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層翠如描,綠水微波如粼,在這裡,絲毫不見冬季的冰寒,有的只是微醺的醉人花香,與空濛晴雨後的寧靜。
這裡是神醫谷,江湖山最神聖的地方,至於理由有二,第一,無論是誰逃不開生老病死,所以江湖人士哪怕是再兇殘的人都不敢輕易得罪神醫谷;第二,因爲神醫谷谷主,他自接任神醫谷以來就是各種傳聞不斷,傳聞他醫術精湛,可起死回生,傳聞他性情古怪,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傳聞他清風曉月,丰神秀骨……
諸如此類。
神醫谷的聖地,盛放的木棉花圍繞下,中間是一個大大的藥泉,霧氣迷濛,穿過層層氤氳,依稀可見一清豔秀麗的女子,雪肌如玉,瑩潤微光,她半闔着眼眸,神色淡淡,只是眉心那一點褶皺任是那最溫柔的風也難以撫平。
“姑娘,藥浴的時辰到了。”
“嗯。”樓嬛從藥泉中起身,接過侍女手中的帕子將身子擦乾,套上絳紫色的長衫與月白色水紋凌波澗裙,微溼的長髮隨意用一根銀絲緞帶繫住,“走吧。”
“是。”蘇葉是自樓嬛來到神醫谷時就被谷主分配到她身邊侍奉的侍女,可以說她天天都見這位小姐,可是每一次見,她都會被小姐的美所震撼,谷裡的人不止一次猜測過這位小姐的身份,畢竟,能得谷主親自照看,進入聖地療傷的人實在不多,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子,“谷主說讓姑娘去書房。”
樓嬛被樓予湛帶到神醫谷已有月餘,對這裡的地形也大致瞭解,去三哥書房的路更是駕輕就熟。
許是這裡四周都種滿草藥,所以處處都是淺淡的藥香,據聞,普通人在這裡只問問藥香都能夠長命百歲,延年益壽。
“三哥。”
樓予湛正在寫東西,聽到樓嬛的聲音後,便將手邊的筆放下,擡眸看着她,“來了,今天是你最後一次泡藥浴,感覺怎麼樣?”
“就最後一次啦,我還沒泡夠呢。”樓嬛一臉遺憾,要知道那藥泉是神醫谷的聖泉,普通人根本無緣得見,更何況在裡面泡上一泡,自己難得有機會,定要泡個夠本纔是。
樓予湛忍俊不禁,“傻妹妹,那藥泉雖好,可是過猶不及。”
“好吧。”樓嬛淡淡一笑,忽又轉換了話題,“三哥,如今我身體也好了,我想要和你辭行。”
“這麼急?”樓予湛有過片刻的怔然,隨即
迅速恢復,“嬛兒,你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雖然催心咒已解,但你的功力還只恢復了五成。”
樓予湛記得,那一天,樓嬛可謂是九死一生,催心咒發作再加上小產,又受了嚴重的傷,三者疊加在一起本可以輕易要了她的命,可垂死的她卻只說了一句話:心都已經死了,還怕什麼催心咒。
那時,她已經沒有了生的意志,可是,自己又何嘗甘心,他能救得了天下人,又如何能看到自己最心愛的人如此死去。
或許是拼死一搏,反而藉此解了催心咒,只不過,化功散太爲霸道,她靠着星曜石強提真氣幾乎掏空了身體本源,所以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幫她恢復五成功力。
“能恢復五成功力足夠了,何況,我待在未央樓裡,也不會出事的。”
“我知道留不住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樓予湛輕輕嘆了一口氣,溫潤的眼眸含着霧氣,玉容有着絲絲悵然。
“你們去哪?”樓予湛與樓嬛剛從書房出來,就迎面撞上了陸息。
樓嬛搖搖頭表示不知,將目光放在樓予湛身上。
“你也跟着一起來吧。”樓予湛頗爲無奈地看了一眼陸息,黯然道。
樓予湛帶他們去到湖邊,湖光山色,湖邊蘆葦搖曳成姿,偶爾有鳥劃過水面而飛翔,發出清脆的鳥鳴,岸邊有草枝堆集而成的草牀,四周圍着柴火,牀上還灑滿了瓊花花瓣。
“璧月?”樓嬛一眼就認出了站在草牀邊的清秀女子,一瞬間,眼眶溼潤。
璧月看到樓嬛並不意外,挽起一絲笑意,是滿滿的釋然,“聽公子說小姐身體痊癒,本還有些不相信,現在一看,果真是的。”
“你怎麼會在這?”
“是我叫她來的,既然你要離開,我想,紫衣的屍身還是交給你比較穩妥。”
“紫衣,難道?”樓嬛訝然,急步上前一探,果不其然,草牀上躺着的人正是紫衣,依舊是那妍姿俏麗的模樣,安然的神態就像是在睡覺。
叭嗒,是淚滴落在草牀上的聲音,樓嬛趴在紫衣身上,放聲哭泣。
樓予湛眼底凝着淡淡的憂,救她的時候,再痛她都咬牙忍着,沒有落下一滴淚,可是現在,重新面對死去的紫衣,她卻哭得泣不成聲,突然不知,自己用寒玉牀保存着紫衣屍身的舉動到底是對是錯。
只是,嬛兒,這是你
必須要面對的事實,如果你想要重新站起來的話……
“小姐,不哭了。”
“璧月,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們姐妹。”紫衣的一顰一笑彷彿還在昨天,怎麼可以,聰明如三哥,早就看透了自己,她想逃避,下意識地拒絕任何有關那天的記憶,所以三哥才帶她來看紫衣和璧月,想要讓她清楚明白地活着。
“小姐,沒有什麼對不起,那一日,若是換成璧月,我也會像姐姐那樣做的。”璧月的話只有堅定,不見分毫軟弱與猶豫,扶起樓嬛,道,“請小姐送姐姐最後一程吧。”
“去吧。”樓予湛將火摺子遞給樓嬛,那跳躍的火苗在釋放着光芒。
樓嬛顫抖着雙手接過,一隻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她很清楚,火化了紫衣後,自己就再也不能逃避,無論如何,都要重新振作。
“小姐,讓姐姐安心去吧。”
火摺子從手中丟出,落在草牀上,火光四起的那一刻,樓嬛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輕輕撫上平坦的小腹,眸光中冷意浮現,“璧月,從今天起,你改名爲紫瑤,頂替你姐姐的位置。”
“是,小姐。”
“黑心的女人,你是要離開嗎?帶上我好不好?”一直安靜的陸息在看到樓嬛變化的神色時,心裡咯噔一下,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一般難過,於是拉着她的手,撒嬌道。
樓嬛看到陸息精緻的臉蛋寫滿被丟下的害怕,心突然軟了下來,雖然他很早熟,有時說話很毒舌,但畢竟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何況,他是真心將自己當做姐姐,在經歷搖光的事後,他就變得很敏感,害怕孤單。
自己呢,又何嘗不是?樓嬛諷刺一笑,娘死後,論血緣關係,息兒與她是最爲親近的,思及此,伸手敲了一下息兒的腦門,“說什麼諢話呢,你做弟弟的不跟着姐姐還想跟着誰?”
“我誰都不跟,我只跟姐姐。”陸息安然一笑,緊緊抱住樓嬛,容色晶瑩猶勝眼前粼粼微光。
樓嬛嫣然一笑,笑容如春風化雪,是輕盈優雅,將被風吹落額前的髮絲攏到耳後,淡然而語,“三哥,謝謝你。”
樓予湛動動脣,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欲言而止,浮靄沉沉的雙眸讓人瞧不出他的心緒,只凝視着,望她一身紫色衣裳於清風斜陽裡飄飄蕩漾,韶華傾世,絕代風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