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神秘赤主
一夜香夢。
燕君幽幽醒來,眼簾輕輕一動,睜開了眼睛,只見近在咫尺的臉孔寧靜溫和,睫毛烏黑濃密,讓她的神智有些恍惚。昨日的一切就像是夢一場,斷斷續續,從白天到黑夜,她不記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歡愛了多久,只是渾身疲累,不想動。
她拉開身上的絲被,只見斑斑點點的痕跡爬滿全身,一抹紅暈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頰。她稍稍一動,驚醒了一旁安睡的穆青雲。
穆青雲徐徐地睜開眼,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好似剔透的寶石,由迷濛轉爲純澈,他脣角微牽,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柔的語調問候道:“君兒,你還好嗎?還有沒有不舒服?”
燕君狡黠地轉着眸子,手指戳着他光裸的胸前道:“你謊報軍情,這筆賬怎麼算?”
穆青雲故作左右顧盼,裝傻道:“什麼軍情?楚國的大軍這麼快就到了嗎?”
“你還裝?”燕君明眸一瞪,學着他的小受語調,眨巴眼睛道,“人家還是第一次,好痛!虧你裝得出來!”她極爲鄙視,想不到他竟然這麼無恥,爲了粘在她的身邊,連這種謊言也敢編。
穆青雲微窘了下,很快便釋然了,翻身將她壓下,勾笑道:“誰讓你一直對我不冷不熱,不願搭理的?你這小壞蛋,到處惹桃花!”他低頭輕啄着燕君的脖子,舌尖輕轉,故意挑逗,惹得燕君咯咯發笑。
“別鬧了!我今天要出發去軍營呢。”
“可以不去嗎?我不想你陷入其中,這是三國君主間的較量,你沒必要捲入。倘若你願意,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可以去更遠更偏僻的地方,誰也找不到我們。”穆青雲輕撫着她的面頰,柔情四溢,別說她現在已經是他的人,就算不是,他也會竭盡全力保護她,帶她遠離紛爭。
燕君心神微動,她何曾不想離開,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現在若是離開了,秦王一定不會放過她。難道他們真的要過一輩子逃亡的日子嗎?還有穆青雲身上的毒,也需要洛千雲來解,而洛千雲是不能離開靖王的。這其中一層層的牽扯,她都需考慮周全。
她伸手捧起穆青雲的臉,劍眉星目,風清玉朗,她看得有些癡醉:“青雲,先讓洛千雲解了你身上的毒,我們再離開,我不想你出事。”
她伸手到牀邊,取來自己的衣裳,一塊紅絲帛包裹之物塞到了穆青雲的跟前:“天書你拿着吧,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用處。倘若洛千雲無法解你身上的毒,你還可以拿天書去換解藥。”
穆青雲低首看着那一抹鮮紅,心中微動。天書,天下人擠破腦袋爭奪之物,她卻輕易地將它送至他的手中,這份信任,他銘感於心。不想拂她的好意,他坦然地接下了天書,俯首熱情地吻住她,又是一番翻雲覆雨。
漫天的黃沙飛揚,兩人兩騎飛奔在官道上,融化的雪水不時地濺起,帶着攝人的寒意。
從鄖城往邊關的軍營,歷時五日,如今纔到一半的路程。燕君此次只帶了段奕鴻一人前往,將鏢行的具體事宜交給了何潤之打理,而穆青雲則在她的相勸之下留在了王府。
原本以爲秦翊會等她一起前往軍營,誰知她在王府裡等了半日,都不見他到來。想起那日他痛苦離去的表情,她也不敢去找他,希望他能慢慢淡忘,放棄執念。
“嘶一一”
馬蹄翻飛,大道中央忽然出現一隊人馬,看對方的衣着,倒像是幫山賊攔路搶劫。果然,待來人開口,熟悉的臺詞,讓燕君忍俊不禁。
“快快下馬,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就留你們一條小命!”
燕君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攤手道:“各位大哥,不好意思,我的銀子都交給我大哥保管了,你們想要就問他要吧。”她眨着眼,好心地指給他們哪位是她的大哥。
段奕鴻斜睨着眼,掃着她向他指來的手,挑着眉梢,沒作搭理。那些山賊們自然是領會了,齊齊將目光調往段奕鴻身上。
“快把銀子交出來!要不然老子讓你橫屍當場!”那山賊首領叫囂得厲害,卻不知他此刻的人頭已經別在了自己的褲腰帶上。
燕君牽馬退後了幾步,看好戲地瞄向段奕鴻,看他這個武林盟主遭受這般侮辱後,會如何反應。爲了增強效果,她還特意裝出一副很怕的樣子,驚叫道:“大哥,錢財乃是身外物,你就給他們吧,要不然他們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段奕鴻冷眼掃了一眼,周身的寒意在霎那間迸發而出,冰冷的字眼從他口中幽幽吐出:“你、們、找、死一一一”
一道銀光乍閃,燕君也跟着眼睛倏亮,又見秒殺!千真萬確的秒殺!
十幾個山賊在瞬間斃命,皆是一劍封喉。
狠辣的手段,凌厲的劍氣,連她都自嘆不如。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憑藉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殺了自己,撕毀那什麼狗屁契約,根本不需要一直跟隨在她左右。那麼他現在肯放下身段留在她的身邊,又是爲了什麼?他有什麼企圖?
從前也曾對他產生過疑問,然而今日她的疑心更重,曾聽穆青雲說起,段奕鴻在出門押鏢時曾消失過一段時間,他到底去了哪裡?又去做了什麼?
這一切都是疑問。
待見他的視線掃來,燕君收起了心神,衝他微微一笑,大讚道:“厲害、厲害!剛纔那一招實在是太帥了!什麼時候教教我吧?”
段奕鴻從身上取出一塊白絲帕,優雅地擦拭着劍身上的血漬,有種日本武士道的味道。手中的絲帕朝着半空中一拋,他利落地收劍入鞘,酷酷地說道:“教你可以,先施行拜師禮,三跪九叩!”
“切!”燕君白了他一眼,拍拍馬走人,想讓她三跪九叩,門兒都沒有。
段奕鴻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幾不可見地牽動了下。恰時,官道不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簫聲,他微蹙了下眉頭,豎起耳朵辨認簫聲傳來的方向。
燕君也聽到了簫聲,放慢了馬速,側耳傾聽,只覺得這簫聲有些詭異,似在召喚着什麼,又似在傳遞着信息,不像是一首完整的曲調。待她想要繼續探究之際,簫聲忽停,再也無跡可尋。燕君回眸,捕捉到段奕鴻臉上一閃而逝的複雜表情,心中的疑惑更深。
夜裡,兩人在一個小鎮上落腳。
燕君躺在牀上思索着日間之事,總覺得那簫聲跟段奕鴻有關,儘管她旁敲側擊地試探了幾番,可惜都沒有什麼收穫。
她輕嘆了聲,只希望他不會對自己不利。她的雙手交叉置於腦後,忽然又想起了穆青雲,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也在想念她。想到分別時,他一番囉嗦的交待和囑咐,燕君抿脣微笑,心中無限甜蜜。
“君兒,如果兩軍真的交戰,你一定給我退得遠遠的,不許衝到前面去。
“君兒,你要防着段奕鴻,他不可全信。”
“君兒,外面天氣寒冷,記得要多穿衣,不可疏忽大意。”
“君兒,記得要想我,不許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君兒,我身上的毒一解,就馬上去找你。”
“君兒……”
她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王府,再聽他繼續囉嗦下去,她天黑之前都沒法離開了。對付秦翊,她還可以用武力,可是對他,她捨不得,也打不過他,所以她只能選擇逃跑。
天哪,偉大的穆青雲,怎麼能這麼囉嗦?
燕君想着想着,忍不住輕笑出聲。
原來有了牽掛,是這般甜蜜的滋味,彷彿空氣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思緒間,窗外忽然飄來一陣簫聲,忽遠忽近,正是和白日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她詫異地坐起了身,緊接着聽到了隔壁房門開闔的聲音,她知道是段奕鴻出門了。果然,他和那簫聲之間是有關係的。她立即穿戴整齊,緊隨在他身後,一道出了門。
段奕鴻的輕功極高,幾個縱躍就失去了他的蹤影,燕君追至小巷時,就再也找不到他。而那簫聲也消失了,她更加沒了線索,不由地懊惱。或許,她也該學習一下這個時代的功夫,尤其是輕功。她近身搏擊的能力的確不錯,可是倘若對方施展輕功,那麼她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了,她迫切地認識到自己的弱點。
小巷的盡頭,兩條黑影忽閃而過,引起了燕君的注意。深更半夜,竟然還有像她這般的夜行者在夜裡出沒,她第一念頭便是飛賊之類的奸惡之徒。
反正都出來了,不如跟去看看,就當是做件好事了。出於正義的心念,她悄步跟着,尾隨在兩條黑影之後,想要一窺究竟。
一座大宅,古色古香的豪門大宅,朱漆高闊的大門,由兩隻石獅盤膝鎮守。拾階而上,大門的上端掛着一幅匾額,上面寫了兩個字,方府。
眼見着那兩條黑影一躍跳入了大宅的圍牆,燕君也跟着輕靈地攀牆越過,落地無聲。此時牆外剛敲過了三更,大宅內寂靜無聲,偶有蟲鳥的低鳴,萬籟俱寂口前方的兩人動作極快,似乎對大宅內的環境極爲熟悉,一轉眼的功夫,就離開了她的視線。
在宅子內一陣摸索,遠遠地,看到些許微弱的燭光自一間屋子裡散發透射而出,燕君於是循着光線走近那屋子。窗紙上,映着三個人的影子,身形不一,隨着燭光不斷地搖曳,對話聲從屋內傳出。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爲何私闖我的府第?”
“天行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你們……你們是天道門的人?”
聽那主人的聲音不斷地顫抖,似乎非常得驚駭,燕君不由地好奇。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這不是墨家所崇尚的理念嗎?難道他們所謂的天道門便是墨家的前身,或是其中的一個分支?
她繼續側耳傾聽,宅子主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仍是帶着顫音,哆哆嗦嗦:“方某一家一直循規蹈矩,並未做任何萬惡不赦之事。”
“哼,你方家霸佔民田,坑害百姓,還敢說循規蹈矩?你自己看吧,這是我們赤行者所蒐集到的所有證據,如有一項不實,你再喊冤不遲。”
“你們……你們是天道門中的赤行者?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兩位,方某知道錯了,請再給方某一個機會。方某一定散盡家財,將金銀財富全部歸還給百姓,絕不敢再做傷天害理之事。”
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
這句話如一顆石子投入了燕君的心中,激起層層的漣漪,想不到在這個時代還有如此行大義的俠者,倒是令人敬佩。
“我們赤行者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就以兩天爲限,我們要親眼看着你實現你的承諾。”
“是、是,方某一定照辦。”
屋內的身影晃動,燕君立即找了處陰影躲避。房門打開,燭光的掩映下,走出兩名赤色長衫的男子,各自的臉上皆蒙了一塊紅布,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原來這就是赤行者,有着極強的組織性、紀律性和抱持理想信念的人羣,不過這世上大多數的組織在建立之初都秉持着正義的信念,然而經營到最後,無一例外地都成爲統治階級手中的有力武器,再也不復它當初存在的意義。但無可否認地,他們的確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她想要繼續觀望,看看眼前的所謂替天行道的赤行者究竟是否如他們的宗旨一般可信。而另一方面,最爲重要的是,天道門,讓她聯想到了穆青雲的出身。他是天道門的墨主,他身上所中的劇毒便是天道門特製的毒藥,或許她能通過了解天道門,從而更加了解穆青雲的處境。
回到客棧時,段奕鴻也已回了他的屋子,一切好似從沒發生過一般。在她的堅持下,兩人決定在小鎮上停留數日。
而這兩天的時間,燕君棲身於方府,將方府的各個角落摸了個遍“不得不說,方府的確是肥得流油,什麼珍珠瑪瑙、金銀寶器,這些都不值一提。
座落於方府佛堂純金打造的金佛、金蓮臺、金香爐……滿室的金器,這哪裡還是什麼佛堂,分明就是藏金納賄之所在。佛堂因此也成了方府的禁地,不準任何人出入。
燕君這兩日就住在佛堂之中,頭枕着金佛的赤足,腳架着純金的香爐,美美地大睡,養精蓄銳。方府的廚房也成了她自家的後花園,肚子一餓,就往裡面逛一圈,什麼美味佳餚任選任取。方府的人口多,方老爺姬妾成羣,每日讓廚房準備各種燕窩補品,燕君就專門趁着這機會,幫她們分擔些美食,不亦樂乎。
兩日來,方老爺果然如約地廣散金銀給附近的百姓們,府裡的珍珠瑪瑙、金銀寶器越趨越少,唯有這間佛堂的金器一件未動。看來這位方老爺也不笨,爲自己留了一手,儘管性命比金銀重要,但也不能不爲自己留一條後路。
兩日後,兩位赤行者終於離開了方府,正當方老爺以爲自己躲過一劫,開開心心地打開佛堂的大門時,赫然發現佛堂已經被洗劫一空。聽聞方老爺當場就昏了過去,從此一病不起,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通往城郊的古道上,兩匹黑色的駿馬並肩而行,速度適中,馬上的兩人身穿赤色的長衫。原本蒙在臉上的紅布已經揭去,露出兩張五官端正的臉,一人年紀稍大些,下巴處生有些許剛刺的短鬚,另一人則長得清秀稚嫩,年紀應該不過十五、六歲。
兩人一邊趕路,一邊相互交談着。
“七哥,赤主今晚真的會去財神廟嗎?我加入赤行者至今,都還沒有見過赤主,想到今晚就能見到他老人家,我真是激動。”
“什麼老人家?赤主不過二十又五的年紀,哪裡有那麼老?”
“赤主雖然年輕,可是他的事蹟遍佈天下,凡天底下大奸大惡之人聽到他的名字,誰不被他嚇得魂飛魄散?”
“赤主年輕有爲,行蹤不定,想要見他一面也是難上加難。今夜他召見秦國境內的所有赤行者,看來是有大行動了。小九,你要用心留意赤主的每一句話,他是個極有學識之人,能得他的點撥,你必定受益匪淺。”
“嗯,我記下了。”
兩匹馬經過一片樹林,不徐不慢地行進着,在某棵高聳的大樹上,一人仰身斜躺於樹梢,將兩人的對話盡皆收入耳中。
赤主?
應當就是赤行者的首領了,穆青雲的手下都稱他爲墨主,而這位赤主恐怕和穆青雲在天道門中的地位相當,不知究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
燕君折了片樹葉含在嘴裡,輕輕地嚼動,對於天道門這個組織越來越感興趣。
“七哥,快看,那是什麼?”
聽到下面的叫聲,燕君輕輕扯動嘴角,側頭望向地上的兩人。
“七哥,是金佛!還有好多都是金子做的,難道是天上掉金子了?”
那年紀稍小的赤行者驚詫地翻動着遺落在路中央的麻袋,裡面裝載着大堆純金打造的物品,金燦燦的光芒,晃得他兩眼呆愣。
他身邊的人敲了他一記腦袋,呵斥道:“真沒出息!這些金子就把你嚇傻了,以後還怎麼跟着赤主去懲奸除惡?”他的呵斥聲中帶着長輩對晚輩的尊尊教導之意,語氣柔和。
他將麻袋重新紮上口,將它拖到大路一邊,對他口中的小九說道:“我們在這裡等等,若是一直沒有失主來尋,就把它拿去分給逃荒的百姓,這些金子足以讓他們過上十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
“好,我在這裡守着。七哥,你上那邊休息會兒,這兩天一直盯着方府的人,都沒怎麼好好休息。”
“沒事,我們聊聊天,時間一晃就過了。”
燕君默默坐起了身,若有所思地斜睨着樹下的兩人,事實證明,他們已經通過了她的考驗,同時也讓她對赤行者這個組織有了肯定。今晚,她就會會他們口中所說的無所不能的赤主,看看他是否也名符其實,是否也同穆青雲一般驚才絕豔。
財神廟,位於小鎮的西郊,名爲財神廟,卻並不招財。此地早已荒廢許久,人跡罕至。而今夜卻因着赤行者的聚會,重新熱鬧起來,注入了生機。
前來聚會的赤行者皆是統一的服色和裝扮,看各人走路的步伐和吞吐的氣息,便知他們的內家功夫定然不差。燕君不敢離得太近,怕被人發現她的存在。
在財神廟的東邊,有一片松林,枝葉繁茂,隱隱約約地,聽到有陣悠揚的簫聲自松林中傳出,引起了燕君的好奇心。她循着簫聲,邁步走入松林中,踏葉而行。
月光透過林林總總、絲絲縷縷的松葉星星點點地揮灑在地面,彷彿走進了一片綠色的夢幻花園,穿過那層層疊疊的松林,在一灣溪水旁,她看到了一抹鮮紅的身影。長髮披肩,赤着雙足,他坐在溪邊的一塊巨石上,手持玉、簫含在脣邊,足尖點着水面,圈畫出絲絲漾漾的水暈。
月光傾灑,幾分淡然,幾分灑脫,幾分空靈,幾分蠱惑……不知是他的簫聲作祟,還是他的身影魅人,燕君心神一陣恍惚,竟看得癡了。
不知何時,簫聲已停了下來。
前方的人突然說了句:“姑娘覺得此曲如何?”
那聲音輕輕柔柔的,彷彿一股溫泉絲絲縷縷注入她的心田,她的心神跟着微蕩,直到她反應過來他的問話,她立時搖晃着腦袋讓自己醒神。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如此容易受他蠱惑?莫非他的簫聲真的有問題?
他都沒有回頭,就看透了她女兒身份,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燕君暗暗戒備,不允許自己再次受他的蠱惑。
“公子是在對在下說話嗎?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姑娘。”
那人似輕笑了聲,隨後站起了身,赤腳立於巨石之上,系在腰間的衣襬放下,遮蓋住了他白皙細緻的雙足。燕君好奇地看着他那雙逐漸被掩蓋的雙足,從未想過原來男人的腳也能這麼好看。
石上之人迴轉了身,修長的身形在月色下投下一抹長長的陰影,燕君不由地呆愣住。他的眼睛黝黑深邃,猶如深海汪泉,泛着絲絲神秘的光澤,彷彿有魔力一般攝人心魂。他微微低着頭,完美的脣形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靜靜地俯視着她,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夜,靜得醉人,星光閃爍,猶如夜色的呢喃。
那一身刺目的紅衣在他身上卻顯得那般契合,不豔俗,不張揚,反而是美得……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的腦海中立即浮現了穆青雲的身影,也只有穆青雲的仙容能與眼前之人匹敵。
他,究竟是誰?
燕君對他也是一時間的驚豔,很快就回過了神,注意到他的手中持着一支玉簫,通透的玉質,泛着微微的熒光流彩,不由地多注視了會兒。
“你對我的簫感興趣?”
對方突然出了聲,將燕君從出神中拉了回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縱身一躍,輕盈地落了地,雙足踏在一片片的枯葉上,拂風而來。隨着他的臨近,他身上清新的氣息也跟着逼近,帶着薄荷和芳草的味道,讓人聞之精神一振。
“你可以試試。”
他的簫向她遞來,燕君頓時有些猶豫,要知道她可是對音律一竅不通。
擡眼對上他真摯清澈的眼眸,她又不好拂了他的意,便伸手接過。玉簫上還帶着他的體溫,暖暖的,她將玉簫放到嘴邊,那上面還有他殘留的味道,清香環繞。
隨着她運氣吹動,一陣極爲刺耳的簫聲在松林中爆破,嚇得夜裡棲息休眠的夜鷹們皆驚飛逃離。
“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聲從他口中肆意地傳出,燕君握着玉簫,面色很是窘困,狠瞪了他一眼,將玉簫拋還給他,轉身就走。
真是氣人,竟然如此恥笑她!
“生氣了?記得我第一次吹簫時,把我師傅嚇得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從此後他再也不許我在他面前吹簫。你比我強多了,至少,我沒有被你嚇到。”
他輕柔溫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燕君不由地停下腳步,不得不說,他的話極富有感染力,她已經忘卻了他方纔的嘲笑。
她回頭,對上他淺笑依然的雙眸,她忽而抿嘴輕笑,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玉簫,放在嘴邊肆意地胡亂吹奏。刺耳的簫聲穿透松林,直衝雲霄,似在宣泄,似在放縱。她感覺渾身輕鬆,彷彿身上一切的包袱和煩惱都拋諸九霄雲外,只餘下純粹的快樂。
男子追逐着她,奪取她手中的玉簫,她也如孩童般跟他玩起了追逐的遊戲,心底流淌過一股異樣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相見的人,爲何會覺得如此輕鬆和熟悉,似曾相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