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吹起,吹散了樓嬛鬆垮的髮髻,墨發飛揚,清冶的瞳隱隱浮上了一層豔紅,似能滴血,走近一步的同時,蒼白而纖細的手已經握上楊纖宛的脖頸,只要輕輕一折,她就會成爲一縷芳魂,“玥禾,帶着東方泠離開,能離多遠是多遠。”
她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麼,但是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想傷害到玥禾。
楊纖宛從疼痛中猛然擡頭,一雙清幽妙目就這樣撞進了樓嬛的眼中,四目相對之時,她彷彿從她的眼中看盡了自己的一生,繁華也好,落寞也罷,自己早已是死過一次的人,如今留下的,不過是爲了報仇而充滿執念的魂。
只是,她不甘心,她還沒有讓那個人嚐到刻骨銘心的痛,讓那個人體驗一下自己痛徹心扉的苦,就這樣死去,真的不甘心。
“嬛兒,你做什麼,快放開她!”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白色的影子竄入,同時聽到咔擦一聲,是手骨斷裂的聲音。
樓嬛被突如其來的真氣所彈開,同時又被折斷了手骨,因而連退了好幾步,待她看清突然衝入的人時,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動彈不得,甚至,還覺得到了入骨的冰冷。
時間,就彷彿被定格在了這一刻。
祁穆左手攬着昏迷的楊纖宛,眼中卻是詫異與心疼,他萬萬想不到剛剛這一下竟會折斷了她的手骨,他本只想讓嬛兒鬆手,卻不想她握得如此之緊,寧願廢了手也不肯鬆開。
“爲什麼?”樓嬛並不在乎她被廢的手,只是執拗地問着,“告訴我爲什麼!”
“你怎麼樣了?”祁穆眼風掃過,滿地的血跡,並沒有嚴重的打鬥痕跡,那爲何嬛兒會渾身是傷,他需要了解一下情況。
“你無需多問,放開楊纖宛,否則,別怪我不手下留情。”樓嬛半垂着眼眸,羽睫輕顫,冷漠的氣息霸道地佔據了每個人的氣息,唯有不寒而慄的恐懼。
“嬛兒,爲什麼要殺她?”這一點,纔是祁穆最爲不解的,楊纖宛對樓嬛下殺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她從未計較過,甚至可以說是不在意,他不相信會突然演變成這樣的狀況。
“紫衣死了,還有……”樓嬛腦海中浮現出東方泠最後那張乾淨而淡泊的笑臉,眼中殺意更甚,“祁穆,我再說一次,放開她!”
“如果我說不呢?嬛兒,抱歉,我暫且不能讓你殺了她。”祁穆低低出聲,然而話音剛落,就見到九紫鳳綾快而狠地朝他們飛來,眼中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抱起楊纖宛迅速躲過,還未穩,接二連三的追擊就來了,憑藉踏雪無痕的輕巧他都算是勉強躲過。
樓嬛緊緊咬脣,甚至是咬出血痕也渾不在乎,她的右手被
廢,左手掌控九紫鳳綾並沒有那麼自如,但祁穆抱着楊纖宛躲避,也終究無法全部發揮踏雪無痕的威力。
“嬛兒,一定要如此嗎?”祁穆從未想過,事到如今了,他們還會因爲楊纖宛而反目,可是,他不能讓樓嬛殺了她。
樓嬛沒有回答,替代的是更加緊密而迅猛的攻擊。
這樣陌生而不講理的樓嬛祁穆只能想起那一晚的她,冰冷而殘酷,他知道,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狠下心,尋了個空擋將楊纖宛放到地上,而自己控制了力道,衝到樓嬛面前一掌劈去。
生生受了祁穆一掌的樓嬛噴出一口鮮血,步伐踉蹌地半跪在地上,左手緊緊抓住胸口,不因催心咒,她的心似是被人扯成了血淋淋的兩瓣,痛不可遏,九紫鳳綾因失了真氣的操控,也軟軟地落在地上。
“嬛兒,對不起。”剛剛那一掌祁穆不過只用了三分力,卻讓樓嬛受此重傷,難道她體內的真氣已耗完了?心疼之色自眼底慢慢浮起,上前準備扶她,卻被她一手拍開,儘管如此,還是柔聲而語,“我是你的夫君,難道有事不能和我先商量嗎?”
“夫君?”樓嬛斜睨了祁穆一眼,脣邊揚起一絲諷笑,譏誚道,“若是夫君,豈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而廢了妻子的手?若是夫君,此刻會站在另一個女人身邊與自己的妻子爲敵嗎?祁穆,你這樣的夫君,我不要也罷!”
祁穆清淡無波的眼眸瞬間如漩渦,黑霧繚繞蓋過了原本的疼惜,黑壓壓得顫人,他明明知道此刻樓嬛說的不過是氣話,可是想到她曾經不止一次說過讓自己休了她的話,那份怒意就不可控制地翻涌上來,“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這樣的夫君,不要也罷!”
“樓嬛!”祁穆清淺的眉目間凝着不可融解的寒意,立在冰雪之中,散着如雪天瓊枝般的晶瑩清冷,半闔鳳眸,強壓怒氣,淺言,“我們不鬧了好不好,當務之急是處理你的傷。”
“我是死是活,與你無關。”全身的疼痛讓樓嬛眼睛一花,大腿內側似有濃稠的血液滴下,裙幅擋住的地方,早已是血泊。
“嬛兒!”紛揚雪花之下,青衫男子帶着不可泊湊的冷漠而來,卻在看到那個傷痕累累的女子時而變得更爲冷峻,扶住幾欲倒地的樓嬛,“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三哥,你回來了。”在看到樓予湛的一剎那,樓嬛眼中的紅色迅速散去,三哥回來了,彷彿心裡最空虛的一部分被填滿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戰鬥,真好。
“姐姐!”沒有樓予湛那麼好的功夫,只能跑過來的陸息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嚇了一跳,跑到樓嬛身邊,又生氣又害怕地
說道,“我們才離開幾天,你這個黑心的女人怎麼就把自己折騰這樣了!”
“我沒事。”
“還說沒事,這麼重的傷,告訴我,是誰弄的。你知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一點點小小的傷都能要你的命!”陸息手足無措,慌亂急了,他一直知道這個黑心的女人武功高強,能讓她受傷的也就寥寥可數幾人。
在聽到陸息之言的祁穆猛地睜開眼,厲聲問,“什麼意思?”
“你聽不懂嗎?這個黑心的女人身體很差……”
“住口!”陸息剛要繼續說下去,樓嬛就出聲打斷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轉而望向祁穆,“不勞七王爺費心,王爺還是好好關心楊小姐吧。”
“你們,怎麼了?”陸息看到樓嬛突然的冷漠,再看看臉色鐵青的祁穆,一時之間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摸不着頭腦,他們走時還恩恩愛愛的倆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同於陸息的疑惑,樓予湛在趕來之時就聽到他們倆人的那番對話,只是,現在什麼事都不及嬛兒的身體重要,若再晚些,怕是回天乏術了。
“血,姐,你下身有好多血。”陸息看到樓嬛的衣裙被逐漸流出的血所染紅,頓時臉色蒼白。
樓予湛也是臉色大變,想要爲她施針,可是,在觸及到嬛兒的眼神後,以及她緊緊攥住自己手的那份痛後,強壓住了那份衝動,他就知道了,她早就發現了,卻一直忍着,因爲她不光痛,更加恨,幾不可微地嘆了一口氣後,悄然地將手伸到她後背,爲她輸送真氣。
樓嬛此刻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目光寒澀地盯着祁穆,被鮮血染紅的朱脣輕啓,帶着不容置喙的狠絕,“祁穆,從今日起,我樓嬛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你最好時時刻刻跟在楊纖宛身邊,否則,我定會取她性命,誓不罷休!”
“嬛兒……”祁穆想要上前卻停滯住了,冷凝的臉上浮着華麗而蒼涼的表情,似爲她的決絕而震驚。
“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給我馬上滾!”
“你先冷靜一下。”祁穆太過了解她,所以知道,此刻與她說什麼都是無用,轉身走了幾步,將昏迷的楊纖宛抱起,在走時,背對着他們淡淡言道,“嬛兒,你或許不懂我爲什麼要救她,正如我們,明明如此相像,卻總還有地方不同,那是因爲我嘗過,從雲端跌入淤泥的滋味。不過,你要記得,你永遠都是祁穆的妻子,永遠。”
語落,身影一躍,便如一葉扁舟,輕盈而去。
片刻的怔然後,樓嬛便倒在了樓予湛懷中,失聲痛哭,“三哥,我恨他,我恨他……”
哭聲,肝腸寸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