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臉上火光明滅,一雙眸子中有點點星採。
“你有多大把握?”張百萬問。
寺島魚和寺島妃守在火堆前,視線同樣看着葉歡。事情到了這一步,七日後葉歡是生是死,她們心中十分掛懷。
葉歡撿了一截枯枝,丟在火堆中,擡眼看着夜色中晃晃悠悠的鐵索橋,道:“這座橋也不知存了多少年,這麼多年,諸多人在橋上來來去去,依照你們說,每個人過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掉下去的風險是多少?”
“這……”張白鳳三人怔住,寺島魚,寺島妃困惑的顰起眉頭,不知葉歡打算說什麼。張白鳳卻是若有所悟,隱隱已猜到了葉歡的用意。
葉歡笑了笑,繼續道:“這座橋這麼久了,肯定有人掉下去過,只是每個人過橋之前,都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自己。這次的事情,也是一樣,人生在世,風險太多了,過馬路可能都會有事。只是事情未發生,誰也想不到之後會怎樣罷了。”
“況且……”葉歡頓了頓,道:“事情到了這一步,這一戰已經無可避免。”
幾人都沉默了。張白鳳明白葉歡話中的含義,江湖現在這種局面,葉歡也只能挺身面對,而無別的辦法。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也就不需要談什麼把握不把握了。
篝火噼裡啪啦的燃燒,寺島魚和寺島妃乏了,鑽進帳篷中休息。張白鳳瞟了一眼,見三人只准備了一頂帳篷,因此,微微皺起眉頭。
二人都沒有吭聲,看着中間的篝火飄忽的火焰,良久的沉默,半晌,張白鳳忽然道:“葉歡,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什麼事?”葉歡心不在焉道。
“這次的事情結束了……”張白鳳頓了頓,道:“你回到龍城後,把和韓聽香的婚禮辦了吧。”
葉歡一怔,本來略乏的精神瞬間清醒,他驚愕的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張白鳳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張白鳳沒有看葉歡的眼睛,用枯枝撥弄着篝火,口中道:“韓聽香跟了你這麼多年,總是該有個結果的。這次的事情,你沒有同她說,她打來電話問我,在那邊哭得稀裡糊塗,囑咐我萬萬不許你有事。”
葉歡撇撇嘴,道:“大概,那是她的苦肉計。”
張白鳳一怔:“有可能嗎?”
葉歡點點頭:“以韓聽香的人性,她是做得出這種事的。”
張白鳳深吸一口氣,白了葉歡一眼,道:“無論如何,你該給人家姑娘一個交待。我知道你四處留情,但總是要給韓聽香一個身份。”
葉歡心中怎麼會不知道韓聽香對自己的心意,而她對韓聽香也是有心的。之所以一直不提這件事,一來,葉歡從內心深處沒把婚姻當回事。二來,真要和韓聽香成婚,事情也麻煩。
自己和張白鳳早有婚約,另外還有一個金家的金嬌嬌,差不多也可以說是有婚約在身。另外青梅竹馬的朱寶寶怎麼算……
葉大少一直對這件事隻字不提,其實是裝糊塗,心中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該怎麼辦。所以,只能裝糊塗。卻是沒料到,這件事從張白鳳口中提出。那麼葉歡就不得不考慮了。
相比之下,即將到來的陳司晨,都沒有這件事來得棘手。
葉歡愣了半晌,開口道:“那你……呢……”
張白鳳搖搖頭,對於這句話早有預料,道:“我和韓聽香不一樣,她是個傻姑娘,難得對你一心一意,你應該珍惜。”
葉歡不是不懂的珍惜,只是……他想珍惜的人太多了。面對張白鳳的話,葉歡沒有吭聲,誰知道張白鳳這句話說得,是真心還是假意。當然,張白鳳和普通女人不一樣,但這種事,有大度的嘛?
所以,葉歡只能沉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二人都沒有說話。半晌,葉歡搖了搖頭,道:“先過去這件事再說吧。”
這句話說吧,是更深的沉默。因爲這件事,並不容易度過。
在百年前,陳司晨便是江湖第一高手。如今,他修行了百年的大夢浮生之法,實力已經達到一個恐怖的地步。
葉歡已經和陳司晨交過手,對於他的實力,有切身的體會。和陳司晨交手,葉歡並沒有任何勝算。
然而,即便葉歡擊敗陳司晨,也不代表這件事的結束。白小生,洪門龍祖,南越朱赤木,唐門唐姥姥……
正法時代,羣雄輩出,江湖是個大鍋,多少人想要在這口鍋裡撈一碗飯吃。而現在,霸着這口鍋的人是葉歡葉大少。所以,葉歡是所有人共同的敵人。
多少人蠢蠢欲動,已經亮出了獠牙,蓄勢待發。
江湖要亂了。
葉歡執掌龍戒,乃是江湖共主,而現在,很多人明顯不聽葉歡的話了。只要有一個人不聽,那不聽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慢慢的,葉大少這個江湖共主,便會形同虛設。
夜越來越深,繁星滿天。在星河之下,葉歡和張白鳳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天,二人談到江湖現在的情況,都是憂心忡忡。
慢慢的,二人卻是乏了。葉歡鑽進張白鳳的帳篷中,和衣睡去。
次日天明,張白鳳昏昏沉沉醒來,見天光還未放亮,帳篷內的葉歡已經不見了。
她披了外套走出帳篷,看到寺島魚和寺島妃已經醒來,二人站在鐵索橋旁,目光看着前方。
而在她們的目光匯聚之處,葉歡站在鐵索橋上,來回走動,從東走到西,從西又走到東。
寺島妃皺起眉頭,道:“他在做什麼?”
“踩點。”
寺島魚和寺島妃一怔,目光落在張白鳳身上,只見張白鳳緩緩道:“決戰之地,很有可能就在這座橋上。以葉歡和陳司晨的本事,到了最後,任何一點環境,都可能影響戰鬥的結局。到了這一步,葉歡已經不能不小心。”
寺島魚和寺島妃的目光同時看着葉歡,往日葉大少放浪形骸,似乎萬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當然,這只是葉大少的表象而已,他也是分人的。
碰上陳司晨這般人,葉大少可不敢有半分大意,該謹慎的地方,是一點也不能放鬆。
因爲,真要輸了,就是死。
葉大少可以放棄長生不老,但他真的不想英年早逝。
整整一天,葉大少除了間或吃些東西,都混在鐵索橋上。記錄鐵索橋的晃動幅度,河流走向流速,風速,光照……
修行者走到今日,戰鬥已經和許多年前有諸多不同。能用的上科學的地方,還是儘量要用上。
每日白天,葉歡都是做這一類事情。晚間四人圍着篝火,消磨時光。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已經深了,真正棘手的問題出現在面前。這個問題是,葉大少該如何睡……
葉歡和張白鳳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二人同居一個帳篷,也算不得什麼。但葉歡這次帶寺島魚和寺島妃出來,除了生活有個照料之外,也是貪戀與二人的魚水之情。
奈何張白鳳在場,葉大少做事就不能那麼隨便了。在人前,他總是要講究一些底線。
篝火旁,保持着詭異的氣氛,四人誰都沒有說話。葉歡只能等着,熬着張白鳳先睡覺。
可張白鳳的精神極好,寺島魚和寺島妃都回了帳篷,她還沒有倦意。
葉歡低垂着頭,心中是有幾分鬱悶的。半晌,張白鳳站起身,道:“我乏了,先睡覺了。”
“喔!”葉歡也站了起來。
回過頭來,張白鳳上下掃視了葉歡一眼,道:“大戰之前,節制身體。”
葉歡一怔,臉瞬間通紅,卻原來張白鳳早已經看穿了自己的用意。
張白鳳說完之後,一聲不吭的回了帳篷。現在葉歡面前擺着兩座帳篷,一具是寺島魚和寺島妃的,一具是張白鳳的。
葉歡看着面前的兩座帳篷,最後一咬牙,還是鑽進了寺島魚和寺島妃的帳篷。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臉皮厚,吃不夠,臉皮薄,吃不着。
葉大少的臉皮還是夠厚的。
帳篷內,寺島魚和寺島妃自然沒有睡覺,黑暗中兩雙眼睛,宛若餓狼。
帳篷本就狹小,在多了一個人之後,顯得更加擁擠。葉歡鑽進去不久,便響起嗯嗯呀呀的聲響,衣衫凌亂,嬌聲連連,帳篷內,一片混亂,難以入木。
捻指如飛,時間一日一日的過去,七天時間,就這樣胡亂過去,轉眼便到了第七天。
與陳司晨約定的日子到了。
到了這一天,葉歡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沉重起來,從旭日東昇,葉歡便守在鐵索橋上。
紅日從東方升起,漸漸轉南,過了正午,日頭漸熱,鐵索橋下的喝水崩騰不休。
但是陳司晨還未出現。
寺島妃皺起眉頭,道:“他該不會不來吧?”
葉歡搖搖頭,沒有說話,陳司晨的心境別人不懂,葉歡是懂的,葉歡知道,今天或早或晚,陳司晨總是會出現的。
大概是下午三四點時間,西北風呼呼的颳着,葉歡一怔,只見鐵索橋西端出現兩個人影。
一老一少,緩步而來,正是陳司晨和陳世禮。
終於,陳司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