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香一怔，雖然聽上去有幾分好笑，可要是柳廣邦真決定這樣做，顧沉香倒覺得是好事，總比他天天在外面當個無所事事的流氓來的好吧。
不過，六嬸和她說這些幹什麼？
顧沉香狐疑的看了六嬸幾眼，想了想，纔開口道：“廣邦哥這是往好了走，這是好事。何來柳家爲難我一說？”
“其實廣邦那孩人不錯，雖說以前有幾分糊塗，可是現在也是往好了發展。再者他要去一心堂當學徒可見也是爲了你呀。”
六嬸這話一出，顧沉香立馬冷了臉。可不等她開口說什麼，六嬸又道：“人和人在一起，其實也就是講個緣分，雖然廣邦現在是不錯了，可是這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說一千道一萬，沒緣分就是沒緣分，強求不來。香姐兒，以後想找個什麼樣的人家？”
顧沉香原本有股子怒氣，本以爲六嬸這是要爲柳家做說客，那知六嬸這話趕話，一下又轉了口風，一時之間，顧沉香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
六嬸今天來到底想做什麼？
六嬸今天給顧沉香的感覺相當的奇怪，她說不上來是怎麼了，就是覺得六嬸今天來不僅僅是來看她的。是來當說客的還是別有目的？
沉默片刻後，顧沉香輕聲道：“我還小，這些事情還早呢，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六嬸看着她笑了笑，便什麼也沒再說。
坐了一會，見顧沉香精神不太好，六嬸知道她不宜太累，便起身告辭。
出門前，六嬸又和白惜安說了幾句話。
“香姐兒，你臉色不好。怎麼了？”把六嬸送走，白惜安回身便見顧沉香皺着眉頭站在院井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事！”六嬸剛剛的話讓顧沉香一直心裡不安，總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不是生病了？”白惜安上前擔心的問道。
顧沉香搖搖頭：“許是說話說多了一些，微微有些累罷了。”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笑，顧沉香道，“白大哥，你去忙吧，我喝口水就家去。”
可白惜安還是不放心，看看顧沉香，伸手在她額頭一摸，半晌沉聲道：“你很冷嗎？”不等顧沉香說什麼，白惜安又道，“我先送你回去吧，剛哥兒去了里正家，這會家裡張大叔在。”
顧沉香想了會，道：“我還是去芳姐家坐坐吧。”
白惜安一想也是，張大叔現在雖然不是外人，可到底是個男子，顧沉香也有她的顧慮。
白惜安把顧沉香送到五叔家，又匆匆忙忙趕回豆油坊。
見顧沉香臉色略顯蒼白，五嬸忙收拾了一下，讓顧沉香上炕躺着，然後又打發芳姐過來照顧。
見到芳姐，明顯看得出胖了一大圈，顧沉香忍不住笑道：“這胎定是個大胖小子。”
芳姐瞪了顧沉香一眼，小聲道：“我其實是想生個女兒，兒子太調皮了，不好領。你看虎子就知道。”
顧沉香好奇的伸手在芳姐肚子輕輕摸了下：“我也喜歡小姑娘，可以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話雖然是這樣說，可是顧沉香也知道在農村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大多數的人都希望生兒子，那意味着長大後又是一個壯勞力。
芳姐聽了她的話，笑了起來，摸摸顧沉香的臉，芳姐低聲道：“盡說小孩子話。”就芳姐的情況，真要生個女兒也不可能打扮的漂亮，又不是小姐命。
閒說了一會，芳姐見顧沉香精神不好，便幫她拉好被子，讓她閉上眼休息一會。
顧沉香睡了近一個時辰才從牀上爬起，還沒下地，就聞到飯菜香，擡頭一看，桌上擺着一碗菜和一碗飯，摸摸，溫度正好，顧沉香用茶水漱了口，便擡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正吃着，門“吱啞”一聲被人推開。
顧沉香擡頭看去，就見芳姐笑着走了進來，手上還端着一個碗，裡面有幾個肉丸。
“這是剛做的，嚐嚐味道。”芳姐把碗放到顧沉香面前，又走過去把窗子推開。
顧沉香毫不客氣的夾了一個肉丸放進嘴裡，連連讚道：“好吃，真香。”
芳姐伸手在她額頭上毫不客氣的一點，笑道：“小饞貓，慢慢吃，竈上還做着呢。”
聞到從廚房傳來的菜香味，顧沉香問：“五叔今天是要請客嗎？”
芳姐嗯了一聲：“晚上請六嬸過來吃飯。”
顧沉香眼皮不由跳了兩下，六嬸嗎？
放下碗筷，顧沉香道：“請六嬸來幹嘛？是不是要給二牛哥說親？”
芳姐瞅了她一眼，笑了起來：“喲，真是小人精了，怎麼，聽到你二牛哥要求親，是不是心裡不舒服？”
瞪了芳姐一眼，顧沉香道：“芳姐你可別亂說，要是讓外人聽了去，我可不活了。再者……”她頓了下，“我一直當二牛哥是親哥哥，我也盼着他早些成親。”
聽顧沉香這樣說，芳姐暗地裡輕嘆了一聲。
顧沉香忍不住的道：“芳姐，五叔準備給二牛說哪家呀？”
“沈家。”
啊？
顧沉香一驚，道：“沈雙蓉嗎？”
芳姐白了顧沉香一眼：“怎麼可能是她，沈姑娘人是不錯，可這心眼也不小，咱們老王家可要不起。不過倒也和沈雙蓉有些關係，求的是她的堂妹，沈樂梅。”
顧沉香笑了起來：“這名字好，聽得就喜慶。”
“那姑娘我見過，是個溫柔大方的人，長的漂亮，挺好的人。”芳姐笑嘻嘻的說道，“六嬸不是和沈家有關係呀，所以想讓六嬸去說合說合，這事八九就成了。”
顧沉香點點頭，二牛人好，性子實誠爲人本份。再加上五叔前些日又新買了幾畝田，家裡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
芳姐見顧沉香精神頭比之前好，笑道：“洗把臉出來吃飯吧。”
想起白日裡和六嬸說的話，顧沉香這個時候真不想去見六嬸。她搖搖頭道：“我還是回家去吧，這個時候，恐怕我哥也回家了。”
芳姐見顧沉香執意要回家，點點頭，道：“那我送你出去吧。”
臨出門時，五嬸拎了一個食盒遞給顧沉香，讓她帶回家吃。顧沉香推辭不了，只好謝謝五嬸的好意，拎着東西返家。
她家的大門虛掩着，輕輕一用力大門就推開了。見到滿院子的凌亂，顧沉香第一個反應便是她家遭賊了。
“喲，這是香姐兒吧！”
顧沉香轉頭看去，從柴房那竄出一人，一扭一拐的走到她跟前，笑嘻嘻的看着她。
那人四十來歲，虎背熊腰，遠遠看上去就又高又壯，站近了更是高的嚇人，一頭黑髮用細長的木棍隨意的挽在腦後，顯得很亂。濃眉大眼，可能是因爲臉上線條過於剛毅，顧沉香怎麼看都覺得那人臉上的笑裡裡外外都透着一股僵硬。
好半天，顧沉香才道：“張……張師傅？！”其實心裡已經肯定便是那位張大叔，可是見到真人，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目瞪口呆。
張師傅笑了笑，突然伸手摸了下顧沉香的頭，沉聲道：“是個機靈的娃。”
這……這是在讚美她？
不知爲何，顧沉香突然笑了起來，不過簡單兩句話，可張師傅卻給她一種坦蕩如山的感覺，如此性格，這人絕不會是以前想的那種不堪之人。
顧沉香瞅了眼張師傅身後，然後好奇的問道：“張師傅這是要做什麼？”從柴房那過來，不會是想着燒水吧。
張師傅抓抓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啊，想燒水呢。”
喲，還真被她猜中了，見張師傅身上還綁着紗布，顧沉香道：“張師傅身上還有傷，先回屋休息吧，我去燒水做飯。”
可張師傅卻連連擺手：“呀，我聽剛哥兒說你身上有病，不宜勞累，香姐兒你還是回屋休息吧。”
顧沉香側頭似笑非笑的瞅着張師傅道：“可看上去張師傅不是比我病的還嚴重嗎？呵呵，不要緊的，我估計一會我哥就回來，我累不着的。”說完，顧沉香自進了廚房，把張師傅一人留在院井中。
竈上零亂的放着一些菜，還放着一碗肉，應該是中午顧志剛去買的。顧沉香先把竈火燒起，架起鍋滿滿煮了一鍋熱水，沏了熱茶給張師傅送去後，把趁燒水時揀好的菜用水洗了，剛準備去切肉，就聽到外面傳來顧志剛的聲音。
顧沉香探頭看了一眼，除了顧志剛，連白惜安也來了。
“哥，白大哥，先洗洗手吧。”顧沉香打了熱水端出去，讓兩人淨面淨手。
顧志剛把手裡拎着的東西遞給顧沉香，笑道：“這是新打的黃柑酒，給溫上。”
白惜安搶先接過，笑道：“我去幫香姐兒做飯。”
其實今天也不準備做什麼，除了從五嬸那拎來的吃食，顧沉香只准備炒二個素菜加個肉菜便好。她剛準備張口拒絕，顧志剛笑道：“嗯，那香姐兒休息一會吧，安哥兒炒菜炒的好，味道不錯。”
顧沉香一驚，轉頭看着白惜安，後者眨眨眼道：“香姐兒還沒嘗過我做的菜吧？一會嚐嚐味道。”說完，白惜安拎着酒進了廚房。
趁顧志剛洗手時，顧沉香問道：“里正爺那怎麼說？”
“也沒說什麼，我一去說租房了，里正爺二話沒話就同意了，房租也算得低。下午我和安哥兒去打掃了下，收拾乾淨，晚上便可搬過去住。”
一聽晚上張師傅就要搬過去，顧沉香道：“那可得給張師傅準備一牀被子。年頭乾孃拿了一牀厚的來，一會你給張師傅拿上。”
不想，顧志剛搖搖頭道：“過些日子便是冬天了，那被子裡面塞了不少棉花，留着你蓋。先給師傅拿牀舊的，明天我去村裡買些布和棉花，再給師傅做一牀就成了。”
顧沉香笑了笑，嗯了一聲，想着廚房裡有人做飯，她便進屋找些東西一會讓顧志剛抱過去。因爲要準備的東西也沒幾樣，沒多大會功夫，她便把要準備的東西找的差不多。想起之前見到張師傅時他身上的打扮，顧沉香從牀頭櫃子頭上翻出一雙新做的布鞋，是她上個月給顧志剛做的，雖然針腳差了一些，不過勝在暖和舒服。
一本書掉了下來。
顧沉香伸手拿過，是《文心集》，拿着那本書，顧沉香一時出了神。
這東西讓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知爲何，心裡生出了幾分感慨，說不上悲喜就是感覺心底最深處好像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癢癢的。
隨手翻了幾下，卻見一張紙從書頁中飄飄蕩蕩掉落在牀上。
咦，這是？
素白的紙上畫着一朵蓮花，雖然只是廖廖幾筆，卻畫得活靈活現，像真的一樣。
看着手上的畫，顧沉香內心漸漸是鈍重的感覺。她知道這蓮花是誰畫的，可是爲什麼？有太多不明白的東西在她腦海裡翻來覆去，她找不到源頭，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不知過了多久，顧沉香輕輕嘆了一聲，然後把畫重新放進書頁裡，放到了櫃子頭上。
“香姐兒，吃飯了！”顧志剛在外面叫了一聲。
顧沉香應了一聲，可又坐了一會，才慢慢走出了屋子。
顧志剛在堂屋裡擺好桌子，張師傅坐在正位，見到顧沉香，張師傅裂嘴一笑，道：“香姐兒，快來，今天有好酒。”
白惜安的手藝的確不錯，可是顧沉香心裡有些憋悶，不管是什麼，她都食不知味。只吃了小半碗，她便放下了筷子。
“香姐兒，怎麼不吃了？是不是味道不好？”白惜安看着她，關心的問道。
顧沉香搖搖頭，道：“味道很好呢，只是回家前在五嬸那吃了東西，所以肚子不餓。白大哥這廚藝就我看來可以開酒樓了呢。”
白惜安呵呵笑了起來，道：“香姐兒別埋汰我了，我這手藝也是你們不嫌棄，要真是拿出去可丟人了。”
顧沉香持起酒壺給張師傅和白惜安倒滿杯，最後給顧志剛滿上。
“張師傅，客套話我也不會說，我哥這人吧，力氣大爲人本份，心特別特別好，以後若我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你多照顧。這杯酒我代我哥敬你。”顧沉香給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飲盡。
張師傅呵呵一笑，道：“好姑娘，這性子實誠，我喜歡。香姐兒，你放心，我就是看中剛哥兒這老實本份的性子，以後你哥跟着我，包管他吃香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