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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訪並未在王府停留多久,禮節盡了,意思到了就可以了,當他回到住處的時候,卻發現溫嶠已經在等候。
“小婿拜見外舅!”
溫嶠深施一禮。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兩鬃已經染上了一層霜白,崔訪心中感慨,擺擺手道:“太真不須多禮,起來罷。”
“多謝外舅!”
溫嶠起身之後,與崔訪分賓主落坐,兩人交談起了往事與近幾年來的艱辛,均是唏噓不己。
不知不覺中,日頭已過正午,溫嶠突然道:“外舅既然來京,還望移駕小婿府上,讓小婿一盡孝心纔是。”
實際上溫嶠的髮妻,也就是崔訪的女兒已經死了,從維繫兩家血緣的紐帶來說,溫嶠與崔訪的關係只剩下了名義上的翁婿之誼,更何況崔訪的身份非常敏感,一舉一動都會被人關注,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於是搖搖頭道:“老夫身爲東海國長史,還是住在楊府君宅第爲好,望之好意老夫心領便是。”
溫嶠不再堅持,問道:“外舅代表東海國來京,可要小婿代爲引見主上?”
崔訪擺擺手道:“再有數日,便是朔望大朝會,老夫還是上朝拜見。“
”也好!“
溫嶠又與崔訪寒喧了片刻,便起身告辭,回望着楊彥府邸,不由嘆了口氣,隨即去往庾亮家,把與崔訪見面的情形告之了庾亮。
在政治上,溫嶠算是庾亮的盟友。
庾亮聽罷,沉吟道:“清河崔氏亦是河北望族,崔公名動北地,既然來京,可留朝擢用,不知太真以爲如何?“
溫嶠渾身一震,遲疑道:”就怕外舅不允。“
庾亮呵呵一笑:”東海國份屬晉臣,主上召用,崔公當倍感榮幸,更何況崔公年事已高,正該留京頤養,有太真敬孝於膝前,亦是一段佳話,莫非太真就不願崔公留於建康?“
溫嶠搖頭苦笑:”我這外舅,素有主見,不會輕易受人影響。“
”這樣啊~~“
庾亮捋着須於屋內走動,漸漸地,目光定於溫嶠身上,現出了異色。
溫嶠給看的渾身不自在,正要發問的時候,庾亮已先一步開口道:”此次崔公入京,攜孫女同行,聽聞年已十六,正是待嫁之齡,而你子放之,未曾婚娶,不若由我出面,替你向崔公保個媒,你兩家親上加親,豈不美哉?“
溫嶠頓時想到了崔玲。
今早去拜見崔訪的時候,崔玲曾向溫嶠見禮,畢竟溫嶠是她的姑父,而溫嶠對崔玲的印象也很不錯,除了臉上有一道疤,不過把話說回來,娶妻當娶賢,納妾才納色,無論從學識還是門第,崔玲配他的長子綽綽有餘。
而且崔玲和溫放之是表親,不同姓,可以結婚。
溫嶠大喜,向庾亮拱手道:“那就拜託元規了。“
”無妨!“
庾亮擺了擺手,笑道:”東海軍於城西圍欄作業,你可知內情?“
按楊彥的要求,將以三萬羯人的頭顱在建康築京觀進獻給皇帝,可這畢竟是一顆顆血淋淋的腦袋,普通人見了,恐怕會橫生波折,因此在築的時候,邊上築以圍欄,隨着京觀加高而加高,並以布幔圍上,如此一來,外人始終不知道里面在忙活什麼。
很快的,四日過去,七月初一,朔望大朝會如期舉行。
司馬紹高踞九層玉階,頭戴十二旒白玉珠平天冠,身着上衣以玄色爲主,下裳以硃色爲主的冕服,上下各繪有章紋,繡有日月星辰,山火黼黻,龍鳳藻米,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臣等拜見陛下!”
衆卿整整齊齊的立於階下,躬身施禮,司馬紹一一掃視着階下衆臣,每一個人與他目光相接,都是迅即垂下了面龐,這就是天子的尊嚴啊,無論他的手上有多少實權,可他就是大晉天子!
‘總有一日,朕要讓四海臣伏於朕的腳下。’
司馬紹心裡明白,他這個皇帝論起窩囊程度,不比他的父親好到哪裡,北方有諸胡肆虐,山河破碎,上游有王敦蠢蠢欲動,淮北又出了個楊彥之這等居心叵測之徒,而在朝中,公卿士族各有各的想法,哪怕是倚爲臂助的庾亮,都未必見得可靠。
這是個風雨飄搖的朝庭,但是他年青,身具名份大位,他有時間剷平一切逆賊,成爲晉室中興之主。
司馬紹深深吸了口氣,擡手道:“衆卿免禮,請坐。”
“臣等謝過陛下!”
羣臣稱了謝便陸陸續續的回返各自座席,司馬紹的心裡竟莫名的有了一種失落感,他覺得行禮環節結束的太快,還沒過足皇帝癮頭呢,暗暗搖了搖頭之後,開口問道:“衆卿可有事上奏?”
庾亮站出來拱手:“稟陛下,東海國相楊彥之遣長史崔訪入朝覲見陛下!”
“宣!”
司馬紹淡淡道。
“宣東海國長史崔訪覲見!“
外面有宦人扯着脖子,一層層的呼喊。
寬大的殿前廣場上,崔訪小步疾行,待到殿前,解下佩劍,脫去鞋子,入殿深施一禮:”臣東海國長史崔訪參見陛下。“
司馬紹仔細看着崔訪,五十來歲,鬚髮皆白,卻身手矯健,精神矍鑠,一副老當益壯的模樣。
清河崔氏他是知道的,幾乎可與河東裴氏相提並論,這樣的人,怎會爲楊彥之所用?
帶着這份不解,司馬紹微微笑道:“崔公無須多禮。”
“臣謝過陛下。”
崔訪依言起身。
司馬紹又問道:“不知楊卿託崔公前來是爲何事?”
崔訪呈上一份表文,肅容道:“郯城自去冬起,被石虎率五十萬大軍圍城,故陛下登基,未得恭賀,然不久前,楊府君大破石虎,石虎僅率百來騎隻身脫逃,郯城之圍已解,於是託臣入都,向陛下進獻賀表,並奉上賀禮一份。”
“哦?呈上來!”
司馬紹向左右示意。
有宦人接過表文,攤在了司馬紹的案前。
司馬紹俯目望去,文中多是恭賀之意,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半句都沒提賀禮一事,不禁問道:“禮在何處?”
崔訪道:“陛下富有四海,尋常物無以賀陛下赫赫天威,故府君以羯奴頭顱三萬級,送來建康築就京觀,一賀陛下登基,二來向四夷展示我大晉武功。“
”轟!“的一聲!
殿中喧譁了!
誰都沒想到,楊彥居然給皇帝送京觀,這到底是展示誰的武功,是朝庭還是他楊彥之的?這就是赤果果的挑恤啊。
司馬紹的面色不大好看。
“哼!”
陸曄也臉一沉道:“那楊彥之怎能以此不詳之物進獻天子,依老夫之見,必是居心叵測!“
崔訪看向了溫嶠。
溫嶠介紹道:“此公乃揚州大中正上陸諱曄字士光。”
崔訪的面色有了些古怪,陸曄的妹妹陸蕙芷正在郯城呢,每日和些歌舞姬泡在一起,排演西廂記,這要是讓陸曄知道,還指不定能氣成什麼樣。
“崔公可是無話可說?”
見着崔訪神色,陸曄又哼一聲。
崔訪這纔不急不忙道:”大中正此言差矣,自古以來,邊藩武將有向朝庭獻俘的傳統,無非是羯人數量太衆,且桀驁難馴,府君唯恐押來建康另生變故,若是驚擾了陛下、諸公卿與建康民衆,皆府君之過也,故將其斬殺,以其頭顱進獻天子,京觀就在城西,臣斗膽,請陛下去往一觀。“
“這……”
司馬紹有些遲疑了,很明顯,京觀炫耀的不是朝庭的武力,而是楊彥的武力,作爲皇帝,去了形同於給楊彥捧場,楊彥在建康將聲勢大漲,這是他非常不願見到的。
可是不去吧,又拿不出合適的理由,甚至還會有些謠言,說他膽小怕事,不敢看羯人的頭顱,這對於一國之尊無疑是致命的。
司馬紹認爲,他要是不敢去,楊彥必會着人在建康散播謠言。
“陛下,既是崔長史好意,不妨前去一觀。”
庾亮向司馬紹打了個眼色,便勸道。
“嗯,也罷,衆卿皆可隨孤前去!”
司馬紹略一沉吟,點頭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