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步雲看着眼前這個少年。
少年不大,至多十五六歲,年輕的臉上,卻帶着一絲與家族子弟不一樣的成熟,即便是方纔王鶴驟然站在他身後恐嚇驚嚇,也只是讓他氣息微微一亂而已。
十數天前,他第一次聽人提起蕭凡這個名字,還是家內孫女講與他聽。
起初,他並未有多在意,只是掌上明珠,寵的厲害,動不動就扯他鬍鬚,勉強聽了下文,豈料越聽越是對這少年感興趣。
東華宮在雲州,也算有些名氣,十數年前,那一場風波,東華宮雖然極力隱瞞,但依舊有些消息透露出來,只是不盡不詳,但如他們這些老油條,又豈能猜不出其中曲折?
對那秦蒔蟬,他也是頗多感慨,只因一道誓言,便讓他十餘年未曾下山一步,身在山中,又受到諸多長老宮主排斥,被宮胥異重傷幾死,好不容易撿的一條性命,卻又立刻返回宮內,這一份忠誠與信義,自古少有!
再說蕭凡,先不論他身份卑微,之前只是東華宮一介雜役,這類弟子,往往自卑心極重,一旦得勢,大多都是見風使舵,虛僞狡詐,而這蕭凡卻不盡然,忠貞之心,極爲少有,再來,他以一介雜役之身,入秦蒔蟬門下,若是他人,眼看師父在宮內不得勢,自然少不了要各方埋怨,而他卻是毫不在意,反而爲了師父,乾脆便與宮內斷絕往來,再後來,更是爲了師父,不惜與宮門翻臉,在宮門前,與一宮之主,實力遠超他數階,幾乎舉手投足便能輕鬆將他捏死的宮胥異打鬥,這一份氣勢毅力,即便是他,也頗爲讚歎。
當時他孫女說起來時,當真是欽佩不已,幾乎落淚。
如今當真見了這少年,他才又覺的這少年與自己心中所想大有不同。
以他雜役出身,到眼下這一身修爲,舉世之下,不是沒有,只是都十分忌諱別人提及這件事情,而他,卻不禁沒有絲毫卑微之情,反而淡定從容,這一份氣度,都足以讓許多大家子弟汗顏,再看他本身修爲,無人指導,年紀輕輕,竟然也已達到了七重通竅境,天分不淺,而且更比那些大家子弟多了份從容淡定,這份心性也是難得。
聽到王鶴欲要收他爲關門弟子,他絲毫不覺驚訝,這中良材美玉,若是放走,纔是遺憾,就算他,也動了收徒之心。
“前輩美意,蕭凡心領,只是蕭凡已經有了師父,沒有師父準允,絕然不會改投他門,請前輩見諒!”
聽到蕭凡拒絕,他心中不由對着少年再次高看一眼。
王鶴可是皇極真聖的強者,一分實力,即便宮胥異也大有不及,換做旁人,只怕是求之不得,他卻坦然拒絕,不留絲毫餘地。
“唉,可惜了!”王鶴搖了搖頭,獅子臉上頗有幾分無奈:“你小子,還敢回東華宮,倒也不怕宮胥異把你腦袋拍到肚子裡面。”
蕭凡笑笑不答,只是乍然得聞師父消息,內心驚喜之極,只盼着這拍賣會趕緊完成,他好儘快去東華山找尋師父。只聽姜步雲笑道:“蕭凡,看你模樣,怕是心急回去
吧,這樣吧,我們就先談一下你所需要鍛造的甲冑,若是你已經有玄獸獸魂,若是放心老夫,可以先給我,一些先行步驟我可以先做着,等你實力足夠之時,再來找我,如何!”
“敢不從命!”
蕭凡看看左右,知道這鍛器一道,那獸魂至關重要。
一般來說,若不是自幼撫養的玄獸,大多玄獸獸魂兇戾之極,若是用來鍛器,必要提前將之徹底收服,這中間,便少不得需要一些手段,而時間越長,獸魂戾氣漸消,那時候再行鍛器,自然也就事半功倍,容易很多。
福來酒樓,作爲酒壺坪最大酒樓客棧,自然會有許多房間,而最少不得的,乃是一些密室暗格。
在福來酒樓的地下室內,這裡有不下數十間房間,每一個房間密封隔音都是非常的好,而之前的拍賣會,便是在這裡完成交易。
作爲這一次拍賣最大的贏家,蕭凡站在地下室內,在他面前,一個陰黑如雲霧般的一團東西在他面前輕輕飄蕩。
姜步雲、王鶴驚怒的看着這一團東西,只聽王鶴怒聲喝道:“蕭凡,你所說的獸魂,竟然是人?”
姜步雲也是滿臉不快,冷哼一聲說道:“若是以人爲獸魂,蕭凡,這件事你就作罷吧!”
以人爲獸魂煉器,這事情太過邪惡陰險,天下少有爲之,就算是有天大仇恨,人死仇消,將人魂魄打散也就罷了,再拿來做玄器,奴役一生,永世不得超生,這事太損陰德。
蕭凡看兩人氣怒模樣,沉聲說道:“兩位前輩恕罪,請聽蕭凡一言!”
“有什麼好說的,最大不過是你仇人,這種將人魂魄鍛造成玄器,我們做不來,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走吧!”
王鶴說着便要離開,蕭凡朗聲說道:“他是血巫!”
王鶴身體陡然停滯,轉頭看着蕭凡,驚疑問道:“他是血巫?”
血巫陰險,衆人皆知,王鶴也不例外。
“不錯,他不僅僅是血巫魂魄,而且還是一個存活過數千年的血巫魂魄!”
姜步雲滿臉陰沉,問道:“怎麼回事?”
“晚輩無疑從一處陣法中,放出這一個血巫魂魄,這魂魄衝破陣法時損耗太重,因此失去了大多記憶,不過晚輩卻從他口中問出,他乃數千年前,魔天都手下四大天王之首,孫珩!”
“什麼,你說這魂魄,竟然是數千年前,魔天都孫珩的魂魄?”
數千年前,玄修、血巫一戰,直到如今,依舊衆所周知,只是數千年過去,一些資料已經記載不全,但這孫珩名頭,一些老人卻大多知道,在當時,被稱作血魔的孫珩,手下可是沾染不下千萬玄修者鮮血。
蕭凡將得來這魂魄之事簡略說了一遍,只說這孫珩被困於一處陣法當中,被他無意放出,但因爲神魂大損,記憶不全,而他放出孫珩時,用九天玄雷刀補了一下,讓孫珩魂魄虛弱至極,幾乎就要魂飛魄散,這樣即便他當真清醒過來,也記不起八成的事情,有關他的一些事情,自然也不會泄露出去。
姜步雲、王鶴知道此事後,自然不再拒絕,畢竟這孫珩能夠被稱作血魔,手下罪惡,不在少數,將你鍛造成玄器,這樣的懲罰自然也不爲過。
蕭凡想要打造一身軟甲,這類東西,在一些皇極真聖身上並不少見,至於一些細節,姜步雲自然明白,不用蕭凡贅述,便自答應下來。
終於處理玩這些事情,走出地下室,蕭凡擡頭望着天空,陽光明媚,燦爛光華,無意得到師父消息的他,若不是還有鍾若涵事情牽掛着他,只怕立刻便忍不住踏上去往東華山的路。
“我讓王猴子去找無妄真人說項,也不知道結果如何!現在回到了客棧沒有!”
蕭凡在去地下室時,就讓王猴子去找無妄真人,請他出面放了鍾若涵父親,王猴子這次代表天音谷而來,只要不是什麼重要事情,無妄真人應該不會拒絕。
一路返回客棧,客棧中,一些來自各方的英豪很多都已收拾好行禮,準備離去,蕭凡回到房間,迎面便是鍾若涵滿臉喜意,在他身後乃是一個看起來清瘦儒雅年過半百的老者,那老者見到蕭凡,立刻便跪了下去。
“恩人在上,鐘行多謝恩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蕭凡急忙將就要跪下的鐘行扶了起來,笑道:“大伯不要這樣,只是舉手之勞。”
“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老夫我親手去將人救了出來,結果竟沒人跟老夫說一句道謝,唉,人心不古啊!”
鍾若涵和王猴子相處了一天,也知道這廝脾氣,當下一笑道:“老前輩,多謝你了!”
王猴子煞有其事的點頭說道:“沒關係,不謝不謝!”
蕭凡心繫師父,眼看鐘若涵的事情有了結果,放下心來,將鍾若涵父女交由王猴子帶到天音谷,修書一封,替鍾若涵求情,讓蕭暮雨將他收做門下,想必蕭暮雨不至於拒絕。
忙完這些,一旁的鐘若涵也將他的行李收拾完畢,看他就要離開,眼眶竟是不由紅了。
幾日相處,幾次相救,雖然明知兩人早晚也將分別,然而心中卻是依舊對蕭凡產生了莫名好感,尤其昨日那次,蕭凡一人獨鬥兩大神通七重強者,將他救出,心中那一縷好感早已化作綿綿情愫,只是少女心腸,又如何開的出口,再想起上一次以身相許,蕭凡竟是不敢多看一眼,心中不免自怨自艾,莫名悲傷,也只能強作歡顏,依依不捨道別。
鍾若涵遙望着遠處身影,在斜陽之下拖起長長影子,心中竟是從所未有的失落。
一旁老父鐘行看他神不守舍的模樣,嘆了口氣,女兒心思,他又如何不明白,然而這種超脫於凡夫俗子的強者,又豈能是他們能夠奢望奢求?想要勸說兩句,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轉身離開,免得看了傷心。
鍾若涵便這樣站在斜陽下,不知多久,才恍然回過神來,看看左右,父親和王猴子都不知道去了哪裡,臉上不由一紅,想必剛纔他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都被老父看了過去,只是想想蕭凡那頭也不回離開的模樣,心中那一份失落平白更增幾分。
(本章完)