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燕的鐵騎蒸蒸日上,那燕國皇帝燕傲天在背後躲了那麼些年坐山觀虎鬥。沒成想,如今他這個接班人燕少桓隱忍的性子和他比起來倒是絲毫不差!”齊子皓眼中一片厲色。
從當年的齊楚戰爭開始,便哪裡都少不了北燕的影子。
他們想要吞滅其它三國、一統天下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只不過,這手段未免也太卑劣了些!
葉卿清有些擔憂道:“那蔣旭那邊怎麼辦?”
連齊子皓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打敗他,那人定當是個十分強勁的對手。
齊子皓喝完她爲他盛的粥,摸了摸她的發頂,嘴角滿是柔意:“傻丫頭,你忘了爺這次帶了什麼人過來了?”
聽了他的話,葉卿清頓了頓,忽而眼中一亮。
是啊,她怎麼將麒麟衛給忘了呢!
當初在肖府時,那些神出鬼沒的人影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呢!
外人大多隻聽說過麒麟衛有多神乎其神,對於內裡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支神秘的護帝親軍是從東齊開國皇帝聖武大帝那裡傳下來的。
除了大統領與副統領二人,其它人依等級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個隊組,每組二十人。
當然,這不是說整個麒麟衛便只有這八十二人。
它的下面還有一個常年訓練新鮮血液的訓練基地,當年齊子皓便曾進去歷練過。只要上面有人傷亡或退下了,便會立即有人頂上去。
而在那裡負責教導的人便是上一代歷經磨練退下來的麒麟衛精英。
齊子皓此次帶來南楚的便是排在榜首的青龍二十衛,別說是一個如齊子皓這般的高手,便是十個恐怕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爺已經派了人去蔣旭那邊盯着了,總得等他將東西拿出手纔好動手。”齊子皓的眼中帶上了一絲狡黠的算計。
蔣旭知道那人的厲害,斷然不敢誆騙於他,所以多半他現在手中有從周皇后那裡弄來的拓本。
雖說與楚天鳴是合作關係,可這種順手牽羊得來的便宜不拿白不拿。
葉卿清看了看他,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嘴角揚了起來,果然,她的夫君就是聰明絕頂!
居然想到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去截這場胡。這要是燕少桓知道了,怕是會氣得七竅昇天吧!
齊子皓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很滿意地享受着他的小丫頭對他的崇拜。
至於楚國的那一堆事兒,總得等楚天鳴回來才行。楚天瀾那個假仙兒要在一旁故作清高,他也懶得去管他。這場戲,總是脫不了他們兄弟的掌心纔是!
遠央宮
周其琛一身鎧甲,依着周皇后的意思接下了那道賜婚的遺旨,並且執掌了京都護衛軍。
他冷冷地看着上首那個一身孝服卻不失華貴的女人:“菀青呢?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做了,你是不是該把人給交出來了?”
周皇后眼角一抹狠厲一閃而逝,淡淡地道:“本宮說到做到,等新皇登基了,人自然會放!”
樊菀青,她確實會放的,但也不會讓她好過!
周其琛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即雙手緊緊握拳,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昨晚樊菀青堅持要回去的時候他就不該隨着她,否則人也不會從公主府中被擄走了……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關於先皇那份明顯不公的遺詔並沒有在朝中引起大的動盪,太子楚天鳴許是路上出了些意外,也沒能趕在新皇登基之前回來。
楚天胤登基那日,周皇后一身百鳥朝凰金羅蹙鸞華服,頭戴五鳳朝陽桂珠冠,姿態雍容地牽着幼帝的手一步一步地向那高位登去。
而護國長公主楚玉則因爲思念先皇過甚而病倒,是以並沒有出現。
楚天胤坐上了龍椅,卻時不時地要回頭打量一下那珠簾之後的周太后。
登基的最關鍵一步,授玉璽,象徵新君身份。
只是,儀式尚未開始,卻被另一個與周皇后鼎足而立了近二十年的女人給打斷了。
懿貴妃一身素白衣裳,臉上因先帝病逝的那份哀痛顯然十分明顯。
她帶着人來到了宣德殿,打斷了唱禮官的話,指着高位之上的周皇后一臉氣憤地道:“周氏謀害先皇、偷盜玉璽、假傳聖旨,諸位可不要被她給矇騙了!”
“放肆,將這個瘋婦給哀家拿下!”話音剛落,便被周皇后厲言喝止。如今已經當上了太后的周攸寧臉上當初的那份溫婉柔善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她的話一出,周其琛帶着人便將懿貴妃給圍了起來,眼看着就要動起手來。
“住手!”雙方對峙之際,一句溫淡清揚的男音從殿外傳了進來。
隨後他所帶着的御林軍與周其琛手下的京都護衛軍兩兩相對,護在了懿貴妃的身前。
來人正是及時趕回了景城的太子楚天鳴。
看着楚天鳴毫髮無傷地走了進來,周皇后的雙手漸漸鎖緊,死死地扣住了椅背!
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趕回來了?
分明傳來的消息是楚天鳴被她派去攔截的人重傷,性命垂危……
周皇后眼中不甘,隨即慢慢地從簾後走了出來,居高臨下地冷聲道:“永安王,你這是想聯合懿貴妃違抗先帝遺旨,逼宮造反麼!”
惡人先告狀,說的就是周皇后此時的樣子。
懿貴妃雙眼直直地盯着她,反脣相譏道:“造反的是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才是,將人給本宮帶上來!”
周皇后眼角一突,被懿貴妃的人帶上來的是蔣旭的妻子樊佩玉和一個年紀老邁的婦人。
當年周皇后並沒見過爲周楊氏接生的那個穩婆,而唯一知道此人的周晨此時也並不在殿上,是以她一時並沒有明白過來懿貴妃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蔣旭上前不耐地朝着樊佩玉說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來這大殿上做什麼?簡直不成體統,還不趕快回去!”
樊佩玉冷眼看着眼前這個嫁了已經近二十年的夫君,這才發現對着她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連眼中都是冷氣,可笑她還覺得他只是性子冷淡罷了。畢竟雖然與她不親近,可也並沒有做出些什麼寵妾滅妻的事來不是麼!卻不曾想到他的心居然一直在另一個人身上……
她冷笑一聲:“今日這殿上的婦道人家可不止我一人……”
蔣旭不耐煩地打斷道:“你豈可與太后娘娘相提並論!”
呵!是啊,她不能與那個女人相提並論,可難道那個女人的兒子是寶,她的兒子就該是根草麼!
一想到蔣雲賢被周其琛害得斷子絕孫她就恨不能生吃了眼前這對狗男女的血肉!
懿貴妃見狀,微微一笑道:“大哥不必着急,想必諸位大臣也很好奇太子與本宮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何不仔細聽上一番?”
不知爲何,蔣旭總覺得懿貴妃這陰陽怪氣裡透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楚天鳴對上週皇后,眉峰冷厲地對着諸人說道:“這位老婦人,正是二十年前爲周將軍夫人楊氏接生的穩婆。”
聽了這話,若不是心性夠強,周皇后恐怕會直接就軟了下去。
而蔣旭這一刻也好不到哪去,臉色突然變得煞白,甚至額頭隱隱沁出了些細汗……
唯有周其琛雖然也嗅到了一些不對勁,可依舊沒能明白太子與懿貴妃等人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或許心中隱隱地有些感覺,但不敢去深想也不願去想。
看着周皇后與蔣旭臉上的神色變化,楚天鳴嘴角冷勾。
若非齊子皓派去接應的那些人,他此刻恐怕的確就無法安然站在這裡了。
說實話,周皇后撫育了他十幾年,便是自己對她有所防備,可那份母子之情確實是曾在他心中真實存在過的。
只不過,隨着權力的爭奪和慾望的膨脹,這份本就不深的感情也早就隨風而逝了。
其實,他在昨晚就已經悄悄回到了景城,並且找上了懿貴妃,等得就是今日給周皇后致命一擊。
楚天鳴嘴角微微輕扯,對那老婦人說道:“你將當年爲周夫人接生的事當着大家的面再說一次。”
那老婦人忙不迭地點頭,一輩子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此刻當着這麼多大人物的面也是戰戰兢兢地就說了起來:“當年那位周夫人胎位不正,生孩子的時候難產。雖然最後勉強生下了一位小公子,可那小公子生下來之後臉都憋紫了,沒多久便去了。”
後來,周將軍還曾囑咐她不要將此事說出去,她以爲是周將軍怕周夫人傷心這纔要瞞着她。直到第二天聽說將軍府喜得小公子,她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好在這穩婆也算精明,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即讓她的兒子媳婦收拾了東西帶着孫子先行離開了,而她自己也悄悄地躲了起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當晚她家就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場大火。
雖然僥倖逃過一劫,那穩婆卻也不敢再留在景城了。
只是沒想到躲回老家多年還會因爲這件事被人給找上了,好在對方說了只要她實話實說,不僅會保住她和她家人的命,事後還會給她一大筆銀子。
“永安王這是哪裡找來的瘋婦?竟然敢在大殿上胡說八道!”周皇后強撐着氣勢,怒斥喝道。
而一旁的懿貴妃卻輕笑一聲,雲淡風輕地說了起來:“這位趙穩婆當年在景城很出名,想必在場的大人們家裡有不少公子小姐們都經由她的手接生的。皇后娘娘何必在這誣陷人呢?”
“那又怎樣?”周皇后冷笑一聲。
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些年了,難不成隨口說幾句就要相信麼!
“不怎麼樣!”懿貴妃的眼神瞬間就兇狠了起來,看向了一臉茫然地站在一旁的周其琛,繼續說道,“只是,如今的這位周家公子確實也是周家的血脈。只不過……不是周晨與楊氏的兒子,而是你周攸寧與蔣旭的私生子!”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寂靜,頓時鴉片無聲。
只不過,沒一會兒,立時就沸騰了起來。
有質疑的聲音,也不乏信了這個說辭從而討伐周後等人的聲音。
“簡直是荒謬。來人,給哀家將懿貴妃與永安王統統拿下!”周皇后一臉厲色。
只是,卻並沒有人聽她的吩咐。
御林軍本就是楚天鳴帶進來的人,而京都護衛軍雖然此時是由周其琛帶領,可到底也不是沒腦子的人。
若是新皇順利登基,他們聽從周皇后的吩咐還算名正言順,可如今一不小心就會被連累爲亂黨,他們可不敢冒這個險!
更何況,身爲統領的周其琛都沒有任何動作不是麼!
相較於其他人的將信將疑,周其琛卻是相信了這個說法的。
他一臉痛色。
想起這些年楊氏對自己的不親不近、周皇后的過度關心以及後來蔣旭時常莫名的接近,由不得他不相信,他就是一個見不得檯面、而且會令父母身敗名裂、給家族招來滅門之禍的私生子!
想到這裡,他又仔細地打量起了周皇后。怎麼以前就沒想到呢,自己不像周晨更不像楊氏,可眉眼之間卻與這個被他叫了二十年姑母的人像了個十成十。
小時候,受到楊氏冷待時,他甚至想過,若是姑母纔是自己的母親,那該有多好!
原來,這就是血緣天性!
“放肆,你們都反了,都反了是不是?”周皇后哆嗦着脣,指着那些不爲所動的兵士們大叫了起來,隨即恨聲道,“僅憑一屆婦人之言就想在此胡編亂造污衊本宮,未免也太不把先皇放在眼裡了。”
不得不說,周皇后腦子清醒得快轉得也算快。
剛剛的那些話若只是猜測之言,那便是在侮辱先皇。
“如果周其琛不是你們的兒子,爲何他廢了我那侄兒蔣大人也絲毫不追究?我的好大哥,雲賢可是你唯一的血脈呢!更何況……”懿貴妃冷笑,又指了指身邊的樊佩玉,繼續說道,“蔣夫人曾多次悄悄跟着你,發現你多次刻意地靠近周其琛。”
樊佩玉在一旁點頭,雖然這是假的,可懿貴妃說過,七分真話三分假話,聽起來比真的還要有用。
蔣雲賢一事,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疑點,不說今日被懿貴妃當衆說了出來,便是在場知情的人,也一個個地早有疑慮。
哪有自家兒子被廢了卻絲毫不追究的,看着蔣旭也不像個懦弱可欺的人。況且周家、蔣家歷來不和,出了這種事,應當徹底地撕破了臉面纔是,可兩家卻都沒有任何動作。
如今,若是這麼解釋,那便是再合理不過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們沒有證據,都在胡說八道!”相較於懿貴妃與楚天鳴的信誓旦旦,周皇后的辯駁顯然是要蒼白無力得多。
楚天鳴冷色漸凝,微微揮手,幾個太監宮女便被五花大綁地帶了上來,一個個地形容狼狽,甚至可以明顯看出用過刑的痕跡。
其中一個便是夏公公。
周皇后暗叫不好,這些人都是當初參與下藥的人,沒想到楚天鳴居然連這種事也查出來了。
接下來的事情並沒有任何意外,那些人將周皇后命令他們從半年前開始就在先帝的飲食中慢慢下毒的事情招了出來。
更有甚者將先帝去世那夜在承乾宮裡聽到周皇后親口所說的驚天秘聞一字不落地說了出來。
周皇后雖然很想繼續狡辯,可卻不知從何辯起,她知道今天這事她算是徹底地敗了。
輕視了對手的實力、更沒有想到當年的事情早已被別人查得一清二楚,用來當做打擊她最有力的武器。
她乾脆冷笑一聲,嘴角輕哼道:“楚彥他本就該死!若是當年沒有我大哥、沒有我們周家,他根本就不可能登上這個帝位。忘恩負義的小人一個!”
反正就算今日她是徹底地敗了,不過大哥還在,他們周家總會東山再起!
懿貴妃斥道:“你這等婚前便不貞不潔的女人還敢來污衊先帝!”
周皇后掃了她一眼,臉上嘲諷的笑容依舊。
楚天鳴眼中眸色深深,似乎是看懂了周皇后的心思,示意身後的手下上前,一個血淋淋的包袱赫然便落在了周皇后的腳邊。
“不,不會的……”或許是猜到了些什麼,周後臉色一變,口中喃喃自語着,蹲下身來顫着手解開了那個包袱。
“啊!”包袱打開的那一瞬,她尖叫一聲,雙手撐着跌坐到了地上。
那包袱里正是周晨血淋淋的腦袋。
“叛黨周晨在本宮回京路上帶人截殺,故被本宮就地處決了!”楚天鳴直接就將周晨安上了亂黨的罪名。
雖然周皇后一口一個“永安王”地叫着,可在大多數人眼裡,楚天鳴依舊是太子,甚至遠比此刻在那皇位上戰戰慄慄的六歲小兒更有資格登頂大寶。
所以,他的話幾乎沒有多少人質疑。
周皇后咬着脣,雙眼灰敗地直接攤坐在了地上。
今日那一身特意換上的雍容華貴的鳳袍此刻顯得諷刺無比。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是她,當年不聽大哥的話硬要留下蔣旭的孩子;
是她,不甘心周家平白被楚彥當做踏腳石,慫恿大哥站在了她這邊;
也是她,傳信給大哥讓他半路去截殺楚天鳴。
如果不是因爲她,大哥不會死,更不會在死後還被掛上亂黨的名頭。他還是那個忠心耿耿、爲楚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明威大將軍……
一場謀亂似是就這樣被畫上了句點。
周皇后、蔣旭、周其琛都沒有再作任何困獸之鬥。
周家大勢已去,楚天鳴順利接掌京都護衛軍自然沒有任何阻礙。
至於原先周晨手下的兵權,他也派了自己的心腹過去。雖說不可能一時半會全都收服,可羣龍無首,他們也出不了多大的亂子。
“菀青呢?菀青呢?你把她藏到哪兒去了?”就在楚天鳴吩咐將他們三人先行押出去關起來時,周其琛似瘋了一般就要撲向周皇后。
爲什麼他會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這個女人當時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又爲什麼要將他生下來!
他恨她,好恨好恨!
如果生來便註定要揹負着上一代的罪孽,那麼他寧願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上,他也不想要一個這樣的母親!
周皇后看着周其琛那怒火四溢、充滿仇恨的眸子,漸漸地閉上了雙眼。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將他牽扯進來!
倒是同被制住的蔣旭在一旁斥責道:“你怎麼能這麼對她說話?再怎麼說,她也是生你的母親。這些年,她從來都沒有薄待過你!”
周其琛笑了,那他該怎麼說話呢?
確實是她帶他來了這個世上,她也的確對他很好。
可這種不能被自己掌控的人生、甚至連生死都不能自己控制的人生,他也該感謝她嗎!
他生下來便是一個隨時可能給別人帶來滅頂之災的存在。
他去體諒這個他所謂的母親,那又有誰來體諒他現在的心情呢!
氣氛僵持之際,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朝楚天鳴稟報道:“太子殿下,不好了,菀郡主獨自一人爬到了城樓上……”
那名士兵的話音剛落,周其琛已經掙開身邊的侍衛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楚天鳴等人隨後也跟了上去。
樊菀青此時一身豔麗奪目的紅衣,梳起的髮髻上未有任何首飾。
許是因爲一直被周皇后囚禁着,面頰也比之前消瘦了不少。與往常的妍麗妖嬈相比,不施粉黛的她此刻倒有了一股嬌弱之美。
她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雙手張開,似是在享受着這唯一干淨、新鮮的氣息。
這時候,只要她身體微微前傾,立即便會跌下無邊地獄……
“菀青,你在做什麼?你快下來!”周其琛遠遠地看到樊菀青站在那似乎隨時都會摔下來的樣子,他的心立時就跳到了嗓子眼上。
或許只是爲了等到見他最後一面,樊菀青睜開雙眼,只留給了他最後一個絕美的笑容……
紅裙翻踞,髮絲輕揚,幾乎只是在眨眼之間……
“不!”周其琛嘶吼着奔了上去。
“啊!”與此同時,後面也傳來了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楚南康親眼看着樊菀青從那高高的城牆上跳了下來,尖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爲什麼,爲什麼?”周其琛上前將渾身是血的女人摟在了懷中,滿臉都是淚水。
不是說過以後要一直陪着他嗎,爲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樊菀青臉上滿是鮮血,嘴角涌出的血水任是周其琛如何努力也無法止住。
她費力地將手擡到了他的臉龐上,看着他的眼神已經開始迷離,便是嘴裡的血跡也沒有一點停止的跡象。
樊菀青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他耳邊說道:“若是,若是……還有下,下輩子……我,我一定……一定,乾乾淨淨地……等你。”
對不起,答應過你以後只會有你一個人、只會讓你一個人碰我,可是現在我又髒了。
只有用鮮血來將這具骯髒的的身體和靈魂沖刷得乾乾淨淨,那麼再有下輩子,我纔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
看着樊菀青已然垂下的手腕與緊閉無息的雙眼,周其琛從懷中拿出帕子一點一點地替她將臉上的血跡與塵土全都拭去。
樊菀青很愛美,曾經他們在一起時,便是臉上出了一點點瑕疵,她甚至連飯都吃不下去。
待替她將臉上擦拭乾淨後,周其琛低下頭輕輕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嘴角微微揚起,彷彿情人間的呢喃:“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你不能將我忘了,我一定會早點找到你,免你困苦、免你憂愁,護你一生一世……”
若果真的有來生,他一定會讓自己更加強大,強大到可以守住他所渴望的一切……
“殿下,他們二人都去了……”
周其琛一刀刺進了自己的心口,至死也沒有將樊菀青放開。
已經漸斜下沉的夕陽,投在二人的身上,拉下了一道濃濃的悲傷……
楚天鳴靜立在不遠處看着兩人,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吩咐道:“將他們二人好好葬了吧,尋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葬在一起……”
何爲情?何爲愁?
慾望的薰陶、權勢的掙扎,如他們這般身在高位的人想要擁有這種純淨的感情是件多麼奢侈的事。
楚天鳴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大步朝着宣德殿走去……
葉卿清沒想到楚宮裡的這場紛爭竟是會以這樣的結局落下了帷幕。
原以爲楚天鳴帶着御林軍少說與周其琛也會有一場血的交鋒,畢竟周其琛是周晨一手帶出來的,在帶兵打仗這方面絕對比楚天鳴來的要得心順手。
而楚天鳴與懿貴妃所拿出的那些證據與猜想都沒有任何一樣能確確實實地證明周其琛就是周皇后是蔣旭的兒子。人證可以作假,那些由蔣雲賢一事引發的推測也只是聽起來很合理。
假若周其琛真的迷戀權勢、拼死一搏,至少楚天鳴是不可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今天這場勝利。
可沒想到周其琛居然會爲了樊菀青殉情。
葉卿清不禁唏噓,周其琛與樊菀青兩人的愛揹負了太多,他們的面前也有太多的溝壑無法跨越。
即便沒有樊菀青自殺這一幕,恐怕最後他們也無法善終。
因爲周其琛的身份、周皇后的野心,他們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以悲傷收尾……
夜色已濃,齊子皓走進屋子裡時,看見那丫頭坐在窗前托腮望月,臉上隱有淡淡哀愁,便知她應當是爲了樊、週二人的事情在唏噓哀嘆。
他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她的腰肢將人箍在了懷裡,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輕嗅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芬芳。
“事情都處理好了?之前你說的天水宮那個高手也解決了嗎?”葉卿清偏頭,齊子皓那完美的側顏立時就在她眼裡呈現,甚至他細微的呼吸聲她都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
齊子皓的動作不變,聲音輕柔地在她耳邊說了起來:“自然。那人帶着拓本出城的時候麒麟衛便動手了,東西也順利地拿了回來。”
齊子皓卻特意吩咐他們放了那人一條生路,只不過他那身傷怕是沒有一年半載也好不了了。
若是燕少桓看到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空手而歸,臉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葉卿清倒是沒去想這麼多,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丫頭,在因爲周其琛與樊菀青的事情難過?”這小丫頭看似剛硬,心底其實比誰都柔軟。
葉卿清微微嘆了一口氣:“只是覺得這世上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長相廝守總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
一如他們上一世那樣。
幸好她和齊子皓之間沒有隔着那些權勢地位、不需要爲了一些虛妄的東西去犧牲他們之間的感情,更慶幸齊子皓足夠強大,讓他們之間能夠沒有任何阻礙、順利地一直走下去。
齊子皓輕輕地吻了吻她柔嫩的臉頰:“這世上總有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之事。我的女人,我會給她一世的無憂。所以,以後丫頭你不管遇到了什麼事都不需要爲這些擔憂,我們會長相廝守、會白頭到老的。”
葉卿清微微一笑,倚在了他的懷裡。
如今楚宮裡後續收尾的事楚天鳴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現在楚國剛剛安定下來,登基的事情也不宜拖下去,楚天鳴便將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二,同時迎娶齊麗佳冊封她爲皇后。
而周皇后、蔣旭以及一些餘黨都被押進了大內監牢關了起來。
因着懿貴妃的緣故,楚天鳴對蔣家沒有參與此事的人格外開恩,讓他們逃過了一劫。
周其琛與樊菀青雙雙殉情的事情傳到周皇后耳裡後,她便像瘋了一般地又哭又笑,嘴裡說些什麼也沒人能聽懂。
就在不久之前,趁着獄卒不注意,將盛着晚飯的碗打碎,吞了碎片自殺了。
而不知爲何會突然出現在宮裡的楚南康醒來後卻是真的瘋了,抱着個枕頭一直喊着樊菀青的名字。若是一旦有人靠近想將那枕頭拿開,她便對着那人又打又咬。
“或許,在樊菀青剛剛出生那會,楚南康與樊峻茂也還在柔情蜜意中,那會她是真的有好好做一個母親的心思的。”葉卿清不禁感嘆道。
否則,不會什麼都忘了,卻只將記憶停在了樊菀青的嬰兒時期那會。
齊子皓淡淡地道:“楚天鳴給了找了太醫給她診治了,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被人下着迷失心智的藥,又剛好親眼看見樊菀青在她面前從城樓上跳了下來,大受刺激,所以纔會瘋的。”
有人對楚南康下藥?
葉卿清想了一會兒,問道:“是楚南熙?”
齊子皓嘴角微嘲:“沒有去查。不過應當是她吧,這種藥一直用下去,人便會不着痕跡地癡傻,楚南康之所以這般只是因爲受了刺激纔會使藥效提前的。”
葉卿清秀眉微皺,楚南康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讓她成爲一個瘋子、傻子恐怕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這兩姐妹果然是親生的,報復的手段都是挑最惡毒的地方下手。
楚南康失寵後早已不復以前的風光,楚南熙買通下人下這種毒是再簡單不過了。
只不過葉卿清也沒有心思去追究這件事,楚南康與楚南熙之間的恩怨,只能她們自己去解決,旁人沒有立場去插手。
只是,有些人卻不是他們想不理便算了的。他們就如那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即便被教訓得遍體鱗傷,可拼死都要回過頭來賴着不放。
一如那個偏執到變態的、被十四等人稱爲打不死的老白花兒的楚南熙。
楚天鳴登基前的一天中午,葉卿清正在與齊子皓用着午膳,看到齊南走進來時那副不同尋常的苦瓜臉,她就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齊南這人一向樂觀,尤其是在紫苑有了身孕之後,那更是恨不能每天都將嘴咧到耳後根上去了。
所以,他此刻會有這種表情,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齊子皓微微抿脣,聲音聽不出喜怒:“發生了何事?”
齊南頓了頓,額頭上隱隱沁出了些細汗,這纔有些爲難地道:“不知是誰將老王爺尚在人世、且這些年一直住在楚南熙府上的事情傳了出去。而且,今日一早,更是有傳言,說……”齊南偷偷覷了齊子皓一眼,繼續說了下去,“說楚南熙有了身子,且,孩子還是,還是老王爺的。”
齊南一咬牙,乾脆全都說了出來。
楚南熙有孕,是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嘴碎傳出來的,而不知怎麼的傳着傳着就傳到了市井之間。
楚南熙的孩子據說有一個月了,這與父王被救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吻合,所以,傳出來的版本都說孩子是老王爺的。
齊子皓手下一緊,他們坐着的那張桌子瞬間就裂成了碎片,一整桌的羹湯飯菜全都呼啦啦地灑到了地上,碗碟碎地的聲音異常地刺耳。
葉卿清立即走上前就拉住了他的手:“子皓,你別激動,我有辦法,我有辦法的。”
其實葉卿清這會兒大腦還在運轉中,只是怕齊子皓一怒之下就提劍將楚南熙解決了,這纔出口想將他勸住。
楚南熙死不足惜,可她不想讓這樣的黑鍋背在父王身上。
也幸虧父王因着調理身子要注意飲食,所以並沒有與他們一起用膳,這會兒事情應當還沒有傳到他那邊。
有孕,有孕,葉卿清眼前一亮,楚南熙有孕這件事未必就是假的,當初她被楚南康設計不也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麼!若是真的有孕,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葉卿清問起了齊南:“當初你帶回來的那些地痞流氓還在麼?”
齊南點了點頭。
葉卿清臉色鬆了鬆,脣角一勾:“今晚派幾個身手好一些的去一趟楚南熙的府上,拿一點東西回來。我保證明天就有好戲看。”
……
齊南退下之後,齊子皓臉上的怒氣依舊還沒有消散。
如果不是葉卿清拉着他的手不放,他一定立時就去直接取了楚南熙那個賤人的性命!
葉卿清也表示理解,齊子皓不是那種衝動的人,可但凡一個對父母有正常感情的男人遇到這種事都不可能沒有怒火。
更何況,楚南熙讓父王與母妃平白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也讓齊子皓與齊思思兄妹缺失了這麼多年的親情。
所以,葉卿清對他此刻的心情完全能理解。
她笑着撓了撓他的掌心,軟聲軟語地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你就不想聽聽我的法子?保證明天有好戲看。”
齊子皓看了她一眼,雖然薄脣還是緊緊地抿着,可眼中卻並沒有任何冷意。
葉卿清也不等齊子皓的迴應,直接就貼到了他耳邊與他說起了自己的好法子。
果然,齊子皓在聽的過程中臉色緩和了不少,嘴角也不再繃着了。
葉卿清趁熱打鐵,賴到了他的懷裡,嬌聲嬌氣地道:“人家剛剛一口都沒吃就被你全給打翻了,這會兒可餓着呢!”
見齊子皓半晌不迴應,她從他懷裡擡起頭來,卻冷不防被男人緊緊地抱住,俯身就將她的嬌脣以及將要出口的話語盡數吞了進去。
葉卿清愣了一會兒,很快就跟上了他的節奏,仰着頭,雙手緊緊地摟着他的後背,熱切地迴應着他,甚至比他動作更加激烈,迫切地想汲取到他口中的每一寸芬芳。
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齊子皓才慢慢地將人放開,看着這個小丫頭一臉嬌紅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的可愛模樣,臉上終是爬上了一抹難得的笑意。
真是個招人疼的好丫頭!
明明自己都快呼吸不過來了,還拼命地搶着主動權討他開心。
“走吧!帶你出去嚐嚐這景城裡的好菜色……”
景城裡關於楚南熙與齊承風的傳言愈演愈烈,不過短短一天時間,什麼版本都出來了。
最離譜的便是齊承風與楚南熙日久生情,這纔有了孩子,而性格傲慢暴戾的定王殿下自是不可能同意這件事情,生生地將自己的父親與南熙公主拆散了。
由於葉卿清的安撫,齊子皓這邊暫時沒出什麼大動作,不過楚天鳴倒是拍了人來詢問是否需要他將這事壓下去。
葉卿清與齊子皓表示暫且不用,不過後頭肯定是要他這個未來國君出手的。
本來,楚南熙被楚南康報復,得了那種報應之後,葉卿清覺得他們也算兩清了。
可既然她要找死,那她也不會心慈手軟!
於是,第二天,景城裡又再次傳出了一條新的謠言。
那便是景城東街那一塊幾個出了名的了地痞流氓喝了些酒之後,一個個地都爭着說自己是南熙公主腹中孩子的父親。
還說南熙公主跟着自己的自己的時候是個處子,不但如此,還將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那時候,齊承風早已被齊子皓接回了驛站中。
這樣一來,兩條流言衝突,必然有一方是在說謊。
可那些地痞流氓說得跟真的似的,甚至還拿出了南熙公主的小衣出來炫耀。
那小衣的布料一看便是高門大戶才能用得起的,更別說上面還繡了一個“熙”字。
公主府
楚南熙聽了下面人報來的消息,氣得將手邊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給掀到了地上。
她怎麼都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天,她精心佈下的局就這麼被逆轉了。
當時回府後,她不是沒想過將那羣狗男人滅口,可派出去的人卻絲毫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後來,楚南康也被她整瘋了,她想應該就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事了。
卻沒想到……
秦嬤嬤一進來便看到她這副氣急攻心的樣子,急忙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桌上,上前勸道:“公主,您可別氣了,得緊着些自己的身子纔是!”
在秦嬤嬤看來,楚南熙這個公主哪裡都不差,又對齊承風一片深情,可那個男人不但看不到公主的好,還三番兩次放任他的兒子兒媳羞辱公主,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若非楚南熙對他執念太深不肯放手,早在齊承風沒離開公主府時,秦嬤嬤就悄悄地將他處理了。
聽了秦嬤嬤的話,楚南熙眼中一片恨意。
身體?她冷笑一聲,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初知自己有孕時,她恨不能立時將這個孽種給處理掉!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這要是齊承風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秦嬤嬤,吩咐下去,去驛館!”楚南熙冷聲道。
秦嬤嬤有些猶豫,她可沒忘記之前公主就是因爲去了驛館回來的路上纔會出事。
“怎麼?本宮的話不管用了嗎?”楚南熙臉上一片獰色。
秦嬤嬤心中微微嘆氣,卻也只好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楚南熙咬牙,齊承風,這都是你逼我的!想和我撇清關係是麼?我就偏偏不讓你如願!
下午時分,大約剛到申時,葉卿清正滿意地聽着流言轉向的效果,便聽到綠翹進來說楚南熙已經到了門口了。
葉卿清撫額,這女人是屬牛皮糖的嗎?
外面傳言都成那樣了,她還敢上門,簡直都不知道臉面兩個字怎麼寫,真不知道楚國皇室是怎麼培養出這種公主的!
相較之下,葉卿清覺得楚南康簡直不要好太多!
不過,她還是笑了笑,拉着齊子皓的手道:“咱們就一起去會會她,說不準這也就是最後一次了!”
不管是楚天鳴還是楚國皇室的其他人,他們都丟不起這個臉!所以,楚南熙大約也就能蹦躂這麼幾天了!
她以爲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便能逼得他們妥協,簡直是白日做夢!更何況,楚天鳴可不想楚彥當初那般糊塗!
不過楚南熙這個時候還要上門給他們找堵,簡直是不能忍!
葉卿清與齊子皓出來的時候,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
而楚南熙卻絲毫不在乎那些指指點點,雖然被擋在了門外,卻依舊頭顱高昂、挺胸直背!
見出來的只有葉卿清與齊子皓兩人,楚南熙眼底一片陰翳。
“承風呢?我要見他!”楚南熙開門見山地說道。
她選在了大庭廣衆之下鬧事,就是料定了他們這個時候不敢對她動手。
但是,不管是齊子皓還是葉卿清,又何曾在乎過那些外人的目光。
所以,楚南熙今天這亂說話的教訓還就是受定了!
只見葉卿清笑眯眯地對站在齊子皓身後的十四吩咐道:“十四,這裡有人直呼老王爺的名諱,還不動手!”
十四對於楚南熙這個老女人早就是恨之入骨,之前還想着齊南就是心地太好,不然那次在郊外聽了他的,把事情鬧大,哪來這麼多麻煩。
這會兒,自家王妃都開口了,他不動手那簡直就是天理不容啊!
一個耳光下去,楚南熙嘴角就冒出了血跡。
十四走回了齊子皓身後,甚至還頗爲嫌棄地甩了甩手。
打了這女人,都嫌髒了他十四小爺的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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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樊菀青和周其琛這對着墨不多、戲份也不多的配角我很喜歡,不過身份以及環境早已經註定了他們的結局。
好想給他們開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