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好友蘭陵蕭家的兩個打賞~~)
在下山的路上,郗鑑已經設想了多種情況,最有可能,也最樂見的便是個個被折磨的面黃肌瘦,慘不忍睹,給楊彥當奴役使喚了兩個月。
一衆隨行將領也有類似的想法,議論紛紛,言辭中充滿着憤慨與不滿。
郗璇還安慰道:“阿翁,人能活着回來就好,說到底是我們先去割他的麥子,有過在先,當然了,若是楊府君過份的話,他日再當面質問他,尋回公道便是,小女就不信他敢於肆意妄爲。“
郗鑑默默點了點頭,眼神中隱隱擠出了怒火。
實際上楊彥對郗鑑的分析沒錯,此人成功三步曲就是攢名望,熬資歷,以德服人,現今郗鑑還處於攢名望的階段,他覺得此事若利用的好,未必不能激起同仇敵愾之心,讓自己的名望再升一個臺階。
數萬兗州鄉人投附,雖然給郗鑑帶來了沉重的負擔,可這也是他的本錢,要是光桿司令一個,他和傅衝等落難士人又能有多大的區別?
蕭巧娘曾把楊彥比作劉玄德,而在郗鑑看來,自己纔是劉玄德啊!
“郗公,快看!”
一名叫做陳珍的部將不敢置信的伸手一指。
所有人也均是神色一滯,甚至還有人生怕看錯似的揉了揉眼睛。
前方的四百餘人,個個身着合體的衣衫,雖然黑了些,但是與走之前相比,壯了很多,與軍中的普遍瘦弱形成了鮮明對比,甚至那幾十匹騾子都養的肥肥的,皮毛油光滑亮。
剎那間,郗鑑的臉沉了下來,以他的老到,不難猜測楊彥的意圖,這是要挖自己的牆角啊。
哼,定是故意爲之,此子可恨!
“拜見叔父(阿舅)!”
郗邁與周翼上前見禮。
郗鑑明明不想多說,可這時,只能看着二人,捋須嘆道:”都是老夫一時糊塗啊,教你等落入楊彥之的埋伏,受盡了委屈,幸得此子尚算信人,好了,和我回去罷,有事上山再說。”
郗璇卻是問道:“從兄,妹觀你等紅光滿面,精神飽滿,還好象又長高長壯了呢,不象是受委屈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能否與妹說說?”
郗邁周翼和楊彥的年齡差不多,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本來這個年齡已經是青春期的尾聲了,很難再有大的變化,可這兩人也許是前幾年營養不良,潛力未曾完全發揮的緣故,在好吃好喝之下,兩個月的時間居然猛長,都雙雙長高了寸許有餘,這就很恐怖了。
從古到今,男人都是以高壯爲榮,郗邁便沾沾自喜的怪叫一聲:“哈,蠢兄只道是錯覺,今連阿妹也如此說辭,看來是真的長高了。
說起來啊,我等在郯城確不算受了委屈,楊府君待人和氣,並不因我等被俘而有所打罵凌辱,每日只安排做工四個時辰,且頓頓飽餐,並有專人量體裁衣,我們都不敢想象會有如此之好的待遇。”
郗鑑的神色有些僵硬。
陳珍一看就有數,冷哼一聲:“該不是那楊彥之故意以此邀買人心罷?”
周翼搖搖頭道:“我看不至於,東海軍中,人人如此,無論吃穿,都差不多,對了阿妹,我還特意給你留了些東海軍的特色吃食,快,快拿出來。”
“諾!”
一名下屬提了個竹籃上前,裡面壘着滿滿一籃饅頭花捲。
“這是……”
衆人沒見過,怔怔看着。
那名下屬得意洋洋道:“雖然涼了,口感不如剛蒸出來,但仍比麥飯胡餅好吃,想我等每日挖鐵礦,開煤礦,做四個時辰工體力難支,不過東海軍的吃食敞開供應,我一頓能吃七八個饅頭,配着甜絲絲的豆漿,啊,那可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啊。“
彷彿來了勁,又一個人接着道:”可惜了,因天氣炎熱,肉包子難以保存,不然我們還可以向楊府君討要些肉包子回來,那是在面裡裹上肉餡,放鍋上蒸,肉香加面香混一起,咬一口啊,肉汁四溢,比跳丸炙好吃多了。“
說着,還咂巴咂巴了嘴。
可能是描述的過於形象,很多人都自行腦補出了肉包子的模樣。
郗璇便是驚呼:“哎呀,這麼好啊,那我得嚐嚐。”說完,便從筐子裡拿了一隻又冷又硬的花捲,輕輕咬了一小口。
“嗯,好吃,好吃!”
哪怕是放了好幾天,與原味沒得比,郗璇仍是直點頭,彷彿吃的是天下第一美食,趕忙咬了好幾口,猛的咀嚼,沒有半點士家女郎的形象,還又拿起一隻,遞給郗鑑道:“阿翁,你嚐嚐,確實好吃。“
郗鑑的神色無比僵硬,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只能接過,咬了一口。
還別說,真的是又鹹又香,雖然有點硬,卻比胡餅軟多了,而且他也說不出昧心的話,於是略微點了點頭:“大家都嚐嚐罷。”
頓時,一籃子饅頭花捲被分光,每個人都吃的讚不絕口,還有人問道:”這些食物是怎麼做出來的,麪食怎如此又白又軟?“
郗邁現出了遺憾之色,搖了搖頭:”面里加鹼,蒸熟之後,便可鬆軟噴香,鹼乍一看如白鹽,但吃進嘴裡的味道完全不同,可惜的是,東海軍對鹼的製法嚴格保密,不允許我等靠近半步,若是想要,只能花錢買,市價爲鹽價的百倍。“
衆人均是倒吸了口涼氣,看着手裡的花捲饅頭,就象是看着珍寶一樣,鹽價在建康平均爲一石萬錢,而楊彥對鹼的開價是百萬錢一石!
這簡直是貴的離譜,制鹼的原料,煤炭、硝土和石灰石都不值錢,可誰叫天下底就他一家呢,鹼在東海國賣的是很不錯的,普通人雖買不起,但鄉豪有錢,吃過了鬆軟噴香的大饅頭,誰還願再去啃胡餅?
周翼又似是想到了什麼,把那羣騾子喚了過來,說道:“阿舅,陶罐裡是陣亡將士的骨灰,楊府君特意送了回來,每家賠償十匹絹與十石米,對了,楊府君還向阿舅你致以問候。”
郗鑑連罵人的心思都有了,望着周翼的眼裡,帶上了一絲不善,他都懷疑,這究竟是誰的外舅?是沒心沒肺還是怎麼着?
只是左右衆人無不稱讚着楊彥的仁義,而那些人只是依附他,並不是他的下屬,隨時都可離去,於是壓下惱怒,捋須微微笑道:“楊府君有心了,改日我當親自道謝,走罷,現在都回山罷。”
說完,便腳步匆匆的往回走。
……
徂徠山是泰山的姊妹山。橫亙數十里,方圓千里,主峰太平頂,高達四百丈,距泰山玉皇頂僅八十里左右,位於徂徠山南麓的樑父山,雖只高百丈,卻赫赫有名,皆因帝王封泰山必禪樑父,樑父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與泰山並列。
七日後,沈充大軍抵達了樑父。
而在前一天,就輕鬆攻破了樑父山前一座名爲菟裘城的小城,作爲屯積糧草之用。
菟裘城因云云山而來,該山像個小土丘,十來丈的高度,地位卻更甚於樑父山,據傳遠古時期,此山有五色祥雲籠罩,是地神居住的地方,從無懷氏、伏羲氏、神農氏、炎帝、黃帝、顓頊、帝嚳、至堯舜禹湯,共有九位帝王在此封泰山禪云云。
至秦始皇,才改禪樑父。
菟裘城便是環繞着云云山築起的一座小城,方圓數裡,得名於魯隱公,曾曰:使營菟裘,吾將老焉,後世故稱士大夫告老退隱的處所爲菟裘。
當天,大軍於菟裘安營紮寨之後,沈充、錢鳳、劉遐、韓晃、蔡豹、楊彥等各路將領率着騎兵奔至樑父山前,探查徐龕軍的情況。
在樑父山與徂徠山之間的平原上,搭建起了一座簡易木寨,雖於兩側留有空隙,可容大隊人馬通過,但是兩面山坡上都有駐軍,旌旗招展,營壘森嚴,如果攻打木寨的話,兩面山坡的敵軍可隨時下山馳援,而攻山的話,木寨又起着定海神針的作用,反過來支援山坡上的同伴。
再如果大軍繞過去,不管木寨與兩山上的敵人,那就是找死了,徐龕可隨時斷去糧道,與奉高裡應外合,來個甕中捉鱉。
衆人均是眉心微鎖,觀看着前方的營寨,許久,劉遐捋須道:“徐龕不愧身經百戰,若他死守奉高,必破無疑,但他棄城而出,守樑父徂徠,扼住我軍北上要道,與奉高互相接應,確是易守難攻啊。”
錢鳳問道:“劉使君可有破敵良策?”
“哎~~”
劉遐嘆了口氣:“若是徐龕龜縮不出,除強攻,別無他法。”
古代作戰,地利不說起着決定因素,也是關鍵性因素,徐龕正是佔有地利。
錢鳳又問道:“楊府君可有良策?”
楊彥倒是有一個險策,兩邊山坡上的駐軍都不太多,各千餘人,可以趁敵鬆懈之時,率親衛從側面摸上徂徠山,發動突襲,奪取徂徠山頭,斷去徐龕一臂。
但說句難聽話,這一戰是沈充主導,他沒必要冒着風險出頭,保存實力,相機壯大才是他的目地,破去徐龕並不是此行的首選目標。
而且即便攻下了徂徠山頭,還需要地面各軍的配合才能扼守,這一點楊彥可不敢打保票,萬一自己被困在了山上,沈充、劉遐等人以各種理由拖延,那就悲劇了。
於是搖了搖頭:“究竟能否攻破,還得先做過一場,測試徐龕軍的實力士氣。“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沈充不由轉頭,掃視着身邊諸人,他清楚,驅趕這些人打先頭是不可能的,不過他手上還有從蘭陵鄉豪那裡得到的七千多僕從軍,可以作爲先登使用。
“徐龕出來了。”
這時,蔡豹低呼一聲,前方寨門緩緩打開,數十騎從中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