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見妻兒都坐好了,甩開鞭子吆喝一聲,老牛拖長地哞了一聲,邁開步子朝集市走去。
栗子上了車就開始呼呼大睡,許諾諾只好抱着鎖兒逗弄,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挨個兒指着人教他說:“這是爹,這是娘,我是大姐,這是二姐,還有栗子妹妹,栗子妹妹是個又能吃又能睡的小豬豬,鎖兒可不要跟她學,鎖兒以後得好好出息,今後住高樓大廈,吃山珍海味,娶個漂亮媳婦,生個大胖兒子……”
葉氏開始還面帶笑意地聽着,越聽到後面越不像話了,忍不住打斷道:“這都扯到多遠以後去了,滿嘴瞎咧咧。”
“我這不是從小教育他麼,以後長大了就能有出息的。”許諾諾笑嘻嘻地信口胡說道。
太陽升到半空的時候,牛車也來到了集市的一端入口,許老三去交了兩文錢,又買了三文錢的草,把牛拴在入口外面。
葉氏說自己懶得進去,就在車上看着兩個小的,讓許老三自己帶諾諾和桃子進去。
桃子打小沒怎麼出過門,最多不過去趟姥孃家就高興得跟過年似的,這回來到集市更是撒起歡兒來,撒丫子就想往熱鬧的地方跑。
還要許諾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桃子,扯回來斥道:“別亂跑,人這麼多跑丟了怎麼辦?到時候一擡頭見就剩你自己,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到時候遇到個人牙子或是拍花子的,就直接把你拐走了,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桃子嚇得一哆嗦,差點兒咧嘴哭出來。
“昨個兒晚上睡前我跟你說啥來着?”許諾諾絲毫沒有心軟的表現,板着臉問。
“大姐說不管去哪裡,都要緊緊抓着爹孃或者姐姐,不能自己亂跑。”桃子的聲音越說越低下去。
“你昨晚是不是答應的好好的?我說沒說,如果你不聽話怎麼辦?”許諾諾繼續板着臉,想讓桃子能夠一次受到教訓,以後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要是不聽話……以後就不帶我出去玩兒了……”桃子說到這兒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抱住許諾諾的腿,哇哇大哭地說,“大姐我不敢了,你別不帶我玩兒……”
許老三剛安置好葉氏那邊,回來就見這樣情形,忙問:“這是咋地了,我剛走開一會兒咋還抹起貓尿來了?”
許諾諾點點桃子的額頭道:“這次記住沒有?”
“記住了,記住了!”桃子仰着哭花了的一張小臉兒,抽抽噎噎地說,“大姐,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許老三此時也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見桃子已經被嚇住了,哭的可憐兮兮的,頓時心疼地上前哄道:“好了,以後記住就是了,快別哭了,眼睛都哭紅了。”
桃子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任由許老三拿帕子給自己擦臉,但眼睛卻一直盯着許諾諾的臉色。
“行了,你第一次來趕集,覺得新鮮也是正常,這回就這樣吧,以後若是再敢,可就不是挨訓這麼簡單的了!”許諾諾又厲聲說了幾句,見桃子已經破涕爲笑地湊過來撒嬌了,這才漸漸放軟了聲音,輕捏她的鼻尖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桃子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然後一把搶過許老三手裡的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又丟回許老三手裡,然後用力拉着許諾諾往集市裡面走。
到底還是小孩子,瞬間就忘了剛纔挨訓的事兒,看着各色小吃、玩意兒雙眼放光,口水都幾乎要流出來了。
許諾諾從荷包裡數出十文錢,放在她胸前拴着的小荷包裡,拍了拍說:“今天一共就這十文錢,你自己看,想吃什麼想買什麼自己決定,花光了就是沒了,你再想要別的也不會給你買了,找爹孃要錢也不行,明白了麼?”
桃子從來沒得到過這樣一筆“鉅款”,一瞬間臉龐都高興的亮起來了,雙手緊緊捂着荷包,生怕不小心把錢丟了。
最初的歡喜過後,她再看着集市裡的小吃和玩意兒,神色就不是一開始的好奇和眼饞了,多了幾分慎重的考量,也嘗試着開口問了幾個吃食的價錢,但卻也只是問問,沒有掏錢買的準備。
許諾諾也不參與意見也不幫忙,只笑眯眯地牽着她,看着她做什麼。
桃子拉着許諾諾到處亂逛,最後停在一個賣桂花糖的小攤子面前。
東北這邊沒有桂花,所以桂花糖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兒,許多帶着孩子來趕集的人,大多都會買一些,一來給孩子當零嘴兒,二來自己也嚐個鮮兒。
這家的桂花糖像祭竈神的關東糖差不多長短粗細,白色的糖外面裹着一層芝麻,走近了就能聞到桂花的香氣。
賣東西那小販也是個腦子靈活的,不知道怎麼保存下兩支桂花放在旁邊,雖說已經有些蔫耷耷的,但到底是個新鮮什物,所以格外能招攬客人。
桃子站在攤子旁看了半天,拉拉許諾諾的衣角問:“大姐,你吃過這個麼?”
許諾諾搖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呢!”
桃子聞言抿脣不語,但還是站着不走,等攤子前面這一撥買糖的走得差不多了,這才上前問:“這個怎麼賣的?”
小販把剛纔來不及收起來的銅板丟進瓦罐裡,笑着說:“小姑娘,這是桂花糖,一文錢三根,你若是成斤買,就十五文錢一斤。”
“可我也不知道你的糖好不好吃呢!”桃子說罷指着小秤道,“你剛纔秤的時候碎了半根,我能嚐嚐麼?”
許諾諾這才明白桃子一直在等什麼,之前買的都是買一兩文錢的嚐嚐,只有剛纔來了一個許是吃過的,一口氣就買了兩斤,這糖似乎有些酥脆,小販雖然已經十分小心,但還是碰碎了一塊兒掉在秤裡。
小販今天生意不錯,所以一直笑呵呵的,聞言很好說話地同意了,把碎掉的那小塊糖遞給桃子,然後衝許諾諾道:“你妹妹?”
“是啊,麻煩您了。”許諾諾擡手揉揉桃子的頭髮。
“沒事兒,小丫頭挺機靈的。”小販扭頭問桃子,“怎麼樣,好吃麼。”
桃子用力點點頭,然後從荷包裡摸出四文錢遞給小販道:“我要四文錢的,您幫我包起來兩文錢的,另外兩文錢的用紙墊着給我就行。”
“好嘞!”小販手下麻利地捆好一包,然後又拿了張紙,最後多夾了一塊糖說,“多送你一塊兒。”
“謝謝嬸子!”桃子頓時笑開了,甜甜地道了謝。
捧着糖先到許諾諾面前,舉起來道:“大姐,你嚐嚐。”
許諾諾也沒推辭,拿了一塊嚐嚐,這桂花糖其實是空心的管子糖,只不過空心裡灌了桂花白糖,外面酥脆,裡面有桂花的味道,吃起來味道的確不錯。
桃子自己吃了兩塊就不再吃了,一手託着糖,一手拉着許諾諾的衣裳,繼續轉悠了半天,花三文錢買了個麪人兒,剩下的三文錢就怎麼都不捨得花了。
捂着荷包想了半天,桃子有些糾結地問:“大姐,我今天要是花不掉,你會要回去麼?”
許諾諾撲哧就笑出來了,但還是認真回答道:“不會,既然給你就是你的了,怎麼支配都是你說了算。”
支配這個詞兒對於桃子來說有些難度,但大致意思還是聽懂了,趕緊把荷包繫好,仔細地揣到懷裡。
“小財迷!”許諾諾拍拍她的腦袋。
桃子回頭一吐舌頭道:“跟大姐學的!”
見桃子吃的玩兒的都買到了,許諾諾便找到許老三,跟他一起去買蘿蔔條和辣椒。
剛買完蘿蔔條正準備去買辣椒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吆喝:“大蒜,今年新下來的大蒜,十文錢一斤賤賣了!”
許諾諾一下子想起來自己想做糖蒜,頓時停住了腳步,朝吆喝的方向看過去。
許老三揹着剛買的蘿蔔條,問:“怎麼,要買大蒜?”
“嗯,我想醃點兒糖蒜試試。”許諾諾點點頭,“爹,十文錢一斤的蒜貴不貴?去年多少錢一斤?”
“去年雨多天澇,種蒜的都歉收,價錢也比往年高許多,三四十文錢一斤。因着去年蒜貴,今年好多人都跑去種蒜,加上今年天兒好,蒜都豐收,肯定賣不上價。”
許老三雖然對人情世故有些遲鈍,但對這些莊家相關的事卻十分門清兒。
“如今離着收蒜還有些時候,這人怕是知道今年肯定要落價,所以提早收了來賣。這時候買不合適,一來剛收上來水分大壓秤,二來過些日子全都下來以後,肯定要便宜的。”
許諾諾聽了這話心裡卻有了計較,上前翻了翻大蒜,看質量還是不錯的,就問:“還能不能再便宜點兒?”
“小姑娘,這蒜是今年的新蒜,剛收下來的,個個兒新鮮,這麼好的蒜,去年都要賣四十多文錢呢!”攤主喊了半天都沒什麼人問津,見來個小姑娘,雖說看着不像是有錢的,但也還是抱着點兒希望地接話。
“新蒜水分大本來就壓秤,去年天兒不好大蒜歉收,今年天好種的人又多,過幾日指不定要多便宜呢!”許諾諾漫不經心地把手裡的蒜丟回去,“罷了,本來想若是便宜就買些吃個新鮮,若是不能讓價就算了。”說罷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