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情殤
黑暗之中,只有些許微弱的月光從窗口處透射進來,但這已經足夠破廟中的兩人看見彼此的位置。燕君向穆青雲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到門的左側去,而她則藏身於門後右側的樑柱後,剩下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咔嚓一聲響動,第一個黑衣人從廟外推門而入,躲在兩側的兩人依舊靜候,沒有任何動作。直至通行的所有人都進入了破廟,黑暗中一聲清脆的響指打響,那是行動的暗號。下一刻,破廟中一陣悉悉索索聲,沒有任何人的叫聲,只有乾草被踩踏的細碎聲響。
守候在廟外的弓箭手皆凝神關注着破廟中的動靜,眼見着他們的首領帶人進去,卻遲遲沒有發出下一步的指令,甚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整個破廟寂靜得有些可怕。他們開始有些迷茫,相互對望着,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沒有首領的命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又等了許久,裡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守在左側的幾名弓箭手等不及了,開始往破廟方向靠近。他們不敢擅自闖入,先是派了一人進去打探,結果那人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於是,他們又派了一人進去,還是同樣的結果。
接下來,他們學聰明瞭,兩個兩個進去,彼此照應,可結果還是相同,着情形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如此詭異的事情一再地發生,剩餘的弓箭手們都覺察出事情有些不對經,認定他們的首領和同伴們多半是遇了害。不知是誰發了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拉弓搭弦,亂箭朝着破廟一頓齊射。
“啊——”
“啊——”
一男一女的慘叫聲自破廟中接連響起,隨後破廟再次陷入了一片靜默中。
門外的弓箭手聽到聲音,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弓箭,似長鬆了一口氣。一行人先後進入了破廟,想要尋找他們的首領和同伴,誰知剛一進門,就有人用刀架住了他們的脖子。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剎那,他們已失去了知覺,永遠地長眠地下。
最後一個進入破廟的黑衣人明顯比其他人要來得謹慎,他發現前面進去的人遲遲沒有將火摺子打亮,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在門口輕喚了幾聲,沒有人應答,他便率先在門外點燃了火褶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入破廟中。
火光照亮處,空曠一片,只能看到鋪地的乾草和塵土,連具屍體或者人際也沒有。然而越是如此,氣氛越是恐怖,他驚恐地豎起耳朵靜聽周圍的動靜,唯有陣陣的風聲輕拂,四周安靜得可怕。
“老大,小四、小五,你們還在嗎?”
黑衣人發着顫音探問了幾聲,只聽到自的迴音,卻沒有人回到他。他開始猶豫和害怕,雖說他們是五公主的侍衛,理當聽從她的命令,然而眼下這種情況,他沒有理由再去白白送死。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五公主一下子損失了這麼多的手下,一定不會再處決他。
對,還是留着性命要緊!
想着,他就丟下了手裡的火褶,拔腿就往門外跑。
燕君和穆青雲兩人在裡面等了他許久,見他畏畏縮縮地吃吃不進,本就已經等得不耐煩。這下好,他竟然就這麼跑了。
想跑?沒有那麼容易!
敢打她燕君的主意,那麼就休想兜着走!
她慢慢悠悠地移步走出門外,也不急着追趕前面逃跑之人,待得他將要消失在黑暗中之際,她袖底抖動,一支飛鏢自她手中脫手而出,直逼那黑衣人的腳跟。
“啊——”
黑影一陣俯衝,撲到在了地上,慘叫連連。那支飛鏢貫穿了他的腳骨,他的左腳頓時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素來研究人體穴位的燕君,自然之道射中哪個位置能讓人痛不欲生,射中哪個位置連路都走不動。
黑衣人回頭,看到有兩個人影從破廟中走出,他頓時慌了神,拖着受傷的左腳,忍着疼痛,一點一點地向前匍匐爬行。
燕君慢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身邊,故意留了個活口,目的就是想從他口中問出幕後指使之人。她一腳踏上黑衣人的背,手中的一支飛鏢也同時射出,狠扎進黑衣人耳側的地裡,嚇得黑衣人猛縮脖子,就怕自己的耳朵被她削下來。
燕君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猶如掌握着生死大權的閻羅,腳下使勁用力,喝問道:“說,是誰派你們來的?什麼任務?”
黑衣人齜牙咧嘴地哀嚎着,卻硬是不肯回答一句。
“很好!雖然膽小懦弱,倒還算有幾分骨氣,我就留你一條性命。”燕君譏笑了幾聲,話音也跟着一轉,說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她突然蹲下了身,右腳依然踩在他的後背上,而右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匕首,在指尖來回耍弄着。
“嗖”的一聲,匕首忽然插入地下,而那位置正好在黑衣人的五指見,嚇得他尖聲大叫。
“回答我方纔的兩個問題,我數到五,每多數一個數,就多砍你一根手指,你可要想好了。倘若我數到五,你還是沒有回答,那麼你這隻手,還有那邊的那隻手,從此就不會再有手指出現。”燕君勾脣冷笑,笑得邪魅,未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便已開始數數,“已”
“咔嚓”一聲,隨着她口中數數,手中的匕首也開始了動作,一根手指就這麼沒了。這一過程,她連眼睛都爲眨一下,就這麼定定地看着他的手指被斬斷,彷彿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一般自然。
黑衣人殺豬般的慘叫聲再次在黑夜中響起,此刻的他寧可痛快地死去,也不想要經受如此折磨。他只顧着喊疼,卻忘了她的數數還在繼續。
“二!”
又一根手指離了他的手,他疼得幾乎昏過去,趁着還有最後一絲神智殘留。在她即將數到三時,他連忙驚喊出聲:“是五公主派我們來的,要我們殺了你!”
燕君持着匕首的手頓住了,眸中精光驟斂,原來是她!
她就這麼看不得她平安無事地存活在這世上嗎?
趙倩茹,是你先惹我的,日後可別怪我不客氣!
周身的寒意在瞬間擴放,黑衣人一邊嘶嚎着,一邊打哆嗦,只覺得眼前的女子比五公主不知可怕多少倍!
一番心思輾轉後,燕君從地上隨意撿起一顆小石子,掰開黑衣人的嘴,將那石子迅速地彈進了他的食道,冷聲威脅道:“你給我聽好了,方纔我給你服下的乃是一種劇毒的毒藥,名爲五毒散,每隔十日就須服一次解藥,你必須儘快通知我。這樣,我可以定期給你解藥,否額,我若是出了事,你應該知道後果。”
黑衣人嚇得臉色煞白,連連點頭道:“是是,小人記住了!”
燕君這才放開了他,起身俯視着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看似隨意的詢問,卻還是讓黑衣人感到毛骨悚然,顫着聲回道:“小人張飛。”
“張飛?可惜了這個名字。”燕君聳了聳眉頭,這名字還真是有意思,只可惜他和那三國中的張翼德形象相去甚遠,連膽量也不及人家萬分之一,但恰恰是這樣的人最容易收爲己用。
她甩了甩手,呼喝道:“你去吧!休想跟我耍花樣,我會讓你見識我其他折磨人的手段。”
“是,小的不敢!”黑衣人哪裡還敢頂撞她,拖着受傷的腳,就要爬着離開。誰知身後的人並沒打算立即放他離開,而是捉住了他的腳踝,一番折騰,疼得他幾乎沒有昏死過去。
燕君好笑地看着他殺豬般的慘叫聲,她不過是想幫他處理腳傷,這個人她留着還有用處。
“好了,你可以起來走來!”
聽到她的話後,黑衣人半信半疑地爬起了身,一個魁梧的壯漢,此刻卻已是淚流滿面,那是委屈的淚水。倘若他知道自己當了五公主的侍衛後,會有怎麼悲慘的一日,他當初就不可能入宮去當什麼狗屁侍衛。
左腳試着踩了踩地面,果然沒有之前那般疼痛了,而且本來已經失去了力量的腳踝,現在也恢復了力道,除了還有些微痛外,已經沒什麼大礙。他不由地暗暗稱奇,不知對方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只那麼來回折騰一番,就讓他的腳傷恢復了大半。
“謝謝姑娘!”儘管手上的兩根斷指還在連着心底發疼,他還是不得不對人家白哦是感謝,誰讓他先對人家動手的呢?現在得了報應,也無法全然怪對方,畢竟她沒有要他的命不是嗎?
目送張飛逐漸消失在黑幕中,燕君的雙瞳逐漸收縮,她都已經放棄了秦風,不再與她相爭,可她爲何還要咄咄逼人?
趙倩茹,你可知得罪我燕君的下場?
我燕君可不是菩薩心腸、仁慈之人,別人刺我一劍,我也必還她一劍。
這是你先惹我的,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破廟的門口處,穆青雲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她,將方纔的一切盡收眼底。不得不說,他內心很是震撼,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狠辣的一面。先前聽聞她曾在狼羣中以赤手空拳獨擊狼羣,他無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的場面,可是近日,他是親眼所見,見識了她的狠辣和決絕,她絕不可能只是一個溫室裡長大的公主。那充滿殺氣的眼神和利落的伸手,沒有經過長期的訓練和實戰,是不可能擁有的。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如何的環境才孕育出她這麼一個人?他越來越好奇。
燕君回首,對上他望着自己發呆的眼神,心中一緊。不知爲何,忽然有些擔心他會對自己另有想法。
還未等她開口解釋,穆青雲已率先回了神,邁步向她走來。他的笑容溫和,眼神也是柔柔的,彷彿能將她整個人包容其中。
“娘子,以後這種事,就交給爲夫。”他溫柔地牽起她持有匕首的手,輕拭着那上面的點點血跡,似調侃又似認真地說道,“這雙手,染上鮮血就不漂亮了。“
以前聽到他喊她娘子,燕君心中總是很反感。然而此刻,那一聲娘子卻是那麼醉人,恰似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底,讓她不安的心片刻間得到安靜。
他的綠眸在黑夜中閃爍着幽光,深邃而迷離。
那一刻,她迷失了,迷失在他那一泉琉璃般的汪潭中。
晨曦初照,天濛濛的,籠罩着一層薄霧。
離開了破廟,留下一堆橫七豎八的屍體,燕君和穆青雲兩人繼續上路。燕君的馬已跑死,幸而那羣黑衣人的馬尚在,奪了他們的馬。對於敵人,他們不需要仁慈,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燕君深明這個道理,所以她對敵時,向來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經過半日的行程,兩人來到了江邊。
穆青雲牽馬立於江邊,遙指着江的對岸,說道:“君兒,這條江,名爲酈江。從這裡渡江後就到了酈城的郊外,我們現在就先去找艘船,然後渡江吧。”
燕君翹首眺望着滾滾的江水,和遠方朦朦朧朧的堤岸,悠悠點頭道:“好。”
穆青雲曾遊走三國,對各國的地形和風俗較爲熟悉,而燕君則對這一切全然陌生,一路上只聽着他滔滔不絕地爲她講述着一切她所感興趣和不感興趣的人文風情。她忽然發現穆青雲此人的確不簡單,他的學識、他的閱歷,還有他的才能,遠比她想象的要來得深遠。難怪他能得到楚王的賞識,封侯拜相。只是倘若楚王發現他這個本該暴斃身亡的陵遠候,此刻卻出現在秦國,心中不知會作何感想,是否能輕易饒過他?
沿着江岸走了近一個時辰,發現原本該停靠船隻的碼頭皆被清掃一空,只餘下一艘華麗的遊船赫然醒目地停靠在岸邊。
燕君和穆青雲兩人對視了一眼,皆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似有人估計而爲,而設下的局。
正當兩人詫異間,遊船的船艙中走出一人,昂藏的身軀包裹在一身黑色鑲金的蟠龍緞袍中,夕陽斜照,投射在他冷峻清朗的臉龐上,那一道赫然醒目的鞭痕愈加得突兀。
燕君在認出了對方後,眉頭微微皺起,他是特意在這裡等她馬?他料定他們要趕往酈城,就勢必要過江,所以就率先到達了這裡守株待兔?他故意調走了其他的船隻,使得他們不得不上他的船,他的如意算盤果然打得響亮!
她有些氣惱,不喜歡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她轉身就要離開。
秦風見狀,腳尖輕點,從船上飛上了岸,落至她的身前。
“君兒,上船吧!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就待在船尾,絕對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燕君轉目望向他,他都已經做出瞭如此讓步,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他既然已經打定主意非讓她上他的船不可,她相信近幾日內她也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的船隻,她相信他有這個實力能做到。
深吸了一口氣,燕君丟下了手中的馬繮,擦着他的肩頭往船上走去。穆青雲眼神黯了黯,心底有些不悅,但見到她上了船,他自然也只有緊隨而上。
秦風注視着她走向船頭,一抹精光滑過眼底,嘴角自然流露出勝利的笑容。只要她肯上船,那麼一切就好辦多了。
船身開動,隨着滔滔的江水翻騰駛向看似很近,卻又極爲遙遠的江岸。
燕君以爲會在船上見到趙倩茹,她還想着怎麼找她算賬,誰想這船上除了秦風和他的幾個侍衛,就只剩下一些船工。他究竟想做雙目?如此處心積慮地等候她,不惜支走自己的新婚妻子,想要再次讓她落入他所設下的情網嗎?
坐在船艙之中,微抿着清茶,燕君心神凌亂。秦風倒真是如他所言,一直呆在了船尾,沒有再出現在她的眼前,然而越是這樣,她反而越是心情雜亂,猜不透他究竟耍什麼花樣。
穆青雲從房產一進來就一直坐在了她的對面,靜靜地望着她,失落的情緒越來越重。果然在她見到了秦風后,她的心神就一直處於恍惚的狀態。他坐在她的身前這麼久,她連一個正眼都未曾給過他,一直在發呆出神。他很是沮喪,難道在她的眼裡就只有秦風,永遠都看不到他嗎?
恰時,船尾傳來一聲疾呼:“二皇子殿下,您怎麼了?您快醒醒!”
燕君聞聲,唰地從座位上彈起,片刻也不耽誤就衝出了船艙。穆青雲目送着她匆匆離去的身影,眼底的綠影更深,原來她一直都不曾放下他,一旦聽到他有事,她就立即慌了神,現出了本心。
穆青雲啊穆青雲,你究竟還要不要堅持?
他苦澀地輕嘆。
燕君來到船尾是,看到秦風倒在了地上,身邊圍了兩名侍衛。她心中一緊,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焦急地晃着他道:“子歸,你怎麼了?你快醒醒!”
兩隻手不經意間環上了她的腰際,秦風睜開了眼,忽而緊緊地抱住了她:“君兒,我就知道你還是關係我、愛我的!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嗎?”
燕君頓時沉下了臉,惱怒他的欺騙,惱怒自己的衝動。她僵直着身子,不帶任何情感地低聲冷喝道:“放開!我叫你放開!”
秦風不但沒有放開她,反而將她用得更緊,他怕自己一鬆手,及再也捉不住她。既然她如此緊張自己的生死,就證明她還是愛着自己的,可爲何她就是不能留下呢?
“君兒,你說,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燕君陰沉着臉,譏諷地笑道:“想讓我原諒你嗎?那好,那你就從這裡跳下去,證明你可以爲我而死,我就原諒你。”她不過是隨口說說,找個理由來搪塞他,要她原諒,除非時間可以重來,否則決不可能。
“撲通”一聲,水花飛濺,秦風真的跳下了睡。沒有預警,沒有心理準備,他就這麼跳下去了!燕君頓時愣住了,久久無法回神。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怎麼辦?二皇子殿下根本不會水!”
“可是我們也不會啊,怎麼辦?快去找幾個回水的人過來救人!”
侍衛們焦急的聲音驚醒了燕君,看着在江水中不斷掙扎的人,她猶豫了,她不能肯定他這次是不是又在欺騙她,所以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動作。
“撲通、撲通”又是接連兩個人跳入了江水中,原本還在江水中掙扎的人此刻已經徹底沉入了江水中,江水渾濁,完全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那跳入江水中的兩人在水底摸索了一陣,卻毫無所獲,衝着船舷上的喊道:“什麼也看不見,找不到人,怎麼辦?”
船上的侍衛們一聽皆慌了神,又拉了幾個會水的船工下水找人。
“快!一定要找到二皇子殿下,否則我們誰也別想活着!”
心中默數着時間,普通人在水底憋氣這個時間已是極限,燕君頓時回過了神,她知道這次是真的,他沒有騙她,他是真的豁出命去了!
手心,一陣涼意!
她不再遲疑,一個猛扎跳進了江水中。
正如那幾名船工所言,江水中一片渾濁,伸手不見五指。她頓時慌了,倘若子歸真的因此送了命,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子歸,子歸,你在哪裡?
她在心中不斷地默唸,期盼着他能感應到她的呼喚,讓她儘快地找到他。
她不斷地往江底遊,四下摸索,指尖忽然觸到一片柔軟。她心中大喜,拽住了他的胳膊,不斷地向上划水,直至游出水面。
“快把你家的二皇子拉上船去!”看着秦風面無血色,氣息全無的神色,燕君連忙將他的身子向上托起,交給了船上的侍衛們。
待秦風被拖上了岸後,一隻大手從船舷處向她伸來,燕君擡頭,迎上穆青雲陰沉的面色,明顯感覺到他的不悅情緒,甚至有些憤怒。她微微一愣,將手交給了他,藉着他的力跳上船來。
“子歸,你怎麼樣?”
燕君跪身在他身側,他腕上的脈搏已經停止了跳動,她大驚失色,連忙探手至他的鼻端,唯有僅存的一絲氣息尚存。
幸好!
衆目睽睽下,她跨腿坐在了他的身上,一邊做着心臟按壓,一邊他做着人工呼吸渡氣給他。如此大膽的舉止,看得侍衛和船工們瞠目結舌。而一旁的穆青雲則是徹底黑了臉,他憤然甩袖,轉身離開。
“咳!”一口污水從秦風的口中吐出,他終於悠悠轉醒。
衆人見此,皆長鬆了一口氣。倘若二皇子殿下真出了事,那麼他們這些人都難逃一死。
燕君見他終於醒來,緊繃的心絃也頓時鬆懈,卻王了她此刻仍以一種極爲曖昧的姿勢坐在他的身上。
秦風睜開眼,看到坐在自己身上的他,脣角輕扯,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容。他承認他是拿自己的性命作賭,賭她的不忍心,現在他的目的彙總與達到了,卻也差點丟了性命。
“子歸,你現在感覺好多了嗎?”她放柔了聲音,神色關切。
秦風抿嘴笑道:“倘若你不再壓着我的肚子,我會氣喘得更順些。”
燕君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還坐在他的身上,面色有些尷尬。她起身,也順便拉起了他,攙扶着他來到船舷內的臥房。彼此身上的衣物皆已溼濡,燕君沒有停留太久,先回了另一個空的房間換上乾爽的衣裳,隨後纔再回到秦風的房間看望他。
秦風也已在侍衛的服侍下換上了乾爽的衣裳,他的身體扔有些虛弱,仰躺在牀榻上,面色、嘴脣泛白,臉上原本的疤痕被江水浸泡後,也起皮化膿,情況變得更加不樂觀。
燕君坐在牀邊瞪視着他,眼神冷:“你瘋了嗎?怎麼能隨便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倘若我方纔一直都找不到你,你就死定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有些後怕,沒錯,她是恨他,無法原諒他,可並不代表她不關心他,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倘若他方纔真的斷了氣,撒手人寰,那麼她這輩子又將如何來懺悔?
秦風握住了她的手,輕扯出一抹笑容,說道:“你不會讓我死的。”
他就真這麼篤定嗎?他是不是咬死了她不可能輕易放下這段感情?
燕君心中冷笑,沒錯,她的確是還沒有放下,但這並不代表她會重新接納他。她需要的只是時間,時間能撫平一切的傷痛,她會逐漸忘了他,忘了這段感情。即使忘不了,她也無法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面無表情地抽出了手,起身俯視着他,鄭重地說道:“子歸,認清事實吧!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是,或許我現在還愛着你,還無法忘記你,但是你已經親手毀滅了我對你的期望。我可以原諒你,不再像之前那般疏離你、仇視你,但我們之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若是你願意,我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處,但僅限於普通朋友關係,不再有其他任何的關係。”
秦風難以接受地搖頭,他的眼神忽變,發狂一般質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是不是穆青雲?”
燕君不耐煩地皺眉道:“沒有,我沒有愛上誰!這與我有麼有愛上別人無關,而是你根本無法體會我的心情。我要的是唯一的愛情,而你,給不了我。”
聽到她說沒有愛上誰,秦風似長舒了口氣,一直看到穆青雲跟隨在她身邊,他心裡就很不舒服,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們之間可能有了新的進展,不過現在她否認了,他也跟着放心。
“君兒,你再給我點時間!待我奪得儲位,我就休了趙倩茹,我的妻子只有你一個人,你相信我!”
燕君苦笑着搖頭道:“子歸,你醒醒吧!你一日站在權位之上,就永遠不可能實現你的誓言。更何況,我要的是純粹的愛情,不摻任何雜質,而這一切,你都給不了我。”
秦風急道:“我可以的,只要我達成了我的目的,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燕君無奈地嘆息,試探地問道:“那好,那你肯放棄儲位,跟我去一處鳥語花香的地方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嗎?”當初聽到聶風說起他的心願時,她就很是羨慕,當時她就想倘若哦能找到一個心愛之人,然後跟着他一起迴歸田野,過平凡的日子,那該多美好。然而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她卻也無法實現。
秦風愣住了,鎖眉深思。他承受了這麼多的屈辱,一再地隱忍,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棄?五年前,本該是他的兄長作爲質子前往楚國,然而正因他的兄長身後有着強有力的後盾,而他的孃家勢單力薄,他的母妃又死於非命,無人替他說情周旋,才導致他不得不替兄前往楚國爲質。
在楚國爲質的五年,他究竟忍受了多少羞辱,誰人能知曉?
在外人眼中,他光鮮高貴,然而他處處遭人猜忌,一着不慎就會落人話柄。他在楚城之後總步步爲營,事事小心,有又誰能知道其中的艱辛?
此仇此恨,他如何咽得下?
燕君注視着他的神情變化,他眼中的恨意和怨氣如此明顯,他又如何能輕易放下?她苦笑道:“你已經給了我答案,不是嗎?”
“君兒,爲何要逼我?”秦風承認自己的確無法做到,可是事情真的非到這一步不可嗎?她如此要求,又何嘗不是強人所難?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只要你不肯放棄儲位一天,我們就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還是清醒吧,或許,我們還可以是知己,是朋友。”
知己,朋友,多陌生的字眼!
讓他將自己心愛之人視作知己朋友來看待,他如何能做到?
“那你告訴我,你會不會愛上穆青雲?會不會和他成親?”這是他最爲關心之事,倘若她愛上了別人,他一定不會甘心。
燕君莫名地蹙眉:“這與他何干?”
秦風卻揪着這個話題不放,繼續追問道:“你只告訴我,會不會?”
她遲早是要離開這裡的,不是嗎?那她又如何會再愛上其他人?
她已經犯過一次錯,任性了一次,怎麼還能再犯第二次錯?
她果斷地搖頭道:“不會!我不會再愛上這裡的任何人!”
“你說真的?”秦風欣喜,以爲她是在說除了他,她不會愛上其他人。若是如此,及時無法得到她,她也不屬於別人,那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等到他完成了心願,他還有機會再次追求她,得到她的心,不是嗎?
他沉吟了片刻,也十分鄭重地答覆她道:“好,我答應你。以後,我都不會再糾纏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許愛上其他的男人。倘若我知道你愛上了別的男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時,他眼中的殺機畢現。他不是在隨便說笑,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燕君頓時愣住了,這算是什麼要求?
秦風緊盯着她的眼睛,再次要求道:“你答應我!”
燕君有些不耐煩,反正她都不打算再戀愛了,也無所謂愛上別人,隨口說道:“隨你的便把!”
從秦風處出來,燕君只覺得胸口煩悶,跟他之間的關係終於理清,她本該鬆弛纔對,可爲何心情更加煩亂?
走至穆青雲所在的房間,還未進門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他在喝酒嗎?
燕君直接推門而入,看到穆青雲正在往自己的嘴裡猛灌着酒,她不由地蹙眉,不喜歡見到他如此頹廢的模樣。奪下他手裡的酒壺,她冷聲質問道:“你怎麼了,好端端的喝什麼酒?”
穆青雲不願意與她的視線交匯,從她手中奪回了酒壺:“我喝我的酒,你管不着!”一想起她方纔奮不顧身跳下水去救人的模樣,和她不顧名節坐在秦風身上爲他渡氣的神情,他心中莫名地嫉妒。
燕君很是氣惱,一掌就劈爛了他手中的酒壺,看他還能這麼喝?
“穆青雲,你到底發什麼神經?剛纔不還好好的嗎?怎麼一轉眼就變了個人?”
穆青雲丟下手中剩餘的瓷片,趁着酒興,衝她低吼道:“剛纔?你剛纔有看過我一眼嗎?我在哪裡,在做什麼,你能說得出來嗎?”
“你剛纔不是……”燕君細想了一下,還真是說不上來,她只是覺得無論何時他都會陪伴在她的身邊。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所以久而久之就忽略了他的存在,現在回想起來,她還很是慚愧。
“對不起。”她低低低說了聲。
穆青雲聽到她的道歉聲,怒火也逐漸地熄滅,本來他就沒打算跟她生氣,只是因爲嫉妒,野火燎原一般的嫉妒在他的心底蔓延,所以他失控了,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時之間,雙方都陷入靜默中。
爲避免尷尬,燕君輕咳了聲,假作強勢地道:“你不是讓我對你負責嗎?既然是負責,那麼你以後做什麼,都得經過我同意。我不許你以後再喝酒,你就不準再喝酒,否則休怪我家法伺候!”
穆青雲微楞了下,隨後一陣欣喜,他是不是可以解讀爲她在關心着他?
他故作板着臉,不領情道:“你既然答應要對我負責,那爲什麼還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卿卿我我的?”
“拜託!你要搞清楚,我只是說對你負責,可不代表這樣你就已管我的私事。還有,我喝秦風已經不再是從前那般的關係,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而已。作爲朋友,我關心他一下,難道有錯嗎?這些話,我只說一遍,倘若你以後再糾纏着這些無聊的事,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你不翻臉就已經很無情了。”穆青雲只敢小聲嘀咕,不過聽她說跟秦風不再有那種關係,他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
燕君危險地眯起了眼,摩拳擦掌到:“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沒什麼,沒什麼!”穆青雲眼皮微挑,哪裡還敢挑釁她?不過,他還是想進一步確認,“那這麼說,你跟秦風之間真的沒那回事了?”
燕君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到底要她說多少遍,他才能相信?
“你煩不煩?我看你可以改名叫穆八卦了。”
穆青雲不解道:“什麼意思?”
燕君狡黠地勾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穆青雲挑眉打量着她,看她的神情怎麼看怎麼邪惡,認定這個說法一定不是什麼好的意思。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和秦風真的沒那關係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就有機會了呢?想到此,他竊笑地笑開,方纔的陰鬱心情和陰霾皆在瞬間一掃而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