顏十七撇撇嘴,“纔不會!”
高氏道:“你可知今日孃親是一直爲你捏一把汗的?”
顏十七抓過高氏的手把玩,“孃親肯定又想多了!今日十七又不是奔着找事去的,不過是見招拆招罷了。”
高氏嘆氣,“你就沒想過她們會不買你的賬?”
顏十七無所謂的聳聳肩,“不買拉倒嘍!反正我又不會損失什麼。凡事做了再說!”
喬嬤嬤失笑,“咱家姑娘就是豁達的!”
高氏搖搖頭,“就是膽子大!你怎麼就養成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呢?”
顏十七咧嘴,“我有什麼可怕的啊?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給頂着唄!我個子這麼矮,只管躲清閒就好。孃親,你說我這身高不會是隨了祖父吧?”
高氏終於繃不住,笑了起來,“你祖父的四個兒子,沒有一個個矮的。傻丫頭!你並不矮!”
顏十七笑,“我知道啊!我就是一般個子,跟那些出挑的相比,不是我矮,只能說是她們長太高了。女人個子太高了,其實也會給男人很多壓力的。”
喬嬤嬤和兩個丫鬟就都捧腹大笑。
高氏也是笑出聲來,“這丫頭,慣會胡攪蠻纏給自己找理由。”
顏十七嘻嘻笑,“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凡是笑的,都是極力贊成的呢!”
高氏斂了笑,“那你倒是說說,剛剛在顏家,你爲何沒有吃虧啊?”
顏十七很認真的想了想,“一根筷子,容易折斷。一把筷子,便是不易折斷的。人多了,就會各懷鬼胎。顏府的人,那麼多,光你們這一輩就妯娌四個。整天的住在一起,難免有矛盾。所以,她們人心不齊,也就很好利用了。”
高氏瞪大了眼睛。
喬嬤嬤連連點頭,“姑娘分析的太好了!主子總是擔心這,擔心那,但老奴覺得,姑娘有這樣的心智,主子是真的可以放手了。”
高氏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我只怕她是誤打誤撞,沒想到這小腦袋瓜裡,裝的倒也不是草包呢!”
擡手,戳了顏十七的腦門一下。
顏十七得意的笑,“我可是帝師的外孫女,怎麼可能給他老人家丟臉!”
高氏眯了眼睛,“我看你這胡攪蠻纏的樣兒,倒是像你祖父呢!”
“不是吧?”顏十七垮了小臉。
高氏失笑,“你祖父當年在朝的時候,就是以無理爭三分而出名。”
顏十七這下子連小肩膀都垮了,不甘心的道:“那父親怎麼沒有隨他一星半點兒的?”
高氏的笑容倏然消失,“他隨了你姨祖母!”
顏十七撅了小嘴,“姨祖母當年能把正妻之位讓出來,可不就是個傻的嗎?”
高氏道:“不在我跟前的時候,這樣的話少說!”
顏十七吐吐小舌頭,轉向報曉要荷包。
伯母們給的是十兩的銀錁子,嫂嫂們給的是五兩的銀錁子。
顏十七把荷包往報曉懷裡一推,撇嘴道:“小氣!”
高氏看的直搖頭,“那對她們來說,已經不少了!你以爲誰都跟你舅母似的,那麼財大氣粗啊?”
顏十七道:“我舅母,那可不止是財大氣粗,還得捨得在我身上花銀子才行。就怕有些人,就算是守着座金山,也未必會捨得呢!”
高氏想的卻是,她得找關山月好好談談。以後少在顏十七身上花銀子。
這樣子下去,顏十七非得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不可。
這將來嫁的夫婿,有點兒家底還好說,萬一跟顏秉正似的,一窮二白,那還不得天天哭着回孃家打秋風啊!
馬車駛進高府,高氏便趕忙打發了報曉去回事處問有沒有楊府的回帖。
報曉空着手回來。
高氏不禁蹙眉,“楊府這是什麼意思?”
顏十七勸慰道:“孃親別急!咱心意到了就好!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楊府那邊的後宅怕也不是個簡單的呢!”
高氏好奇的看過來。
顏十七便把打聽來的楊府的事情簡單的提了兩句。
高氏也是忍不住的嘆氣,“楊府的大小姐,看來日子也不是很好過啊!”
關山月從高老太太屋裡出來,“怎麼在院子裡杵着,趕緊進屋啊!這天,多冷啊!正要派人去顏府看看呢!老太太急的不行,以爲你們這娘倆去闖龍潭虎穴,被老虎吃了呢!”
顏十七便朝着關山月撲了過去,“還是聽着舅母說話舒服啊!跟老虎們說話,真是太費勁了。”
關山月就哈哈大笑,笑聲直逼雲天。
高氏撫額,這倆還真是臭味相投了,湊在一起,分明是老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架勢。
進了屋,高老太太又是一番審訊。直到顏十七喊餓,才把這一頁掀過去。
回到朝夕院,顏十七便上榻睡了。
去顏府走了一遭,說不累是假的。
應對那些人,畢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才行。
今天擺了顏十八這一道,希望她日後能夠得着教訓,收斂一下。
否則,只怕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顏十七迷迷糊糊的想着,覺得自己似乎剛睡着,就被嘰嘰喳喳的叫聲吵醒了。
那聲音雖然是故意壓低的,卻跟一般人平常說話並無兩樣。
顏十七嘆氣,沙暖就掀簾走了進來,“是兩位少爺過來了!執意要等姑娘起身,趕也趕不走!”
顏十七打個哈欠,“你當然是趕不走的,讓報曉去趕!他們兩個一起上,應該也不是報曉的對手。”
沙暖面露爲難,“他們若是在院子裡打起來,豈不更吵?”
顏十七無奈,“那就起吧!”
天知道她有多麼不願意離開她溫暖的被窩。
從榻上下來,瑟縮着坐到了火盆旁。
高顓和高頌就從外面推搡着進來了。
顏十七擡了下眼皮,“說吧!今天又野到哪兒去了?跑去外祖父那邊偷聽了,還是直接偷溜出去玩了?”
高顓看向高頌。
高頌道:“姐姐門縫裡看人!我們是那種不聽話的人嗎?祖父從上次禁了我們的足,我們就不曾出大門了。也不知什麼時候這禁足令才能解除。”
顏十七道:“沒有什麼事,跑來擾我的美夢做什麼?”
高頌道:“姐姐,一手畫圓一手畫方做到了。”
“嗯?”顏十七這才擡眸,一下子來了興致,“你們兩個之中的哪一個做到的?”
高頌搖搖頭,“不是我!”
顏十七看向高顓,“看不出,你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高顓比高頌看着憨實,在聰慧上是比不得高頌的,莫非是個心思沉靜的?
高顓也連連擺手,“也不是我!”
顏十七微愕,“別告訴我是外祖父啊!”
高頌抿嘴笑,然後扭頭看門口,“還不快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然後磨磨蹭蹭挪進來一個小身影。
“小白?”顏十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是她!”高頌徑直走到門口,將小白拖了過來,“姐姐,你這個小丫鬟厲害着呢!我們倆練了那麼久都做不到,她用了一炷香的時候居然就做到了。”
“是真的?”顏十七盯着小白那張粉嫩的小臉。
小白低頭,“我不是故意偷懶去跟兩位少爺玩的!”
高頌道:“姐姐對她是不是太嚴厲了點兒?不如把她送給我可好?”
顏十七瞟了一眼過去,“想什麼呢?這麼漂亮的小丫鬟也敢打主意。就算我這關好過,舅母那邊會同意?”
高顓憨憨的道:“那姐姐也別兇她嘛!”
顏十七衝着屋頂翻白眼,“我哪裡兇了?沙暖,準備紙筆,讓小白畫!”
兩套紙筆很快的準備好了。
小白卻站着不動。
顏十七奇怪的看着他,“怎麼了?”
小白道:“祖父曾說過,做事情,一心不可二用。我這樣子,是不是很不好?”
顏十七走到他身邊,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所謂的一心不可二用,並非指的這個。是說你在做事情的時候,不可以三心二意。若你真做到了同一時間一心二用,那也是很大的本事呢!畢竟,他們兩個就做不到。你若真能一手畫圓一手畫方,我就教你雙手寫字。”
小白這才歡天喜地的奔向書桌。
雙手執筆,竟是真的做到了一手畫圓一手畫方。
顏十七的雙眸中便有亮光閃爍。
高頌倒揹着手,一副老成的樣子,道:“我知道我們爲何做不到了?這種事,得從小練起啊!像我們,都長這麼大了,想什麼做什麼都基本已經定型了。哪像她,還是個小孩子。把她塑造成什麼樣,應該就是什麼樣吧!”
顏十七憋着笑,“這個原因找的很好!”
高顓道:“看來,我是學不會雙手寫字了!”
顏十七道:“把單手的字練好了也是一種本事。”
高頌點點頭,“對!怎麼着都不能給祖父丟臉吧!”
顏十七趁機趕倆人去練字。
高頌臨走還不忘囑咐顏十七,“姐姐,小白是人才!一定要好好珍惜和利用啊!”
顏十七就再也憋不住,笑了起來。
小白,的確是個不簡單的!
所謂的一心二用,能做到的一般就兩種人,一種就是極聰明的,另一種就是心無旁騖的。
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定力肯定是不夠的。
那麼,小白之所以做到了,憑藉的就是聰明瞭吧!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聰明!
想當初,能夠從人販子手中逃離,其聰明才智就不是一般孩子所具有的吧!
小白握着筆在宣紙上畫圈圈,“從前在莒州的時候,姑娘就說過要爲我啓蒙的。”
顏十七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應該早啓蒙了吧?”
筆停住,墨汁便在宣紙上浸染了開來。
“姐姐教我雙筆寫字吧!”
顏十七嘆了口氣,道:“好!那就從明天開始吧!每天半個時辰的練習,你可能堅持下來?”
小白用力的點頭,“我可以!”
顏十七道:“小白,我外祖父曾經是帝師,你知道了吧?”
小白低了頭。
顏十七道:“你想不想跟着我外祖父學?”
小白搖搖頭。
顏十七嘆氣,“說話啊!是不想,還是怕我外祖父不同意?”
小白咕噥道:“帝師怎肯教一個小丫鬟?”
顏十七失笑,“你這小腦袋不大,想到的東西倒不少。此事,你考慮一下,若是想明白了,就跟我說,我會去跟外祖父說的。”
小白再次點點頭。
顏十七走到他身邊,擡手又想摸他的頭,卻被他閃了過去,“小爺是男人!”
顏十七一本正經道:“好吧!白小爺,那你先寫兩個字給爲師看看,如何?”
小白翻了個白眼,右手執筆,落下了一個字:王。
顏十七蹙眉,爲何會選這個字?
僅僅因爲這個字簡單嗎?
再看這楷體,沒有兩年的功力,應該寫不這麼好。
這個小白愈發的讓人不敢忽視了。
第二天,顏十七照樣跟着高氏去顏府請安。
高氏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是這般的能扯,就是看到一扇屏風,也能說上半天。
明明顏老夫人已經有了疲態了,她卻還是說的唾沫星子飛濺。
中午回了高府用飯,沒想到下午顏十七居然又神采奕奕的踏入了顏府,這次是一個人,沒有高氏作陪。
顏老夫人看到她,強打起精神,臉上卻是已經不見笑容了。
顏十七卻很不會看眼色的,一呆又是一個時辰。
第三天,顏十七還是準時報到。
並且揚言,她已經習慣了乘坐馬車在兩府之間奔波。
顏老夫人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的眼皮子直跳。
推說身體不適,讓顏十七先退下,並且好心的建議她去各房轉轉。
顏十七偏上杆子要服侍她,一邊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邊殷勤的端茶倒水。
並且揚言要住在顏老夫人這兒,夜裡侍疾。
害的顏老夫人連病都不敢生了。
四房本就是她的心頭刺,偏顏十七還是個千年不遇的刺兒頭。
她看到四房的人,已經夠嫌惡的了。
哪裡容得下顏十七天天在她眼前晃?
她哪裡不知道,顏十七日日出入顏府,無非是做給京城人看的。
她既然造勢而來,她如何趕的?
如今,她是真的看夠顏十七這張臉了,連聽到她說話都會渾身顫抖。
沒辦法,只得打着臘八快到了,要去寺裡吃齋唸佛幾日,便帶着人趕去慈悲寺了。
顏十七和高氏親自去送到了城門口。
顏老夫人還戰戰兢兢的,生怕顏十七生出想法來,陪着她去。
顏十七看着顏老夫人落荒而逃的樣子,暗暗的好笑。
這才初五呢!老太太去寺裡呆上三四天,回來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滿臉的菜色。
跟顏老夫人錯身而過的,是一隊騎兵,繡着飛魚的服飾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打頭的是一年輕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
走過身邊的時候,因爲速度太快,所以,沒有看清長相。
但給人的感覺上,很是威嚴。
尤其是一旁的顏清雅,看的兩眼都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