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整個人都亂了,腦子裡一片空白,自家就是最普通的平頭老百姓,在自己村裡說話辦事兒都沒什麼分量,更別說是在城裡了,諾諾再怎麼能幹如今也才十歲,更何況她那種不管不顧的性子,萬一什麼話說得不對,得罪了什麼當官當差的人,那可就不是小事兒了。
山子此時心裡也十分慌亂,但是看着許老三焦急茫然的神色,他只能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儘量地去思考問題。
“許三叔,你回回身兒,咱倆一起進屋,你別說話就行,我跟嬸子說。”山子沒多解釋,拉着許老三進門道,“嬸子,桃子。”
“山子哥!”桃子高興地跑過來,“我姐也回來了麼?”
“沒呢,你姐要在我三叔家住幾天。”山子拍拍桃子的頭頂,進屋道,“嬸子,我三叔這幾日難得有空,說要考考諾諾最近都認識了什麼藥材,再多教她點兒別的東西,咱們兩家離得雖說不遠,但也算不得近,來回跑太麻煩了,我三嬸兒就說,乾脆留諾諾在家裡住幾日,我過來給送個信兒。”
葉氏聽山子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所以也沒起疑心,只一個勁兒不好意思地說:“我剛說讓諾諾爹去接諾諾,順便給你三叔家送點兒東西過去,上次送了我那麼多藥材,如今還盡心盡力地教諾諾,這可真是,都不知道怎麼報答纔好。”
“嬸子這話說得就外道了,三叔是諾諾的師父,這不都是應該的麼!”山子不敢跟葉氏再多說,生怕一不小心就說走了嘴,所以趕緊切入正題道,“嬸子給諾諾收拾兩身兒平時穿的衣裳,我給她帶過去,說不準要住幾日,預備着好有個換洗。”
“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到。”葉氏連連點頭,翻出個包袱皮兒,給許諾諾拿了兩身兒還算比較好的衣裳,又收拾了貼身的裡衣和布襪,一併包好遞給山子,“那就麻煩你捎回去了,還有給你三叔家帶的雞蛋什麼的,你也一併給帶回去吧。”
“嬸子,我今個兒沒背揹筐,等下還要去城裡買東西,然後從城裡便直接回家了,東西就不拿了,您的心意我回去肯定帶給我三叔。”山子接過包袱,推說自己着急進城,往外走的時候偷偷踩了許老三一腳。
許老三驚了一跳,回過神來說:“山子,你着急進城啊?正好我也該去給你嬸子抓藥,我趕車帶你一起去,這樣還快點兒。”說罷跟着山子一道出了門。
許老三和山子趕到城裡的時候,在衙門門口見到了吳老三,兩個人加快腳步趕上去,異口同聲地問:“諾諾呢?”
吳老三擡手指了指衙門的大門道:“被帶進去問話了,你先別急,我託付過捕頭,會幫着照應一些的,而且我剛纔也打聽了一下,因爲榮家的身份不一般,所以縣太爺十分重視,生怕有什麼漏網之魚,如果再出一次事情,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夠脫身的了,所以要把所有有關係的人都帶過來問話,咱們再這兒等會兒,裡頭有什麼事,捕頭會打發人出來知會一聲的。”
許老三這會兒早就沒了主意,聽吳老三說得有理有據,而且情緒也十分穩定,從心理上就先平復了不少,胡亂點頭道:“多虧了你跟來,不然我這會兒更要急死了。”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又忙補充道,“若是需要花錢打點就跟我說,就算砸鍋賣鐵也得先把諾諾保出來……”
“老哥,你彆着急,諾諾好歹也是我的徒弟,若是有什麼事兒,我還能這麼穩穩當當地跟你們說話麼?”吳老三使勁兒拍着許老三的肩膀,安慰道,“諾諾也剛進去不久,咱們在這兒等等消息,如果真的需要的話,我自然會跟你說的。”
許老三又連連點頭,蹲在路邊的土坷垃旁,從腰間解下菸袋打算抽兩口解解煩悶,但是心慌手抖的,劃了好幾次火石都沒打着火兒。
最後還是山子接過去,點燃菸絲又遞給他道:“許三叔你別擔心,諾諾肯定會沒事的,這個包袱你先拿着,我走開一會兒。”
許老三接過包袱抱在懷裡,有些茫然地擡頭看向山子,似乎在詢問他要幹什麼去,但是又沒有問出口。
吳老三對這個侄子還是比較瞭解的,知道他跟許諾諾關係很好,在這個大家都十分擔心的當口,不應該還惦記着自己去辦什麼別的事情,看着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忍不住道:“山子,諾諾現在沒事,你別自己胡亂行動。”
“三叔,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種胡來的人。”山子就丟下這麼一句話,不顧吳老三的阻撓,轉身快步離開,他要去找榮皓軒把事情問個清楚。
但是此時想見榮皓軒卻並不容易,他先去向榮堂轉了一圈,自然沒有看到榮皓軒的影子,他之前連驚帶嚇地病了,這會兒應該是在家養病,不應該還去藥鋪閒逛,而且剛出了這麼大的事,榮家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再任由他隨便出門。
想到這裡,山子轉身出了藥鋪,找到個小叫花子,用兩文錢打聽到了榮家的位置,也沒想自己去了如何見到榮皓軒,便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榮家在北方做藥材生意,算不得潑天的富貴,但是在這個小縣城裡,卻已經算得上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了,高高的石頭院牆上都鋪着青瓦,大門雖然敞開,但是門口四個膀大腰圓的護院來回走動,怎麼看都不是能隨意讓人進出的所在。
山子站在對面的巷子裡看了半晌,腦子裡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念頭,都被他自己一一否決,最後沒法子,只得理理衣襟,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一點兒,然後上前拱手道:“幾位大哥,我與榮家少爺相識,得知他近日身子不好,特來探望,麻煩哪位大哥幫忙通傳一聲。”
在門房裡坐着喝茶的門子聞聲出來,看到山子的模樣,滿眼狐疑地上下打量,半晌才摸着下巴道:“不知道這位小哥兒姓甚名甚,我們少爺若是問起,小的該如何回稟?”
“西山坳子,吳家,吳山。”山子自然沒有忽略他眸子裡閃過的一絲鄙夷,但是榮家世代經營藥鋪,對外也一直是仁德謙和的形象,對下人的管教也還算嚴謹,所以很少有仗勢欺人的事情發生。
門子聽說是西山坳子的吳家,之前的輕蔑之心稍稍有所收斂,畢竟是與自家有大宗生意往來的人家,他也知道之前少爺被人抓走,最後是從吳家接回來的,所以態度頓時有所改觀,拱手道:“原來是吳家的少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快請進。”
門子把山子迎進花廳,吩咐人上茶伺候着,笑着說:“您稍等,小的這就去給您通傳。”
山子知道自己之前對榮皓軒的態度不好,不知道這個小少爺會不會願意見自己,所以對門子道:“勞煩您通傳的時候說一聲,是爲了興源的許諾諾來的。”
門子聞言不解,卻也知道不該自己問的不該多言,笑着應了,到後頭去給榮皓軒送信兒。
榮皓軒之前受了驚嚇,除了腿腳之外也有不少別的瘀傷擦傷,回家之後發燒昏迷了兩日,如今熱度剛退下去,人還是懨懨地沒有精神,雖然已經日上三竿,人卻還在牀上倚着沒有起身兒,兩個貼身丫頭變着花兒地說話給他解悶兒。
院子裡傳話的小丫頭進來道:“少爺,門子來傳話,說前頭有人來看少爺,說是西山坳子吳家的少爺吳山。”
榮皓軒聞言皺眉道:“他來做什麼?”雖說吳家幫他推拿了腿腳,但他也沒忘記山子對他的不善態度,他居然會主動來看自己,總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吳家少爺說,知道少爺病了所以特來探望,還說是爲了興源許諾諾的事。”小丫頭不明就裡,聽得榮皓軒問話,便把門子傳進來的話複述出來。
聽說是與許諾諾相關,榮皓軒才坐起身子道:“知道了,把人帶進來在偏廳看茶,我換了衣裳就出去。”
兩個丫頭聞言,趕緊過來伺候榮皓軒洗漱更衣。
山子在前頭花廳坐了半晌,被引到後頭榮皓軒自己的院子,又被帶去偏廳喝茶,這回等的時間更久,喝茶都快要壓不下去他心裡的焦急和火氣。
榮皓軒終於慢騰騰地從後頭出來了,進了偏廳看到坐在裡頭的果然是山子,擡手摸摸鼻子,心裡還在猜測,他大老遠地跑來找自己,還是關於許諾諾的事,也不知到底是什麼。
山子一看到榮皓軒,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幾大步跨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諾諾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你,大老遠地把你從山上扶下來,如今就換來你這麼恩將仇報,可真是給我開了眼了。”
“啊!你是什麼人,快放手!”
“來人,快來人啊,你放開我們少爺……”
榮皓軒還沒搞清楚出了什麼事,兩個丫頭已經驚聲尖叫起來,門外一下子就竄進來好幾個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