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神，顧沉香低聲道：“大娘，是不是有丫頭在內院犯事了？”
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吳大娘道：“你這孩子淨胡說。”
顧沉香呵呵笑了兩聲，扭頭見炕上小几旁散了兩本書，伸手拿起，顧沉香道：“當着這麼多人打罵個小丫頭，恐怕是和院裡的老爺公子有關了。又是哪房的公子出事了？”
所謂“殺雞儆猴”說的可不就眼下這事呀。
顧沉香就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剛剛也隱隱聽到有人在罵“不開眼的小賤人，整天不做正事就想學那些狐媚子勾引人。”這話雖然不好聽，可是裡面包含的信息真是很龐大。
一個小丫頭被人這樣當面罵，也是壞名聲的事情，如果只是和一般的小肆或者村裡的人眉來眼去也不會被人罵成這樣，當着西挎場王家那麼多家奴的面打罵人，可見那小丫頭“勾引”的可是一般的人，想來想去，恐怕只有內院的那幾位少爺纔是正主。
吳大娘伸手輕點顧沉香的額頭，道：“你都亂七八糟的想什麼呢？”話雖然是在罵她，可是不正好也說明顧沉香猜的沒錯。
顧沉香一見她猜了個準，忙道：“乾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次是大少爺還是二少爺？”王家大少爺王清修爲人穩重，話不多，天天端着架子，對下人一概看不起；二少爺王清毅是個話嘮，遊手好閒，三流九教的朋友不少，同時人也很好色，可是就顧沉香看來，這二少爺纔是最腹黑的，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可是做事滴水不露，這樣的人就像是條毒蛇，冷不丁就會跳起來咬人。
“是二少爺屋裡的事情吧！”顧沉香開玩笑的說道，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要是二少爺鬧出的事情，應該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吳大娘瞅着顧沉香一臉的不滿：“你這孩子，怎麼老打聽這些事情？”
“好奇呀。”顧沉香是實話實說，想了想，她道，“乾孃你只是叫我最近不要隨便進出大院，可你總要給我個理由也讓我心裡明白，免得萬一我不小心就犯了事。”要是這男女之間的問題，在這樣的時代下，顧沉香怎麼都要打起十二萬小心，仔細應對。
吳大娘沉默片刻，似乎也認同了顧沉香的說法，看看屋外，吳大娘壓低了聲音道：“是三少爺。”
“啊？”顧沉香真是大大的驚了，她真的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因爲三少爺。
吳大娘接着道：“那丫頭是新分到三少爺院裡侍候的人，也不知道心裡起了什麼念頭，昨天晚上居然悄悄摸進了三少爺的屋裡想和三少爺玉成好事，不過三少爺也沒動那小丫頭，只是把人趕了出來。本來按三少爺的意思，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誰知道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是誰說漏了嘴把事情捅到了大夫人面前，大夫人本來就最恨這種媚惑主上的事情，所以就把那丫頭打了板子又趕了出去。剛剛你看到的，不過是那丫頭的嫂子在罵人。”
事情聽上去倒不是很複雜，顧沉香這心裡怪怪的，說不上是同情還是別的，那小丫頭雖然可憐，可是好像最可憐的卻應該是三少爺纔對。
吳大娘幽幽一嘆：“本來真不是什麼大事，可誰知道大夫人會這般生氣，不僅把那小丫頭給趕出院子，聽聞還要把三少爺院裡的人全換了，說要換些老實聽話肯幹活的人去侍候三少爺。其實這分明是在打三少爺的臉。”
顧沉香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一回事。這事分明是大夫人做給三少爺看的呀，說明三少爺院裡的事情不論大小都被人暗中盯着呢。
啊，顧沉香終於明白她爲什麼剛剛是感覺到奇怪，原本，她這心裡隱隱已經意識到三少爺的處境真不妙。
想了想，顧沉香道：“大夫人看樣子真不喜歡三少爺呢。”
吳大娘再次輕嘆，摸摸她的頭，道：“發生今天這事，恐怕內院少不得又要鬧騰一陣子了。過些日子二小姐出嫁，這裡裡外外人來人往的，少不得要生些事端出來，以後你沒事還是少往院裡來。”
顧沉香忙點點頭：“嗯，乾孃這事我知道了。”去屋外倒了一杯熱茶給吳大娘，顧沉香坐下，便把昨天晚上想的事情一一和吳大娘說了。
“真賣了？”吳大娘聽得她畫的花樣賣了二兩銀子，大感意外，隨即，吳大娘有幾分可惜的道，“這價便宜了。”
顧沉香呵呵笑了起來，道：“這只是一開始罷了，按白大哥的說法，以後價格只高不低，應該不是問題。”
吳大娘也是有見識的人，她點點頭，道：“那貨郎話說的不錯，這做買賣只要走對路用對了法子，的確不會愁沒銀子賺。”
“所以呀……”顧沉香嘻皮笑臉的捱過去，依着吳大娘，她輕聲道，“乾孃，這事就勞您老幫忙往院裡遞句話，要是二小姐喜歡那些繡花樣子，我可以買二送一。”
“買二送一？”吳大娘不明白。
“就是隻要買二副畫，我就再送一副。”只要搭上王家這條線，別說是買二送一，買一送二也成呀。
吳大娘細細一想，贊同的點點頭：“既然求人家，自然少不了人情往來，你這樣做倒也好，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來。行，這事我放在心上，等有空我去內院看看，有機會就幫你往夫人面前遞句話。”
“乾孃，你真好！”顧沉香撲進吳大娘懷裡，撒嬌的蹭了蹭。
吳大娘愛憐的抱着她：“傻孩子，我不幫你要幫誰。難道我就不希望家裡以後生活好嗎？”說完，在她臉上擰了一把。
顧沉香呵呵笑了起來。
“吳大娘在屋裡嗎？”院子裡突然傳來叫喚聲，顧沉香忙坐正身子，扭頭向屋外看去。
“什麼人？”吳大娘一頭霧水，聽聲音是個男子，不知道是什麼人，吳大娘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顧沉香坐在屋裡，側耳仔細聽着。
吳大娘剛一出屋，就聽院裡那人道：“大娘，聽說你這有藥，三少爺打發我過來取一些。”
吳大娘問：“這位小哥是？”
“大娘客氣了，就叫我茗雲吧，我是三少爺身邊的小肆。”
“哦，是茗哥兒，敢問三少爺都要些什麼藥？普通的藥材我這裡倒備着些，要是金貴的東西我這可沒有。”
“也不要什麼，只要一些三七和當歸就成。大娘，你這有嗎？”
“有，有，不知三少爺要多少？”
“各來一兩左右就成了。”那叫茗哥兒的小肆語氣輕快的說道。
不一會，顧沉香見吳大娘轉進屋裡，她忍不住的問：“乾孃，三少爺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本草綱目》中記載三七釋名山漆、金不換。味甘微苦，性溫。有止血，散血，定痛之功能。
當歸亦名幹歸、山蘄、白蘄、文無。味甘辛苦，性溫。有止血，散血之功能。
不要怪顧沉香好奇，只是三少爺一要就要兩味止血散血的藥材，這說明什麼？說明三少爺要用這兩味藥止血，還說明有人受了傷。
顧沉香能想到的，吳大娘怎麼想不到？見顧沉香兩眼放光，滿臉好奇，吳大娘不滿的瞪了她一眼，從櫃子裡拿出藥來包了一些又出了門。
“茗哥兒，這兩味藥略苦，可加些紅糖在裡面。”吳大娘不忘細細叮囑。
“多謝吳大娘了。我這就回話去。大娘，能拜託你一事嗎?”這後面的話茗哥兒壓低了聲音，顧沉香聽了半天也聽不到半個字，這心裡面越發的好奇了。
過了小半會，吳大娘進了屋，顧沉香仔細看去，見吳大娘臉上神色淡然，她心裡細細一琢磨，倒想明白了一些。那茗哥兒定是求吳大娘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三少爺要止血的藥，這不管往大往都不是好事。顧沉香倒是想問問，可是這嘴一張，又把話嚥了回去。就她估計不管她怎麼問，吳大娘定是什麼也不會說的。自然這裡面還會牽扯到什麼，哪可說不準。
一想到這，顧沉香又覺得那三少爺有幾分可憐，說不上爲什麼，只是一想到那人父不親母不愛的，怎麼看都是不受寵，就算錦衣玉食又怎麼樣，合着這心裡委屈呀。
約摸坐了半個時辰左右，吳大娘便打發顧沉香先家去。
“今天有事，晚上不去家裡了。”臨出門前，吳大娘開口說道。
顧沉香一怔，原本說好今天晚上吳大娘去家裡和她兄妹倆用飯，顧沉香道：“乾孃，是不是有事？”吳大娘不會是在擔心三少爺的事情吧？顧沉香有些不確定。
吳大娘道：“沒事，只想我突然想起來，明後天老爺要回來了，我要準備準備。”
吳大娘要準備什麼，顧沉香可沒敢問，不過看樣子也不像是什麼大事，於是顧沉香嗯了一聲，道：“那乾孃我先回去了，有空你就來家裡，我做些好吃的孝敬你。”
吳大娘笑着摸摸她的頭，然後把她送出了王家大院。
回到家，顧沉香有些意外，不僅她哥在家，隔壁的五叔也在。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顧沉香發現她哥和王五叔臉上神色都有幾分沉重。
“五叔。”
“香姐兒回來了呀。呵呵，芳姐剛剛還說要過來找你。”
顧沉香笑道：“是不是芳姐有事？”
五叔道：“好像是吧，不過沒細問，她現在正在家裡呢。”
顧沉香見王五叔和她哥有話要說，於是應了一聲：“嗯，那我過去看看。”邊說她邊又看了顧志剛一眼，她試圖從她哥臉上看出什麼來。可是顧志剛從顧沉香進屋後就一直沉默着，一個字也沒有說。顧志剛越這樣顧沉香這心裡越發起疑。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過，邊上還有五叔在，顧沉香就算一肚子的好奇，也只能暫時按下。
從廚房裡拿了些東西，顧沉香出門往隔壁去，可走了兩步，她突然停了下來，這心裡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的生出幾分不安來。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會是什麼呢？
平地裡起了一陣風，打在人身上有幾分涼意，擡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際邊飄來一片烏雲，就像是投入水中的墨塊，沒一會的功夫，整個天空都陰沉下來，黑壓壓的像是要下雨。
風一陣緊過一陣，空氣裡盡是嗆鼻的灰塵味，顧沉香皺着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看着這馬上就要落雨了，她才兩三步的往隔壁跑去。
“香姐兒，你來了。”
一進門，顧沉香險些撞上了王二牛。見王二牛裂着嘴看着她直樂，顧沉香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她道：“二牛哥，收東西呢！要不要幫忙？”她見地上曬着一些乾菜，想過去幫把手。
王二牛搓着手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香姐兒，你腳上還有傷呢，這快下雨了，你先進屋坐吧。”
這時，聽到聲音的芳姐正好從屋裡出來，一見顧沉香站在院井裡，忙招招手，道：“香姐兒，先進屋坐。”說完，芳姐走過來拉着顧沉香進了屋，然後又出去和二牛一道把地上的東西收了起來。
屋裡，小虎一見香姐兒就抓着一本書撲了過來，奶聲奶氣的道：“香姨，你認識這個字嗎？”
顧沉香探頭過去，小虎手裡抓着一本《百家姓》，也不知道夫子都教到哪裡了。
“什麼字？”小虎五歲了，和同齡的孩子一比要高出小半個頭，可以預想小虎長大後定會和王大牛一樣又高又壯，顧沉香愛憐的摸摸小虎的頭。
“就這個。”
顧沉香仔細看了看：“哦，程嵇邢滑，這是嵇字。”
小虎忙點點頭，又問了顧沉香幾個字。
芳姐見屋就見一大一小正拿着書本說的開心，一抹笑不知不覺掛上了芳姐的嘴角。
“香姐兒，來，喝水。”芳姐倒了碗水遞給顧沉香。打發小虎出去玩，芳姐轉頭看着顧沉香，一臉的高深莫測。
顧沉香被芳姐看着心裡毛毛的，不由擡手摸摸臉，問：“芳姐，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芳姐也沒藏着掖着，點點頭，芳姐道：“香姐兒，你家準備買地嗎？”
一瞬間，顧沉香只覺眼皮突突直跳。
顧沉香一時之間沒有開口說話，她猜不透芳姐這話的意思。
芳姐倒也沒催她，神色之間似乎只是像是在說家裡家長一般。
沉默片刻後，顧沉香道：“是有這個準備。可是我家情況芳姐你也是知情的，有心沒力。”顧沉香實話實說，沒騙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