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偎在張白鳳懷裡,緊閉着雙目,臉上有兩道明亮的淚痕。
此刻的他,神情落寞,那還有半點平時威風霸道的模樣,脆弱敏感如同嬰兒。
再強大的男人也終有脆弱之時,幸運的是某些人在脆弱時,身邊有人陪伴,而有人沒有。
葉歡是幸運的。
張白鳳望着他嘆道:“各自選擇,各自承擔,你既然選擇擔負,我也不好說什麼。如果你還願意走下去,我願意陪你一起。”
葉歡默然無語,微微搖了搖頭。
張白鳳嘆息一聲,手指拂過他的頭頂,溫熱的指肚緩緩按揉着他的後腦,幾道麻麻癢癢的熱力傳入身體。
“起來吧,我陪你一起走。”
“不。”葉歡腦袋磨蹭了一下,道:“我還想再抱一會兒。”
張白鳳臉上一紅,這才恍然發覺葉歡的腦袋死死貼在自己胸脯上,不停往前拱,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
“滾蛋!”
張白鳳立刻把葉歡推開,從地上站起來,把胸前的衣服扯平,然後埋怨的看了葉歡一眼,衝他遞出手掌。
“起來!”
葉歡擡起頭,看到了張白鳳擱在自己面前的手掌,距離那麼近,只要微微擡手便可以握住。
“嗯。
”
葉歡將手擱在張白鳳手上,從地上爬起,二人並肩同行,繼續向前方跋涉。
人人皆有原罪,人人皆是負荊而行,前路漫漫黑暗,吾輩皆是逆旅,若有人陪伴,這是莫大的幸運。
所以,葉歡是幸運的。
現在整個桃花林中,也剩下葉歡和張白鳳二人。二人並肩同行,手掌扣在一起。
江湖雖大,但可以與二人比肩同行者,卻沒有一人夠格。
若說這世上有葉歡一位知己,並非是朱寶寶,並非是韓聽香是,也只會是張白鳳。
二人年齡相同,天賦相同,心高氣傲也是一般無二,也都是舉世無雙的才情。
二人相處,往往言一知二,各自明白各自心意。茅山大廳,唯一肯將劍給葉歡的,只有張白鳳而已。
當初長白山上初次見面,如何說也是葉歡不佔理,是他無賴了。
當年佛道雙子星的曠世一戰,完全便是生死之爭。但打到後來,二人各自對對方也都是佩服,心中幾乎同時想:這世上已有一個我,爲何偏偏還生一個他她。
所以,外人只知佛道雙子星當年在長白山頂打過一場,卻不知生死之間,也有情愫暗生。
葉歡斬斷張白鳳頭上青絲,張白鳳在葉歡留下一道劍傷,這便是二人第一次見面,互相留給對方的禮物。
修行之爭,不亞於生死仇敵。扶攜之情,恩若夫妻。
陸伯琴三人只以爲將二人關在一處,便可以促成二人的關係進一步發展。
他們卻不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特別,有爭鬥,同樣也有互相欽佩的心意。
高處不勝寒,當我會當凌絕頂,遍視天下,皆是庸庸碌碌之徒,有資格站在我身邊之人,唯你一人而已。
至於其他,其實也已經不重要了。
這便是張白鳳與葉歡之間的關係,便是陸伯琴等人都未必能理解,更遑論其他人了。
前路漫漫,百里桃花瘴,此後再阻礙,二人相攜相伴,暢通無阻。
桃花林外,衆人都是睜大了眼睛,嘴巴囁喏發不出聲音。
雖然早已經預料,但是當發生之後,還是同樣的震驚。
佛道雙子星,不愧是佛道比肩的雙子星。
這句話是在所有人心中的交響。
在衆人的視線中,二人的背影緩緩隱入桃花林中,最終消失不見。
二人牽手而行,前方桃花林中,出現一座涼亭,涼亭內坐着幾個人,張洞庭和天明赫然在列,其他還有幾個人卻不認得了。
張洞庭看到葉歡和張白鳳兩人的手牽在一起,臉就黑了,惡狠狠的瞪了葉歡一眼。
葉歡假裝沒瞧着,手仍然抓着張白鳳的手,走過去衝衆人笑笑,堂而皇之的拉着張白鳳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了。
“白鳳,你先回去吧,我們有事情要談。
”
張洞庭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感覺越來越刺眼,下了驅逐令。
張白鳳也不見羞澀,很自然的放開葉歡手,邁步向遠方去了。
葉歡望着張白鳳的背影,見張白鳳身影搖曳,穿過桃花叢時,撞到一樹桃花,滿樹桃花搖曳。
“小子!”張洞庭重重的咳嗽一聲,等葉歡扭過頭來時,還不忘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葉歡笑笑,對張洞庭惡毒的目光視若無睹。
張洞庭指了指身邊的一人,道:“這位是陳家的陳世禮。”
葉歡略微拱拱手,算是打過招呼。這陳世禮時陳二郎的大哥,相比陳二郎而言,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但卻是陳家重要的掌權人物。
葉歡見他眉眼狹長,雙目炯炯有神,但臉色卻十分蒼白,像是有什麼病一般。
張洞庭又指着另外一人道:“這是峨眉掌門李松濤。”
張洞庭一一介紹過衆人,在場幾人不是各門各派的掌門,便是門派中的重要掌權人物。
葉歡與大家見過禮,道:“諸位在這裡,是有什麼要事商量吧,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你不要走。”張洞庭攔住葉歡,道:“今天的事情,缺你不可。”
“是什麼事?”葉歡收回腳步,慢慢扭過頭來。
張洞庭道:“魔教死灰復燃,捲土重來的事情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們這次,就是商量這件事。”
李松濤在一旁咬牙切齒,道:“我那弟子張庭芳就死在魔教手中。”
在金家古墓中,張庭芳不幸喪命在魔教手中,張庭芳本也是俊傑人物,卻還沒有闖出名聲,就如此殞命。
葉歡知道這件事,看李松濤面帶悲切,出言安慰道:“李掌門節哀,那件事,我還要多謝李掌門。”
葉歡所說的,自然是攔下韓聽香那次,那次動用了峨眉派的力量,葉歡還因此欠了峨眉派一個人情。
李松濤揮揮手,沒有說話,心神還沉浸在痛失弟子的悲傷中。
其他各家掌門,也紛紛開口,大家各門各派之中,皆有弟子喪命在魔教之手,說起這件事,頓時變得同仇敵愾起來。
陳世禮捂嘴咳嗽了兩聲,開口道:“魔教與我們的仇恨不死不休,這次魔教重新出世,結果一定是你死我亡。趁着魔教現在還未聚集太多力量,我們應該早點行動,將魔教的餘孽扼殺在搖籃之中。否則的話,留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必定給江湖門派帶來巨大災禍。”
張洞庭道:“我們這次聚在一起,便是商量這件事。魔教捲土重來,我們不能沒有行動。”
“有消息了?”葉歡開口問道。
張洞庭點點頭:“我們在魔教的探子傳來消息,四月十五,魔教餘孽將在陰石窟聚會,商議報仇的事情。”
陰石窟是魔教原先的山門,十五年前,大家就是在陰石窟前,盡誅魔教衆人的。沒想到十五年後,他們還是選擇了在陰石窟聚會。
還真是沒有腦子吶。
葉歡默默想了想,開口道:“這麼快我們就有探子進入魔教內部啊,這還真是了不得呀,不知道是那家的人?”
目光帶着淡淡的笑意,觀察着每個人的表情,葉歡發覺陳世禮的嘴角抽動了兩下。
張洞庭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手段。叫你過來不是商量這個的。”
葉歡呵呵笑笑,道:“什麼大事你們不能做主,爲什麼偏偏要和我商量,高看我了。”
“葉兄不必過謙。”陳世禮道:“百里桃花瘴,能出入無礙的,唯葉兄與張姑娘而已。單憑這一點,葉兄已經足以自傲。”
“繆讚了。”葉歡笑笑:“只是憑這一點,我可是不會驕傲。”
張洞庭瞪他一眼,道:“四月十五魔教聚會,這正是我們將其一網打盡的好機會。打進商議過,決定從年輕子弟中選一批人來,前往陰石窟圍剿魔教。”
“讓年輕人做這件事?”葉歡皺起眉頭:“成名的前輩高手呢?”
陳世禮道:“魔教聲勢不大,也未必需要拿出全部力量。對於年輕子弟來說,這也是一次歷練。當然,各家的高手,也會從中相助,只是主要力量還是靠年輕子弟來完成罷了。”
“我們準備這次行動以你爲首!”張洞庭看着葉歡道。
“我?”葉歡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
李松濤在一旁道:“金家一役,你救大家與水火之中,大家都是信服你的。而且你有這個能力,你也知道,這些年輕弟子,生疏戰鬥,實力是可以的,經驗都是不足。還需要靠你從中照顧。”
葉歡現在聽明白了,這些各門各派的長輩,都是託自己照顧他們的子弟的。
這件事,弄好了是一件大人情,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求他們出手,他們也沒辦法拒絕。
陰石窟一行,葉歡志在必行,他略想了想,拱手朗聲道:“我輩江湖子弟,守正僻邪,與魔教的邪魔勢不兩立,今天這事,我應下了,必讓魔教在我手中全軍覆沒!”
葉歡一席話落地,衆人紛紛讚揚,無外乎便是果不愧是隱龍寺下山弟子,真是一腔正義等等之類的話。
一直默不作聲的天樂微微皺起眉頭,覺得自己這個師弟,怎麼今天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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