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幸兒和陸文七二人攜手從邀客樓走出來的時候, 還是一副興奮激動地樣子,不斷地述說着自己剛纔都怎樣禦敵,怎樣還擊, 哪裡得意, 哪裡覺得懊惱。根本就是小孩子結束了一場暢快淋漓的比賽, 或是遊戲之後, 向自己最親密的人表達自己快樂的心情。
陸文七嘴上不說, 心裡是最開心看到這樣的曲幸兒的。
他爲人本就沉默性冷,再加上千年修行,脫凡登仙, 如今的體質、心性都更不允許他將喜怒哀樂表達的淺顯易見。但內心裡,他卻有着如同天地一般的大愛與大憎恨。
大愛者, 便如同春風吹生萬物, 潤雨滋養生靈。卻只容他露一笑來訴說。
大憎恨便似暴雨狂風, 天崩地裂。卻只需他用彈指送千秋。
這每一樣都是凡人所無法想象和媲跡的。
曲幸兒看了他臉上的微笑,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 收斂了之前略顯誇張的動作。她頗爲不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太誇張了。好像瘋瘋癲癲的……”她想到了還珠格格里的小燕子,覺得自己剛纔竟似被那樣的瘋丫頭附體一般,不由得一陣惡寒。
陸文七將她摟在懷裡,輕緩地揉了揉她的肩膀,“不會, 我很喜歡。幸兒做的一切, 我都喜歡。”
“怎麼可能都喜歡?”曲幸兒臉越發的紅, “總有你討厭的。而且我只是個凡人, 不是你們仙人, 總有缺點……”
“你把仙人想得太高了。仙人不是佛祖。就算真是佛修者,也難免七情六慾, 有所缺憾,更何況是仙人?若你將來到了仙界,自己也會見到,仙人之間的利益關係,反而更加□□裸,本性畢露。”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輕緩地說道:“況且,即便是你的缺點,也讓我喜歡。”
曲幸兒這時,臉紅得好像發燒了一樣。她的修煉者體質又一次顯露出來。比之前越發白皙透明的肌膚,讓紅色更顯眼。
陸文七很少說什麼甜蜜話,但每每這般□□又自然地表達自己心意時,總叫曲幸兒無法招架。
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是這麼喜歡這個人。不是因爲他是仙人,不是因爲他和自己因爲空間聯繫在了一起。而是因爲他的一舉一動都熨帖了自己的心靈,撩動着自己的魂魄,牽引着自己的喜怒哀樂。那麼的輕易。是因爲她從心底裡心甘情願這樣的羈絆。
“剛纔那些人,傷得重嗎?”曲幸兒很清楚,陸文七手下留情了,不然他們絕對一個都活不下來。
陸文七聽了輕皺一下眉頭,道:“沒有。”
他有什麼話想說,但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
因爲他聽到曲幸兒長出了一口氣。曲幸兒到底還沒有意識到修□□的殘酷。修真者之間的凜冽手段,不留情面,甚至斷絕情緣,血河遍野,她統統毫無察覺。不,應該說,她有所察覺,但很難從心底裡改編從小的觀點。
這邊是因爲她長在一個太過和平的環境中。二十多年的親情溫暖和生活安定,只有一些小煩惱,從未直面真正的生死場。
而如今,她又有陸文七這個絕對的存在照拂。
即便陸文七再怎樣說,恐怕也很難從根本上改變她的思維方式。
兩人很快回到了住地。剛踏進院子,陸文七便伸手將曲幸兒攔在了身後。
“等等。”
曲幸兒疑惑地看向他,但沒有出聲詢問。陸文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向院子內看去,發現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有人來過。”陸文七在她額頭一點,曲幸兒於是彷彿天眼突然張開一般,看到了他們日常出入的門口處,有一張大網。這張光華閃耀,本身卻幾乎透明的網不僅僅封住了入口,還在院子裡的幾處都有存在。
“這是我佈下的千境漣漪。”陸文七道:“平時你我出入都不會有問題,但是一旦有外人進入,並且是未曾經過我們允許的人,便會將網弄破。”
曲幸兒仔細看去,發現不但院子門口的網,就連院子裡的過道,他們各自居住的屋子門口的網,也都破掉了。
這說明,這些地方都曾經有外人悄悄來過。
“會不會是這家客棧的人?”
陸文七搖頭,“不會,客棧的人對這院子相當熟悉,不會如此亂走。”
曲幸兒想想也確實如此。能將院子走得這麼“亂”,必定是不熟悉這院子的人。
“多半是大荒蕪那些人,想偷偷來找丹方。”陸文七冷笑,“真是好算計,一邊在那纏住我們。能拿下是最好,拿不下也耗費時間。另外一邊就派人來這裡找。不過,他們註定要失算了。”
“是啊,他們怎麼能想到,我們有空間,什麼東西也必定不會放在房間裡。說起來,我們要不要另外找地方住着?這裡已經被人找來,不安全了吧?”
“怎麼會不安全?”陸文七看向她,“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說完他一扯曲幸兒,將她的細腰摟在懷裡,兩個人靠在一起,進了房間。
過了兩日,大荒蕪的交易市集結束了。嶽三找上門來,興奮地和陸文七交待自己這兩天的收穫,並把東西都拿給他看。
陸文七對這個嶽三很滿意,覺得他本分,辦事勤快,手腳利索。於是又從自己那堆用也用不上的寶貝里挑了幾樣他現在能用的,一起給了他。
這可把嶽三樂壞了,連連說要再去給陸文七尋這些物件呢。
“你去便去,我也不攔你。但我們在這梵天雲城也停留了不少日子,快要離開了。”陸文七和曲幸兒早已商定了,兩人先回到地球,陸文七再回仙界。
嶽三一聽,急忙問:“那您們什麼時候會再回來?”
“短則幾個月,長則數年,現在也說不定。”
嶽三道:“再給我五天!五天,我一定把這梵天雲城附近所有您要的東西,全都找回來!”
“那倒不必着急。”陸文七看嶽三一副要立軍令狀的樣子,“你收集的這些,已經足夠了。其實,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託你去辦。”
“什麼事?”
“你可察覺這星球的一些修真宗派最近有什麼異常之處?”陸文七問道。
嶽三皺眉,想了又想,道:“要說沒有,又有幾樣。要說有的話,卻又似乎都尋常。”
“哦?你且說說看?”
“就比如這大荒蕪。近百年,陸續有很多宗派的宗主都閉關,百十年未曾露面。包括大荒蕪的宗主。而且,這些人都在潛心期修爲之上。”
陸文七點點頭,“確實是有些異常,但也尋常。”
修真者到了後期閉關修煉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一個星球上,多個宗派的宗主都閉關,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嶽三問道:“可是有什麼問題?”他在不知不覺間,竟已經覺得陸文七是能和這些宗派平起平坐的人。畢竟他修真這麼些年,還沒見過比他更強大的修真者。
“我想你幫我查查看,大荒蕪最近有什麼異常。主要是有沒有什麼外面的宗派來人接觸,或者是他們派人出去接觸其他宗派。再比如,突然開始收集奇怪的草物、礦物;突然開始培養某一方面的弟子;是否有新的術法、咒符出現……”
陸文七一連說了許多,嶽三一邊聽一邊想也有了辦法,當即答應下來,轉身離去了。
接下來的五天裡,不但是大荒蕪暗潮洶涌,就連整個梵天雲城之內也瀰漫着一股說不出的壓抑和緊張氣氛。
不能修真的凡人對這最爲敏感,紛紛減少了外出,躲避災禍。
很快的,城裡城外,凡是符咒結界沒有限定的地方接二連三開始出現修真者的爭鬥。有小打小鬧,沒傷姓名的。到後來卻也出現了橫屍荒野,甚至魂飛魄散的慘劇。
梵天雲城好像是被詛咒了一般,陰雲密佈煞氣氤氳。
但這些對於在院子裡閉門不出,甚至一天之中有大半都在空間度過的曲幸兒,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陸文七偶爾還會出去,曲幸兒也不問他去做什麼。
她現在對於煉丹種草的性質格外大,甚至修煉法術也比之前要勤奮許多。這倒不是因爲她有了緊迫感。她只是因爲參加了交易集市回來,見着了大千修真界的色彩,來了性質,也就隨性而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到了,或者真是空間助益,太過神奇。到了第四天,她竟然隱隱有了突破的預感。
陸文七得知此事之後,決定再在這裡多留兩天,待曲幸兒突破旋照巔峰,進入形塑之後再回地球。
這天晚上曲幸兒從空間的河流裡撈了一條肥大的鮭魚,又摘了西紅柿,黃瓜,茄子等新鮮蔬菜,做了好幾樣自己愛吃的東西。什麼松鼠桂魚,西紅柿雞蛋,涼拌黃瓜,油燜茄子……
“今天怎麼這麼豐盛?”陸文七雖然不食凡物,但每次曲幸兒開飯的時候,他總會坐在她的旁邊,陪着她吃東西,和她聊天。
這讓曲幸兒覺得很溫暖。
曲幸兒笑嘻嘻地道:“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是太勤奮了,犒勞一下自己~”
說完,她又端出一盤點心來,推到了陸文七的跟前。
“這是?”
“還記得咱們在邀客樓的時候,他們給端上來的點心?我抽時間研究了一下,又看了看你帶進來的仙界種子和作物,剛好有類似凡間小麥的東西,還有其他幾樣,看你的說明也覺得適合調味。於是就試了試能不能參考那些修真者的點心,用你帶進來的仙植來做些仙人吃的點心。要不要嚐嚐看?”曲幸兒說完,又補充道:“不過因爲我自己不能吃這些東西,所以沒法品嚐味道,只能試着做,不保證好吃啊!”
她於是指了指盤子裡哪些是口味比較重的,哪些清淡。哪些放了偏甜味的,哪些又是鹹的。
陸文七隨着她說的,都一一嚐了過來,竟然將每一塊都吃了進去,沒有一個放過。
“哎,你怎麼都吃了?”曲幸兒急道。在她想來,肯定大部分都是難吃的,還想着看陸文七喜歡哪個,她下次就比照着那個做呢。
陸文七眉毛一挑,“味道都很不錯。”
“怎麼可能?”
“幸兒太小看自己了!”陸文七由衷讚歎,“我在仙界可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陸文七這話其實也是太擡舉曲幸兒。他沒有吃過,並不是說仙界沒有。其實在仙界,即便有很多仙人食用的點心,仙果,甚至是菜餚,但陸文七本人卻很少食用。一來那些東西都價值不菲,二來多年的修真生涯,辟穀成了習慣讓他即便升入仙界,也沒有了吃東西的衝動。在仙界,會去享用那些仙界美食的,多半都是在仙界出生的仙人後代。像他這樣從凡界飛昇的,多半都已經忘記了要去吃東西這件事。
但是今日,曲幸兒將自己做的點心推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拿了起來。
“你瞎說。”曲幸兒笑罵他。雖然也知道那誇獎未必是真的,但心裡還是很得意。
陸文七道:“以後等你去了仙界就知道了。”
“哎,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呢。”曲幸兒嘆氣。她纔是旋照巔峰,就算不日突破,也不過形塑期。修真路漫漫,她一想到陸文七閉關了幾百年才飛昇,心裡便不由自主地寒顫起來。
對她來講,那實在是不可想象的漫長又漫長的歲月。
“別急。”陸文七將她攏在懷裡,“便是千年萬年,我也陪着你呢。”
曲幸兒一邊感動,一邊又想到自己在地球上的父母,親戚,朋友。他們可沒有千年萬年。他們只有幾十年,便白髮枯骨。若自己真能有那樣長的生命,該怎樣面對所有人的逝去和今後的孤獨?
如果他們都能修仙就好了……
她的心裡,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衝動。
之後兩天,曲幸兒修煉的越發勤奮。她學習煉製丹藥的事情也暫時停了下來。第一次體驗閉關的感覺。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修煉,甚至不想吃飯,不需睡覺,也不會覺得飢餓,不會覺得困頓。
這就是修真。
曲幸兒似乎沉浸在了無邊際的海洋之中,在漆黑靜謐的海底,萬物不可見,又萬物皆存在;而後,她又彷彿升上了萬里高空,有清風明月,有白雲聚散。
爲了不至於被空間過度充裕的靈氣影響,在突破中出現什麼變化,他們並沒有在空間裡進行突破,而是在小院中。
陸文七一直沒走開,守在他的旁邊。他留心着曲幸兒的狀態,發現她情況非常良好,不但靈氣運轉的效率頗高,甚至功法本身也達到了旋照期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這麼多年,他從沒有見過如此佳好的狀況。不知道是空間的幫助,還是他平時對曲幸兒的潛移默化的心境上的影響,又或者是她本身天資卓越,適合修真?
剛想到這裡,他便感覺到有人向這邊靠近。
陸文七早就感覺到了來人的氣息,也知道那是誰,只是他的狀況讓他頗爲不解。看着沉浸在良好狀態中的曲幸兒,他低聲道:“樹欲靜而風不止。”說完,他一個瞬移,到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