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料到你能料到我這點把戲的話,我也就不配做你霍天北的夫人了。”顧雲箏挑釁地揚眉。
她料到他今日在金殿上會贊同朝臣的建議,接受蔣晨東近乎苛刻的歸順條件,隨後卻會命人將當初太后的罪狀送至漠北,讓蔣晨東明白靜寧公主不是他能夠利用的——如斯殘酷,不論對於蔣晨東還是靜寧公主而言,只會覺得自己是自取其辱。
她沒有他的鐵石心腸,燕襲的眼線又知曉一名太醫是雲凝的心腹,且知道太醫的軟肋,是以,今日她挾持太醫、雲凝上殿——若是靜寧公主的事遲早會敗露,那就不如在今日,如此,霍天北於情於理,最起碼還會施援手救靜寧公主一次。
挾持太醫算得輕易,挾持雲凝的條件,是借她之口說出靜寧公主身世的事,以此做爲交換,作假懷孕的事可以忽略不提——話說回來,只要她願意,想找雲凝的把柄,再容易不過。
便是如此,有了雲凝上金殿的事。
便是如此,有了霍天北與祁連城初次聯手的事。
前者她再瞭解不過,不過是審時度勢,而後者,則是要幫助霍天北,是因與霍天北一樣料到了金殿外發生了什麼事,最終目的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隨即,她笑問:“你的後招是什麼?說來聽聽,我也看看預料的對不對。”
霍天北勾脣淺笑,攜她上了八擡大轎,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你我不論做什麼,都不能更改靜寧公主落入慘境的事實。結局既然不能改,這過程如何其實並不重要。”
顧雲箏不置可否,“可我更願意將局面變得簡單一些。”
霍天北這纔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我日後做什麼對你來說已經無關緊要。沒猜錯的話,你已派人去漠北救靜寧公主回京。”
顧雲箏點一點頭,“燕襲與顧衡有些交情,對於這件事,顧衡會賣燕襲一個人情。”因爲燕襲知道顧衡揹着蔣晨東做過多少讓人震驚的事。
霍天北似笑非笑,“是不是隻要關乎雲家,你就要橫生枝節?”
顧雲箏笑着搖了搖頭,“這件事於我而言,並不算是關乎雲家。靜寧公主的死活,我從來就沒放在心上,要救她是因她還有用處。我有我的打算,偶爾也要請你成全我。”
“我成全,我怎麼敢不成全。”
回到府中,夫妻兩個一個去了書房,一個去了內宅。
雲凝來回地踱着步,心頭忐忑不已。
不知道霍天北與祁連城是怎麼跟皇上說的,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壓下此事——如果這件事被朝臣知曉,她父親便成了爲人不齒的罪臣,她便是罪臣之女……任誰也保不了她。
元熹帝沒精打采地進到門來,落座後便揮手遣了宮人,“讓朕安靜一會兒。”
雲凝親自去沏了一盞茶,送到他手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定國公是怎麼與您說的?”
元熹帝有氣無力地道:“他與祁連城並不想將此事鬧大,當衆說出此事,爲的是阻止我答應蔣晨東那些條件。可他們對於靜寧的身世是心知肚明,不定何時就會昭告天下。唉,又被人揪住了小辮子……”
雲凝心頭一鬆,事情沒有在今日捅破,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元熹帝問道:“聽說你上殿時,是定國公夫人及太醫陪着,怎麼回事?你要見我又到底是爲何事?”
雲凝敷衍道:“那時心慌得厲害,覺得要出什麼事,便不顧一切趕去了金殿,還望皇上恕罪。”
“可不就是出事了。”元熹帝苦笑,思忖片刻,又問,“靜寧公主失去蹤跡之前,屢次來你宮裡,沒覺得她有何異常麼?”
雲凝搖了搖頭。
“落到賊子的手中,來信中雖然不曾提及,卻不知吃了多少苦……唉……”
“眼下最要緊的是將靜寧公主救回來。”雲凝很是難過的樣子,“可惜臣妾一介女子,實在是有心無力。”
元熹帝的神色喜憂參半,“他們已經答應我,只要不同意蔣晨東的要求,就會設法將靜寧公主救回來。”
雲凝的心懸了起來。
她對靜寧公主一點好感也無,得知那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之後,也還是不能生出半點親近。
可感覺是一回事,行事又是一回事。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在倫?理上行不通,在良心上過不去。
幸虧靜寧公主心寬,慣於見異思遷,若是換個心性暴烈的,寧死也不肯屈服,怕是早已成了被百般凌虐的階下囚……
靜寧公主若是出事,她一輩子都會爲之不安。
接下來的日子,元熹帝少不得要面對朝臣提及靜寧公主身世的事,他拿出了看家本事:敷衍了事,能拖就拖,拖不了了就裝聾作啞,被逼急了就疾言厲色一通申斥。
幾日後,身在漠北的靜寧公主消失不見,情形一如她在京城忽然間不見蹤跡。
蔣晨東聽到這消息,連續幾日暴躁不安。
那女子他是從頭到腳看不上,可她在如今最具利用價值。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長期與官兵對峙的話,落敗的只能是他。
在初時,他能夠因着對霍天北多年來的瞭解,效法霍天北的戰略取勝。可在眼下,霍天北身在京城就能夠變換戰術,使得他一次又一次落敗。
他太瞭解霍天北,也深知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沒有霍天北,他與鬱江南興許能夠成爲一代梟雄,可事實是霍天北活生生地存在着,正在朝堂隻手遮天。
他最擅長的是商道,用錢生錢;沈燕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何處都能左右逢源;鬱江南最精通安民之道,少年時說起這些,想法總是出人意料而又最實用;霍天北最精通的是軍事,其餘三人扔到人羣中也算是佼佼者,比起他卻是差了一截。
愛財的心黑,八面玲瓏的心意不堅定,精通安民之道的有一顆仁心,精通軍事的必將殺戮太重,一生活得愜意安穩的,怕是隻有江南。四人若是反目,三個人都會死在老四手中,老四也會就此走至孤絕境地——他們的師父曾這樣說過。
如今,這些話似乎正在被印證。
已經沒有退路,他能做的,唯有放下靜寧公主的事,誓死作戰。
蔣晨東命人召集沈燕西及麾下將領,夜以繼日地商議取勝之道。
同一日,霍天北寫給鬱江南的一封書信送出,上面只有一句話:
時機已到,弟於京城靜候相聚之日。
燕襲手下飛鴿傳書,說已經在人相助下救出靜寧公主,如今正在返京路上,因靜寧公主哭鬧不停,只得委屈她一些。
燕襲將書信拿給顧雲箏看。
顧雲箏看罷,即刻進宮見雲凝,開門見山:“靜寧公主已經獲救,要我替你繼續隱瞞諸事的話,日後你情願與否,都要與我聯手。”
雲凝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點一點頭,又是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與你夫君唱反調?他可不像那麼好心的人。”
“我這些小把戲,不過是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對於他並無影響。”
“這倒是實話。”雲凝問道,“眼下你要我做什麼事?”
“祁連城的學院已經選好了地方,已招收了諸多學子。”顧雲箏直言不諱,“這件事,我要分一杯羹,讓親信去學院裡混個差事。”
雲凝目光變幻不定,半晌才喃喃道:“你這心思,我還真是猜不透了,難不成要將舊識一個個得罪了去?”隨即又是自嘲一笑,“這話我說錯了——祁連城聽到這消息,高興還來不及。”
“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幫我促成此事。”
雲凝如實道:“原本我有心讓心腹去學院做個舍監,既然你有此意,我就把那個位置讓給你的人。”
“多謝。”
“學院的事,想分一杯羹的人可不在少數,但願你的親信不要進去後就被人擠出來。”
“那就是我的事了。”顧雲箏對燕襲的能力毫不懷疑,相信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挑選出資質出衆的人並且拉攏到身邊。
“靜寧公主那邊——”雲凝懇求道,“你也幫幫我,行不行?別讓她回公主府,也不要再現身了。”再傻再沒心機的人也有開竅的時候,況且靜寧公主如今又是人們注意的焦點,少不得有人說三道四,靜寧公主認真追查起來,保不齊就會想到幾名宮女、侍衛都是她送到公主府裡的——之所以會出無故失蹤的事,那些宮女侍衛可是功不可沒。
“我盡力——靜寧日後回到京城,事態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還望你費心,成全我再好不過,我被逼上絕路,於你也無好處。”
顧雲箏語帶輕嘲:“你無恙對我也沒好處,不定哪日你就會反咬我一口。幸好我心寬,習慣了你反覆無常。”
“……”
顧雲箏回到府中,去書房找霍天北。
他身形慵懶地倚着太師椅,長腿搭在書案上,正閉目養神。
“怎麼不到牀上去睡?”顧雲箏到了他身側,輕聲問道。
霍天北眼睫微動,卻沒睜眼,“靜寧到你手裡了?”
“對。”
“我沒閒情跟你搶這個人,你怎麼安置她都隨你。”
“好。”顧雲箏轉身要走。
霍天北尋到她的手握住,仍是不擡眼瞼。
她回身看住他,“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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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箏就如實告訴了他。
霍天北微笑,“你想得真是長遠,這麼早就開始給雲笛籠絡幫手了。”
“不得不如此。來日你對他生出殺心的時候,總要有幾個人爲他求情不是?”
他輕笑,“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
“在你心裡,不殺一個人就是莫大的恩慈,可我要的不是雲笛活着,而是要他活得安穩、無兇險。”顧雲箏語聲一頓,“你若是反對的話,我就趁早讓雲笛繼續去做草寇。”
“我有反對的餘地麼?”霍天北空閒地一手擡起,指關節揉了揉眉心,“你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隨後,兩人不再說話。
顧雲箏看着他平靜的面容。自從上次回府之後,直到今日,他不曾回房安歇。
起先是她氣他事先連句話都沒有,之後便是他氣她先斬後奏。
她想,這算是扯平了吧?他生氣,她也沒法子。總不能等到來日事態鬧到無法收拾的時候再跟他表明立場。只能防患於未然,在如今就讓他明白並接受。
她的手動了動,想要離開。
霍天北卻加了點力道,不肯鬆手。
在這樣的情形下沉默半晌,他緩緩睜開眼,看住她,“你的擔心也對。這兩日,雲笛的奏章到了我手裡,稱鬱江南筑起的防線完全是我的手法,篤定我與鬱江南聯手,居心叵測。”
“……”顧雲箏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知道奏章會落到我手裡,他就是寫給我看的。”
“那他猜對了沒有?”
“猜對了。雲家的人看我總是看得很準。”
“……”顧雲箏閉了閉眼,想到的是父親在世時因爲上奏彈劾他受的皮肉之苦。
“如今就對我百般揣測,來日回到朝廷,會不會不滿我專權公然挑釁?”霍天北笑了笑,“這樣一身正氣的少年人,我該如何對待?”
“雲笛不會與你挑釁,他只是想用激將法,讓你將他調遣回漠北。皇上會將天下治理成什麼樣子,他又不是不清楚。”顧雲箏寬慰他,“你爲何不設法收服他,讓他爲你所用?”
“我可以麼?”
“當然可以。”
他雙腿落到地上,鬆了手,“你回房吧。”
“嗯。”顧雲箏走出去幾步,又停下腳步,“不如將靜寧公主和耀覺放在一起?這樣的話,人都在你手裡,靜寧也不至於要死要活地鬧個不停。”
“也好。”霍天北拿起一道奏摺,拋到她手裡。
顧雲箏不需看也知道是雲笛所寫,笑了笑,轉身尋到火摺子點燃,“你當做沒看過吧。”
靜寧公主回到京城,與耀覺住在一起幾日後,寫信給元熹帝。
元熹帝得知她就在京城,且與太后住在一起,便知道母女兩個都落到了霍天北手裡,真是有苦說不出,總覺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隨時都有性命之憂。皇家這些秘聞、醜聞,並不是他的錯,可若到了世人皆知的時候,勢必會讓先帝與他顏面盡失,淪爲最大的笑柄。
八月末,四位閣老中的兩位倒臺,其中一個就是鳳閣老,霍天北舉薦的兩名官員順利替補上任。
九月,鬱江南歸順朝廷的降表送至京城,稱願意戴罪立功,幫官兵剿滅蔣晨東。
元熹帝大喜過望,加之官員無人提出異議,忙與霍天北商議着擬旨,允諾鬱江南若能剿滅蔣晨東,將爲鬱氏滿門昭雪,並破例冊封鬱江南爲朝中首位異姓王爺。
鬱江南接到旨意後搖身一變,成了奉旨討伐叛軍的統帥,與一直圍在南疆境外的官兵匯合,揮師北上。
在這時期內,內閣大臣萬博新連連上奏元熹帝,無從接受對鬱江南之事的決定,至今日,第十八道奏摺已經擺在龍書案上。
萬博新的擔憂不無道理:
倘若鬱江南是詐降,意在與蔣晨東聯手,那麼駐紮在漠北境外的官兵就會被兩方將士前後夾擊,屆時怕是會全軍覆沒。
這是一方面,另外,萬博新名爲懷疑鬱江南詐降,真正的目標卻是霍天北。
作爲兩朝元老,如今又處處被霍天北壓制,每日裡少不得細細研究霍天北其人的方方面面,慣用的戰術自然也在他留意的範圍之中。
縱觀前前後後,鬱江南與霍天北分明是布了一局棋,現在這盤棋到了最後關頭。不出他所料的話,鬱江南筑起的軍兵無法攻克的防線是霍天北一手籌謀,換個說法,南疆戰事之於霍天北,是左右手博弈,根本沒可能分出勝負。兩方的人都受他控制,他是自己與自己對弈。
再想想鬱江南這許久以來的行徑,除了築防線,偶爾與官兵打一場沒勝負可言的仗,其餘時間都忙着恢復南疆民生了,如今那裡的百姓在他治理下,正逐步脫離戰亂帶來的陰影——換個叛臣,怎麼可能會一心做這些?怎麼可能不設法擴大所轄疆域?
如今鬱江南說起來是歸順朝廷,真正歸順的是霍天北,通過霍天北進入朝廷,兩人聯手後,足以睥睨天下。
對於萬博新而言,他已到了生死關頭——內閣已被霍天北除掉了兩個,下一個自然就是他。而在他倒臺之後,進入內閣的非鬱江南莫屬。
這樣的危機任誰也會焦慮至極,人到了恐懼的邊緣會怎麼辦?唯有誓死一搏。如今拼上一條性命,興許還有生機,若是沒有做爲,便是坐以待斃。
爲了確保這一次彈劾成功,萬博新幾乎用盡了畢生精力。先對鬱江南之事提出異議,之後再將問題逐步引申到霍天北身上,隨後再發動私交不錯的言官及兩位王爺齊心質疑霍天北野心勃勃,要將皇上取而代之。最要緊的是,他藉着每次進宮面聖的機會,已與元熹帝達成默契。
元熹帝每日裡盼着的就是出現這樣一個官員,拼着性命與霍天北對峙,聽完萬博新的計劃之後,當即拍板決定:無論如何也要促成此事,倘若霍天北以太后、靜寧公主的事要挾,那麼他也只好把臉一抹全部認下,大不了寫一道罪己詔以謝天下。面子這兩個字,閒時必須要,到了關鍵時候,就無足輕重了。
的確是,如果萬博新的推測屬實的話,霍天北已獨攬天下七成軍權,這樣一個人想要造反,或者哪日高興了逼宮要他禪位的話,他只能任由擺佈。
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他只能利用官員言論逼着霍天北真正造反或是有所行動以示清白。而不論霍天北怎樣,結果都是相同的——請命去漠北,與鬱江南匯合。
到了那等地步的話,霍天北註定是有去無回,元熹帝不會再讓這樣一名臣子回到朝堂把持朝政。造反,可以,退無可退的時候,劃出些疆域讓給他;不反,也可以,將漠北交給他鎮守,或者讓他回到西域。
萬一霍天北不知足想要整個天下的話,便是暴露了狼子野心,不說朝廷如何,百姓的唾沫星子就會將他及其後代淹死——自權臣到梟雄,付出的首要代價就是名聲掃地,他霍天北再也不會是萬衆仰望、欽佩的安邦定國第一人。不論到何時,皇家正統血脈都決定着一個人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順的梟雄,會激起文臣武將的不屑、反抗,到那時霍天北就是四面樹敵,誰都沒有安生日子可過。
元熹帝這是生平第二次極其用心地籌謀、準備一些事,上一次他針對的是自己的生身母親,這一次他針對的是將他變成傀儡的權臣。
每到這種時候,元熹帝就會變得興奮異常,茶飯不思地斟酌每一個細節,推測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列出名單尋找每一個可以派上用場的臣子,甚至想到了太后與靜寧會變成人質——那倒不需擔心,霍天北真敢這麼做,他就豁出母親、妹妹的安危,揭露霍天北這般大逆不道的行徑。
什麼都想到了,什麼都準備好了的時候,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給他潑這盆冷水的,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一個人——雲凝。
是在他眉飛色舞地對雲凝說出這些的時候,雲凝冷笑道:“皇上真這麼做的話,未免太過魯莽。”
她反應全不在元熹帝預料之中,情緒落差之下,他險些發火,沉了臉問道:“怎麼叫魯莽?朕夜以繼日地忙碌這麼久,難不成都是癡人說夢?”
雲凝笑意更冷,“的確是癡人說夢。”
“……”元熹帝驚愕地看着她,片刻後擡手摸了摸她額頭,“你是不是病了?怎麼說起胡話了?”從來都支持他的女子,今日太反常了。
雲凝撫額,拿過他的手按在腹部,“皇上不覺得操之過急了?”說到這裡,語聲倏然轉低,“我這肚子裡空空如也,難不成皇上忘了?您想將霍天北逼至絕境,他又何嘗不能將您與我逼至絕境?我們聯手作假的事萬一傳出去,就算是霍天北沒心謀反,幾位王爺卻會陷入紛爭,他們不想方設法將您推下皇位纔怪!便是不想將您取而代之,也會要您過繼他們膝下的子嗣……到那時還了得?最要緊的是,衆人到那時都會認定您命中註定無子,這樣的言論傳出去,您還能擡得起頭來麼?”
元熹帝卻是不以爲然,“他一個大男人,纔不會有心思懷疑你肚子裡有沒有東西。”
“……”雲凝氣結反笑,只得道,“他不知道,可他的夫人卻不是個省油的燈,話裡話外一直疑心臣妾此次有喜。”
元熹帝仍是不能重視起來,大手一揮,“那就傳令死士,將這女子除掉!朕手裡的那批死士一直隱匿於暗中,不到關鍵時候,誰也看不到他們。見過他們的人,多半已經斃命。”
雲凝歎服,“我的皇上,您就是再不關心宮門外的事,也該聽臣妾說過,定國公夫婦伉儷情深,再者說,定國公當初爲了夫人改道去漠北救人的事也沒過去多久啊,您當時怎麼說的竟也忘了不成?”
元熹帝雙眉緊鎖,“還真是,險些就忘了。”起身來回踱步,思忖多時,道,“朕要除掉一名女子而已,又不會敲鑼打鼓地宣揚出去,命死士暗中下手就是。”隨後沉了臉,“此事知情人不會有多少,若是消息泄露,朕只能認定內奸是你,到時候,你要假裝的事情就是小產了。”
雲凝神色一滯,起身行禮,恭聲稱是。心念轉動,又道:“祁連城的學院建在西城郊野之中,那裡離定國公府一棟別院不遠,定國公夫人又對學院的事很上心,常去那裡走動。”
元熹帝滿意地笑了,“好!”
“再有——”雲凝最關心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安危,“定國公夫人萬一已將臣妾的事告訴了定國公……那事情還是一樣啊。”
元熹帝目光微閃,“這有何難,從今日起你就稱動了胎氣,需要靜養,誰也不見,不出宮門半步。知情的太醫一個不留,全部除掉。不論是定國公還是旁人,就是有心追查,也是死無對證。”
“那就好。”
“你安心歇着,我去安排此事。”元熹帝愉悅地道,“此事若是成了,日後大可將定國公也這麼除掉。”
“臣妾恭送皇上。”
隨後,雲凝陷入了掙扎之中。
之前給元熹帝潑冷水,是聽從了顧雲箏的吩咐。可眼下元熹帝對顧雲箏起了殺心,她到底要不要告訴顧雲箏戒備起來?
受制於人的滋味很難受,每日都憋着一口氣。假如元熹帝的人真能得手的話,她的心腹大患就除掉了,諸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將會隨着顧雲箏埋骨地下,隨後元熹帝一定會即刻將計劃施行,讓霍天北也陷入兩難的境地。
霍天北離開京城之後,她就可以讓雲笛回來,元熹帝於情於理都會重用雲笛。
可是元熹帝的人如果失敗的話……後果也是不堪設想。唯一能放心的是死士不會招出受誰唆使,失敗時便是自盡身亡時。
權衡許久,雲凝決定靜觀其變。即便是此事不成,顧雲箏懷疑到她頭上,她也可以用元熹帝不准她出宮門爲由撇清干係。
思及此,她眉宇舒展開來,窩到貴妃榻上小憩。按她估計,不出三日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