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今日似乎很難安定下來悠閒地享受一頓晚膳,這纔沒走幾步,就有宮裡太監裝扮的人急匆匆向他們跑來,跪倒在他們面前,“奴才參見王妃,王妃。”
“起來吧,什麼事?”
“皇上病危,請王爺和王妃速速進宮。”小太監言簡意賅地報告。
空氣似乎凝滯了許久,好一會兒,祁穆才道,“本王知道了,即刻啓程。”
兩人甚至還來不及換一身衣裳,匆匆就跟小太監而去。
坐在馬車上,從這馬車的運行速度來看,樓嬛也能推測出皇帝的情況不大好,手託着腮,斜斜睨着氣定神閒的祁穆,然後,是一陣嘆息。
“怎麼這樣看着我?”
“我有件事想不通。”
“哦?還有你想不通的事,什麼事,說來聽聽。”祁穆脣畔染上笑意,又含狹促。
“病危的是你父皇,你的反應有些太過平靜了,所以我不難懷疑事情與你有關,可依照我對你的瞭解,你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對你父皇下手吧。”樓嬛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從他的完美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缺口。
“我倒是想喪心病狂一回,可是沒給我機會。”
“你動手了?”
“我讓蕭無情晚上去宮裡鬧一鬧,沒想到還沒鬧上,宮裡就自己先渾了。”祁穆的墨瞳凝了淡薄的涼意,似馬車外即將到臨的夜色,涼如水。
祁穆的話話中有話,樓嬛微微琢磨了少許,才逐漸理出個頭緒來,可當抓到那露出的一角時,她不由得訝然,扯扯嘴角,“皇上他不愧是你親爹。”
樓嬛現在總算清楚祁穆這麼些個心思是從哪來的了,有這麼一個深謀遠慮,狡黠如狐的的爹,哪能指望他像白開水一樣。
什麼病危,那分明是皇帝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想到這,樓嬛又不禁偷偷觀察起祁穆來,他說晚上派了蕭無情去宮裡,什麼意思?如今四王爺與七王爺相互制肘,正在觀望的階段,在沒有勝算的前提下斷然不會貿貿然出手,以免落下把柄功虧一簣,依他的性格,爲什麼明知此時不是個好時機卻……
樓嬛還在胡思亂想,馬車已經徑直驅入皇宮。
紫宸殿內站着一衆以柔貴妃爲首的妃嬪,還有一列站着幾位在京的王爺公主。
大家相互見禮後,祁穆與樓嬛便站到了一側。
“太后娘娘在與皇上說話,你們稍安勿躁。”柔貴妃婉言,在此時此刻,她依舊能保持着冷靜,鎮壓着一堆惴惴不安的妃嬪。
樓嬛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連太后都來了,這陣仗可真不小。
沒過一會兒,房門被打開,太后就從裡面走出,銳利的目光如刀鋒一般劃過,一些膽小的妃嬪被嚇得顫顫發抖,不敢擡頭。
“老四,老七,皇帝讓你們倆進去。”
“是,皇祖母。”
當那扇門再次合上之時,氣氛一下子變得更爲凝重,誰都知道,如今帝位在四王爺與七王爺之間搖擺,而在皇帝病危單獨召見兩人,裡面蘊含着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十一丫頭,到皇祖母身邊來。”太后坐到了椅子上,然後向玥禾招了招手,悉心問道,“聽說你前陣子受了傷,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讓祖母擔心了。”玥禾挽住太后的胳膊,撒嬌道。
“婚期可定下來了?”
玥禾搖搖頭,“如今父皇纏綿病榻,玥兒哪有心思想別的,待父皇身子好些後再談不遲。”
太后握住玥禾的手,輕輕捏了捏,會心一笑,“你是孝順的孩子,祖母和你父皇看到你能重新找到幸福都很開心。”
這邊太后和長安公主聊得情深,卻撂下了滿殿的人,這氣氛十分詭異,要說太后與長安公主往日並無如此祖孫情深,可在這當口搞這樣一出,着實惹人猜忌。
此刻整個紫宸殿氣氛壓抑,可樓嬛都顧及不到,她只知道,她很餓,從昨晚到現在,她就吃了早膳那一頓,早知道要等那麼久,說什麼也要墊一墊肚子先。
“七嫂。”祁洛不知何時已悄悄挪到了樓嬛身邊,對她做了一個口型後偷偷從她手心處塞了一塊綠豆糕給她。
樓嬛鎮定地瞟了一眼手中那一塊綠油油的綠豆糕,眼神橫了橫,示意祁洛往前站一站,然後舉起右手,藉着寬大的衣袖將那小塊綠豆糕塞進嘴巴里。
有了一小塊綠豆糕墊着,樓嬛稍微好了些,但是再等下去,她可不保證會不會餓暈了,或許暈了更好些……
在樓嬛考慮着要不要裝暈的時候,祁曜與祁穆從房中出來了,所有人都想從他們兩人身上看出點什麼來,可惜,一個冰冷,一個溫和,沒有絲毫破綻。
除了皇上和他們,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
正當大家以爲事情差不多的時候,又聽見皇上身邊的大總管萬德喊道,“宣四王妃,七王妃。”
樓嬛惡寒,皇帝這唱得究竟是哪一齣啊!雖然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她還是乖乖的與姚夕韻一起去了裡房。
皇帝躺在牀上,面色蠟黃,似乎真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可唯有那雙眼睛,依然凌厲充滿光亮,當那樣的目光赤裸裸的望着你時,你會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兒媳參見父皇。”
“恩,韻兒,嬛兒,朕想聽聽你們互相是怎麼看老四與老七的,你們告訴朕,他們倆誰更適合皇位。”皇帝話音一頓,“朕想聽實話,而不是敷衍的套話!”
這是什麼意思?試探她們?身爲妻子,必是要站在夫君一邊的,說再多好話亦是必然,可問題就在於這個好話要怎麼說,自古帝王都有猜忌之心,就算此刻性命垂垂也依然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掌權人,要如何讚揚自己夫君的同時又把握
住度,就是精細活了。
說得好不代表皇位就會落入他家,但說得不好,必會惹來大禍。
當然,這是姚夕韻要考慮的事情,對樓嬛來說,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她知道皇帝鬱結的點在哪,於是就有恃無恐。
“四嫂似乎還在考慮,不如先聽聽嬛兒的意見。”
對於她會先答,皇帝也無意外,只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恕嬛兒直言,論個人,四爺不及七爺適合這個皇位。”她說過,祁曜不適合瓊樓玉宇,只有在黃土飛揚的戰場裡金戈鐵馬的他纔是真的他,而祁穆,心思縝密,算無遺策,又懂得調度人心,知人善任,的確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只可惜……
姚夕韻詫然地看着樓嬛,似乎未曾想到她會如此直言,若是如此,此刻就算自己再說四爺更適合也是枉然,已經落了下風,思及此,不禁懊悔被人佔了先機。
姚夕韻的神色變化全都落在了樓嬛眼中,淡淡一笑,“我話還沒說完,論個人四爺的確不如七爺,但是,論帝后,卻無人比四嫂更適合這個後位。”
這便是樓嬛可惜的地方,姚夕韻有野心,也有能力,完全可以填補祁曜的不足,重點還有她一心向着祁曜,可以全心全意輔佐他,而自己,若她與祁穆真站在了那個位置上,若真想在一起,不是她改變了他,就是他改變了自己。
這一點,皇帝其實看得很清楚。
“韻兒,你可有話說。”
“兒媳無話可說。”姚夕韻默然,脣邊笑容苦澀,她還能說什麼,論實際,的確如樓嬛所言,她未曾有半分偏差。
“朕給你們一個選擇,只要你們之中誰肯離開,朕就把皇位傳給誰。”皇帝的話聽似玩笑,但她們卻知,皇帝是認真的,只要她們做了決定,下一刻聖旨就會出來,皇位,唾手可得,可卻再與她們無關。
房內頓時一陣靜默,只聞得皇帝粗重的呼吸聲。
“我拒絕。”異口同聲的拒絕聲突兀響起,樓嬛與姚夕韻互看了對方一眼,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相同的想法。
“父皇,我猜,同樣的問題父皇也問過四爺與七爺吧。”樓嬛語氣篤定,然眼底,卻漫上薄薄的諷刺,同樣的話,在切合自身利益的兒子身上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卻想從對己身無絲毫好處的兒媳身上獲得,是否是太過異想天開了。
“是。”皇帝並沒有隱瞞的打算,實誠的回答。
姚夕韻揚起自信的笑,一掃之前陰霾,回道,“父皇,既然連夫君都不曾拋棄我們,我們又如何會捨棄!”
江山和美人,祁曜與祁穆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美人,這樣的情深意重,叫她們如何不感動,又如何捨得放棄。
“好,好,你們都很好!都給朕出去!”
“兒媳告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