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擦肩而過
趁着麒麟王叔侄倆敘舊的間隙,燕君走出了客棧,她在大街上兜轉了一圈,甩掉身後跟隨的尾巴,這才暗中回到了客棧對面的鏢局。麒麟王果然對她心存芥蒂,無論她走到哪裡,都遣人暗中跟蹤。可他如何能想到,她最終的目的地其實就在客棧的對面呢?
進了鏢局,一鏢師前來招呼。
“客官,請問您是來保鏢的嗎?”
燕君細細地打量了他幾眼,點頭道:“保鏢。”她的眼睛也沒閒着,往鏢局裡面瞄了幾眼,單單只是看到鏢局的佈置,燕君就能斷定此處定然是天下第一鏢新開的分鏢行。
鏢師也在同時打量着她,他在邕城中待了數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少年,不由地多看了幾眼,答話時卻是十分慎重:“敢問是什麼鏢?送往何處?”
“我要保的是人,五十口人,送往燕國。不知貴鏢行收不收?”燕君盯着他的臉,看到他的臉色逐漸變化,顯露出猶豫之色。
鏢師不自覺地往大堂門外瞄了眼,客氣地說道:“客官請稍後,此單生意頗大,小人無法作主,這就去請示我家少鏢頭。”
少鏢頭?
不知負責此處的少鏢頭是不是她的老熟人,燕君的興致愈加濃厚,衝他點點頭:“去吧,不過,不要讓我等太久,我沒什麼耐性。”燕君聽到少鏢頭三字,倒是沒有將它跟自己的徒弟何潤之聯繫到一處,因爲往往鏢行合併一些新的鏢局時,那鏢局原來的鏢頭和少鏢頭的頭銜還不容易被糾正過來,鏢師們稱呼他們原來的鏢頭和少鏢頭的頭銜也是正常之事。
“是,請客官先用茶,小人去去就來。”鏢師好脾氣地退了出去,獨留下一名夥計招呼燕君喝茶。
此地的分號規模雖小,但五臟俱全,鏢師的待客態度也頗爲讓她滿意。燕君不由地欣慰,這段時日她將鏢行的事務全權交給何潤之來打理,他年紀雖幼,卻確有經商的才能,將鏢行的業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得不說她有識人之明。
整間鏢局不過前後兩進房子,鏢師從前堂出來,通過一段長廊便來到了後院。在後院東南邊的一間廂房中,正傳出兩人的說話聲,鏢師猶豫了下,不知該不該進去打擾。
“潤之,近日真的沒有見過你師傅嗎?那她能到哪裡去?”這聲音淳厚中帶着絲絲的急切和憂慮,鏢師從未聽過,想必定是少鏢頭的好友。
他繼續往下聽,便是他們少鏢頭略顯稚嫩低沉的聲音:“穆大哥,你也別急,師傅向來都獨來獨往慣了,相信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潤之,此次的情況不同……她極有可能是和楚國戰神聶風一起離開的。明日聶家三族都將被楚王斬於街口,我怕她會一時魯莽,幫着聶風劫法場。楚王故意在街口斬殺聶家三族,爲的就是引聶風出現,到時候肯定在法場四周設下天羅地網……”
那聲音斷斷續續,時高時低,鏢師聽不真切,不由地湊近幾分傾聽,腳下忽踢至了門框而不覺。屋內的人卻已察覺到了動靜,朝着門外一聲呼喝:“誰在外面?”
鏢師心中一凜,有些被嚇到,但隨即想到自己是光明正大而來,並非偷聽,便整肅了心神,推門而入。
“少鏢頭,門外有一人前來託鏢,說是要保人,五十餘人,前往燕國……”鏢師說到一半,轉眸間看到了少鏢頭身邊的白衣男子,不由地愣住。從前他一直以爲少鏢頭是他所見過最爲俊朗出衆的少年,可是今日一連見了兩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而且一個比一個驚豔,不由地驚歎。
“燕國?”白衣男子敏感地捕捉到這個字眼,晶瑩的眸光乍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怎麼可能會是她呢?不會是她。
穆青雲長長一嘆,轉頭對何潤之說道:“潤之,若是有你師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再往別處找找,或許能找到她。”他的神情逐漸黯淡,她失蹤了一個月之久,音訊全無,這三十多個日日夜夜,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種煎熬。
“君兒……”他低低喚了聲,落寞地轉身離去。
“穆大哥……”何潤之本還想喚住他,可是看他一臉的消沉和落寞,他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安慰他,只能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他長長一嘆,他何曾不在尋找他的師傅?只是師傅臨走前交待他要好好打理鏢行,他不曾忘記,相比較於漫無目的地尋找她蹤影,倒不如將鏢行儘快地在三國之內紮下更多的據點,到時候無論師傅走到哪裡都能見到鏢行的分據點,那麼她想聯絡他也方便了許多。
心中堅定着這個信念,才使得他更加賣力地推進鏢行在楚國的發展,待到鏢行在秦國和楚國立足了腳步,那麼最後一個目標,就是燕國,師傅出生的地方。
想到此,何潤之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鏢師在旁觀察着少鏢頭的反應,見他遲遲沒有吩咐,便大着膽子再次詢問道:“少鏢頭,那名託鏢的客人還在前堂候着,不知少鏢頭是何決定?”
何潤之聞言,回過了神,略一沉吟,便開口道:“你先去招待客人,我隨後就去。”
“是,少鏢頭。”得了少鏢頭的迴應,鏢師心裡變得敞亮,立馬回去招呼客人。
燕君坐在前堂等了稍會兒,開始有些不耐煩,倒不是覺得鏢局怠慢了她,而是她不能在此耽擱太久的時間,要不然麒麟王就該起疑了。她走出了前堂,獨自踱步到長廊上,好奇地觀賞着長廊兩邊的風景。
相較於驪山下的總鏢行,這個鏢局的確是太過侷促和狹小了。
再往前走了幾步,她就聽到了後院廂房中傳來的說話聲。
“潤之,若是有你師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再往別處找找,或許能找到她。”
她的雙腳驟然頓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是他!青雲!
他竟然一直在尋找她,而且此刻就在廂房內,和潤之在一起。
心潮不住地翻涌,有兩個聲音在不斷地交錯掙扎。
“去見他,告訴他你也很想念他。”
“不能見他,你現在已經不是幹潔的身子,你配不上他。”
“見他!見他!見他!見他!”
“不能見!不能見!不能見!不能見!”
……燕君腦中一片哄亂。
白色的衣角飄出了廂房門口,燕君心中一驚,以極爲迅速的動作轉身飛奔,到最後,她還是沒能鼓起勇氣來面對他,選擇了逃之夭夭。
穆青雲從廂房內走出,餘光瞥見一抹青色的身影一晃而過,消失了長廊的盡頭。他神色一頓,微微蹙眉,究竟是何人如此不懂規矩,在鏢局之中畏首畏尾?
他快步追趕了幾步,待追至長廊尾時,已不見任何身影。
莫非是南宮神野派來監視他的人?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神色下沉,露出不悅之色。
南宮神野,你私藏君兒在天道門中,究竟想要做什麼?如今君兒不知所蹤,倘若她有什麼好歹,我定饒不了你!
即使你曾經對我有過恩惠,我也不會再有所顧忌!
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穆青雲輕甩袖袍,毅然離開了鏢局。
在他離開後不久,燕君自一棵高樹後徐徐踱步而出,她緊捂着自己的嘴,泣不成聲。溼潤的眼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一陣陣地刺痛。她到底該如何面對他?難道此生真的再不相見了嗎?
“師傅?!”身後傳來了何潤之驚詫而欣喜的聲音。
燕君挽袖擦乾臉上的淚水後,這才轉身面向他,可是她眼裡明顯的溼意和紅潤又怎能瞞得住他?
“師傅,你怎麼了?怎麼哭了?”何潤之看到她這樣子,不由地呆了下,隨即想到了什麼,欣喜地說道,“方纔穆大哥剛剛離開,你沒有碰到他嗎?他可是到處在找你呢。他現在應該還沒離開多遠,我這就把他叫回來……”
“不要!”燕君急急地扯住了他的手臂,搖頭道,“不要找他,也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裡。”
“爲什麼?”何潤之不解。
燕君痛苦地擰眉,搖頭嘆息道:“你別問這麼多,我現在不想見他,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下落。”
何潤之愈加疑惑,不安地問道:“師傅,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你告訴我,看我能不能幫你。”
燕君苦笑,再度搖頭道:“你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
怕他繼續追問,燕君轉移了話題道:“潤之,鏢行現在楚城周圍一共有多少人可以調用?”
何潤之垂眸,在心中快速計算了一番,回答道:“邕城之中預計只能調動二十餘人,楚城則多些,應可調用六十餘人,如果師傅實在急需人手,鏢局可以暫時推掉手上的託鏢,預計能調動百餘人。”
燕君眼睛一亮,雖說百餘人相較於麒麟王的大軍和楚王的伏兵來說實在太少,但他們在暗,自有暗地裡辦事的好處。
“最近可有鏢從楚城運出?”麒麟王不可全然信任,燕君突發奇想,心中有了計劃。
何潤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還是細想了一番,說道:“明日有一批糧草要從楚城運往城外,大概有十萬石,是楚城內一糧商託我們轉運的鏢。師傅難道是想……”
燕君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點頭,雙目之中精光閃爍。
自從離開鏢局,回到客棧後,燕君的心情一直抑鬱,還未從見到穆青雲的心情中調整過來。
麒麟王住在她隔壁的廂房,不時有人進出,她也沒有心情去關心。直到隔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真是讓本王受寵若驚啊。”
麒麟王的聲音平平,並未表現出他話語中該有的起伏,可是“太子殿下”四字,卻讓燕君豎起了耳朵,俯身到牆邊努力探聽。
“皇叔,多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那是趙熙嘉的聲音,燕君不可能忘記。傳言趙熙嘉之所以能平安回到楚國,全是因着楚王以城池交換得來,可見楚王用心良苦。
然而,趙熙嘉此刻前來探視麒麟王,又是爲了哪遭?先是趙穆前來試探,再是趙熙嘉親自登門,看來麒麟王此行並非秘密不爲人所知,而相反的,他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楚王的眼睛。
燕君再細聽時,兩人已進屋深談。她所能聽到的不像方纔那般清晰,出於對他們談話內容的好奇心,燕君從後窗跳出,貼着牆壁攀至隔壁窗臺。客棧是依湖而建,因着他們的房間是在二樓,而後窗正好在臨湖的位置。此刻夜幕已經降臨,湖邊已少有人跡,即使有,藉着黑幕,人們也無法看清是否有人在牆外攀爬。
經過一番折騰,燕君整個人如壁虎一般吸附在了牆上,貼着耳朵偷聽窗內的談話。
“皇叔此次未經父王允許,秘密前來楚城,可知事態的嚴重性?這件事說小了,那是擅離職守,說大了,那可就是有謀權篡位之心啊……”
“哈哈哈……謀權篡位?你父王就是如此看本王的嗎?”
麒麟王大笑過後,放低聲音道:“那麼太子殿下又如何看待本王此次的行爲呢?是擅離職守,還是謀權篡位?”
趙熙嘉的聲音在不久後響起:“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謀反,包括楚國的戰神聶風,但唯獨皇叔你,絕不會謀反!”他的話語鏗鏘有聲,十分有力度。
“想當初,秦燕兩國進犯楚國,皇叔三度上書,要求披甲上陣出戰,可是父王就是不肯應允,皇叔你憤而離去。然而當父王別出心裁,想要啓用少將聶風之時,朝臣們一片反對之聲,卻唯有皇叔你不計前嫌,上書支持父王的決定。這等胸襟何人能比?”
“皇叔或許對父王的諸多猜忌有所不滿,可是皇叔對於楚國的忠誠期望,卻也是無人能比的。皇叔這些年駐守邊關,厲兵秣馬,別人都道是皇叔對父王不滿,想要取而代之。我卻知道皇叔是一心爲着楚國的千秋大業着想,想爲楚國培養出更多的強兵良將,因爲皇叔的目光並不在楚國區區一界之地,而是在天下大勢。統一天下,讓楚國成爲天下之首,這纔是皇叔最大的心願,也是小侄畢生所追求的信念。”
趙熙嘉的一番話,不止讓麒麟王陷入沉思中,也讓燕君對他有了新的認識。不管他從前究竟爲人如何,但他今日的這番話的確應證了一國太子該有的氣度和胸懷,燕君甚至隱隱覺得他此刻的一番話將大大地改變楚國未來的局勢,更會讓麒麟王轉變他原來的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