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鳴,你不要再提別人了。你放心,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好好地照顧愛嘉,但是……我更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看着她長大、看着她出嫁……”誰也不能代替楚天鳴的地位,無論是對於她還是對於愛嘉。
齊麗嘉雙手握得緊緊的,淚水滑落在楚天鳴的手上,溼潤的感覺,手上微癢心中澀疼。
他勾了勾脣,輕聲呢喃:“嘉兒……”何其有幸,雖然只短短一段時光,可有個女人將他化進了她的骨血裡,融進了她的七竅玲瓏心中。
齊子皓和葉卿清在門外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沒有去打破這份染着濃濃悲傷的甜蜜。
“進去吧!”齊子皓拉住了葉卿清的手。
“王兄、王嫂……”齊麗嘉見到來人後,拿帕子拭了拭臉上的淚水,站起了身來。
看着楚天鳴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葉卿清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齊麗嘉,只好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麻煩你帶嘉兒先去外面休息一會兒,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子皓兄說。”牀上,能聽得出楚天鳴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會盡力壓抑着急劇的呼吸。
葉卿清擡眼看了看齊子皓,見他點了頭之後,便拉着齊麗嘉一起出去了。齊麗嘉不當心地回頭看了看,看着楚天鳴嘴角的笑意之後還是依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王爺和天瀾交情很深?”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楚天鳴的態度明顯疏離了很多。客氣有餘、親近不足。
憑着齊子皓去景城的時候一直和楚天瀾在一起便知他倆定然一早便相識,或許還交情匪淺。當初執意要將楚國大權交到楚天瀾手裡,未必就沒有這個原因。
齊子皓沒有開口,但從表情來看,算是默認了。
楚天鳴急劇地咳了起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他手肘撐着坐起了身來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畢竟這般躺在牀上仰視着別人總是不大舒服。
“我問起此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楚天鳴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雖然我知道你和齊皇對嘉兒這個妹妹感情並不深,但我希望你們看在好歹都流着東齊皇族的血的份上,以後能好好照顧她和孩子。嘉兒心裡要強,但始終是個女人,若是沒有人看顧着定會被人欺了去。”
“皇上和本王自然不會對長樂置之不理。”不用楚天鳴說,他們也會照顧齊麗嘉的。
雖然現在她沒了明面上的身份,但衣食無憂、富貴榮華總還是可以的。當初將齊麗嘉嫁給楚天鳴是爲了與南楚結盟,好與北燕、西秦抗衡。現在北燕、南楚皆被重創,東齊早已不懼任何一國了,所以,聯姻不存在了也沒有太大的事兒。
楚天鳴繼續道:“王爺聽我將話說完,楚天瀾他對嘉兒的心思,想必你也瞭解。可嘉兒太死心眼了,這樣怎麼行呢?我不放心!等我走了之後,若是楚天瀾來找她的話,希望王爺能讓王妃幫忙勸勸嘉兒,幫他們走到一起。”
安排計劃着自己最愛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以後的事情,沒有人能深切地體會到楚天鳴心底撕心裂肺的痛。但既然要痛的話,就讓他一個人痛好了,讓他帶着這份痛深深地埋葬,換她以後的歡笑幸福……
他走了之後,最多一年,希望一年之內齊麗嘉就將他忘了,好好開始新生活……
齊子皓忘了楚天鳴一眼,皺着眉道:“既然不放心,爲何要將她和孩子交給別人?”
易地而處,如果是他的話,他肯定不會如此大度。
就算他真的要死了,他也會爲葉卿清和孩子安排好一切,但葉卿清不能愛上別人、接受別人,更不會讓他的孩子喊別的男人做爹爹。
“如果可以,我自然不會這麼做!”若是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能陪着她白髮蒼蒼,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
齊子皓走到離他幾步之隔的椅子旁坐了下來,雙眼銳利地直視着他:“其實,是你自己已經開始絕望了吧?”
“什麼意思?”楚天鳴臉色微變,不明白他爲何有此一問。
不錯,他心中是絕望了。任是誰,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只怕都會絕望吧!
死亡往往不是最可怕、最難熬的,明知自己逐漸再向死亡不斷邁進,或許下一刻就會倒地不起、一命嗚呼纔是。
“肖揚和本王說,在你的女兒還沒出生之前,你身體裡有一股強大的求生意志,因爲有這股力量支撐着你,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所以,這才使得藥浴的功效超常發揮。但是……或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活不了多久,又或者是因爲藥浴的痛苦已經使得你難以再忍受下去了,所以,你求生的意志在不自覺間慢慢瓦解……”齊子皓說的話絲毫不客氣,一針見血地將楚天鳴的心思全都掐了出來。
楚天鳴的眸子黯了黯,齊子皓說得沒有錯。因爲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只是早晚而已,他的確已經開始慢慢陷入了自我麻痹之中,不想在痛苦地堅持下去了。
“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難道就因爲我不想死,噬魂的毒便會自己消失麼?”楚天鳴的樣子低迷。
齊子皓輕嗤了一聲:“本王還以爲曾經有過宏圖大業之心的人到底是不一樣的。難道你沒聽過,事情不到最後結果怎樣都不能過早下定論麼?你應該知道,這段時間,肖揚一直在研製噬魂的解藥。”
楚天鳴蒼白的臉上漫上了神采,黢黑的眸子亮了起來:“你是說,肖揚研製出解藥了?”
齊子皓搖頭:“沒有!”
見楚天鳴頹敗的失望又襲了上來,他話鋒一轉:“但多活一刻鐘,就多一份希望不是麼?”
楚天鳴擡眼深深地盯着牀上的某個點看了起來,嘴裡喃喃道:“活着……纔有希望……”
思慮許久,空洞無神的雙眼才漸漸聚焦,齊子皓離開前說的那句話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交到別的男人手上,即便是再親近、再值得信任的人,都比不上自己……”
雖然聽了齊子皓的一番話之後,楚天鳴的確改變了心境,可到底人不敵天。噬魂的毒性是一股不可抗力,除非有解藥,否則再多都是枉然。
楚天鳴是翌日傍晚離開的,在齊麗嘉的懷抱中閉上了雙眼,雖然帶着不捨、帶着擔憂,但終究還是走了……
齊麗嘉沒有想象中的悲泣痛哭,反而一反常態地平靜。
因爲身份的關係,楚天鳴的身後事辦得很簡單,下葬的地方就挑在了定京城外一出風景秀麗的山上,站在頂端,還可俯視整個定京城。
齊麗嘉一身素服,臉色平淡,倒是被她抱在懷裡的楚愛嘉或許是由於血緣天性,一直哭個不停,爲本就肅重的氣氛徒增了幾分哀傷。
“見過皇兄。”下葬這日,齊浩南也微服出了宮。
齊浩南看着眼前憔悴了不少的女子,微微點了點頭,音色淡淡地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對於齊麗嘉這個妹妹,雖然自己不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但卻談不上有多少厭惡之感,至少與當初的莊貴妃、齊浩揚甚至還有齊浩康都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他記得尚不懂事的時候她也會時常追在他後面,讓他陪着、帶着她玩。
隆正帝的子女不多,總共四子三女,但大公主和三皇子皆早夭。
齊麗姝是他的姐姐,對他自然是方方面面都照顧謙讓,但齊麗嘉可算是他唯一的親妹妹,做過兄長的人都知道,哥哥對妹妹,有一種天生的保護疼愛之心。
只是,後來懂事之後,隨着他與齊浩揚一派鬥爭的逐漸白熱化,再加上莊貴妃的刻意插手,他們的兄妹之情才漸漸轉淡。但對此,他也能理解,若是當初要讓他在齊麗姝和齊麗嘉之間選,他當然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齊麗姝。
“以後,你帶着愛嘉和朕回宮吧!雖說你在南楚那邊死遁了,可這裡是東齊,沒人敢說些什麼!”齊浩南的聲音依舊冷肅,可卻不難聽得出關心之意。
齊麗嘉彎了彎嘴角,心裡感激蜿蜒。年少的時候不懂事,離開了自己的故土和親人才會發現血緣親情是永遠都隔不斷的。
但是她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拒絕了。
現在楚天鳴不在了,她要抓緊振作起來。不僅僅要好好地將愛嘉養大,更要以身作則,做一個以後讓愛嘉效仿的榜樣,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仗着公主的身份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用之人。
齊浩南顯然有些訝異,還未開口詢問,便見她擡起眼看着他道:“皇兄的一片好意麗嘉感激在心!只是,正如皇兄所說的,現在的長樂公主是衆人眼裡早已是個已經往生了的人,我希望以後我能憑着自己的本事好好活出一個精彩。”
此刻,升起的朝陽打在她的身上,映出一片暈和的光亮,極易引人追逐。
“何意?”雖是不解,但更多的是讚賞。也是,父皇那麼優秀,他的孩子怎麼會差呢!
“希望皇兄能派些人手給我。”
“哪方面的?”
“護院、還有精通生意之道的人。”
齊浩南眼底震驚劃過:“你要做生意?”
根本沒想過她會打的這個主意,先不說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是件多麼困難之事。即便東齊民風開放,商戶之中亦不乏巾幗身影,但在生意場上能做出頭的女子可謂是鳳毛麟角,如柴家的家主之流一隻手便能數得過來。
最關鍵的是,士農工商,商者排在最末位。不要說齊麗嘉從公主做到了皇后,就是五品小官之家也絕不會讓自家女兒出頭做生意啊!
做生意,可不是口頭上說說那麼簡單的!
齊麗嘉自然知道齊浩南心中在想些什麼,她微微挺直脊背,也沒有絲毫隱瞞:“眼下,我手上在定京城裡還有一處宅院和幾家鋪子,手頭上也有不少的金銀珠寶,至少可以確保我和愛嘉一生錦衣玉食。可我總是要做些什麼的!如今的齊麗嘉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不懂事的長樂公主了,可即便沒有了公主的身份,我也不會墮了齊家兒女的威名。更希望,以後我的小愛嘉提起我來,會覺得她的孃親是個極其了不起之人,要讓她覺得即便她沒有父親陪在身邊,可也不會比別的孩子差!”
眼神堅定、神態柔和,明明不過二十歲的女子,卻有着超乎年齡的沉穩。
破繭成蝶,如果說,莊貴妃還在世時的齊麗嘉只是一隻“醜陋無比”的蛹,那麼從她踏上南楚的土地開始,便漸漸開始了化蝶的過程。儘管過程痛苦曲折,但她還是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眼看着糾纏最後一步就要破繭而出、華麗蛻變……
齊浩南笑了笑,難得地心裡升起了一抹柔軟,如同寵愛妹妹的大哥一樣輕輕地伸手摸了摸齊麗嘉的發頂:“好,你做什麼事大哥都會支持你!護衛朕會親自幫你選人過去,你身邊的丫鬟和照顧愛嘉的嬤嬤也會從宮裡選人。”
大哥?齊麗嘉眼裡有過一絲不可置信,而後看着齊浩南漸趨溫柔的眼神,臉上也浮現了一絲默契的淺笑。
對於齊浩南的一番好心,她自是不會拒絕,一個女人帶着孩子,自然是身邊能人越多,才越安全。
倒是葉卿清知道齊麗嘉打算自己做生意的時候,表示有些興趣,回城的時候在馬車上便拉着她問了起來。
齊麗嘉道:“其實以前在宮中無事的時候爲了打發時間我就愛自己偷偷地鼓搗那些胭脂水粉,甚至爲了能與其她的貴族小姐們與衆不同,還特意命人找來不少這方面的書籍查閱,倒是掌握了一套獨有的研製方法。”
想到年少時事事都愛與人攀比的心態,齊麗嘉禁不住有些羞赧。
其實,之所以打算自己做生意,不僅是爲了充裕生活,也是爲了讓自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哀傷。只有將對楚天鳴的思念化爲力量,她才能和愛嘉生活得更好,也讓他……走得更加安心一些……
“其實,我在城中有幾家鋪子有些是幾乎沒有什麼盈利的。我打算將人全都撤換了,換上從皇兄那派來的人。然後再找上一些專門製作胭脂水粉的長工。至於我自己,把這些法子教給他們就好了!”齊麗嘉提起那些虧損的鋪子之時,眼中有暗茫劃過。
她手上在定京城的這些房契店契,都是父皇還在世的時候賞賜下來的,自然都是地段極好的盈利鋪子。至於爲何有些會明顯地入不敷出,大約便是那些人以爲她當初隨着二皇兄的謀反失利已經失勢了,再加上她又遠嫁南楚,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自然就會有人起一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但現在,就算是爲了愛嘉積福,她也不併打算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只要那些人肯乖乖地將位子讓出來,她自然不會爲難他們。
將店鋪收回一事,她不方便自己親自出面,因爲這世上已經沒有長樂公主了。但只要讓人店契在手,誰去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葉卿清一聽是胭脂水粉,立馬就來了興趣。女兒家都愛美,誰不希望自己能時時刻刻地光彩照人呢!
“那咱們可說好了,回頭做好了你可得第一個拿來給我用!”葉卿清笑着道,“對了,回頭你店鋪若是開張的話,我還可以親自前去祝賀。雖然你不方便露面,但到時候在臉上蒙上面紗便可。”
齊麗嘉感激不已:“那就多謝嫂嫂了!”
現在她沒有了貴族的身份,便是做生意也等於是從最底層做起,若是有了葉卿清親自前來捧場,自然會少走很多彎路。
有了齊浩南在背後的支持,齊麗嘉的脂粉鋪“國色坊”很快便開了起來,因爲裡面的脂粉都是採集新鮮的花草所制,比之之前時下女子所用的要清爽細膩,所以一時間風頭很盛。
國色坊背後的老闆只知是一位姓楚的夫人,據說身份神秘,而且後臺不小,開業那天便是定王妃都親自來捧場了。
一時間,不管是真的因爲國色坊的東西好,還是打着投其所好、討好葉卿清的心思,總之上門的夫人小姐們不少。
……*……*……
時光飛逝,轉眼兩個月的時間便過去了。
八月底,定王府。
齊北一回到自家的院子裡,便見肖錚又獨自一人坐在屋裡的小桌上哼哧哼哧地像個小豬似的在和一盤子剛剛做好的水晶蹄髈作戰。
他冷哼一聲,壞心地腹誹道,牙纔剛剛長好,擔心一個不小心就給啃崩掉了!
肖錚擡眼看了他一眼,隨後鼻間噴出兩股熱氣,又低下頭不顧滿手滿嘴的油膩繼續啃了起來,渾然將齊北當做了一團空氣。
喲!這小子還敢跟他耍大爺脾氣?
齊北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朝他走了過去,肖錚正吃得開心呢,突然眼前的蹄髈就不見蹤影了!他擡頭一看,只見齊北手裡端着盤子舉得高高的,讓他想夠也夠不着。
“還給我,把我的蹄髈還給我!”肖錚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嘴裡不停地叫嚷,急得圍着齊北直跳腳。
要知道,對於美食而言,肖錚早已經超過了嬌嬌小姑娘,榮膺了“定王府第一吃貨”的封號。
原因無它,齊靜沅雖然年紀小,可受到葉卿清的耳濡目染,小小年紀就愛美得不行。雖然對美食依舊執着,可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圓圓滾滾的,穿衣裳都沒有別人好看,於是早就奉行適量即可。但肖錚可不一樣,拿他老爹肖揚的話來說,要是不讓他吃東西,那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愛吃愛鬧又頑皮,屁股可沒少捱過綠翹的棍子。
齊北嘴角噙着一絲得意,故意將盤子放低了些,但就是讓他踮起腳剛能捱到邊緣便立馬拿開。
次數多了,肖錚便明白這個怪叔叔壓根就是在哄着他玩。
他雙手叉腰,瞪着一雙大眼小嘴兒氣鼓鼓地朝着齊北狐假虎威:“哼!你欺負我!回頭我要告訴我娘,讓她來打你!我和你說,我娘可厲害了!你要是不想被她教訓,就趕快將蹄髈還給我,小爺勉勉強強地就不和你計較,幫你瞞下這一回!”
齊北一聽立馬就笑了,這小子都是跟誰學的呀,還在他面前稱‘爺’!居然拿綠翹來嚇唬他?當他和他一樣,天天挨棍子被教訓呢!
牛皮都吹上天了,不管教不行!
難得地玩性上來,擡手朝肖錚額上彈了一下:“臭小子,這才叫欺負你懂不懂?趕緊地去找你娘告狀去!”
這時候,恰巧紅蓮走進來看到了這一幕,趕緊制止道:“齊北,你幹嘛呢!好意思欺負起小孩子來了!”
肖錚本來被齊北這一下直接弄懵住了,這下子眼見着自己的救星到了,立馬用油乎乎的小手拉住紅蓮的衣服便乾嚎了起來:“紅蓮姨姨,壞叔叔打我,還搶我的蹄髈,你要給我做主啊!”
齊北抽了抽嘴角,誰打他了!他用的那點力氣,就跟撓癢癢似的,盡會告黑狀的臭小子!還讓他媳婦兒來做主?也就是紅蓮脾氣好,看換了綠翹,這小子還敢不敢撒野!
“起開起開,別撞到肚子了!”雖然肖錚只是拉着紅蓮的衣裳,可他還是不放心!他媳婦兒肚子裡可又有了一個呢,這才兩個月,臭小子又沒輕沒重的!
紅蓮嗔了他一眼:“行了,你還真跟個孩子較起真來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齊北嬉皮笑臉地攬住了紅蓮的肩膀:“誰敢笑話!再說了,別人怎麼想關我什麼事,只要我媳婦兒不笑話就行了!”
紅蓮臉色羞紅地笑了起來。
肖錚這嚎了半天,發現自己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這下子是真急了,抹着眼淚就要往外跑:“嗚嗚嗚——我不要待在這了,我要回去找我爹和我娘!”
紅蓮趕緊一把拉住了他:“錚兒,聽話啊,別哭了,我讓叔叔給你道歉好不好?你爹孃出去辦事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呢!”
肖揚和綠翹離開都快有一個月了,臨走前讓他們幫忙照顧肖錚,她哪能讓孩子受委屈呀,趕忙就給齊北使了個眼色。
齊北哼了一聲,將視線挪開,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在裝可憐博同情,他還能不知道?
當初王爺帶着肖揚和齊南他們兩對夫妻去了南楚的那段時間簡直就是他的噩夢,他差點兒就沒被府裡這些熊孩子們給折騰死!
紅蓮見這人不上道,走上前在他腰間輕輕一扭,水汪汪的眼睛偏偏又讓齊北不忍拒絕。
“行了行了,別哭了,跟個小花貓似的,一點兒都不像個男子漢!”撇撇嘴,語氣頗爲嫌棄。
肖錚一聽,立馬就像個炸了毛的小獅子一樣:“你胡說,我就是男子漢,你纔不是呢!”
齊北冷嗤,他是不是可不由這小屁孩說了算!
肖錚瞥了齊北一眼,吸了吸小鼻子,給自己爭取起了福利:“紅蓮姨姨,那我要吃你做的東西!”
“不行!”齊北一口拒絕,就差要將肖錚一把拎起來了,“趕緊的,給他扔齊南那去,得寸進尺的臭小子!”
他媳婦兒懷着身孕呢!合着天天給這臭小子做吃的了,他覺得當初肖錚死活要賴在這裡說不定就是因爲紅蓮的廚藝好。
肖錚被齊北嚇了一跳,小嘴一癟又要哭,紅蓮趕忙哄了起來:“行行行,你想吃什麼姨姨都給你做好不好?”
“什麼都可以嗎?”可憐兮兮地問道。
紅蓮點頭,齊北環手抱在胸前望天。
肖錚立馬轉陰爲晴,笑得白亮亮的小米牙都露了出來:“我要吃翡翠蝦仁、醋溜排骨、紅燒熊掌……”
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饒是紅蓮都一頭黑線。這小傢伙,別看瘦瘦地身無幾兩肉,可真是能吃!
齊北直接嫌棄地給他丟了一個白眼,攬着紅蓮就往外走:“媳婦兒,別搭理他。明日裡府中不是還有宴會麼,王妃那邊可夠你忙的了,哪有空給他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咱們看女兒去!”
肖錚愣在原地想了想,趕緊邁着步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
翌日,定王府裡的丫鬟僕婦們一大早便忙了起來。今日葉卿清在府裡舉辦了一場賞菊宴,邀了各家的夫人小姐們前來。
說是賞菊宴,實則也意在給葉卿嵐好好再甄選一次。畢竟,琉璃國那邊前段時間便傳了捷報前來,葉卿嵐這幾日也快到定京城了。
算來,他們姐弟倆這一別又是近一年沒見了。
葉卿嵐當初奉命去了瑞慶城之後便一直沒有回京,便是奉命率領海上軍隊攻打琉璃國也是直接從瑞慶城那邊接到諭旨便出發了。
這次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使得琉璃國的君主蘇克埃直接率衆出城投降,表示願意自退皇位依附東齊成爲附屬國。
此事在定京城裡幾乎已經是傳得家喻戶曉了。那些還未出嫁的閨秀們,簡直已經將葉卿嵐當成了仰慕崇拜的對象。便是這段時間坐馬車從街上經過,都沒少聽到街上各種議論贊美聲。
作爲姐姐,葉卿清也是與有榮焉。
大約巳時開始,各府的馬車就陸續來到了定王府門口。
“母親,你覺得今日我這身裝扮王妃會不會滿意啊?”眼看着馬車就要到了,徐子衿依舊有些不自信地在左右打量着自己。
爲了今日能在宴會上繼續給葉卿清留下好印象,她可是今日天不亮就起來了,臨出門前,衣裳首飾都換了好幾套了。可換來換去,總覺得還差些什麼,只好勉勉強強地盯着身上這一套出門了。
徐夫人仔細地看了看自家女兒,雖然相貌稱不上是百裡挑一,可也絕對算得上是個清秀佳人。
一襲月白色菊紋上裳再配上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既襯托出了獨有的清高書卷味又不會失了喜氣。
依着她往日裡觀察葉卿清的梳妝打扮和行爲舉止,便知道她定是不喜那種打扮過於妖豔的。
也是,娶妻娶賢,當然得選一個能撐得上門面的。
今日定王府打的雖是賞菊宴的名頭,可真正用意何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尤其是葉卿嵐少年英雄,前不久又率軍打了一場勝仗,如今想攀上榮國公府的人家可謂是多如牛毛。但是葉老太君早已不管事兒,榮國公的生母身份到底是有些詬病,所以,這決定權只怕還是握在定王妃手中。
昨兒晚上侯爺便和她說過了,今日到了定王府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最好能在定王妃那裡拿個準信。若是此番能和葉家結了姻親,那到時候內閣首輔之位應當就是非他莫屬,他們徐家也能起復有望,再回到一流世家的位子。
“子衿,娘之前和你說的話你可都記清楚了。記得,不能表現得太過熱切,要像以前那樣不卑不亢地就好,別和那些上趕着去討好的比!”徐夫人不大放心,又仔細地叮囑了徐子衿一遍。
這好不容易之前定王妃對子衿的印象不錯,可不能這個關鍵時候功虧一簣了!
徐子衿微微嘟嘴,有些不以爲然道:“娘,你之前不就說了讓我不要太熱切了,可我看王妃對我也沒有多特別啊!我今日要是再不表現的話,萬一被別人搶了先怎麼辦?”
徐夫人白了她一眼,果然,這女兒就是自小被她和侯爺捧在了手心裡沒什麼心機!之前榮國公人都還沒回來,而且又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的,定王妃能隨隨便便地就給承諾麼?
說得不好聽點,這要是有個萬一,那女方是嫁還是不嫁呢?
嫁過去,豈不就是望門寡?雖然和定王府攀上親能給自家帶來不少好處,可哪個好人家願意將自己女兒往火坑裡推啊!
若是不嫁的話,也在情理之中。但到底是壞了名聲,說不定還會被掛上“剋夫”的名頭,以後定是也嫁不了好人家了,還會連累家族裡其她姐妹的名聲。
所以,依她看,這定王妃纔是真正的有大智慧之人。
而且,她絕不會看錯,定王妃之前對子衿絕對是有好感的。故此,只要這好印象繼續維持下去,應當不會出什麼差錯。
人家都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榮國公府現在已經沒有必要靠聯姻來提高自己實力了。只要家世不是特別差,大家都一樣,最關鍵的還在人品和處事這一方面。
可徐夫人看着還在拿鏡子不停地抱怨着自己妝容的徐子衿,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又重複叮囑了一遍:“子衿,你可別忘了娘和你說的話,在王府裡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能出岔子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徐子衿放下了手中的小銅鏡,抱着徐夫人的胳膊撒起嬌來,孩子氣的模樣與那個在葉卿清面前沉穩大氣的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
徐夫人看着自家女兒淘氣的樣子,忍不住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但眼底細看還是存着一絲擔憂。
“王妃,城陽侯府的徐夫人和徐三姑娘來了!”
徐氏和徐子衿走上前便恭恭敬敬地給葉卿清行了個禮:“見過王妃娘娘!”
葉卿清笑着道:“不用多禮,起身吧!如蘭,去給徐夫人和徐三姑娘上茶!”
剛剛坐下,就聽得對面傳來一聲女子的嗤笑聲:“喲,徐夫人,大家今日可都在等着你呢!我還以爲你和你家姑娘今日不過來了呢!”
徐夫人淡淡地朝着對面的婦人笑了笑:“今日路上耽擱了一會兒,還望王妃恕。!”
說着便起身又朝葉卿清行了個禮,徐子衿也緊隨其後。
雖然她們的確出門晚了些,可路上遇到了攔車乞討的乞兒那也是事實。可比不得有些人緊巴着就趕了過來。
葉卿清臉上笑容微變,吩咐徐夫人起身:“今日請諸位前來本就是爲了賞菊宴,大家不必多禮,反倒生疏了起來。”
“就是就是!”剛剛說話的那美豔婦人又嘆了口氣,接了起來,“哎,只怕某些人天天清高受禮慣了,不像我等粗人那!”
在座的人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她話裡諷刺的是誰。只是,沒想到這賞菊宴還沒開始,火藥味就漸漸濃了起來。
一直在針對徐夫人的是兵部尚書沈謙的夫人,兩家不和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若是哪天沈夫人見到徐夫人能不嘲諷幾句大家纔會覺得奇怪,只是今日這場合,到底還是得給定王妃一些面子吧!
倒是徐夫人,如置若罔聞般,低頭靜靜地品着茶,彷彿沈夫人說的人根本就與她無關一樣。而心裡忿忿不平的徐子衿,也被徐夫人暗中制止了下來。
沈夫人見徐夫人又像平時一樣,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冷哼一聲便嘗起了小碟子裡擺着的菊花糕。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就差將菊花糕臆想爲徐夫人一口一口地給吞下去了。
裝什麼清高呀!奶奶的,遲早得讓對面那老女人從神壇上滾下來!
沈夫人今年纔剛剛三十出頭,長子也纔剛剛滿十二歲,所以,她今日純屬是來湊熱鬧的。反正他們家老爺也說了,就算有合適的女兒,那也不能和榮國公府結親,畢竟是坐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多少也得避避嫌不是!
說起沈、徐兩家的矛盾,那還要追溯到十幾年前沈謙剛剛入朝打拼時。
沈謙天生神力,十七歲便連敗七人,一舉奪下了武狀元之名,直接被提拔進了兵部。
可他雖然年少成名,但沒有背景後臺,以至於混了兩年還在原地踏步,沒有任何起色。
反正不知道沈謙是怎麼得罪了當時還是城陽侯世子的徐茂楊,只知他在大街上被徐茂楊當街指着鼻子罵只是個粗野武夫,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大出息。爲了以後的前途,沈謙忍下了這一時之氣,但事情不知怎的就傳到了沈夫人的耳朵裡。
同沈謙一樣,沈夫人也是自小習武,而且脾氣火爆,得知了徐茂楊當街侮辱沈謙的事情之後,直接提着一把大砍刀便帶着人去了城陽侯府。一句話不說,直接便將城陽侯府的門牌給劈成了兩半,硬是帶着人殺進了城陽侯府,將徐茂楊踩在腳下逼着他去給沈謙道歉。徐家一家都是讀書人,哪裡見過這種野蠻陣仗,徐夫人更是直接怒斥沈夫人與沈謙不愧是夫妻,都是一樣的粗俗之人。沈夫人倒是無所謂,可從此對於這種假清高的名門夫人那是見一個噴一個。最後還是沈謙親自前來將沈夫人帶了回去,面上指責幾句,可眼中分明一點兒責怪之意都沒有,領着人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後來城陽侯府將此事鬧到了先帝面前,先帝也只是隨意安撫了幾句,可隨後還誇沈夫人有巾幗之風,是難得的女中豪傑。
城陽侯府吃了啞巴虧,偏偏後來沈謙的地位一升再升,徐茂楊也拿他沒轍。
但這些年徐夫人面對沈夫人的挑釁卻越來越內斂了,沈夫人絲毫不在意,她知道徐夫人面上越鎮定,心中定然越生氣,她樂得見她一次嘲諷一次。
葉卿清垂首低笑,這沈夫人倒是個難得的妙人!而且相貌美豔中帶着英氣,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至少,她覺得是個可交之人。
沈謙她還記得,當年蘇家企圖將蘇柔塞給齊子皓,被他直接將蘇允恩升職兵部尚書的位置一事給弄黃了之後就是沈謙上的位。這幾年,雖然沈謙的位置略有調動,但現在還是坐回了兵部尚書之位。不同的是,現在他又多了一個正二品的武威將軍軍銜。
她可以肯定,沈謙絕不是徐茂楊口中的粗野武夫,否則當初也不會明裡中立,暗裡站到了齊浩南這邊。又或者,當年沈謙明明只是個芝麻小官,先帝卻沒有追究沈夫人大鬧城陽侯府的事情,便是一早就看中了他的潛力與才華,故意將他留給齊浩南所用。
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沈夫人這般一挑釁倒歪打正着讓她對徐夫人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只不過,現在下定論還爲時過早。她不能因爲徐夫人善於隱忍就將人一棒子打死,有時候善於忍耐的反而不會徒添麻煩。這最關鍵的……還是在姑娘身上。
想到此,她不禁將目光投到了徐子衿的身上,妝容得體、打扮宜人,看起來的確該是持家有道的賢淑樣子。只是,腦海裡無端端又想起沈夫人剛剛那句假清高的話,葉卿清心中失笑,看來她還是被沈夫人給影響了,否則爲什麼之前覺得徐子衿這丫頭還挺不錯的,這會兒看她端着一張臉又覺得太冷太傲了呢!
罷了,先看着吧!到最後還是得聽聽嵐兒的意見。她是想要爲榮國公府選一個合適的未來主母不錯,但總歸也要嵐兒喜歡才行,她可不想到最後弄出了一對怨偶來!
見葉卿清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徐子衿身上,園子裡的其她人就不淡定了。
於是便有姑娘大膽地打了頭陣:“不知王妃娘娘今日用的脂膏可是國色坊賣的茉莉膏?”
葉卿清笑着點了點頭,齊麗嘉派人按着她以前蒐集研究出來的那些房子製出來的脂粉果然不一般。就拿她今日臉上用的茉莉膏來說。
顧名思義,便是用茉莉花參與制作而成。抹在臉上清爽不膩、薄而潤滑,還夾雜這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以前秋日裡總覺得臉上乾乾的極其不舒服,用了國色坊的東西之後情況倒是好了不少。便是她自己以前蒐集的那些野方子都不及國色坊的效果好。
那姑娘聽了之後掩帕笑道:“不瞞王妃娘娘,臣女也十分喜歡國色坊的胭脂水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