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升任都指揮同知,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接手護駕重擔。
陳寅半隱退,估計等回京就要自己找理由請辭了, 如今錦衣衛實際負責人是陸珩,要是行宮再出什麼事, 那就是陸珩的責任了。這可不是件小事,如今內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他, 陳寅就是因爲這個錯誤被拽下去的, 陸珩可不能重蹈覆轍。
陸珩先去檢查六千錦衣衛和兩千儀仗隊, 他又是熟悉人手又是重新安排佈防任務, 還要分心應付必要的應酬, 忙得不可開交。等他終於抽出空, 天上已是鳳凰浴火,落日熔金。
陸珩派出去的另一隊人也回來了。郭韜過來回話,說根據皇帝的指示,果然在陵山找到一個溶洞, 裡面囚禁着百餘名瘦骨嶙峋的男子。據裡面的人說, 山洞裡最開始有二百多號人,但是這段時間不斷有人累死、病死, 人死了也沒人在意,只能堆在礦洞底下,如今活着的人只剩下不到一半。
若是再關下去,這一半也活不了多久。
在礦工的指點下,錦衣衛得知這是一個金礦。他們將存活的男丁全部帶出來, 同時封鎖礦洞, 完全接手這個金礦。事情至此“真相大白”,原來是白蓮教借傳播教義之便蠱惑人心, 將青壯年騙至山裡採礦,天上神仙發現寶物失竊,九天玄女下凡收回寶劍,並且在夢中點化皇帝。皇帝派人去玄女所言地點尋找,果真找到了被困百姓。
劉山和劉守福幸運地存活下來,只不過劉山老邁,在不見天日的礦洞地下虧損了身體,連走路都需要人扶。劉家婆媳被錦衣衛護送回家,她們見到劉山父子二人大哭。劉家一家人抱頭痛哭,河谷村其他人家也有的歡喜有的愁,一時哭聲振野。
這件慘案最終以白蓮教作惡定案。陸珩收到消息後,去行殿向皇帝稟報收尾結果,皇帝點頭,裝模作樣罵了一會白蓮教,命各州府張貼告示,大肆宣傳白蓮教的惡行,警示民間不要輕信異端,同時給河谷村免三年賦稅,命人厚葬清虛觀原籍道士。至此,南巡鳴冤一案,算是徹底了結。
皇帝休息夠了,下令明日繼續啓程。陸珩把出發的事情打點好後,才終於踏着夜色回家。月上梢頭,星光遍野,行宮靜悄悄的,許多人已經進入夢鄉,而陸珩纔剛剛回來。
他推門,第一眼就看到窗內點着一盞孤燈,橘光溫暖安靜,靜靜等着歸人。屋門很快推開,一位雪魄冰姿的美人出現在門口。她穿着黛藍色竹菊馬面,白色立領對襟衫,外罩青紫色圓領綃紗衫,像薄霧籠花,雨打芙蓉,對着他輕輕一笑:“恭喜哥哥升遷。”
這個場景同時滿足了男人對美色和權勢的虛榮心,陸珩一整日的勾心鬥角彷彿煙消雲散,他笑着走上去,握住那截雪白柔荑:“怎麼還不睡?”
“你還沒換藥呢,我不放心。”王言卿隨着陸珩往屋裡走去,說,“何況,升遷這麼大的喜事,我總要當面道賀。”
今日中午外面傳來消息,說陸珩又升官了。王言卿聽着都麻木了,在陸珩身邊,總給王言卿一種升官很容易的感覺。王言卿坐到羅漢牀上,道:“聽靈犀說,這次你升至從二品都指揮同知。哥哥才二十三歲就居此高位,實在盡善盡美。”
陸珩的注意力全在掌心柔若無骨的纖手上。王言卿體寒,冬日經常手腳冰冷,即便是夏天身上皮膚也是涼涼的,很少出汗。抱着她在懷裡,就像抱了一塊天然涼玉,馨香柔軟,光滑細膩,勝過任何避暑工具。
陸珩在她指縫間摩挲,說:“也不完全。比如,我就缺一個從二品的都指揮夫人。”
王言卿僵住,不好意思再接。深夜抱着這麼一位美人卻不能做什麼,委實考驗陸珩的良心。他把玩了一會王言卿的手,逐漸意動,眼睛上移,正好瞥見她在薄紗遮掩下若隱若現的雪肌。陸珩喉結微動,眼眸轉深,問:“卿卿考慮好了嗎?”
王言卿紅了臉,低聲道:“這才三天。”
“竟然只過了三天嗎?”陸珩嘆氣,發自真心道,“我後悔了。”
他一直不講道德,前幾日和王言卿攤牌時,不知怎麼道德感格外強烈,竟然答應讓王言卿自己想,等她考慮清楚了再進行下一步。他自認爲不是個逼迫女人的人,但現在他越來越覺得他是。
打腫臉裝什麼胖子,要不然,現在他就可以壓着她,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王言卿感覺到陸珩的眼神越來越露骨了,她被盯着的肌膚開始發燙,彷彿那陣目光確有實質,能穿透她的衣服把玩、侵犯。王言卿下意識緊繃起來,藉着起身避讓:“哥哥,你該換藥了。我去取藥箱。”
王言卿忙不迭站起來,陸珩由着她躲避,目光一直跟隨着王言卿。王言卿揹着身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她身上一寸寸掃過,王言卿有些後悔爲了輕便涼快,就穿了薄紗衫,她應該穿一件厚重又不透光的衣服。
王言卿想躲開他的審視,殊不知站起來後,越發給陸珩展示了她窈窕的身段。陸珩心想腰真細,腿真長,握在掌中一定很舒服。他不緊不慢打量了一會,淡淡開口:“藥箱缺了什麼東西,還沒收拾好嗎?”
王言卿知道沒法再磨蹭下去了,她硬着頭皮轉身,走向陸珩。王言卿停在羅漢牀前,陸珩從容坐着,好整以暇看着她。
王言卿猶豫了一會,說:“哥哥,該換藥了。”
陸珩點頭,伸開手,示意她自己來解。陸珩一副任她作爲的模樣,王言卿心想反正又不是脫她的衣服,放手去解陸珩肩膀上的扣子。
陸珩今日穿的是圓領袍,解開暗釦、褪下單邊袖子後,陸珩上身幾乎完全坦露在空中。王言卿正要解開繃帶上的結,後腰忽然被一股力道攬了一下,她始料未及,跌坐在陸珩腿上。
王言卿慌忙要站起來,腰又被人扣住。陸珩收緊左手,將她的腰肢貼在自己身上,不以爲意說:“繼續。”
王言卿僵硬了好一會,才木着手指繼續解紗布。有些人的強勢和流氓大概刻在骨子裡,哪怕現在衣衫半解的人是他,看起來也像是他佔別人便宜。
王言卿坐在陸珩腿上,不敢亂動,默不作聲換藥。陸珩單手攬着王言卿纖腰,手指有節奏地敲擊她緊緻勾魂的腰線。陸珩心想,這種紗料又涼又滑,貼在身上委實舒服,下次可以多買點,只不過要換成透明的。
雖然,他更喜歡沒有布料。
王言卿包紮傷口很熟練,很快就塗好藥膏,換上了新的透氣紗布。她將紗布打理好,等了一會,陸珩並沒有反應。王言卿只能出言提醒:“二哥,好了。”
陸珩幽幽嘆氣,第一次被女人解衣服,結果什麼都沒幹,又穿回去了,傳出去簡直笑掉別人大牙。陸珩再一次罵自己腦子發抽,但還是配合地擡起胳膊,任由王言卿將他的衣服扣回脖頸。
王言卿本來還擔心陸珩趁機使壞,但陸珩意外的老實,任由她從他膝上離開。陸珩說:“明日就要出發了,你早點睡。”
王言卿詫異地看了陸珩一眼,趕緊朝自己屋裡走去,出門前她停下,躊躇了一會,回頭說:“哥哥你也早些歇息。”
陸珩目光一直跟着她,看到她停下後,眸中笑意更深了。他輕輕點頭,眼中映着燈光,宛如星河盪漾:“好。”
在衛輝府發生了一連串的意外後,皇帝南巡隊伍繼續前行。陸珩接手錦衣衛大權,一路上特別注意安全,幸而後續路程沒有再遇到風浪,順順暢暢到了安陸。
安陸是皇帝故鄉,皇帝對此十分有感情。嘉靖十年他升安陸州爲承天府,府衙所在之縣以鍾聚祥瑞之意,賜名鍾祥。安陸承天府與南京應天府、北京順天府並稱三大名府,名噪天下,盛極一時。
陸珩的家鄉,同樣在此。
皇帝進入承天府後,興致顯而易見高了起來。承天府官員出城迎接聖駕,陸珩扈行在側。皇帝十分念舊,讓人不必修建行宮,他住入興王舊邸即可。在北京那道被稱爲大禮議之始的聖旨送來之前,皇帝就在這裡,做了兩年的興王。
皇帝在曾經的府邸裡接見羣臣,王府裡同樣迎來一位舊人。一頂小轎停在興王府二門前,一位端秀白淨的中年婦人掀開轎簾,從裡面走出來。她熟門熟路往裡面走,才行了兩步,迎面撞上一行人。
陸珩看到母親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母親,我不是說派人去接您嗎,您怎麼自己來了?”
範氏說道:“聖上好不容易回一趟安陸,我得趕快去請安。你不在皇上跟前守着,出來做什麼?”
陸珩連忙扶着母親,說道:“我來迎接您。”
“我哪用你接。家裡離這裡沒幾步路,興王府我來慣了,不用人接送。”範氏是在宮廷王府出入慣了的人,她很快就看出陸珩身上的衣服不對,“你怎麼穿着蟒服?”
蟒服是最高級別的賜服,在禮儀意義上僅次於皇帝的龍袍,向來只有掌印太監才能得賜。陸珩是錦衣衛,早早得了飛魚服,四季衣服穿飛魚紋路沒問題,但蟒服是逾制的。
陸珩說:“前些日子衛輝府失火,我的衣服被火燒着了,皇上賜下蟒服,並且擢了我的官職,如今已是都指揮同知了。”
衛輝失火的消息早已傳到安陸,但陸珩升官範氏還不知道。範氏對錦衣衛的體系再清楚不過,正是因爲了解,範氏聽着才覺得驚心。
範氏驚訝地看向已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兒子,問:“怎麼會這麼快?”
範氏印象中前不久才接到陸珩的書信,說他已升至正三品指揮使。一轉眼,他又成了都指揮同知。升遷速度之快,都讓範氏覺得他在瞎編。
在母親面前,陸珩儘量表現得正直無害:“確實是真的。皇上念我救駕有功,再加上以前幾樁案子,便提拔了。”
範氏緊緊蹙着眉,哪怕覺得陸珩太過鋒芒畢露、恐非好事,也無法直說。這個兒子打小就聰明,彷彿陸家的靈秀全集中在他身上,猛然爆發,出彩得讓人害怕。
範氏雖頂着母親的名義,但並不敢如何管教這個兒子。尤其是陸珩進入興王府當伴讀後,蔣王妃和世子都很喜歡他,範氏更是束手束腳,什麼事都由陸珩自己決定。
陸鬆比範氏強些,但也僅是勸陸珩不要闖禍,小心謹慎,更多的指導給不了。相比之下,反倒是天資普通但性情忠實的大兒子陸玟,和範氏更親厚。
這次皇帝回承天府遷墓,範氏作爲興王府的舊臣,當然要入府見駕。這一路走來,眼花繚亂的皇帝儀仗看得範氏眼暈,範氏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今非昔比,當年安靜好讀的小世子已變成九五之尊。等陸珩站在面前範氏越發驚覺,何止皇帝,連她的兒子也變了。
他們在北京那個富貴王權堆裡打滾,早已變成另一個人。
範氏心裡無比唏噓,陸鬆死了,蔣王妃今年也去了,他們一日日衰老腐朽,再也跟不上孩子們的腳步。範氏哀嘆了一會,打起精神問:“你在信中說的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