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句話,陳世禮並沒有說錯。
面對陳世禮的話,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大家不由自主的陷入思索:是否要真的和葉歡做對手。
或者,更確切而言,他們是不是要選擇,和一個瘋子做對手。
會議室內雖然只有七人,但大家都是極有身份的人。假如說,今天這間會議室內,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那麼明天,整個國家的金融業都會處於風暴中。
可是,現在他們的對手卻是一個可以做出瘋狂行徑的瘋子。
“不會吧!”王嶽樓將信將疑道:“葉歡……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吧?”
陳世禮苦笑着搖搖頭:“我比你們更瞭解他,千萬不要試圖用你們的行爲準則來推測葉歡。他是一個混蛋,瘋子,無賴,潑皮……你們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貶義詞,都可以用在葉歡身上。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諸位,如果可以復仇,葉歡就算是榨光身上的最後一分錢,他也在所不惜。”
“不錯!”陳世禮手指敲了敲桌面,輕輕笑了笑道:“這就是他。”
衆人都愣了愣,王嶽樓迫不及待道:“陳先生,那你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辦法,我一開始就說了。”陳世禮道:“認輸吧,找到葉歡,對他說,我們錯了,實在沒想到葉大少這麼了不起之類的話,然後請葉歡收購你們手中的稀土。相信我,他會很愉悅的答應的。”
“就這麼簡單?”劉志明不解的問。
“就這麼簡單。”陳世禮點點頭道:“剛纔我已經說了,葉歡看重的和在座諸位看重的不一樣。葉歡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低頭,但是諸位卻可以的。葉歡現在要的,也只是大家去向他低頭,不過如此。”
陳世禮的話說完之後,衆人面面相覷,心中都在思索。陳世禮看着這一幕,微微笑笑,遇到共同的利益,他們可以蜂擁而上,如同蒼蠅逐血。但是面對同樣大的危機,就完全不要抱希望,這些人還可以同仇敵愾。
淮陽幫是個集體,這是所有集體都會出現的狀況。陳世禮此刻有些慶幸,雖然陳家也屬於淮陽幫,但一直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沒有走到太近。
當人羣匯聚在一起時,智商總是會以幾何參數下降。所以,陳世禮往往都會和人羣保持着很遠的距離。
這個時候,陳世禮站了起來,微笑道:“諸位,這件事往後,陳家不會再參與了。明知道是輸的局,我沒有興趣。”
衆人聽到這話,完全都是一怔。沈天仙望着已經站起身來的陳世禮道:“怎麼,陳家要退出?”
陳世禮點了點頭,道:“沈大家,我也勸你一句,葉歡此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就算我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對他下一句評價。葉歡這個人,很了不起。最好,不要與其爲敵,現在收手,是最好的選擇。因爲葉歡這個人,很可能趕盡殺絕的!”
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陳世禮已經轉身離開了會議室,會議室的木門,在其身後輕輕關上。
啪!
輕輕一道聲音,聲音並不大,卻重重的摔在衆人心頭。
大家不由自主的睜大眼睛,需要一段時間,方能反應過來。
陳世禮竟然退出了!這件事根本就是陳世禮挑起來的,後來纔有衆人的逐利而上,但現在,他竟然退出了?
難道是因爲畏懼嘛?
“懦夫!”劉志明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今年三十歲出頭,不到四十歲的他,展現處了某種類似雄獅般的氣質:“陳家怕了葉歡,我劉家卻不會怕,淮陽幫也不會怕!”
“對,難道我們淮陽幫,還能怕了一個區區葉歡!畢竟,他只有一個人!”
斬釘截鐵的聲音響起,幾乎每個人說完,都要看一眼沈天仙。他們口中說的,未必是他們心中所想的。他們要從沈天仙的表情上判斷,這件事到底該怎麼了結?
但是最終,所有人都失敗了。沈天仙面不改色,從她的表情上,根本無法判斷她內心在想些什麼。
沈天仙一直以平靜的目光看着所有人,直到,紛紛亂亂的聲音,慢慢都安靜下去,所有人的視線最終落回到沈天仙身上。
這個時候,沈天仙清了清嗓子,此時此刻,她才終於開口。
“諸位,大家說的話我都明白,大家的心意,我也都可以瞭解。”
沈天仙的目光掃過所有人,衆人訕訕的垂下頭,在沈天仙的慧眼如炬下,大家的這點心思根本瞞不過去。
“陳世禮的話,我想諸位也都聽明白了。不錯,我們這次的敵人是葉歡。陳世禮說的很對,葉歡的確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這一點,諸位可能不太瞭解,但是我卻深有體會。論頭腦,手腕,能力,他都不是泛泛之輩。這一次,我們的對手,很強大!”
“但是……”沈天仙的話鋒一轉,目光平靜的掃過每一個人。在她面前,有五雙眼睛,裡面有困惑,有猶豫,也有凶神惡煞,要與葉歡不死不休。
沈天仙不知道,這些眼神中,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她分辨不出,只好繼續說下去,聲音並不大,但卻如金石相擊,有一道道鏘鏘之音。
“葉歡不是好惹得,難道我們淮陽幫就是好欺負的!淮陽七家,已經有上千年曆史,我們經歷一個個朝代,見過一朝朝帝王。多少改天換日,多少山河破碎,頭上的皇帝都改了,可是我們淮陽幫還在。上千年下來,我們經歷過多少困難,又面對過多少敵人……我們的對手,有朝堂上的帝王,也有江湖上的草莽……可是!”
沈天仙的雙手摁在桌子上,身體前傾,像是吐出蛇信的眼鏡蛇。
“可是!淮陽幫從未倒下,也從未怕過!難道說,我們淮陽幫會因爲葉歡而倒下。還是說,會怕了葉歡!”
“我們,從未畏懼,這次也不會。的確,葉歡是個瘋子,他敢玩命,難道說,我們就不敢玩命了嗎!”
聲音鏘啷脆響,轟然響在衆人耳邊。彷彿有一座莫名的力量洶涌到衆人心中,會議室內的五個人,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劉志明咬牙切齒道:“沈大家,這次我們與葉歡不死不休!”
“對,也讓葉歡明白,與我們爲敵,是完全愚蠢的選擇!”
沈天仙輕輕點點頭,道:“這件事,就拜託各位了。淮陽幫可以存在上千年,經歷那麼多驚濤駭浪,靠的就是淮陽七家同氣連枝,守望互助。我相信,這次也會一樣!”
會議室內的人一一散去,最後只留下沈天仙一個人。沈天仙還站在那裡,腰桿筆直,像是那迎着北風的旗杆。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後……
忽然,沈天仙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聳拉下頭。剛纔身上的戾氣和英姿完全煙消雲散。
她用手掌撐着額頭,口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一種疲憊的氣息。
雖然用一番,連沈天仙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說動了衆人。衆人也咬牙切齒表達了堅定的態度。可是,這種態度,究竟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呢?
就連沈天仙自己都不相信,那麼,她能夠幻想其他人會相信嘛?
沈天仙已經明瞭,接下來的日子,每一天對自己來說,都可能是度日如年。也是在挑戰着淮陽七家忍耐的底線。他們能忍耐多久,沈天仙並沒有任何信心。
葉歡!
沈天仙咬牙蹦出這兩個字,心中實在已經將葉歡恨到了骨子裡。
“沈董。”
沈天仙的貼身秘書進入會議室,輕輕道了一聲,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沈董,您的午飯準備好了,下午還有兩個會,要籤一份合同。”
“都推了吧。”
“推了?”秘書流露出訝異的眼神,然後立刻將表情恢復鎮定。她開口道:“那好的,沈董,我馬上推掉。那您下午有什麼安排?”
“不需要安排了。今天是農曆幾號了?”
“八月初十。”秘書雖然不明白沈天仙爲何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回答到。
“初十……距離八月十五隻有五天了。”沈天仙點點頭:“你接下來幾天不要給我安排工作了,一切交給樑副總。然後,你的時間也騰出來,幫我去一趟龍城。”
“龍城?”秘書就算再好的涵養,此刻也有些按耐不住。她感覺,今天的沈董,一切都流露出古怪,和往日鎮定深沉的她,完全不同。
“沈董,我能問一問,讓我去龍城做什麼嘛?”
“你去幫我找一個人。”
沈天仙揮手拿過桌上的一張a4紙,她看了看,皺起了眉頭,道:“幫我取一張信紙來,就要我們每年給客戶的蘭花箋。”
“是,我馬上來。”
這秘書行動快捷,不多時,將一張帶着淡淡蘭花香氣的信箋放在沈天仙面前。
沈天仙掏出萬寶路鋼筆,筆走龍蛇,一排蒼勁有力的字跡呈現在紙上。
沈天仙將寫好的信箋遞給秘書,道:“你見到葉歡,告訴他,我請他來錢塘江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