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郎中便說:“就是村裡的老許家,她家老三上山抓了只兔子,回來宰了吃肉,送了幾碗去與爹孃吃,本是孝順的大好事,誰知碰上了個饞嘴貪吃的娘,大半夜的舉着燈去竈間全給吃光了,晚上撐得肚子硬腫,疼得滿炕打滾呢!”
於是,還沒等到吃中飯的時候,與郎中媳婦親近的人家,就都知道可這件並不光彩的事兒。
如今正是冬天裡農閒的時候,村裡村外很快就把事情傳開了。
許老太太自己也覺得十分丟人,不願意聽別人的閒話,於是好幾天不曾到外面去亂逛。
許老頭見她似乎收斂不少,還以爲這次撐着倒把腦袋撐得清楚些了,於是端了兩天架子,便在兒子和閨女的求情之下又回到東屋子來住。
許老太太在家安分了幾日,眼瞧要到臘月十五,忙跟許老頭說自己要跟黃大娘一起去燒香。
許老頭見她這兩日表現不錯,就點頭答應了,還特意給了她幾十個錢兒,說讓她來搭車吃飯買東西用。
不過他並不知道,許老太太哪裡是去燒香,她還是偷着去參加萬禪宗的法會,只不過,這次不是自己去,還帶了三個之前忽悠的本村老太太一起。
萬禪宗的人十分高興地接待了她們,帶着幾個人在宗裡面到處逛了一圈,又介紹了許多禪燈法師的偉大事蹟,最後又找了幾個因爲虔誠地信奉萬禪宗,最後家裡興旺發達的人過來現身說法,簡直就是一步步地洗腦。
可這些老太太哪裡見識過這樣的架勢,而且看着禪宗裡面香火鼎盛,一來二去,幾個人就也都動了心思。
只不過大家都是苦日子過慣了的,錢攥得比褲腰帶還緊,很少會有人頭一次來就捐香火錢的。
萬禪宗的人也不是頭一次做這樣的勾當,十分了解這些老太太的心理,更是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並不急着勸她們拿錢,怕把人驚走了。
他們只一遍一遍地奉承幾個老太太,然後又講一些誰家添了孫子,誰家掙了許多錢,誰家的兒子中了舉之類的話。
這些都是比較貼近生活的事例,又正是這些農村老太太一輩子最盼望的,所以就等於拿着噴香的誘餌釣魚,根本不怕魚兒不上鉤。
雖然這一遭三個老太太都沒拿錢出來,但因爲許老太太第一次帶人過來,宗裡還是給了她一些獎勵,並不算多,卻也勉強能夠補上她之前落下的虧空,給許老四新房添置東西的錢總算弄回來了。
有了這件事打底兒,許老太太心裡稍安,隨後又興奮起來,好像看到一扇金燦燦地大門對着自己,正在緩緩地打開。
等法會結束回到家裡,她也顧不得丟人了,又精神百倍地往各家各戶串門子去了。
今年年成還算不錯,地裡的收成還過得去,秋後賣了糧食之後,各家各戶也都有了些積蓄,村裡通常都是老太太管家,所以一個個腰包裡還是有些銀兩的。
這些老太太本來就迷信,加上家裡或多或少都有些煩心的事兒,誰不想今後能夠順順當當還要掙大錢呢?
即便是那些不太貪圖錢財的,卻也有希望自己長命百歲的,希望兒女嫁娶得美滿的……所以,一來二去,倒又讓她騙到了不少人。
許老太太做這些事,自然都是瞞着家裡,其餘的老太太心思也都差不多,一個個都怕家裡人說自己亂花錢,但又寧願省吃儉用地把錢摳出來去求神拜佛。
萬禪宗隨着許老太太的奮力宣傳,很快就在村中老太太們心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只是她們一個個兒口風很緊,生怕家裡若是知道,便如許老頭一樣扣下了所有的銀錢,所以雖然沒特意說過,但大家也都自覺地保守者這個秘密。
有些人自己沒親眼見過,可聽去過的幾個人都說好,居然就也信了,只等過年後,趕緊把準備好的香火錢送去萬禪宗,保佑自家這種事,卻是誰也不嫌早的,都生怕晚了一日被別人比過去。
還有些稍微穩重些的,雖然心思已經活動了,但到底還是看重銀錢,生怕花了冤枉錢,嘴上也跟着說好,卻想等過了年看看許家說來的新媳婦人品樣貌如何再做定奪。
也許是因爲許老四的婚事定在了正月裡,所以今年的年大家都過得有點心不在焉。
徐老太太把新房那男方該添置的東西都一一置辦好了,便覺得自己大功告成,把新房的門一鎖,便不再理這一攤。
這個年過得中規中矩,還算是熱鬧,最讓大家安心的是,許老太太沒出幺蛾子。
許老頭和三個兒子都鬆了一口氣,許諾諾也覺得心裡放下塊大石頭.
倒不是他們對許老太太有什麼偏見,只不過過年本來就是要個好兆頭,誰也不願意剛過年家裡就吵吵鬧鬧,所以對許老太太只愛出去串門子,總跟一些老太太嘀嘀咕咕的事情,大家也都選擇性地視而不見了。
許老頭的想法是,別跟家裡禍害就行,三個兒子倒還不至於這樣忤逆,卻也覺得老孃不在家反倒輕鬆自在一些,所以言語間甚至還有點鼓勵許老太太多出去走動。
這下許老太太更是有了說辭,成日裡東家出西家進的,逢人便說自家兒孫孝順,大過年的不讓自己操勞,媳婦們把活兒都攬了過去,只讓自己吃酒玩耍,一時間羨煞鄉鄰。
過年少不得要去親戚朋友家吃年酒,親戚朋友們知道許老四要成親,席上自然也都紛紛表示祝賀,並也覺得這個年紀是該找房媳婦,好生收收心,順帶開枝散葉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反倒是許老四自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席面上除了必要應酬的話,也不多開口,自顧自地喝酒。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許老頭卻說這樣很好,眼看要娶親的人,自然不能是以前那種小孩子脾氣,早就該穩重起來了。
幾個人吃完酒回家,許老頭還把這件事當着全家的面誇讚了一下,大家也都附和着他,說許老四最近確實踏實了。
許諾諾卻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以許老四的性格,實在不像是這種能夠瞬間穩當起來的人,所以她便私下裡偷偷去問。
許老四笑得賊忒兮兮,見兩旁無人,彎腰在許諾諾耳邊悄聲說:“今日去吃酒,席面上菜都不怎麼樣,倒是酒很好,我有與別人說話的功夫,還不如多喝幾盅酒實惠。”
許諾諾聽了這話一頭黑線,早就知道這廝靠不住,沒想到竟會是這種不靠譜的理由,若是被許老頭知道,豈不是要氣炸了。
許老四自己自然也知道這一節,所以說完馬上又道:“我也就隨口一說,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去,若是被你爺知道了,我豈不是要討一頓好罵。”
許諾諾斜了他一眼,笑着說:“我自然不會去告狀,新嬸嬸眼瞧要過門了,所以你也就只剩這幾天好蹦噠了,等四嬸兒過門之後,便有人管着你抽菸吃酒,看你還怎麼逍遙自在?我就算是告狀,也以後跟嬸嬸面前告去!”
這像是個小姑娘說出來的話嗎?
許老四年紀也不大,加上許諾諾又早慧,兩個人平時也還算能說笑到一處,如今聽了這話,卻也覺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他伸手按着許諾諾的腦袋用力揉搓幾下道:“你個小屁孩兒知道的還不少,過年了就該好生玩一玩,不要總在家裡悶着。”
許諾諾卻一擺手說:“有什麼可玩兒的啊,不過就是些小孩子的把戲,到哪裡都一樣,人多亂糟糟的,還不如在家幫我娘帶孩子省心。”
許老四聽得無力,深覺許老頭是誇錯了人,自家性情穩重的人,明明就在這兒呢!
鄉下人成親並沒有什麼太奢侈的講究,只不過是大家聚在一起熱鬧熱鬧,圖個好彩頭。
錢花得雖然不多,可架不住人多,場面十分紅火喜慶。
這裡也沒有什麼鬧新郎新娘的習俗,大家順順利利地把新娘接到許家,許老四跟王氏拜過天地,進新房裡坐福掀蓋頭,大家在外面吃酒說話,看時候差不多了,就漸漸地散了。
只留下幾個跟許家關係好的人家,幫着收拾剩下的殘羹冷炙。
許老太太看着桌上剩下的菜直叫可惜,想着反正是正月裡,天氣冷,倒不如把菜都收在一處,放在院子缸裡也就凍住了,自家要吃再熱一熱,也都是好東西。
她心裡這樣想着,手下也就這樣做了,把各桌上相同的菜都扣在一個大碗或是盆子裡,連剩下少一半的都被搜刮了,只有被吃得太厲害的,才得以免遭毒手。
許諾諾出來正好看見,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也不是不吃剩菜的那種矯情人,可自家的剩菜跟這種不知道多少個人吃過的剩菜哪裡能一樣,她打定主意在這些東西沒吃完之前,堅決不去老屋吃飯。
也許是因爲之前許玲子和許諾諾對王家姑娘多有誇讚,許老四對她倆比較信服,連帶着對王家姑娘的印象十分不錯,再加上王姑娘也的確不差,所以兩個人新婚之夜過得也算如魚得水。
次日一早,許老四帶着新媳婦王氏,去老屋給爹孃和哥嫂們敬茶,收了一圈紅包。
王氏也很是有心,早晨問清楚家裡都有多少孩子之後,也包了紅包出來,給孩子們每人一個。
一件小事,也沒花幾個錢,但卻讓大家都十分高興,孩子們也都覺得,新進門的這個嬸嬸人很好,王氏給許家人的第一印象分,也因爲這個舉動而好了不少。
許諾諾之前就覺得她不錯,這會兒看到她這樣的處事,越發覺得許老四撿到了寶,人不怕暫時窮困,只怕一沒腦子二不會做人。
王氏不像是沒腦子的人,如今看着也很會爲人處世,許諾諾覺得自己幾乎能夠預見到,許老四今後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紅火了。
不過這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兒,自家還有一大攤子的活兒等着她忙。
鎖兒和栗子都到了開口說話的年紀,兩個人第一個從嘴裡蹦出來的字兒,不是爹也不是娘,卻是姐。
全家人都很是驚訝,許諾諾高興之餘,也有些摸不着頭腦,自己對兩個小的的確不錯,可到底不如葉氏看着的時間多,而且自己也沒教過這個啊,怎麼就都會叫姐了?
桃子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姐滿臉喜色,頓時覺得自己這兩個月見縫插針、磨破了嘴皮子教的這個字真是太值了。
但是許諾諾卻因爲兩個小的會說話了,每日特意抽出了一些時間教她們說話,原本給桃子講故事的時間頓時就被壓縮了,這讓桃子頓時又有些鬱悶起來,覺得自己不該教兩個小的叫姐姐,如今倒好,把自己跟大姐相處的時間都擠走了。
許諾諾卻並不知道小丫頭的這個心思,她心裡一直點擊盤算中草藥賺錢的大事兒呢!
正月十五剛過,許諾諾就讓許老三幫自己在院子裡搭了個半截土炕,下面挖了個坑架柴生火用,四周和頂上用草蓆子圍得密不透風。
前些天去吳家拜年,吳老三給了許諾諾一包藥材種,也沒說是什麼種類,只說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讓她先回去自己練練手,
許諾諾又讓許老三給自己釘了些木匣子,挖了些土拌好肥料裝進去,權當育苗用。
她在自家小打小鬧地弄,村裡倒還沒太有人覺得稀奇,許老三和葉氏也並不干涉,一則因爲許諾諾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二則既然是她師父交代的,想必也肯定受不了。
這些藥材種子倒也爭氣,因爲在暖棚裡面種,也沒有鳥雀來吃,所以出苗率倒是挺高。
等草藥苗長得有手掌那麼長的時候,山子帶了個好消息過來道:“諾諾,我三叔說,朝廷已經發了公文,說讓地廣人稀地方的人多多開荒,咱家這邊也正在劃分的範圍內,雖說不是待遇最好的,卻也還是不錯。”
許諾諾十分關心地問:“都有哪些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