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後,齊子皓粗略地沐浴了一下,由着葉卿清在一旁細心地爲他擦乾身上的水珠。
這一番動作,肌膚相觸,卻沒有絲毫旖旎夾雜其中,有的只是濃濃娟娟的溫情。
齊子皓看着眼前這個不停地忙碌着的小丫頭,雖然今天確實是心情不好不想多說,但心頭還是感激她的懂事配合,遂摸了摸她的頭,如同往常那般哄着他的寶貝小丫頭,輕輕地箍住她的腰肢睡了過去。
齊承風被救回來後,楚南熙那邊卻是沒有一點動作,只有那天晚上公主府走水的事情在第二天引起了一些小的議論。
當然,齊子皓和葉卿清也沒有因此便降下對楚南熙的防備。
那個女人,可以將自己愛的男人關在地下密室整整十六年,又終身不嫁,可見心性扭曲,絕非善類,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然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便楚南熙不找上他們,他們就不會就此罷休,父王這些年的自由、母妃這些年的淚水,總得有人來還!
齊承風對於葉卿清這個兒媳婦很滿意,不僅僅是在於她的細心以及對他的尊重。
更重要的是,她的性子與皓兒可謂是相輔相成,堅強中不缺柔軟,可剛可折。子皓是個強硬彆扭的性子,不管是一昧地退讓亦或者是太過強勢,都是不適合他的。
如葉卿清這般的,纔是剛剛好。
果然如肖揚所說的那般,因爲心境的轉換,齊承風的身子明顯在漸漸地好轉。
而更讓齊承風激動的是,當年他上了戰場之後,明心腹中居然有了孩兒,而且最後還爲他生了一個女兒。
當年蘇明心生齊子皓的時候難產,是以他打定了主意有一個孩子便夠了,儘管有時候也會遺憾缺少一個如她那般的女兒。
可沒想到在與世隔絕了十六年之後,他會收到一個如此大的驚喜,他居然有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兒。
一想到這裡,他就恨不能安上翅膀立刻飛回東齊,去向他的女人還有女兒道歉,爲他缺席的這十六年道歉!
自從將齊承風救回來後,肖揚的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他的身上,各種藥膳調理、鍼灸治療。
至於腿傷,齊子皓與齊承風商量了一番之後,決定聽從齊承風的決定,接受放血療毒。
畢竟,齊承風如今才四十多歲,輪椅上這十六年已經消磨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分時光,他不想以後一直再以這個狼狽的樣子活在蘇明心的生活中。雖然知道她不會介意,可他總是想給她最好的,包括他自己。
只不過,齊承風現在的身子尚還虛弱,不適合立即治療腿傷。是以,衆人商議了一番,便準備回到東齊之後再着手這件事。
這腿傷,到底已經十六年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急也急不來,當下只管着將身子調理好便行。
離着肖揚和綠翹成親的日子也不過三天的時間了,好在婚禮的事自有手下的人在準備,肖老太師更是勞心勞力,因此他也不必太過費神。
雖然肖揚沒準備多高調,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肖老太師的孫兒要成親了。
頗爲意外的是,這段時間,樊家沒有人找上門來也沒去肖家打擾,至於那個南雲儷,也沒有再出現過。
原以爲事情就將一直這樣平平順順下去的時候,卻突然傳來消息說南康公主帶着人去了雁蕩山,發話要掘了肖揚孃親的墳墓。
肖揚一得到消息,立馬就趕了過去。
到底是怕肖揚在身份上吃了虧,齊子皓和葉卿清安排好驛館裡的事情之後,也帶着人立時就往雁蕩山那邊去了。
不說肖揚曾幫過他們多次,便是僅僅以朋友這個身份他們也不會讓人任意欺負他。
畢竟,定王府的人從來都是護短的!
在路上葉卿清他們才知道,今天這事的起源還是在樊家。
真不知道樊家那兩個老東西是怎麼想的,居然打算將肖氏遷回樊家祖墳,與樊峻茂合葬,莫不是他們以爲這樣肖揚就能回樊家了?就能改回“樊宜修”這個名字了?
簡直是可笑!
原本以爲這段時間樊家沒動作是消停下去了,沒成想暗地裡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樊家二老籌謀多日,今日本打算悄悄地帶着人去遷墳,卻不想消息透露到了南康公主那邊。
雖說楚南康離開樊家多年,私生活也極其放蕩。可在她眼裡,她依舊掛着樊峻茂妻子的名頭,樊家這麼做分明是在打她的臉。待她毀了那個女人的墓,看他們拿什麼回去合葬!
葉卿清他們趕到的時候,肖揚已經與南康公主的人動起了手來,而肖氏的墓碑已然被利器削去了大半,整個地看起來慘不忍睹。
老侯爺樊伯庸和樊許氏杵在一旁早已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的原意只是想着向肖揚示好,讓他回來認祖歸宗、繼承爵位罷了,誰成想這個離開了十幾年的兒媳婦居然會跑出來添亂,這可不是讓他們和肖揚之間的關係雪上加霜嗎!
這時候,樊老夫人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扶着她的南雲儷,心裡頓時不滿叢生。
若不是這女人出主意說他們這般對肖揚示好,定能打動他,事情也不會鬧成現在這樣。如今可好了,那南康公主性子跋扈,是聽不進話的,肖揚又與他們不親近,更加不會搭理他們。
果然,鄉下丫頭就是沒見識,這種不着調的餿主意也能想出來,偏自己和老侯爺還一時糊塗聽了她的話。
若不是看在這女人是楚玉公主的姨母,又頗受聖上眷顧,她何苦與這種人打交道!
與其他人一樣,南雲儷也一直在關注着肖揚那邊的動靜,因此並沒有注意到樊許氏那帶着嫌惡的目光。
她緊咬着脣瓣,一顆心如擂鼓般忐忑不安,同時心底也升起了一股詭譎的報復的快感。
那些年,肖揚跟在她父親身邊學醫,他們朝夕相處,因此肖揚的母親對於他來說有多重要她是一清二楚的。
也正是因爲抓住了這一點,她纔想出了用這個法子逼肖揚回樊家。
肖氏至死仍是樊家的媳婦,樊家如果提出要將人遷回祖墳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以肖揚對樊家的恨意定然是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即便她騙樊氏夫婦肖揚最在乎他的母親,若他們將他的母親葬回樊家,肖揚說不定會因爲感恩而冰釋前嫌。
可是她心裡清楚,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並且,雙方一定會就這件事產生矛盾
那麼爭執之下最好的結果便是一人讓一步,最後樊家不再打擾肖氏的安寧肖揚回到樊家順理成章地繼承樊家的一切。
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威脅吧!
如此,只要肖揚肯退了那個女人的婚,她便不會計較之前的事,自當安安心心地嫁給他做盛安侯夫人。
原本,她的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
只是沒想到她將這事和樊家的老太婆說了之後,樊家雖然採取了她的建議,可那老太婆不僅沒站在她這邊,反而勸她要大度,大不了將來與綠翹那女人共侍一夫就是了!
這讓南雲儷怎麼受得了!
在她看來,如今她是那浮於天上的雲,而綠翹就該是被踩在地底的泥,有云泥之別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平起平坐呢!
更別說是那樊老太婆話中還有意思,若是肖揚實在喜歡綠翹得緊,就讓她先委屈一段日子,等肖揚那股子新鮮勁兒過了再說。
許是因爲南雲儷這個縣主是從天而降、半路出家的,平日裡在那些真正的貴族小姐們面前總是自覺低了一頭,所以她對身份這個話題格外地敏感。
她認定了樊家是看不起她,纔打算用綠翹那個下賤的丫鬟來羞辱她的。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羞辱談不上,但無論是平日裡對她頗爲和善的樊老夫人還是這景城裡其她的夫人小姐們,沒有幾個是真正對她看得上眼的。
在她們看來,南雲儷不過是命好有了南雲仙那麼一個姐姐,即便是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還讓皇上念念不忘,連帶着對南雲儷都如此地照顧。
只不過,封她一個縣主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南雲儷在她們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披上了錦衣華服的土包子罷了!
話說回來,南雲儷怨恨上了樊家,又見這些日子裡肖揚與綠翹的婚事正在如火如荼地準備着,她心底的不甘與怨憤便越來越濃,直到一發不可收拾……
樊家不是想和肖揚冰釋前嫌麼?肖揚不是對她的母親珍之重之麼?
她就偏偏要將這兩樣毀得徹底!
此時正在交手之中的肖揚宛若一頭憤怒的獅子,他迫切地想將這些年早已壓到心底的怨恨徹底地抒發出來,然後將那些曾經迫害過他母親和他的人一一撕個粉碎!
這個該死的女人,當初逼死他的母親,又害得他少年離家浪跡江湖,如今母親便是死了她還要來打擾她的安寧!
簡直是殺她一百次都不爲過,此刻,他恨不得將楚南康碎屍萬段。
饒是南雲儷看到肖揚那滿面狠厲的樣子心中也是一震!
他們師兄妹這麼多年,肖揚在她眼裡從來都是溫和且脾氣好的,即便在婚事上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可也沒有像今天這般讓人膽戰心驚。
若是他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那……,南雲儷不敢想象。
南康公主手下的人之中也不乏高手,肖揚在與他們的交手之中雙拳難敵四手,逐漸落了下風。
可即便身上已經受了傷,他依舊招式凌厲,不肯就此退出來。
本就對楚南康有着感同身受的痛恨與嫌惡的綠翹在看到肖揚如此被人欺負時,早就忍不住了。
她知道兩位主子不會阻止她的行動,遂一個點地飛身上前跳進了打鬥圈中。
不同於肖揚的赤手空拳,綠翹則是雙手兩把小巧的彎月銀刀脫袖而出,於掌間飛舞。
綠翹既與紫苑二人號稱是是定王府中最出色的兩個女暗衛,甚至比衆多男暗衛都要出色,自然靠的不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她除了擅長使毒,最厲害的便是這一套雙手刀法。
刀身輕巧可藏於袖中,刀刃利且薄,若是一個不小心對準了經脈劃下去便是大羅神仙也續不回來。
正如綠翹此刻的動作一樣,她對準那些欺凌肖揚的人,絲毫不猶豫地揮刀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的印記。
那股狠決的樣子,不比嗜血陰戾的齊北差多少。
很快,局勢由於綠翹的加入徹底被翻轉了過來,看着倒在地上低聲哀嚎的護衛,楚南康氣得嘴脣直顫,那凌厲的眸子裡無數怒氣化爲的利箭直直地向站在一旁觀望的齊子皓與葉卿清射去。
“定王爺,你這是何意,是在像我南楚挑釁?”楚南康指着這倒了一地的人,咬牙切齒地問道。
她不是笨人,今天毀了肖氏的墳墓一事是她太過沖動,便是鬧到了皇兄面前她也不佔理。可現在,事實便是,齊子皓這個東齊的王爺縱容他的手下恃強行兇,這可不就是不將她這個南楚公主,不將他們整個國家放在眼裡麼!
楚南康能想到的,葉卿清自然很快便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指了指滿身傷痕被綠翹扶着站在一旁的肖揚,她不疾不緩地對着楚南康說道:“公主這話未免說得太過,肖神醫是我們定王府的朋友,還曾救過王爺。難道公主是讓我們夫妻二人看着他捱打不還手?”
相較於楚南康的急進暴躁,葉卿清可謂是從容淡定得多。
今天這事本就錯在楚南康身上,便是楚彥再寵這個妹妹,也不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不待楚南康還口,葉卿清又繼續說了下去,語氣微帶嘲諷:“更何況,身爲人子,若是自己的母親被這般欺辱,還要忍氣吞聲的話……呵,那便是與畜生無異了。”
葉卿清字字句句聽起來溫和,然而話語間暗藏的鋒利卻是顯而易見。
在楚國,若說楚彥最爲人稱道的地方,那便是他的孝道了。
楚彥的生母,已故的昭烈皇太后的孃家在先皇還在時算不得顯赫,但這個女人卻是手段謀略了得,硬是一步步從一個小小的貴人爬上了一國之後的位置。可以說,楚彥這一朝前期的強盛,與這位鐵血的皇太后脫不了關係。
而楚彥對昭烈皇太后也極爲尊重,曾經太后病重時,楚彥曾以天子之身親自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只爲緩解她的病情。
雖然最後人還是去了,可楚國孝道大於天的規矩也就此形成。
或許也正是因爲對母親的尊重,楚彥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楚南康這個胡作非爲的同母妹妹。
是以,葉卿清算定了就算楚彥知道他們對楚南康動了手也絕不會站在她那一邊。
“果然是伶牙俐齒!不過今天本公主就將話放在這了,若是你們敢將這個女人的墓遷回去與樊峻茂合葬,本宮便燒了你們樊家祠堂!”楚南康輸人不輸陣。
她雖然恨極了齊子皓與葉卿清二人,可當着齊子皓的面卻是絲毫不敢對葉卿清怎樣的,於是直接將一番凌厲的話語丟給了站在不遠處的樊伯庸與樊許氏夫婦。
那股子壓迫人心的氣勢驚得那老夫妻二人竟是直接就跪了下來。
自從當年楚南康進門後,樊許氏便再沒了對着肖氏時那股子做婆母的威嚴。楚南康脾氣不好,性格跋扈偏又身份尊貴,樊許氏和樊家衆人從來都是對她捧着哄着。
肖揚見狀,不知是想起了些什麼,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冷笑。
葉卿清倒是不在乎楚南康的那些惡言惡語,看着在身邊拉着她的手一言不發的男人,橫豎她有齊子皓給她撐腰!
楚南康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也不想再杵在這兒,說到底,這裡是葬了肖氏的地方,她待在這兒總是感覺有些不自在的。
只是,葉卿清卻在她帶着人慾離開時,涼涼地來了一句:“南康公主就不覺得你這消息得來的太巧了些麼?”
“什麼意思?”楚南康的步子一頓,下意識地回頭問道。
葉卿清但笑不語,並沒有回答她,同時微微睨了一眼那個身子明顯一顫的女人。
看來果然是被她給猜中了啊!
此次樊家行事如此隱秘,連他們這邊都沒有得到一點消息,怎麼剛好楚南康就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知道了呢?
樊家二老自是不會自找麻煩,那麼最大的可能便是樊許氏身邊這個最親近的南縣主了。更何況樊家想讓肖揚回來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怎麼偏偏就在肖揚即將成親的時候拿他母親的事來逼他呢!
或許,今天所有的事,這個南縣主都是功不可沒!
看來這個女人膽子倒不小,竟然兩邊算計,拿楚南康當槍使,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愛生恨?
就算這會兒自己什麼也沒說,楚南康一旦心裡有了疑慮,回頭必會調查。看她那樣子,可不像是能甘心被人利用的,至於能不能逃過楚南康的調查,就要看看這位南縣主的手段和人品了!
楚南康離開後,樊氏夫妻不怕礙眼地又飄來了肖揚的眼前,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與剛剛對着楚南康的那種畏懼諂媚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你鬧了這麼久可是夠了?回樊家去吧!”樊伯庸一副大家長的語氣,隨後輕輕地覷了一眼在一邊扶着肖揚的綠翹,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既是心儀這姑娘,我也就不反對了,但是祖宗的爵位你總得回去繼承吧!”
“就是!”樊許氏也在一旁附和道,末了又加了一句,“修哥兒,回去你就和縣主把婚成了,至於這姑娘,就留在身邊做個貴妾吧!”
在樊許氏看來,能讓綠翹做個貴妾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這還是之前老侯爺告訴她要顧全大局,先緊着肖揚的意願,她才勉強應下的。眼前這丫頭雖然是東齊定王妃身邊的人,可說到底也只是個出身卑賤的丫鬟。
儘管這南雲儷這丫頭出身雖然也不怎麼樣,可奈何人家得皇上的青眼啊!娶了回來,於他們樊家有利無弊!
聽了樊許氏的話,南雲儷臉上一片嬌紅,卻沒有任何託辭反駁之言。
在肖揚還沒炸毛的時候,綠翹倒是搶先一步開口了,她指着樊許氏的鼻子道:“你說,要讓本姑奶奶做貴妾?”
綠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語氣頗有些狂妄。
樊許氏何曾被一個小丫頭這樣對待過,她面色慍怒地回道:“你這丫頭好生無禮,若不是修哥兒看重你,你便是做個通房丫鬟都沒資格!”
綠翹聽了咯咯笑出聲來,那討喜的小圓臉上依舊掛着一抹諷刺的笑容,她揮揮手道:“本姑奶奶可不認識什麼修哥兒不修哥兒的,聽好了,他叫肖揚,是我未來的夫婿!”
樊許氏被綠翹嗆得一時接不上話來。
“師兄,你怎能看着祖母如此被侮辱?”被忽視在一旁的南雲儷開口道,那質問的語氣彷彿她已經是肖揚的妻子一般。
南雲儷的出頭讓樊許氏心裡舒暢了不少,到底還是在上流名門圈子待過一段時間,不是那些野丫頭可比的!
這邊齊子皓已經不耐煩繼續再看這齣戲了,他冷冷地覷了一眼樊家那些人,帶着葉卿清便要離開。
剩下的事情肖揚自己該能解決了!
齊子皓那一眼的壓迫與冰冷讓那三人覺得如墜冰窖,窒息而又冰寒,他們縮着脖子甚至不敢拿一眼去偷瞄他。
齊子皓離開後,肖揚正了正色,嘴角始終微微勾起,那一抹諷刺經久未變。
“綠翹說的很對,我只是肖揚,所以樊老侯爺和樊老夫人還是別找錯人了。”肖揚直接忽視了南雲儷,出言頂向樊氏夫妻。
“你……”樊伯庸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指向他的手指直打顫。
現如今,樊家已經快要敗落了,可這不孝的東西居然還如此地記仇!
“修哥兒,你怎能如此說話!當年你母親的事情,沒有人想那樣,更何況你父親如今已經不在了,你還想怎樣?就剛剛那個定王爺,你可知他是誰?那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你怎能與他混在一起!”樊許氏義憤填膺地罵着肖揚這個“不孝子”!
肖揚冷笑,他父親確實是不在了。只不過,不是死在了老定王的手裡。他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或許是在他一次次冷落母親、打罵母親的時候,那個所謂的父親就已經死在了他心裡吧!
“樊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也得注意些,當年你對我娘做過哪些事你心裡一清二楚,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如今你也別在這亂充好人了!”見樊許氏一副虛心不已的樣子卻還想開口反駁,肖揚口中一片凜色,繼續說道,“我肖揚姓肖,這輩子都不會變,與你們樊家沒有任何關係!”
說罷,也不想再與這些人多做糾纏,便帶着綠翹上了馬車。
南雲儷倒是想上前抓住肖揚的袖子再說些什麼,卻不想連肖揚的衣角還沒碰到,整個人就與大地來了個熱烈的親吻。
綠翹看着她那狼狽的樣子,嘴角微微翹起。
敢和她搶男人,簡直是活得太舒服了!
樊伯庸見肖揚將話說得如此決絕,一口氣沒上來就倒了下去。
肖揚的馬車絕塵而去,將樊許氏的呼喊與哭叫聲徹底隔絕在外……
樊家和楚南康鬧了這一場,最終不了了之。
但有時候看似沒有結果的事情,其實下場都早已定好。正如肖揚所說的那句“人在做天在看”,每個人種下的因都會得到相應的果。
肖揚在與綠翹大婚的前一天,便住回了肖府。
兩人的婚禮自然也是在肖家舉行,而綠翹是從驛館這邊發嫁。
肖氏的墳墓後來也派人去重修了一番,好在損壞的只有墓碑,不然也沒那麼容易修繕。
倒是肖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後,氣得差點大病了一場,幸虧有肖揚在身邊,否則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呢!
本來綠翹的意思是要不把婚禮延後算了,可老人家一聽堅決不同意,便是撐着病體也要吃到自家孫兒的那杯喜酒。
“少爺,樊家又來人了!”
肖揚剛給肖老爺子診完脈,一聽到小廝的稟報聲,立即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不是已經吩咐過了嗎,樊家的人上門,一律不用稟報,直接趕走便是!”
自從那日在雁蕩山鬧了一場後,樊老侯爺回去就中風了,到現在還癱在牀上眼歪口斜地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樊家知道肖揚醫術高超,幾次三番地派人去過驛館想請他上門診治。
只是被肖揚拒絕後,礙於那是齊子皓的地盤也不敢再多事。
等到肖揚回了肖府之後,樊家又故態復萌,只短短一天,就已經派過七波人前來了。如今一聽又是樊家來人,肖揚自是不會搭理。
那小廝面上似有爲難,可一想到大門口現在的情景,還是忍不住稟報了起來:“這次是樊家的老夫人親自來的,一旁陪同的還有蔣夫人與南縣主。”
雖說主子下了命令,看到樊家的人便直接轟走,可他們畢竟只是些奴才,這要是來的是些小廝丫鬟還好說,哪能與那般尊貴的主子們動手啊!
肖揚面色漸寒,看了看屋內,肖老爺子並沒有醒過來,心裡也寬慰了些。
他帶着那小廝往大門口而去,迎面撞上了翻牆進來的齊南。
“哎,我說大神醫,你家門口現在可真熱鬧,就跟唱大戲似的。嘖嘖嘖,你說你,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羣活不要臉、死不要皮的親戚!”齊南依舊是一副欠扁的戲謔樣子。
可肖揚這會兒卻沒心情和他擡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擡腳繼續往大門口走去。
齊南也不在乎,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勾着他一起前行:“不過雖然現在你家門口的戲唱得挺精彩,但是一會兒還有一場更好看的戲就要登場了!”
看着齊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肖揚腳步微頓,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
齊南眼珠子一轉,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總之是一場不可錯過的大好戲!王妃還讓我和你說,不破不立,樊家就是個吸血蟲,你若一直置之不理,他們還是會吸附上來,有些事情就要做得狠做得絕!”
其實齊南對肖揚這廝也着實同情得很,覺得他碰上了這種牛皮膏藥一般的親戚也是不容易,偏那些人還是他的祖父祖母。雖然已經斷絕了關係,但也不可能親自對他們動手。
像他們這些在定王府里長大的暗衛,雖然大多數都是一出生就無父無母。可定王府裡的成長環境倒也不算差,有同齡的孩子一起訓練,雖然訓練很艱苦、很嚴格,可看似狠辣嚴厲的姚恆從來也不會吝惜對他們的關心。
所以,齊南無法體會肖揚身在其中的痛苦,但他對那羣不要臉不要皮的人卻是厭惡痛恨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想到這裡,他就對王妃今天即將要進行得事情更加期盼了。
果然,也只有王妃那種與世無雙的智慧才能想出如此精妙周到的法子。
對與葉卿清的聰明腹黑,不只是齊子皓大加讚賞,便是他們這些做屬下的一個個都佩服得緊,只嘆王妃的心思與謀略怕是大多數男兒都及不上。
肖揚狐疑地看了看他,也沒再多問。
只是在走到大門口時,那臉色實在算不得好看!
不,不是不好看,而是狂狷怒憤得想要殺人!
這會兒不僅僅是樊老夫人還有他所謂的姑姑樊佩玉與南雲儷親自登門了,她們還命人將尚在病中的樊伯庸擡着一起堵在了肖府門口。
也不怕這麼一折騰直接就將人送上了西天!
看到肖揚出來,樊許氏立馬一把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哭得涕泗橫流:“修哥兒,我知道,往日裡因爲你母親的事,你對我們有諸多怨言。可你看現在你祖父都病成這樣了,你的氣也該消了吧?你就和咱們回去吧!”
樊許氏將姿態放得很低,那些曾經在肖揚和他母親面前的疾言厲色彷彿從來都沒存在過一般。
那顫巍巍的身體也讓在場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鞠了一把同情淚。
這個時候,已經就有人開始在指責肖揚不孝了,要知道在楚國,不孝那簡直是可以媲美謀反的大罪了。
肖揚冷眼看着她那副假仁假義、裝腔作勢的樣子,終是忍不住一把將袖子從她手中抽了出來,臉色越加地冰寒。
“修哥兒,你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你早些年的那些詩書教義都白唸了不成,居然這麼對自己的祖母,到底是誰教的你這些?也不怕天打雷劈!”樊佩玉上前扶住了樊許氏,一臉憤怒地將矛頭指向肖揚。
隨後,她指了指被擡在座椅上的樊老侯爺,怒罵道:“那可是你祖父,你居然見死不救,莫不是別人吹捧了幾句天下第一神醫,你便數典忘祖,連姓氏都不認了!”
肖揚現在姓肖不姓樊,正好便坐實了樊佩玉那句不認祖宗姓氏。
這時,南雲儷也上前摻住了樊老夫人,在一旁爲肖揚解圍道:“姑姑,師兄他不是這樣的人,定是這中間有什麼誤會。”
南雲儷向來自來熟,她認定今天這一幕必是能逼得肖揚不得不返回樊家,從而去自己爲妻。是以,她喊樊佩玉爲姑姑,也沒有什麼逾矩的!
“哎哎,是的,這些年是我們讓修哥兒受委屈了!”樊許氏掏出帕子,不停地在一旁抹淚。
樊佩玉一把打斷她倆的話,義憤填膺地道:“母親,縣主,你們就別替那畜生講話了,大哥算是白養這個兒子了!如今不知是搭上了哪裡的狐狸精,竟連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也要拋棄,枉費縣主的父親當年還曾傳他醫術!”
南雲儷在一旁聽着樊佩玉的話,也沒有再做反駁,顯然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
如今,她已經算是破罐子破摔了,肖揚即便恨她,她也定是要嫁給他的!
別說她這個縣主之名聽着好聽,可景城裡稍微有些底蘊的人家誰願意娶她回家,那些門第低的她也看不上。更何況,如今她都已經拖成了老姑娘,絕對不能對肖揚放手!
衆位看官默,繼而憤怒,原來還有這麼多他們不知道的事!
肖揚這天下第一神醫的美名在四國間早就流傳已久,原本只聽說他脾氣古怪,卻不想原來是個不遵孝道、忘恩負義的負心漢。
人羣中已經有人想要朝他扔臭雞蛋甚至上前動手,只是在看到齊南身後那一排面無表情威風凜凜的黑衣武士時,伸出的手、邁出的腳就全都縮了回去,只是怒罵聲、斥責聲卻不絕於耳。
肖揚拳頭緊握,要不是齊南拉住他,他早就上前狠狠地教訓樊佩玉那個胡言亂語的瘋婦一番!
當年她尚在閨中時就曾對自己的母親惡語相向,如今他不允許她再說綠翹一個不字!
“稍安勿躁!”齊南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讓他有異動。
話音剛落,一陣鑼鼓嗩吶聲便朝着肖府而來。
這時,人羣中有眼尖的一眼就叫了出來:“是榮喜班!”
榮喜班?那不是景城裡最出名的戲班子嗎?他們這個時候來這兒做什麼?
有那愛好聽戲、常去光顧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那隊伍裡榮喜班最出名的生角和旦角竟然都在其中。
領頭的是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是榮喜班的班主。
他帶着人走到肖府門前,向肖揚抱了個拳,說道:“肖神醫,今日是有人花銀子請在下帶着人在肖府門前唱一齣戲。”
衆人譁然,居然有這樣的冤大頭!
要知道,榮喜班出名的那些戲子可是千金難求,而且據說這榮喜班極有背景,有時候想看也不是花錢就能隨便看到的。如今,竟然有人一次性將這些人請齊了,還免費在大街上唱戲。
衆人自然樂得撿這樣的便宜,一時間暫時先將肖揚的事拋諸腦後了。
樊家的人儘管不滿這種情況,可那些黑衣人似乎是有意將她們擠到了一邊,好隔絕出一個圈子讓榮喜班的人盡情發揮,他們也無計可施,只好先待在一邊靜觀其變。
配樂響起,人影穿梭,聲調變換。
故事的開頭並沒有太多出彩之處,一如大多數愛情故事那般,窮書生遇上了富家千金,兩人兩情相悅,書生更是發誓會一生一世待那小姐如初。
而那千金小姐的老父親只此一女,自小疼愛,在考量了那書生一番後,也沒有反對兩人的婚事,更是在二人婚後對那書生百般提攜,助他一路高升。
一開始,夫妻二人的確算得上琴瑟和鳴,婚後一年便有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只是,好景不長。
女子的老父生意失敗,孃家勢力日頹。而夫家卻因爲此前她那老父的照拂日益鼎盛。
這個時候,女子才發現,自己是進了一個豺狼虎窩。
婆母的惡意挑剔、公公的置之不理、小姑子的多番挑釁以及丈夫的冷言冷語,她才意識過來原來以往美好的一切都是假象。
而因着她那小兒子的早夭,自己身子又受損不能再育,於是後院裡如花美眷一個接着一個地擡了進來。
那小姐不是沒想過離開,可她還有兒子,還有那孤身一人的老父,她不能讓他們的名聲爲她背上污點。
於是在這種反覆的壓榨下,鬱結心中,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而打斷那小姐心中最後一根稻草的便是兩人成親十三年後,她的夫君與他的家人竟爲了攀附權勢,讓她給那看上她相公的知府小姐讓位,逼她爲妾。
這番毫無人性、不念舊情的折辱終是讓那一生只恨嫁錯郎的千金小姐一命嗚呼、吐血而亡……
故事到這還沒有結束,那知府小姐如願嫁了進來做了正妻也有了身孕,可前妻留下的嫡子佔着名分終究是她心裡的那根刺,於是各種暗害誣陷接踵而來,終是將那年紀尚幼的孩子逼出了家門……從此四處漂泊,無以爲家……
榮喜班的人功力很深,那演繹出來的場景讓人彷彿置身其中,痛其所痛、恨其所恨。
即便這些事在肖揚心中已經淡去了多年,可剛剛那一番演繹還是讓他又想起了年幼時那段痛苦折磨的日子,讓他心中的恨意再生……
而這時,人羣中早已有人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既是可憐那小姐所託非人、孩子孤苦無依,又痛恨那薄情寡性的負心郎與他那一家子只知食血吃肉的中山狼,便是連一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自然,對這一幕也有反應不正常的人,那便是樊家的人。
戲文中說的那些事情,她們是再清楚不過了,因爲那些的的確確都是她們當年對肖氏和肖揚所做過的事。
他們沒想到居然會有這一手,將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樊許氏等人老臉通紅,不敢輕舉妄動,而一旁坐在座椅上的樊老侯爺嘴角囁嚅,拼了命地想擡手說些什麼,可是卻無人理會他的意圖。
正當衆人沉浸在剛剛的悲傷中時,一個年約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從人羣中衝了出來,哭着跪倒在了肖揚的腳下:“少爺,夫人她當年心裡苦啊,都是樊家那一家子忘恩負義的東西!”
那婦人越說越激動,聽她的話所說,她當年曾是樊肖氏身邊的大丫鬟,肖氏死後,她被藉故趕了出來。因爲人微言輕,也沒辦法做些什麼。如今,看到這一幕,便是拼死也要將樊家當年的骯髒事兒一一說個清楚。
直到這時,大多數人才將剛剛那出大戲與樊家之事聯繫了起來。
畢竟,當年樊峻茂與楚南康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也是那段時間人們茶餘飯後便拿出來消遣的談資。
景城裡但凡有些年紀的人對於那段秘辛以及當年樊夫人之死的傳言還是知道些一二的。便是那些年紀輕的,因爲家裡人偷偷地拿樊峻茂與楚南康做反面教材,也是聽說過一二的。
只是,或許大多數人都有一種同情弱者的傾向,是以剛剛樊家人以一種低姿態的受害者出現時,他們纔會選擇忽略了這段往事而去指責肖揚。
如今,想起肖揚便是戲文中那個可憐的孩子,哪裡還有半分怒火。
更有甚者,想起剛剛被樊家那兩個可惡的老妖婆當槍使,手裡準備好的臭雞蛋立馬就砸了過去,看沒有人出手阻止,有一就有二,一時間,場面亂作了一團。
即便有丫鬟侍衛們擋在身前,樊許氏和樊佩玉的身上還是慘不忍睹,連帶着站在一旁的南雲儷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這時,肖揚在一邊冷聲開口道:“若是之前的話沒有說清楚,那今日我肖揚就當着大傢伙的面再說一遍,明明白白地對天發誓,與樊家再無任何關係,更不會回去繼承你們樊家所謂的爵位!”
“好!”很快,人羣裡就有人帶頭爲肖揚的淡泊名利喝彩,鼓掌聲震耳欲聾。
果然,神醫就是神醫!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再覺得肖揚如此對樊家是不孝不義,任是誰見到生母被如此對待,最後被逼死都不可能和仇人化干戈爲玉帛,更何況肖揚還是少年時期便被樊家拋棄了,他沒有使手段去報復樊家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至於那個所謂的什麼縣主,和樊家的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麼好人!看着年紀也不小了,什麼狗屁的婚約,說不準就是想賴着神醫!
不得不說,這次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樊許氏與樊佩玉再也顧不得面子了,被接二連三的襲擊弄得驚叫連連、狼狽不堪,趕緊在護衛們地掩護下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馬車,招呼着讓人將同樣一身髒污的老侯爺擡着,便匆匆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南雲儷的身上也好不到哪去,但是卻沒有跟着樊家人一起離開。她抖着脣走到肖揚面前,眼裡滿是淚花:“對不起,師兄,我不知道樊家的人對伯母做過那些事情,若是我一早知道的話,是絕不會和她們一起同流合污的!”
只是,許是以前沒有過這種楚楚可憐的演戲經驗,她這副樣子看起來頗爲做作。
人羣中立馬就有人喊了出來:“神醫,你可別被這女人騙了!”
“就是,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討伐南雲儷的聲音絡繹不絕。
她心中恨極,卻只能極力隱忍。
百姓們有時候便是這樣,極易受到流言影響同時也自負身有正氣,對於歪魔邪道定然是一個都不能放過。
他們可不管南雲儷是什麼身份,法不責衆,難道她還有本事將在場的人一個個抓回去不成!
肖揚冷笑一聲,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隨即語調平緩,話中平靜不帶波折:“如今,我欠師父的恩情已然全都被你消磨光了。自此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再沒有任何關係,你不再是我的師妹,以後你的事情我也不會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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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虐樊家,明天繼續下一個,一個一個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