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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已是初秋,天高氣爽,絢爛的晚霞把天際染的通紅,美不勝收,但每個人均是呆呆的望着遠去的煙塵,久久不語。
哪怕很多人對楊彥不懷好意,卻不得不說,那一通話,真是大快人心啊!
劉遐回想起了曾在邵續的統領下,與石勒殊死血戰的場景,心底一陣陣的熱血澎湃沸騰,韓晃的手從握着的佩劍上放下,那望向楊彥背影的虎目中,現出了複雜難明之色。
蔡豹和候禮更是渾身劇震,他們和別人不同,受楊彥恩惠最深,也自然最得共鳴,心底隱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漸漸滋生蔓延開來。
沈充的心裡卻是生出了一絲悔意,若是能早納楊彥之言,於石虎轉身之時,突然揮軍追殺,說不定真有可能一舉而破之。
在那一刻,他也確實有了強烈的衝動,可惜事先沒有協調好,軍卒也是按守勢佈置,準備不充分,終究還是沒敢揮鞭相向。
錢鳳則是暗暗嘆了口氣,看着身邊的沈充那不無懊悔的面容,竟然有些心灰意冷了。
‘恨瓊枝生於別家宅院!’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面對石虎,沈充與楊彥的表現截然不同,一個是故作鎮定,心裡卻畏之如虎,另一個是豪邁慷慨,那決一死戰的氣勢直衝天際,錢鳳又默默地念叨起來。
楊彥也是頗爲失望,他未曾沒有一線希翼,衆將血性未泯,衝殺出寨,與石虎決一死戰,但很明顯,豎子不堪與謀也!
“回寨罷!”
楊彥勒轉馬身,揮了揮手,背影略有些落寞,親衛隨之蜂涌回營。
不過楊彥能明顯覺察到,很多不是自己軍中的中低層軍卒望向自己的眼神現出了難以掩飾的欽佩之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於陣前大罵石虎的,只憑這一點,就讓人敬重。
這也讓楊彥暗暗首肯。
是的,高層勾心鬥角,各有所圖,但底層,血性未失!
只是目前還不是利用軍心分化拉攏的時機,畢竟當前的大敵仍是石虎。
……
郗鑑率六千軍離開已經有好幾天了,對內部公開的消息是協助沈充,力爭滅掉徐龕,鄒山民衆受徐龕之苦久矣,甚爲期待。
但郗邁和周翼則是明顯的心情不寧,他們忘不了期貨市易行中那熱哄哄的交易場面,也更加忘不了那忽上忽下的價格波動,以及蘊含在其中的暴利。
“從兄,該上哪兒搞錢呢?”
坐在山頂的石頭上,望着天邊的夕陽餘輝,周翼唉聲嘆氣道。
交易的前提是要有本錢,周翼曾試探性的和郗鑑提過,結果不出意外,被郗鑑痛罵一頓。
郗邁搖搖頭道:“叔父領軍攻打徐龕,錢糧已萬分緊張,哪有餘錢,還是等等罷,等得叔父大破徐龕回返,或許有了收穫,心情一好,拿出些錢財給你我作爲本錢。”
周翼自嘲般的笑道:“阿舅似是對楊府君懷有成見,怎會放你我再去郯城,不如……”
正說着,周翼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看左右,小聲道:“我好象聽阿妹提過,阿舅有五十斤黃金偷偷藏着呢,我們可否想辦法弄到手,去郯城大賺一筆?“
“這……”
郗邁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轉頭道:“不告而取,與偷竊有何區別,若是被叔父知曉,又該如何是好?”
“誒~~”
郗邁揮了揮手:“阿舅攻打徐龕,怎麼着也得到年底才能回返,我們在這之前回來不就得了,到時候賺了錢,解了山上的燃眉之急,阿舅還得誇我們呢。”
郗邁動心了,不要小瞧賭徒對於賭博的執着,賭博就象一隻魔鬼,會時刻引誘着心靈,很多賭徒明知賭博不對,可就是管不住手,傾家蕩產,賣妻賣兒也要賭,因爲他們堅信自己能贏錢。
郗邁和周翼從不考慮虧錢的可能性,期貨的底摸清了,怎麼交易也知道,還能不賺錢麼?
半晌,郗邁遲疑道:“你我怎知叔父把金子藏在哪裡。“
周翼笑道:”向阿妹打聽便是,阿妹理該清楚。”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
郗邁點了點頭,與周翼向山的另一側快步而去。
郗鑑的妻子許氏篤信天師道,一心求仙,不理世事,長子郗愔受母影響,別家孩子啓蒙的時候讀論語,他讀道書,漸漸入了迷,才七八歲的年紀,就潛心研究神仙方術以及各種煉氣之道,而郗鑑自己也是諸事纏身,郗家只能交由尚算是正常人的郗璇打理。
一家三口剛剛吃過晚餐,是以麥飯摻着黍米煮的粘粥,雖然一大碗下肚,可是光吃稀的怎麼行呢,正洗涮着碗筷的郗璇,肚子又隱隱餓了。
她不由回味起了花捲的美妙味道。
“哎~~聽從兄說,東海軍除了常吃的饅頭和花捲,偶爾還有肉包子,甚至他還吃了次餃子,嗯,菘加豚肉,又鮮又美,吃餃子的時候,會用豚骨熬排骨蘿蔔湯,哎呀呀,不能想了!”
郗璇跺了跺腳!
她不明白,楊彥之論起根基,幾乎就沒有,郯城也是鄉豪林立,處境困難,可是人家怎麼就能養活全軍呢,還有那麼豐富的吃食,再反觀自己的父親,堂堂正正兗州名士,卻磕磕碰碰,飢一頓飽一頓……
不!
幾乎就沒吃飽過!
說來也是可憐,郗璇身爲士家女郎,飽飯的記憶只存在於逢年過節,只有在那時,才能稍微敞開肚皮吃,也才能品嚐到丁點的肉味,爲何差別如此之大?
郯城真有那麼好麼?
郗璇有些失神,畢竟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沒什麼心思,也沒有太多的煩惱,只想着吃飽飯,日子過的好一點。
“阿妹!”
這時,郗邁和周翼出現在了身後。
“阿兄,吃過了嗎?”
郗璇回頭問道。
“嗯!”
郗邁點了點頭,隨即現出了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郗璇訝道:“阿兄,有話要說?”
“這個……”
郗邁爲難的看了眼周翼。
周翼暗罵郗邁的不仗義,但主意是他提的,只能堆起笑臉道:“阿妹,山上日漸窘迫,眼見凜冬將來,去年就有千多人凍餓而死,今年還不知有幾許,哎,愚兄耽精竭慮,只望能爲阿舅分憂啊。“
郗璇點點頭道:”是啊,一年重複一年,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不過往後應該會好點吧,南鄉沈充集合郯城楊彥之、下邳王邃、彭城劉遐與淮陵蘇峻共討徐龕,還有阿翁率軍相助,六路諸候合兵,怕是徐龕撐不過冬季,明年的日子會好過些了。“
郗邁搖搖頭道:”阿妹,你想的太簡單了,淮北諸雄,哪個是好相與,就說那沈充,撲滅了徐龕,會坐視叔父于山下屯墾不管不問麼?
徐龕是流寇出身,對叔父或有顧忌,而沈充乃江東豪首,對叔父自然失了敬畏,說不定就敢直接派人來,招叔父爲掾!“
”哼,他怎麼敢?“
郗璇怒哼一聲,卻明顯低氣不足,看了看兩位兄長,又問道:“阿兄,你總不至於專程來和妹抱怨吧,你想爲阿翁分憂,該如何着手呢?”
周翼猛一咬牙道:“世間有一事物,名爲期貨,就在郯城……”
與郗邁一起,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詳細介紹了何爲期貨,又均是信心十足的表達了必賺的信心,彷彿那巨量財貨就等着他倆去賺了。
說完之後,二人期待的看着郗璇。
郗璇的小心肝有些發毛,不禁道:“爲何這樣看妹?妹雖然沒怎麼聽懂,但大概聽出來了,做期貨是要本錢的,兩位兄長有這心意自然是好,可山上連飯都要沒得吃了,哪有本錢啊。”
郗邁神秘兮兮道:“叔父不是藏着五十斤黃金麼,愚兄打聽清楚了,那市易行除了銅錢鐵錢,金銀布帛糧食都收,阿妹可先把黃金借與我們,必在叔父收兵之前還回來。”
“不行!”
郗璇本能的向回一縮,目中現出了警惕之色。
周翼急聲勸道:“阿妹啊,又不是不還,只是臨時借用,由鄒山到郯城並不遠,最多月餘,不就回來了嗎?阿舅如何知曉?
況且愚兄說句不中聽的話,金子鎖箱子裡,五十斤永遠是五十斤啊,只有拿出來,利滾利,錢滾錢,才能越滾越大,屆時賺了錢,和楊府君換成糧食,不說飽餐,至少也能少餓死些人,這豈不是無上功德?“
”這……“
郗璇給說的心動了,吞吞吐吐道:”那……要是虧了怎麼辦?“
郗邁猛一拍胸脯:”如何會虧,我倆早已把規則摸清楚了,對期貨的漲跌也有了數,雖不能確定賺多少,但賺錢是肯定的,阿妹,事不宜遲,晚了錢都被別人賺去了啊!“
郗璇那瘦巴巴的小臉上佈滿了掙扎,她覺得兩個兄長說的挺有道理的,出發點也是好的,但是把父親的私房錢偷偷拿走,總覺得不大妥當。
周翼又道:”阿妹啊,阿舅前次之所以會反對,是因爲對期貨不瞭解,等我們賺了錢回來,說不定還要誇我們呢。“
”那……“
郗璇側着小腦袋,又問道:”到底是在郯城交易,若是賺了錢,那楊彥之不認帳怎麼辦?“
”呵!“
周翼不屑的笑道:”楊府君怎可能是這種人,他一天的花銷是多少,兩萬多人吃飽喝飽,你算過麼?又怎會爲這區區五十斤黃金壞了名聲?“
”那好,妹和你們一起去!“
郗璇彷彿下了天大的決心,認真的說道。
”你……“
郗邁和周翼同時瞪大了眼睛。
郗璇猛一點頭:”阿翁把金子交妹保管,不跟着看着,總是心裡不踏實,所以妹一定要去,否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