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像做出什麼重大犧牲一樣起身了, 王言卿躺在牀帳裡,裹着錦被,聽到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昨夜陸珩折騰了很久, 兩套衣服都變得無法直視。不過陸珩官服有許多套,一年四季各不重樣, 他換一身新的穿,並不影響出門。
陸珩熟練地繫好飛魚服、扣好護腕, 他拿起繡春刀欲要出門, 回頭看到王言卿躺在帷幔中, 身體縮在大紅錦被裡, 幾乎看不出起伏, 唯有一頭秀髮散在牀榻上, 猶如海棠春眠,香霧空濛,嫋月轉廊。
陸珩都要出門的步子硬生生轉了向。他大步跨過狼藉的地面,用刀柄掀開牀帳。王言卿驚訝地睜開眼, 還沒反應過來, 陸珩俯身,在她脣上深深一吻。
陸珩這一吻持續了很久, 等他直起腰來,王言卿的嘴脣已經紅腫,陸珩的脣角也滲出一絲血跡。陸珩用食指關節蹭了下嘴脣,看到上面的血絲,似笑非笑看着王言卿道:“敢咬我, 等我回來和你算賬。”
王言卿氣喘吁吁倒在鬆軟的雲被內, 非常不服自己的罪名。她舌根近乎發麻,明明是他太過分, 她的牙纔不小心磕到他嘴脣,怎麼就成了她的錯?陸珩見她一臉不忿,挑眉笑道:“不服氣?”
王言卿的回答是提着錦被轉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她側身躺着,大紅錦被蓋住她半截肩膀,勾勒出玲瓏修長的側面線條。陸珩看着那段猛然陷下去的腰臀線,喉嚨發癢,他知道他不能再在這裡待着了,要不然,今日就真沒法出門了。
陸珩心裡已經琢磨起回來後如何讓她哭着認罪,但現在,他卻將繡春刀放在牀沿上,俯身將被子拉高,蓋住她的肩膀。
陸珩在她臉頰輕輕啄了口,低聲說:“安心睡吧,我讓她們在外面等着,不打擾你睡覺。”
王言卿閉着眼,一副睡着了的模樣,完全不搭理陸珩的話。她聽到牀帳落下的聲音,隨即是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然後,屋門開合,他停在外面,低聲交代了什麼話。
隔着帷幔和門窗,王言卿沒聽清,但大概是陸珩讓丫鬟們安靜,不允許打擾夫人睡覺之類的話。丫鬟們整齊應諾,隨後屋外就徹底安靜下去,連腳步聲都微不可聞。
王言卿慢慢睜開眼,睫毛像鴉羽一樣細細翕動。陸珩這回是真的走了,她昨夜被折騰了大半宿,身體本來倦極,但現在陸珩走了,她卻毫無睡意。王言卿在牀上躺了一會,悄悄起身,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下牀。
王言卿看到牀帳外的場面,臉騰地通紅,昨夜那些記憶爭先恐後浮現在她眼前。王言卿紅着臉,趕緊低頭收撿衣物。
陸珩就是一個披着衣冠的禽獸!王言卿最開始真以爲他要重續大婚禮儀,他騙她穿好了嫁衣,把她灌醉,然後就不裝了。她穿着女子一生最隆重、最莊嚴的廣袖霞帔,陸珩也穿着正二品飛魚服,看着衣冠楚楚,卻在衣服下行苟且之事。
梳妝檯的情況最是慘烈,華美的長裙堆疊在地上,珠花、首飾掉落一地,有幾串項鍊都摔斷了,珍珠、寶石四散。王言卿先去收拾衣服,她看到一寸千金的織金馬面裙變得皺巴巴的,上面還有可疑暗跡,她臉燒得要着火,都不敢細看,胡亂團成一團收好。
王言卿先把衣服疊好,大件的首飾塞回盒子,至於那些碎了一地的珍珠,只能再找功夫復原。王言卿飛快收拾殘局時,無意一瞥,在鎏金銅鏡中看到了自己。
銅鏡打磨得非常平整,照影清晰,鬚髮可見。鏡中人長髮未綰,雙眸剪水,臉頰緋紅,髮絲隨意搭在肩上,凌亂中帶着慵懶嬌豔。
王言卿驟然想起昨夜在鏡中看到的景象,那時她也烏髮繚亂、臉生潮紅,陸珩故意抱她到鏡子前,壞心眼讓她看鏡中自己的模樣。王言卿想到這裡耳尖都燒起來,用力扣下鏡子,咬着牙罵:“無恥下流。”
王言卿心裡再惱,到底不如他那樣厚臉皮,還是得悄悄摸摸收拾殘局。她將梳妝檯大致恢復成可以見人的狀態,然後就去收拾另一邊。
她的衣服都落在梳妝檯前,但陸珩的衣服卻在屏風邊。飛魚服極爲華麗,花哨程度不輸婚服,王言卿一一撿起曳撒、革帶、內襯、中衣,心虛地避開視線,不去想這些衣服是怎麼掉下來的。
丫鬟守在外面,聽到屋裡有聲音,忙敲門問:“夫人,您醒了嗎?”
王言卿嚇了一跳,顧不得羞澀,趕緊將陸珩的衣服抱到懷裡,說:“沒有,我還要再睡一會,等叫你們時你們再進來。”
門外傳來丫鬟們恭敬的應諾聲,王言卿這才鬆了一口氣。她腰還酸着,像做賊一樣悄悄收拾房間,而罪魁禍首已經走了。王言卿越想越氣,她用力將陸珩的衣服扔在淨房裡,掉到地上也不管。但放她自己的嫁衣時,王言卿就很憐惜。
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刺繡,卻被那個混賬玷污了。
王言卿自欺欺人地將一切收拾好後,才溜回牀榻,假裝剛剛起牀的樣子,叫丫鬟們進來洗漱。侍女早早就等在門外,聽到王言卿的傳喚,眼觀鼻鼻觀心進門,全程盯着腳下的路,沒有左顧右盼,也沒有對周圍痕跡表露出絲毫異樣。
丫鬟們看起來比她還放得開,王言卿尷尬地低咳一聲,說:“先不用更衣,你們去取熱水來,我要沐浴。”
她昨夜是昏睡過去的,沒來得及沐浴,今早她騰出手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廚房早就燒好熱水了,丫鬟們熟練地端水進來,注入浴桶。靈犀靈鸞如往常一樣過來替王言卿換衣服,王言卿忽然想到什麼,拽緊了衣襟,紅着臉說:“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們出去吧。”
靈犀靈鸞對視一眼,沒有異議,替王言卿準備好沐浴用具後躬身離開。
淨房重新恢復安寧,王言卿無聲放鬆,這時候纔敢解開中衣。她原本白瓷一樣的肌膚上多了好些青紫痕跡,有些地方明顯能看出指印。她撩開長髮,邁入水中,注意到她剛剛放在一邊的舊衣服被收走了。
因爲走神,王言卿沒留意牽扯到傷口,她嘶了一聲,不敢再左顧右盼,在水中小心清洗身體。青紫有新有舊,第一夜他還算收斂,王言卿以爲這就是極限了,沒想到昨夜他才展露出真面目。
王言卿認真濯洗,心裡忍無可忍罵了句禽獸。
這一澡她洗了很久,直到水都快涼了,她才披衣服出來。王言卿自己換好小衣、中衣,穿戴妥帖才叫丫鬟們進來。
一隊丫鬟去收拾淨房,另一隊服侍王言卿梳妝。他們完婚已將近一個月,但對王言卿來說,今日纔是他們婚後第三天,王言卿難得換了全套亮色衣服,上身是茜色豎領對襟衫,下穿絳紅鳳穿牡丹妝花馬面裙,外罩正紅色豎領大襟長衫。
外衫袖擺、前胸繡着精緻的寶相瓔珞紋,衣襬長及膝蓋,兩邊分叉,露出裡面華貴的妝花裙闌,最後,王言卿在脖頸掛上一個輕巧精緻的金鎖,將紅彤彤的衣衫壓住。
王言卿這一身從裡到外都是紅色,稍不注意就會變成俗氣,但王言卿皮膚白,壓得住鮮亮的紅色。而且她衣服選得也好,裡襯、長裙、外衫雖然都是紅,但明暗深淺不同,對襟衫做內襯,顏色是偏粉嫩的茜紅色,哪怕被罩在外衫裡面,袖口處也能看出明亮不一,顯得莊重又有層次;她內襯活潑,下裙就用了深沉內斂的妝花緞,衣料上壓着暗紋,霎間使整個人沉了下去,不會顯得頭重腳輕;外衫是面積最大的衣服,王言卿選了最中規中矩的正紅色,就算她脖子長,套兩層衣領也太臃腫了,所以她挑了無領的大襟衫,露出裡面內襯純白色的領口,側面有暗釦,在不失端莊、穩重的情況下,將身體線條勾勒出來。
王言卿衣服穿的這麼隆重,髮飾不能露怯,但也不能太堆砌,要不然就落於庸俗了。王言卿盤起頭髮,挑了幾樣金飾點綴在髮髻上,恰到好處地修飾了她的美貌。
丫鬟們在旁邊看着暗暗佩服,新嫁娘一般都要穿一個月紅,雖然喜慶,但看久了不免豔俗,可是王言卿純靠衣料質感和光澤度搭配出一套衣服,莊重得體,又不失輕靈窈窕,站在屋裡當真是金玉滿堂,明亮照人。
王言卿裝扮好後,丫鬟問:“夫人,要用飯嗎?”
王言卿經歷昨夜那麼久的消耗,早就餓了。她點頭,說:“傳吧。”
靈鸞福身,轉身出去安排飯菜。這頓早飯極其豐盛,多半是陸珩走前交代過。王言卿用完早膳後,擡頭看看天色,竟然才巳時。
她又是收拾房間又是洗澡,她還以爲折騰了很久呢。
正常女子出嫁後,圓房第二天就要去給公婆敬茶了,之後晨昏定省,不得懈怠。但是陸珩獨自住在京城,陸府裡除了她,沒有第二個女主子,所以王言卿也不用擔心起早起遲,只要她自己不怕在丫鬟面前丟臉,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管她。
但王言卿肯定不會做這種沒體統的事情,她不用在人際關係上花心思,吃飽喝足後就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陸珩書房裡有很多書,天文地理,陰陽曆史,皆有涉獵。王言卿在鎮遠侯府讀過書,但那時候她爲的是討好傅霆州,傅霆州看什麼她就跟着看什麼,並沒有自己的想法。現在,她有充足的時間,儘可補充她需要的知識。
她這些日子跟着陸珩辦案,明顯發現她的知識儲備和陸珩比起來差遠了。陸珩每次都能做出準確的判斷,除了聰明細心,讀的書多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王言卿下午窩在書房看書,累了就去花園中散步,想吃什麼隨便吩咐,廚房很快就能送來。不知不覺,光線變暗,風中也泛起涼意,靈犀挑亮燈芯,說:“夫人,這邊暗,您小心眼睛。”
王言卿正好看累了,她合上書,問:“什麼時辰了?”
“申時三刻。”
申時三刻,朝廷散衙了,王言卿正要問陸珩,趕巧外面傳來侍衛的通報聲:“夫人,都督回來了。”
還真是巧了,王言卿嚥下嘴邊的話,起身向外走去。
她今天一下午都在書房看書,他們起居在正院,距離這裡有段距離。書房已經屬於外院範疇,按理女眷是不能隨便出入的,以免撞上外客。但陸府裡沒有其他人,王言卿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並不擔心別人說道。
王言卿正在系披風,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陸珩竟然已經過來了。王言卿驚訝,示意丫鬟不用繫了。丫鬟剛剛退開,門簾就被掀起,一個頎長張揚的人影走入門檻,清風和亮光同時從他身後流泄,宛如一道光穿入書房。
王言卿迎上前,問:“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朝廷規定官員卯時上衙,春分後申正散值,秋分後申初散值。但實際上朝堂對按時上朝上綱上線,但對於何時下衙並不嚴格,一般只要當日該辦的事情完成,就可以自行散衙,好些朝廷大員中午過了就不見人影。
只不過錦衣衛繁忙,陸珩又尤其忙,自從壬寅宮變後,皇帝越發倚重他,半夜把他叫到宮裡議事也是常態,陸珩根本沒有假期,在正常時間內下值更是罕見。
提起這個陸珩也很不滿,他一邊解披風,一邊說道:“旁人婚假多少都能消停四五天,而我婚禮第二天就去衛所點卯,如今連陪新婚妻子都要抽時間,真是不講道理。”
王言卿知道他也就是在家裡說說,在外面絕不會提這種話,她便也笑笑,說道:“能者多勞,你無假可休,正說明聖上器重你。何況,我總會在這裡,早回晚回都沒有妨礙。”
陸珩聽到她的話,心彷彿被一陣春風輕輕撩撥,軟的一塌糊塗。以往他披星戴月,刀光血影,鼻尖永遠瀰漫着血腥味,只覺得住哪裡都沒有區別。現在,家裡有一個等着他的人,他風箏一樣的生活彷彿突然有了線,無論走多遠,總是要回家的。
陸珩將披風交給侍從,握着王言卿的手往裡走去:“我倒沒什麼,只是擔心冷落了你。”
“我沒關係。”王言卿說,“你這裡這麼多書,我光翻書都能翻許久,哪會無聊?”
陸珩將刀放在刀架上,聞言笑道:“那我可得把這些書藏一些出去了。要不然你每日看書,都不記得想我,我可怎麼辦?”
他嘴上就永遠沒個正經的,王言卿瞪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少貧。”
兩人次第坐下,王言卿給他倒了盞茶,說:“我不知道你要回來,沒來得及迎接你。以後下午我就帶着東西回正院看吧,省得讓你撲空。”
陸珩回家時沒有人,還要他來書房找,顯然是王言卿這個做妻子的失職。陸珩端起茶盞,挑挑眉,說道:“這有什麼,這是我們的家,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沒必要等我。再說,正好我有些事在書房辦,一道過來了。”
王言卿一聽,忙問:“怎麼了?”
“還是倭寇的事。”陸珩也不避諱王言卿,直接說道,“皇上粗擬了幾個人,讓我私下查一查,等過幾日早朝上舉薦平倭主帥的時候,他心裡好有數。”
王言卿目露了然,一個皇帝要想當得好,就得事事走在臣子前面。皇帝得了解底下人的情況,將來各派系推薦人的時候,他才能看懂局勢,明白誰和誰穿一條褲子,誰和誰在唱雙簧。
皇帝只有一個人,他又出不了宮,想要鬥過那羣門生衆多、家族龐大的臣子,就需要陸珩這種千里眼和順風耳。
王言卿暗暗感慨,她以前一直覺得當皇帝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天下所有財富、美人都屬於他,還有什麼不順心?直到認識了陸珩,她才發現,皇帝不好當,天子近臣更不好當。
皇帝需要的信息都是陸珩遞上去的,能不能查出來,查出來後送哪些上去,都是學問。
王言卿知道陸珩忌心大,當即打算起身:“既然你還有公務,那我先回去了……”
陸珩握住她手腕,笑道:“你急着回去做什麼?我難得見你,好不容易回家,你都不陪我?”
王言卿猶豫:“可是,這應當是機密吧……”
王言卿知道錦衣衛在各大官員府邸中都有眼線,秘密記錄官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這張龐大的情報網將信息彙總到陸珩,由陸珩篩選、整合後,提取出精華,再上呈給皇帝。
這裡面涉及錦衣衛的內應,甚至包括很多朝廷高官的秘密,她在旁邊看着,真的可以嗎?
“沒關係。”陸珩說,“我要是連枕邊人都信不過,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這些事情你比我擅長,就當幫你夫君偷個懶吧。”
王言卿依然遲疑,陸珩是一個知道某種蘑菇有毒,那就再也不吃任何蘑菇的人,他真的會放心她嗎?他會不會在故意詐她?陸珩見狀,只能說得再明白一點:“我都和你在一張牀上睡覺了,你要是想對我不利,趁我意亂情迷的時候動手不是更好,何必等到現在?”
“你住嘴!”王言卿嚇了一跳,慌忙去捂陸珩的嘴。陸珩沒有躲,任由王言卿的柔荑捂在他臉上,眼眸含笑看着她,甚至在她手心輕輕啄了一口。
一股火彷彿從手心竄到身上,燒得她站立不安。王言卿羞惱瞪了他一眼,板着臉說:“我留下來可以,但你不許再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這有何難,陸珩點頭,毫不猶豫應下。
陸珩這個人,認真誠懇時說出來的話基本都是假的,但葷話倒全是真的。擱在兩年前他絕對不會讓人接近他的書房,但現在,他和她同起同居、同食同宿,最親近時甚至在她身體裡面,她要是真有二心,平時有無數機會殺他。他要是連情報都不敢給她看,那夜裡如何在她身邊入睡?
她在剛恢復記憶、最恨他的時候,都沒有做過背刺他的事情,他也願意給予她最高程度的信任,與她共享自己的生命與權勢。
她在識謊方面天賦異稟,雖然不能面談,但讓她去看記錄高官言行的談話簿,依然能更快發現重點。錦衣衛網羅天下異才,不拘出身過去,不拘男女老少,罪犯都可以,何況他的夫人呢?
侍從又搬來一張座椅,安置好燈光和茶水後魚貫退下,恭敬地守在門外,不放任何人靠近這件屋子。王言卿坐到桌案邊,有些忐忑地從密箱中拿出一本冊子,說:“那我開始了?”
陸珩點頭:“錦衣衛要求內應事無鉅細,將目標所做之事一一記錄下來。看這些冊子可能會有些累,你把你覺得有價值的話記在紙上,如果不清楚他們的身份關係,隨時來問我。”
王言卿鄭重點頭,臉上嚴肅極了:“好。”
都說燈下看美人,陸珩看着自己溫柔美貌、傾國傾城的妻子,有點想親她。這樣想着,陸珩就伸手扣住她脖頸,在美人脣上深深一吻:“有勞卿卿了。”
王言卿手扶住陸珩肩膀,做賊心虛地左右看了看:“別鬧,還有正事呢。”
言下之意,他就不是正事了?陸珩放開她,從善如流地點頭:“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王言卿之前跟着陸珩去過幾次現場,但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式接觸到錦衣衛的工作。陸珩信任她,她更不能讓陸珩的期望落空,王言卿心中頗爲看重,翻開冊子,逐字逐句讀裡面的記錄。
錦衣衛的探子也真是無孔不入,這麼大一個箱子,全是在京官員的情報。每本冊子對應一個人,按時間紀錄了官員從起牀到入睡的所有行動,有些時候甚至連夢話都記着。王言卿佩服非常,她感嘆了幾句,很快收斂心神,查看裡面的信息。
王言卿對人的表情有一種天然的直覺,連皇帝、陸珩這種在人精堆中打滾的妖孽都比不過她,他們需要靠腦子判斷,而王言卿靠直覺就獲得了答案。隔着紙張,王言卿的天賦大打折扣,但人的行爲、話語是自成規律的,除了瘋子傻子,其餘人按理來說都可以總結出一套行爲邏輯。
只要有規律,王言卿就能找出破綻。王言卿認真地看,時不時在紙上記下頁碼、關鍵詞。她烏髮雪膚,認真的樣子都有一種神性,陸珩心想,若世上真有觀音,應當就是她這種模樣吧。
陸珩欣賞了一會,勉強務起正業,拿起另一人的記錄,從頭翻看。
因爲情報繁雜,他們連晚飯都是在書房吃的,王言卿吃完後迅速又投入到篩選中。她不知道看了多久,連眼睛都有些花了。她揉了揉眼睛,正要去旁邊拿新的一本,卻被一隻手握住。
陸珩起身,將她面前的紙張都收走,說:“這麼多冊子,不是一時半會能看完的,今日的進度已經比我想象中快多了。你看了一晚上,該歇歇了。”
王言卿問:“皇上不是急着要嗎?”
“皇上就算急,也不至於無理取鬧。”陸珩說,“十日內遞上去就行,不急。”
王言卿聽到,心裡悄悄鬆了口氣。按現在的進度,十日完成綽綽有餘,而且她總結出技巧,接下來看只會更快。王言卿回頭看窗戶,喃喃道:“都這麼黑了呀……”
“是啊。”陸珩說,“今日多謝卿卿。我本來都做好準備多熬幾宿了,有了你幫忙,總算能正常睡覺了。卿卿想要什麼謝禮?”
王言卿聽到這話卻不高興,認真道:“夫妻一體,談什麼謝。能幫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可不行。”陸珩將自己的座椅推開,單臂撐在王言卿身側的扶手上,煞有介事說,“錦衣衛中最要緊的就是賞罰分明,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卿卿屢次幫我,立了大功,不行賞我心中過意不去。我想了許久,能抵得上卿卿這些功勞的,恐怕唯有一種途徑了。”
王言卿在他推開椅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聽完他的話,她已經明白他想幹什麼了。王言卿臉羞得通紅,用力推他的胳膊:“我不用!”
“不用和我客氣。”陸珩圖窮匕見,藉着高度優勢,熟練地解開她的衣襟,“卿卿的功勞無價,用金銀太俗氣了,只好由我這個指揮使以身相報。”
陸珩早就想幹這件事了。他一回來就眼前一亮,這麼漂亮的紅衣裳,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看到的。真是豈有此理,他只能親手把衣服脫掉,以解他心頭之恨。
漂亮之物維護需要耗費許多功夫,摧毀卻再快速不過。王言卿原本莊重又靈巧的衣服很快被陸珩扯得七零八落,陸珩將王言卿的腿擡到扶手上,認真道:“太矮了,看來明日得訂做一套高點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