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廟與一般廟宇不同,裡面百花盛放,奼紫嫣紅,處處可見鮮花,處處可聞花香,而且每種花排列的位置都非常有講究,不光色彩美麗和諧,就連那花香,幾十種上百種香味聚在一起,卻無絲毫突兀之處,可謂是佈局精巧。
樓嬛不禁佩服起擺花之人,本來花香會互相沖突,或者幾種混雜在一起就會失了原本馥郁香味,所以花的種類越多,就越要避免花香混雜導致刺鼻,可這裡,花香清冽,既不失本色,又多了幾分幽雅,站在不同的地方,會聞到不同的味道,無一處相同,卻都好聞。
樓予湛與樓嬛兩人雙雙跪下拜花神娘娘,期間,樓嬛偏着腦袋低聲喃喃,“三哥,你說你有才我有貌,咱們來拜花神娘娘又有何所求?”
樓予湛不禁失笑,不着痕跡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用口型向她表達:附庸風雅。
理解了三哥的意思,樓嬛忍俊不禁,還是一本正經的拜了,拜完後,正當他們捐完香油錢準備走時,身後傳來如幽蘭一般的聲弦。
“這位施主,請稍等。”
花神廟的師傅與一般寺廟的出家人不同,她們都是一羣嬌俏的妙齡少女,穿着簡單卻又不失精美的淺藍色道袍,長髮全部攏成髻,烏黑的發上唯有各種鮮花製成的簪花作爲裝飾。
樓嬛回頭,一下子就撞進了一雙寧慧的雙眸,那樣平淡無波,是真正的超然物外,宛若一朵空谷幽蘭,孤芳自賞,“師傅,有何時?”
“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施主與臘月水仙花神有緣,因此特贈予花神廟的簪花。”師傅手中拿着的是由七朵水仙花製成的簪花,素潔清雅卻又帶着幾分超凡大羣。
聽到師傅的話,原本拜完花神的或者還未拜的女子都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要知道,能佩戴上花神廟的簪花,是福氣的象徵,而這簪花一共只有十二朵,且製作工序複雜精巧,雖是鮮花卻不會腐爛,能得到的人自然是一種榮耀,亦是籌碼。
對於京城的名門閨秀來說,若是得了這十二簪花,能夠在自己的千金朋友裡得意好一陣子,身價一高,以後的夫婿會更加優秀。
所以今日許多名姝都精心打扮,只爲能得到花神廟的簪花。
樓嬛是第一次過花神節,也就不知道這些,師傅既然給她,且這水仙簪花精緻獨特,她自然不會拒絕,淺淺莞爾,“多謝師傅。”
“讓我替施主帶上吧。”
“麻煩師傅了。”
樓嬛不清楚這簪花的意義,但不代表樓予湛不知,在看到小師傅爲她簪花時,目光隱晦不明,卻又坦然,因爲她是嬛兒,所以註定是風華傾聚的,光芒無可掩蓋。
“三哥,好看嗎?”樓嬛
跳到樓予湛面前,笑眯眯道。
“不錯,花神節本就是要簪花的,本還想買朵給你,現在正好省了!”樓予湛眸內的陰晦瞬間褪去,猶似雨後初晴的天空,澄淨淨的。
“小氣!”樓嬛鼓了鼓腮幫子,眼珠轉轉,“我們走吧。”
剛踏出花神廟,就聽得周圍的人一陣倒吸聲,原本喧鬧的錦繡湖一下子悄然無聲,所有人都注視着同一個方向,而當樓嬛的目光也順着人羣望去時,她只知道,自己渾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就凝固住了,手腳冰冷。
一襲月白錦袍的他清貴恣意,百花也掩不去他如畫的眉眼,湛湛流光似一方韶潤美玉,明明彎着脣卻笑不達眼底,一如既往的華麗虛無,甚至比之以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整整兩年多的時間,他們未曾見過,自己隔絕了所有有關他的消息,也封鎖了自己的事,今天是她時隔兩年的第一次出門,就十分湊巧地遇見了他。
原本以爲兩年了,那血淋淋的傷口已經結痂,所以不再疼,不再恨,可未想到,當再一次見到,傷口就會被殘忍地揭開,然後血流不止。
樓嬛甚至覺得自己幾乎要站不穩,還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三哥的胳膊纔不至於因冰冷而麻痹的腿癱軟在地。
“是七王爺和九王爺,還有榮樂郡主與楊小姐!”
那四人很快地就被人羣包圍,樓嬛此時慶幸他們站在人多的地方,被人羣埋沒,否則不敢想象與他們的相遇會是如何。
他只是隨意站着,卻彷彿身在雲陽高端,無法觸摸,不可高攀。
樓予湛離她站的最近,她所有的情緒藏得再深也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自己眼前,伸手拉住她冰涼的手,輕聲問道,“不想見他?”
這一回,樓嬛也不再回避,直接答道,“是,不想見到他和楊纖宛,不敢見祁洛。”
她對不起祁洛,沒能好好保護好紫衣,甚至在紫衣死後的兩年,自己都未曾出面與他解釋一番,這份愧疚,是一直盤桓在心底的。
“最近九王爺和榮樂郡主走得很近,也頻頻有賜婚的消息而出,皇上近兩年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樓予湛附在樓嬛耳邊輕聲喃語。
樓嬛想起玥禾成婚當日,那個前來通風報信的女子,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自己也沒有機會去深入探究那人品性如何,不過依照祁穆對祁洛的愛護,這些事他自會打算。
樓嬛自以爲藏得很好,但卻不然,當他們兩人從花神廟出來的那一剎那就被祁穆捕捉到了,兩年的時間,她並無絲毫改變,依舊的清麗倦雅,明秀疏落,一雙既妖且清的眼瞳與久久在夢中徘徊雙眸如出一轍,通身玉骨,難掩其風華絕代。
“七哥,那
是,七嫂?”祁洛的目力自然也是一流,亦在同一時刻就注意到了他們,揚脣淡笑,頗帶幾分苦澀,還好,七嫂還是他印象中的那樣,就連氣息,也無絲毫變化。
祁穆薄薄的脣抿成一條線,目光深幽難測,兩年了,她整整藏了兩年,如今終於捨得出來了?
“七爺,九爺,我們去花神廟吧。”蘇皖晚不知祁洛對祁穆說了什麼,但兩人好像若有所思,似乎在看哪裡,可她望去,除了人還是人,哪有什麼特別的,難道他們在看什麼人?
“是啊,來這都要先拜一拜花神廟的。”楊纖宛溫柔接口,自從出了兩年前的事,她在祁穆面前變得小心翼翼,因爲知道,自己的性命唯今只能靠他護着。
“九弟,你陪榮樂郡主和楊小姐去吧,我隨便走走。”祁穆覺得自己有些心緒不寧,這種感覺是有多久沒出現了,嬛兒,你很好,不過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能讓我方寸大亂。
“我知道了,等會兒在淺霄橋見。”祁洛明白他的意圖,所以自然樂得給他們製造一個機會,於是就帶着蘇皖晚和楊纖宛往花神廟的方向走去。
花神廟內此刻卻充滿緊張與尷尬,衆人紛紛不解爲何往年一直都是牡丹簪花得主的楊纖宛今年竟然沒有得到簪花。
楊纖宛的臉色亦是一陣青一陣白,當原本唾手可得的東西不再屬於自己的時候,這種滋味竟是如此難受,沒有了簪花,她不知要被那些京中名媛怎麼冷嘲熱諷呢,“師傅,爲什麼?”
白蘭清透的目光懷着悲憫,“富貴風流拔籌論,百花低首拜芳塵。楊施主,您已失了牡丹花的驕傲了。”
若說前一刻楊纖宛的臉色只是難看,那麼此時聽了白蘭師傅的話後卻差點站都站不穩了,蘇皖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眼底迅速掠過一絲諷刺,柔聲道,“楊姐姐,沒事吧。”
這一低柔之聲倒讓白蘭注意到蘇皖晚,其氣韻倒與之前的那位施主有幾分相像,如今仔細一瞧,容非極致卻有幾分獨特之處,“這位施主,我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師傅請說。”
“還請施主記得我幾句話,淺碧何須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施主莫要聰明反被聰明誤而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得不償失。”白蘭說完後,又讓人遞上了桂花簪花,輕輕簪入蘇皖晚的雲鬢中。
淺碧何須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蘇皖晚默唸了一遍,細細琢磨,彷彿要將這一句話給念透了,忽然,露出釋然的笑容,臉上滿是輕快,“多謝師傅指點。”
站在一旁的祁洛看着蘇皖晚的目光微微有些變化,凝思幾許,倏而是豁然開朗的感覺,望着面色極差的楊纖宛,出聲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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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